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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拿捏

作者:枔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窗外的雨确实歇了。宋清徵垂眸,视线落在自己光裸的脚背上,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惊惧与明悟交织,竟让她一时未能听见张嬷嬷几声迟疑的呼唤。


    前世落水那日,她随祖母前往相国寺,为的便是与卢家合婚帖。


    如今环顾四周,可信之人寥寥,细数下来,似乎也只有芙云与舒月两个丫鬟堪用。


    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避开前世的命运,不嫁卢音。


    可才十六的她,无人可依、势力单薄,又要如何动摇这桩已经合过八字的婚事?


    她起身趿上绣鞋,声音里透着一股凉意:“嬷嬷,屋里怎么只剩你一人?芙云和舒月去哪了?”


    张嬷嬷正收拾地上的碎瓷片,闻言忙回话:“一早就被二夫人叫去荣安堂问话了,还是为前日姑娘落水的事。”


    案上搁着食盒。揭开盖子,里头是一碗蒸得过老的蛋奶羹,两只冷硬的春卷,一碟油光浮腻的炒青菜。“这时辰未到饭点,大厨房正紧着熬荣安堂的药膳,姑娘且先用这些垫垫。”


    宋清徵坐下,舀一勺奶羹入口,黏涩得难以下咽。她蹙眉搁下筷子,只就着清茶勉强咽下半只春卷。这般吃食,竟比前世侯府下人的还不如。


    八年了,嫁进侯府的八年即便饱受磋磨,也未用过这样的饭食。而这般困苦的日子,她竟在“家”里过了十八年。可好歹她是长房嫡女,能这般明目张胆苛待她的,宋家满府唯有一人——她的二婶母柳氏。


    柳氏其人,色厉内荏,极有手段,执掌中馈,得罪她便是自找苦吃。


    可她才醒片刻,何谈得罪?宋清兰闯上门来闹、柳氏急急提走她的丫鬟,是想逼问什么?还是刻意敲打?宋清兰这般行事,是受了柳氏指使,还是其中另有蹊跷?


    “嬷嬷替我梳头罢。”宋清徵饮尽杯中残茶,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张嬷嬷手上动作一滞,抬眼瞧她苍白却沉静的面容,犹豫着劝道:“姑娘身子还没好利索,何苦出去再受气?不如且忍一时……”


    宋清徵倏然转头,目光如针般刺向张嬷嬷:“嬷嬷可知那披风的事?”


    张嬷嬷被看得心头一凛,低声道:“前日姑娘在相国寺落水,是柳家大郎君救的人……姑娘回府时,身上正裹着他的披风。老奴昨日晒干后便送还二房了,想是五姑娘还不知情,这才……”


    宋清徵唇瓣微动。柳家大郎君,是二婶母最得意的内侄。前世也是他救了她,可并没有披风这回事——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荣安堂的丫鬟来传话:“太夫人请三姑娘过去。”


    踏入正厅,便见芙云与舒月垂首跪在冰凉墁砖上,肩头微颤。


    老夫人崔氏端坐榻上,一身赭色福寿纹杭缎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翡翠抹额,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她慢条斯理拨着茶盏,语气平淡却冷硬:“……这两个不中用的丫头,贴身服侍竟让你在相国寺出这般纰漏!这般粗疏,将来必成祸患。祖母替你打发她们去庄子上配人,省得带累了你。”


    柳氏坐在左下首,穿一身绛紫色缠枝牡丹纹妆花褙子,头上金钗步摇闪烁,嘴角噙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宋清徵心知这是下马威。她敛衽行礼,声音清晰镇定:“祖母明鉴。落水之事尚未查清,外头难免有闲话。若此时匆匆打发她们去乡下,倒显得我们宋家心虚,处置不当,平白连累祖父清誉。求祖母容我将她二人留在身边戴罪立功。”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一块自小冷情的冰木头,竟破天荒护起下人,还抬出老太爷的官声。


    老夫人撩起眼皮,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你待如何?”


    “孙女愿领管教不严之责,自请禁足抄写《金刚经》百遍。期间由她二人贴身侍奉,闭门思过,将功折罪。如此既可平息事端,全了家族颜面,也能堵了外人的嘴。”宋清徵垂眸,语气恭顺,却字字滴水不漏。


    柳氏捏着帕子冷哼:“母亲,徵姐儿如今主意真是大了。依媳妇看,落水事小,她动手打兰姐儿事大!姐妹间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般泼悍,将来如何许配人家?岂不让人笑话我宋家教养无方?合该请上家法严惩,以儆效尤!”


    宋清徵心中冷笑,终于图穷匕见了。她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柳氏:


    “二婶母息怒。正因关乎宋家教养,侄女才不得不直言。五妹妹今日闯我闺房,张口便咒我为何没淹死在相国寺。请问二婶母,这是哪家的规矩?是您平日教导的吗?诅咒嫡亲堂姐身亡,若传出去,外人会如何看待宋家家教?五妹妹还想许配什么样的人家?宋家其他姐妹的声誉又当如何?”


    一连串的反问,句句戳在要害上,问得柳氏脸色青白交错。


    老夫人脸色也更加难看。姊妹间撕扯是小事,但“诅咒嫡姐身亡”若坐实,对整个宋家未出阁的女孩都是致命打击。


    “你……你血口喷人!兰儿只是年纪小,被你气得口不择言!”柳氏急声辩解。


    “心急口快便能咒人死?还是对着刚死里逃生的堂姐?”宋清徵步步紧逼,语气平稳却压力迫人,“那我一时气急,出手教训出言无状、辱没门风的妹妹,便是十恶不赦?二婶母方才口口声声要请家法?好,那就请!连同五妹妹诅咒嫡姐这条,一并请!咱们这就去祖父书房,请祖父和二叔一同分说,看到底是谁更失了宋家体统!”


    提及祖父宋老太爷,柳氏顿时气短。老太爷最重家风清誉,若知道自家孙女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必会重罚。


    宋清徵又转向老夫人,语气委屈却坚定:“孙女落水受寒,心中本就后怕。五妹妹不来探视便罢,反而打上门来恶语相向。孙女虽父母早逝,却也是宋家长房嫡女,由不得人如此作践!今日若忍下这口气,他日是否任何人都能来踩孙女一脚?孙女丢脸事小,可若让人以为宋家女儿可以任意欺辱,带累祖父和宋家清名事大!”


    她以退为进,牢牢占住“维护宋家清誉”的制高点。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柳氏一眼。她岂不知柳氏那点心思?往日宋清徵忍让,她便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这孙女突然伶牙俐齿、句句在理,她反而不好再偏袒二房。


    “够了!”老夫人一拍桌子,“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兰姐儿口无遮拦,禁足十日,抄《女诫》百遍!徵姐儿你……”她顿了顿,“性子也太过刚烈,便抄《金刚经》五十遍,静心养性!”


    罚抄减半,且未提禁足。柳氏虽不甘,却不敢反驳。


    宋清徵心中冷笑,面上恭顺应下:“孙女领罚,谢祖母教诲。”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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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仗,她赢了。


    “孙女还有一事。”她转头吩咐张嬷嬷,“将食盒里那几样吃食呈给二夫人瞧瞧。这般滋味,在参政府上,倒是不多见。”


    那碗蒸老的残羹赫然摆在案上。


    “徵姐儿醒来就用这些?”宋老夫人觑一眼,语气冷然。


    “回太夫人,老奴去大厨房嘱咐给三姑娘炖些清淡汤食。卞婆子却说正熬着荣安堂的药膳,只拿出这些……”


    宋老夫人拧眉看向柳氏。那卞婆子,恰是柳氏宠信的管事婆子。


    柳氏肩头微颤,忙欠身解释:“想是卞婆子忙昏了头,借了婆母的名头推搪。儿媳这就派人去申饬厨房,叫他们再不敢欺主怠慢……”


    宋清徵端茶轻抿,眼梢余光不离老夫人。


    “让卞婆子去管佛堂洒扫。厨房其余人罚半年月钱!”老夫人揉着太阳穴,对宋清徵忽又改了口风:“你身子还弱,不宜走动。便依你先前所言,经文再加抄五十遍。何时抄完,何时再出栖蝉院。”


    话音刚落,她与柳氏齐齐色变。柳氏脸上局促顿消,而她心头涌上焦灼。


    这是要禁她的足?!


    此般结果出乎意料。原想借这碗残羹揭露柳氏刻薄瞒上的嘴脸,未料祖母竟如此袒护,还反用她伏“低”之言将了她?


    宋清徵面容沉郁,心口憋了一股气。


    “我也乏了,都回罢。”老夫人阖眸,丫鬟放下帘栊。


    才出荣安堂,柳氏身边的大丫鬟玲珑趋步上前低语。两人行色甚是匆匆。


    “芙云,你表姐可还在大厨房当差?”宋清徵盯着柳氏离去的方向问道。


    芙云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拿这吊钱,托她寻个由头去葳香院探探,二夫人院里出了何事。”宋清徵取钱裹了素帕递去。


    芙云匆匆而去。


    回到栖蝉院,她立刻屏退旁人,只留下舒月。


    “舒月,那日我落水,你可曾发觉什么?柳大郎的披风,缘何在我身上?”宋清徵目光锐利。


    舒月连忙跪下:“姑娘明鉴!奴婢当时心急如焚,刚寻到一位会水的师太,一转头就见柳家郎君已在池中托着姑娘……奴婢也觉得蹊跷,放生池在后山僻静处,柳家郎君一个外男,怎会那般巧出现在那儿?他出了水,立刻就将披风盖在姑娘身上……”


    宋清徵眼神冰寒。果然有鬼。前世她懵懂,只听了祖母的话,以为柳大郎救她是巧合。如今看来,只怕是柳氏精心设计的局。


    天色近黄昏,栖蝉院里正煎着药。一个婆子拎着食盒进来,“咣当”一声放在地上,仰着脸道:“二夫人有令,往后栖蝉院点心一概停供。自明日起,厨房只供三姑娘一日三餐!”说完扭身离去。


    晚膳总算能入口,宋清徵吃了八分饱,捧茶盏慢慢漱口。


    张嬷嬷提着食盒出屋时,差点撞上匆匆回来的芙云:“瞧这一头汗,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才挨过罚转脸就忘,没得让姑娘替你们操心……”


    芙云缩着脖子听训,好一会儿才进里间回禀:“柳家舅老爷带着柳大郎君去了二房。奴婢表姐说,二夫人未留柳家人用晚饭。五姑娘不知为何,又与二郎君闹了一场。”


    “主子之外,葳香院的丫鬟仆妇间可有什么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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