晨光熹微,雨霁天青。舒月灵巧的手指在宋清徵如墨的发间翻飞,不多时,便绾成一对精致的双蟠髻,珠光在乌发间若隐若现。
宋清徵眼波流转,半弯凤目里似含着盈盈秋水,身上那件新裁的海棠花绣衣衬得她身姿袅娜。她款款步出栖蝉院,芙云与舒月紧随其后,主仆三人向着宴客的正厅行去。
厅内酒意正酣,一道云母屏风将男女宾客悄然隔开。
“表姐……”十二岁的柳如绚怯生生地攥着宋清兰的衣袖,声音细若蚊蚋,“我想去瞧瞧姑母……”
宋清兰漫不经心地啜了口果酿,眼皮也未抬一下:“绚儿莫闹,你姑母病着,改日再去罢。”语气是敷衍的,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屏风另一侧,眉宇间凝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烦闷,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宋清徵寻了个空位坐下,身形微动间,衣袖不经意拂过邻座,只听“哗啦”一声脆响,桌案上杯盏倾倒,围坐的姑娘们低呼着,纷纷起身避让。
“呀!徵姐姐……”柳如绚抬起小脸,眸中掠过一丝讶异。
宋清徵连忙站起,手中已多了两条缀着栀子银铃的碧色发带,语带歉意,姿态温婉:“对不住,绚妹妹,弄湿了你的袖子。这个给妹妹压惊可好?”
“唰——”
“谁稀罕这劳什子!”一声饱含怒气的低斥骤然响起。宋清兰猛地将柳如绚拽离座位,疾步向外走去。那被扯落的发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起一串凌乱刺耳的铃音,碎了一地。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待丫鬟收拾停当重新落座,尴尬的气氛仍无声地凝滞在席间。
宋清徵牵出抹歉然的笑意,向在座颔首致意后,又淡然盯一眼舒月。舒月会意而走。
“宋三姑娘这身海棠绣当真别致,”一只纤纤玉指攀上她的肘弯,翰林大学士之女祝寰的目光灼灼落在她的裙裾上,“这针脚,莫不是出自‘尺素轩’的手笔?”
话音落下,五六道视线也齐刷刷聚焦过来。
“是我大姐姐亲手所绣。”她话音方落,众人脸上皆浮起惊异之色。宋家深居简出的大姑娘,于她们而言,近乎一个缥缈的传闻。
祝寰心直口快:“那今日,怎不见她来?”
“大姐姐此刻在后花园待客。不若等宴罢,我为诸位引见?”宋清徵含笑道。
后花园里,宋清芜正倚着栏杆静候玉香。她一身竹青色绣荷花的百褶高腰襦裙,头上只点缀了几朵素雅的绒花,甚是简秀。
信阳侯府的卢世子,饮了不到三杯酒,脚步已显虚浮,被身边的长随搀扶着,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
“他是何人,怎地跑到这里来了?”一位穿着鹅黄衣衫的少女小声嘀咕。
卢音抬起半阖的眼皮,原本如玉的面容此刻显出几分轻佻,他眼中似有火苗跳动,手指险些就要碰到宋清芜的肩头。
宋清芜连忙侧身避开,气恼地对一旁的家丁道:“杵着作甚,还不快将贵客请下去歇息?”家丁立刻应声,引着卢音的长随离去。
柳如绚在客房换好衣裳出来,却寻不见宋清兰踪影。她疑惑地问守门丫鬟:“我表姐呢?”丫鬟摇头不知,只得领她再回正厅。
宋清徵用了七分饱,残席已撤,换上时令鲜果与香茗。席间或谈钗环衣裳,或低语闺中密事。柳如绚张望一圈,神色惶惶地坐下。
“徵姐姐,你可看见我表姐了么?”宋清徵眼帘微垂,只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午后日光煦暖,众人用罢茶点便各自寻乐。长辈多往二楼听戏,小辈们三三两两在园中游赏,男宾则移步前院。
宋清兰依旧杳无踪迹,柳如绚只得跟在她身侧,小脸上难掩焦灼。正此时,一个婆子近前低声禀道:“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她刚欲举步,衣袖却被紧紧攥住。侧目一看,柳如绚眼神慌乱,带着恳求:“徵姐姐,我…我想去前院……”
这个时候去前院做什么?宋清徵眉头微蹙,眼中疑色顿生。
“姐姐带我去可好?……”那温糯的恳求声令人心软。她看了看传话婆子,只得吩咐:“替我回禀祖母,两刻钟后我便到。”婆子匆匆去了。
柳如绚悄悄拉住她的手,低声解释:“对不住徵姐姐,兰表姐久不归来,此事不便惊动母亲,才想着去寻兄长……”
宋清徵眉头微动,不再多言,领着柳如绚快步走向垂花门。过了此门便是前院。芙云打点好守门婆子,不多时,便见到了柳惟恒。
柳如绚面露雀跃,上前抱住兄长胳膊,踮脚凑近耳语。宋清徵见状欲转身离去,却被柳惟恒出声唤住——
“有劳三姑娘为舍妹引路。若有冲撞,柳某先行赔罪。”
此乃两世以来,头一回与这位“京中谪郎”言语相接。宋清徵回身敛衽,垂眸道:“柳郎君言重。若论谢字,合该小女先谢过郎君日前相救之恩。今日仓促,未及备礼,却有句话相告。”她示意芙云递上一个白瓷小瓶,“此物或可解困乏迷蒙之症。若郎君突感神思昏沉、四肢绵软,服一丸或可稍缓。”
言语蹊跷。柳惟恒眉峰微锁,眼底寒光一闪而逝。虽不解,却还是抬手接过瓷瓶,道了声“告辞”,便携柳如绚匆匆离去。
靠近西南角的客房外,此刻已悄然围拢了些人。老夫人拄着拐杖立在那里,握着杖头的手微微发颤。
屋内景象不堪。
宋清兰清醒异常,脸色惨白如纸,发髻蓬乱,手里紧握着一支金簪,外裳已被扯破。她身旁,卢音胸膛赤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满室浊气熏人。
小王氏见此情景,忙以绢帕遮鼻。
“祖母救我!”凄厉的哭喊刺破檐下的寂静,宋清兰惊恐地蜷缩在角落,如同受惊的幼兽。
“快!给兰姐儿裹上披风,护她回云梦阁!”老夫人急令,声音带着颤抖。
柳氏身边的刘妈妈上前欲扶,却被宋清兰猛地甩开,只听她尖声厉喝:“别过来!再近前我便……”金簪挥舞间,几个欲强行上前的婆子皆被划伤。刘妈妈觑准时机,一掌劈在她颈后,人立时软倒下去。
老夫人气得心口发疼,目光如刀,恨恨剜了一眼身旁漠然的小王氏。
“太夫人息怒,万莫气坏身子。”小王氏虽放低姿态,手中帕子却始终掩着口鼻,声音隔着丝绢传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该商议如何了结才是。”
恰在此时,葳香院方向浓烟骤起。柳氏捂着口鼻跌坐在地,任凭玲珑和秀圆如何苦劝,只是摇头,死也不肯离开寝房半步。
火舌自耳房窜出,贪婪地舔舐着连廊的漆木。玲珑心急如焚。宋清芜带着一众仆役赶到,人人手提水桶。玉香以湿布掩鼻,领着两名健妇直冲柳氏寝房。健妇泼土压火,玉香则持细木铲,在烟尘弥漫中,急切地翻找着某处角落,神情专注得近乎偏执。
火势扑灭得及时,未及半个时辰便只剩焦黑的余烬与刺鼻的烟味。柳氏被浓烟熏晕,安置在二老爷宋申中的书房。
接二连三的变故猝不及防,余下宾客纷纷寻了由头告辞,府中方才的喧嚣骤然冷却。
宋清徵踏入荣安堂,锦穗便迎上低语:“三姑娘,太夫人请您也进去听听,此事……与您也有些干系。”引她步入老夫人歇息的内间,隔着屏风,小王氏那刻意放缓的声音清晰传来:
“太夫人您是明白人,我身为继室,实不便单独替世子拿这等主意。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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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回京,两家再细细商议章程,您看可好?”
对方推诿,老夫人纵有滔天怒火也无可奈何,只得先让小王氏带着昏迷的卢音离府。
小王氏走后,宋清徵方从屏风后转出。堂上已坐着三人:上首面沉如水、难掩疲惫的老夫人、柳氏的长嫂裴氏、以及脸色铁青的二老爷宋申中。
“泠丫头,”老夫人唤她乳名,声音里透着浓重的倦意,“按说你这未出阁的姑娘,不该听这等污糟事。可事已至此,又关乎你终身,祖母也想听听你的主意。”
宋清徵敛目垂首,平静道出备好的说辞:“回祖母,事既已出,孙女想着首要是堵住外头悠悠之口。不如放出风声,只说两家早有默契,早为五妹与信阳侯世子议定亲事。如此,或可挽回些颜面。”
“只怕……只怕兰儿她执拗不肯……”宋申中沉沉出声,满面愁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柳家大夫人裴氏只默默啜茶,眼帘低垂,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老夫人亦是愁眉不展。阖府皆知,宋清兰对柳惟恒一片痴心。两家虽未正式下定,她私心原是盼着能与柳家再结秦晋之好。
“舅太太,”老夫人转向裴氏,语带歉意与不易察觉的试探,“今日原请你来府叙话,没承想丢了这么大个脸面,实在……”
裴氏心中冷笑,若非为儿子柳惟恒,她今日断不会踏进小姑子这府门半步。想起柳氏未嫁时给自己添的堵,再看如今柳氏竟还妄想嫁女,裴氏只觉老天送来了绝好的由头!她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太夫人言重,怎么说我也是兰儿舅母。待她与信阳侯世子定下良缘,我再来添妆贺喜便是。”
这话客气周全,却撇得干净利落。老夫人心中五味杂陈,酸涩难言。原本的谋划——庶孙女嫁清寒门生;嫡出的,一个入勋贵侯门,一个进清流柳府——如今骤然乱了章法,柳家这“筐子”怕是彻底无望了……
老夫人心中酸涩翻涌,忍不住对着裴氏絮叨起柳氏的无用糊涂。宋申中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坐立难安。宋清徵见状,亦不便久留,与他前后脚出了荣安堂。
待裴氏应付完老夫人絮叨,日头已然西斜。她估摸儿子应已归家,便只带上柳如绚告辞离去。
殊不知柳惟恒并未离府。他寻了处僻静角落,倚着冰冷的石墙,额上冷汗涔涔。小腿肚上,一个焦黑的血洞正汩汩渗血,钻心的剧痛几乎令他窒息。
先前帮着扑灭葳香院大火后,他被浓烟呛得厉害,寻了处僻静角落漱口,却被人从背后死死捂住口鼻!一股刺鼻的甜腻气味钻入鼻腔……待挣扎着恢复一丝神智,人已在幽深竹林的阴影里。一个蒙面妇人,眼神冰冷,手中火钳夹着烧得通红的炭块,正“嗞嗞”作响地按向他腿腹!
他拼力挣扎却浑身绵软,喉中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那妇人动作精准而残忍。待其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柳惟恒才挣扎着摸出宋清徵所赠瓷瓶,将药丸尽数吞下。药力行开,方积攒起一丝微弱的气力,踉跄着走出那片带来噩梦的竹林。
行至西边荒僻小园,见三间小屋前有个婆子洒扫。
婆子见他形容狼狈,面色有异,立时回身禀告。不多时,一位身姿秀雅的女子走出,吩咐两个健妇将他小心搀扶进屋。
宋清芜在外间静坐,待仆妇安顿好出来低声回禀,她才移步入内。
“这位郎君,可是今日助我府上救火的贵客?”女子声音清和,“我已遣人禀告家父,稍后便至。”
柳惟恒原以为这是下人居所,闻听“家父”二字,恍然明了,忍着腿腹间撕裂般的痛楚颔首致意:“多谢姑娘援手。恕柳某冒昧,姑娘可是府上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