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自心口蔓延,一寸寸浸透四肢百骸。
她抬眸,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江遇此人,豺狐之心!事若不成,王家倾覆只在顷刻,世子亦难逃株连……万望三思!”
卢音却朗声一笑,手臂不由分说揽上她的肩,气息拂过她耳畔:“莫忧,晋王筹谋万全。明日天光一亮,我便去接舅舅。”
他这般作态,只让她心头涌上深深的无力,沉甸甸坠着。
她起身,不着痕迹地避开那手臂的桎梏,冷声道:“江遇其人,两面三刀,心性狠绝,与豺狼何异?世子如何笃定,这不是圣上布下的反间之局?夺嫡泼天大事,他缘何主动告知于你?”
卢音脸上的笑意倏然凝固,眼中掠过一丝惊疑,喃喃道:“可……即便他诓骗于我……又有何益处?平白开罪侯府与王家么?”
宋清徵不再言语,只行至桌案前,将手中账册轻轻放下。
卢音望着她线条清冷决绝的侧脸,心头一阵不甘与慌乱翻搅,脱口道:“阿泠,你当真如此狠心?若晋王功成,王家便是从龙首功,侯府将来更是不可限量。你何苦定要与我和离,自断前程?”
案上纸张被风拂动,簌簌作响。
宋清徵伸手,指尖缓缓抚平卷起的页角,目光沉静无波:“若果有那日,王表妹可甘心屈居妾位?王家可甘心?与其看世子日后左右为难,不如就此成全你们。”
言罢,她提笔蘸墨,狠心疾书。卢音探身望去,雪白纸笺上,“放妻书”三字竖如刀锋,直刺眼底。
“可你我夫妻八载……那日我醉糊涂了,心里只当她是妹妹,并未……”卢音上前,猛地攥住她执笔的手,眼底竟浮起孩童般的委屈,“阿泠,我知你心寒,可蔚妹妹孤苦伶仃,我岂能袖手?便当是我……求你……”
宋清徵素来不是心软之人。此刻,她只想早些抽身,远离这侯府深宅的污浊泥潭。
两份和离书已静静躺在案上,只待落款画押。
卢音见她沉默,猛地甩开手,赌气道:“罢了!我不纳蔚妹妹了还不成吗?你我成婚多年膝下犹虚,可知我在勋贵圈中遭了多少白眼耻笑!”
她万没料到卢音会吐出此言。可这又如何?他不过是受些闲言碎语,而她,却因这无子之名,在这府邸生生熬过了八年磋磨!
“不纳了?”宋清徵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王表妹腹中骨肉,又当如何?”
“骨肉……骨肉自然是要的,至于蔚妹妹……”卢音语声沉闷,“我再……另寻个妥帖的法子安置便是……”
宋清徵一听便知是痴人说梦。夫妻多年不假,无子的妇人在夫家处境艰难亦是真,可她真的倦了。这侯府的腌臜算计,她不愿再耗神其中。
思及此,她声音冷冽如霜:“既如此,还请世子赐我和离书。若实在不愿……”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卢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世子亦可选择,杀了她。”
卢音如遭雷击,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你要我杀她?你……你怎如此狠毒……”
宋清徵心中唯有苦涩,她自顾起身,取过写就的和离书,指尖沾了印泥,先行重重按下。
“我便是这般狠毒。世子阿姐不是总说我冷心冷面、自私自利么?我不狠,难道坐等你们对我更狠?言尽于此。要么和离,要么——”她直视卢音,目光如冰,“杀了她。”
卢音身躯僵立,嘴唇翕动,最终颓然沉默。
约莫一盏茶冷透的功夫,他深深看她一眼,似赌气般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另一份和离书上,利落地签下名讳。
宋清徵无声地舒了口气,正欲收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文书,舒月却惊慌失措地撞进门来:“夫人!二门……二门进来一队官兵,正往万春堂那边去了!”
宋清徵心头一紧,立刻追问:“可知所为何事?”
“莫怕!舒月护好夫人,我去上院看看!”卢音下意识伸手拦她,又强作镇定叮嘱舒月。
话音未落,一名甲胄在身的男子已踏入厅堂。“呦,卢世子这是要出门?”他环视着屋内散乱的箱笼,语带戏谑。
卢音霎时冷汗涔涔,迭声道:“误会!纯属误会!”言毕转身冲入内室,取来那纸新鲜的和离书,指着宋清徵对那男子急道:“我已休弃此妇!她已非侯府中人,请放她离去!”
甲胄男子目光在她脸上一扫,却对身后兵士冷然下令:“统统绑了!大帅有令,一人不得遗漏!”兵士齐声应“得令!”,立时将院中诸人缚住双手。
“敢问将军,我等所犯何罪?”宋清徵强抑心惊,低声问道。
甲胄男子一声轻嗤,话音刻薄:“何罪?通敌叛国之罪!”
他扬手亮出一卷文书,“看仔细了,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宋清徵讶然抬眸,确是大理寺印鉴,文中赫然列着“通敌谋反”!
通敌谋反?
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她脑中飞速回溯近日种种,若卢音此前所言为真,看眼前阵仗,莫非晋王已然事败?可侯府并未真正参与其中,凭何定罪?
掌心微潮,她神色间难掩焦灼。
院中烈日灼人,甲胄男子抱着冷鞘踱步,不时望向院外。
“这位军爷,她确已不算侯府之人,可否……先行开释……”卢音脖颈青筋凸起,面色涨红,朝着甲胄男子几乎伏低身子,语带哀求。
甲胄男子斜睨他一眼,拈起卢音方才呈上的和离书,慢悠悠道:“卢世子用心良苦啊。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这大难临头嘛……还是有个伴儿同行黄泉路的好。”
卢音闻言,悔恨交加,愧然望向她。宋清徵手腕被粗绳勒得生疼,她心绪复杂地回望,轻轻摇头。
府中仆役尽数被缚。此时门外又入一兵卒,对甲胄男子耳语数句。只见众兵士倏然分列两队,向着门外俯首抱拳,齐声高呼:“恭迎大帅!”
来人一袭金紫官袍,腰悬军刀。他袍袖微拂,落座于棋桌旁的藤椅上,目光缓缓扫过院中众人,略一抬手,甲胄男子立时躬身近前。
卢音骇然僵住,被缚的双手紧攥成拳,失声低呼:“江及期?!”
宋清徵循声望去,只见男子狭长的眼眸微弯,眸底光影澄澈,嘴角正对着卢音勾起。
“又见面了,卢世子。”江遇声线清冷,如玉石相击。
卢音面红如血,梗着脖子朝他嘶喊:“你凭何拿我?我侯府一门忠烈,曾助太祖开国!是何人构陷我侯府谋逆?你……你才是乱臣贼子!”
江遇托着下颌,轻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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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只以目光示意身旁的甲胄男子。男子恭敬禀告:“禀大帅,搜出印有吐蕃文饰的金器宝衣若干,另有一匣密信并贿赂官员的账册。”
江遇手肘微抬,立时有人将密信呈上。他略略展阅,递予甲胄男子,挑眉看向卢音。男子将信展于卢音眼前。卢音眼角肌肉抽搐,眉头越锁越紧。
“卢世子,可还有话说?”江遇拈起桌上一枚黑玉棋子,两指轻弹,直击卢音面门。
“不!家父断不会如此!此乃仿迹!定是奸人伪造!我要面圣……我要面圣……”卢音额角瞬间红肿,疼得吸气。
江遇又看向甲胄男子。男子垂首再答:“信阳侯业已供认不讳,供词与吐蕃呼其恪帐下探子所言一致,属下已命人严加看管。”
日头正毒,宋清徵鼻尖沁出细密汗珠。她凝神细听,只觉眼前甲胄男子逐渐模糊、声音似隔着雾。鬓边汗水蜿蜒流下,她强自甩头,竭力维持清醒。
卢音抬眸见她双颊潮红,身形摇摇欲坠,急唤道:“阿泠!醒醒!”他跨步上前,让她虚软的身子倚靠住自己。
江遇睨着这对“患难夫妻”,唇角笑意更深:“不想卢世子倒有几分真情。有佳人共赴黄泉,也算一桩风流韵事。”
卢音悔恨交加,恨自己不该阻她离府。
“江兄!求你……放过她!我已立下和离书,她如今……确非侯府中人……”声音已带颤意。
“本帅只管拿人,从不放人。”江遇勾唇,语带讥诮,“原以为你会先为此女求情,倒是我小瞧了世子。”
话音刚落,只见一兵卒押着王芊蔚上前,同样缚着双手,口中塞着帕子。卢音瞠目翕唇,只唤出一声“蔚妹妹”,便如泥塑木雕般僵立原地。
江遇盯着卢音,眸中笑意更盛,又拈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摩挲,转头问甲胄男子:“你说,本帅该放谁好?”
甲胄男子哂笑:“卢世子艳福齐天。若教属下选,自当择美人。”
江遇拊掌轻笑:“卢世子可听见了?须得选美人。”
卢音呼吸骤然急促,目眦欲裂地瞪向江遇,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似已被逼至绝境。
宋清徵强忍阵阵眩晕,抬起头,冷眼迎向江遇审视的目光,暗忖此人行事刁钻狠辣,专挑人心最痛处下手。她再看向王芊蔚——
王芊蔚“呜呜”地拼命摇头,泪痕满面,被缚的双手护在微微隆起的小腹前。
卢音痛苦地瘫坐于地,将脸深深埋进膝间,肩头耸动。
心底的悲凉终化作可叹、可笑。到底这处污糟地,不该辱没那生机——
“我与世子夫妻一体,还请江殿帅高抬贵手,放过不相干之人。”宋清徵后背汗湿,强稳着声线开口。
江遇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甲胄男子俯首对江遇密语数句,复又递上一纸文书。
江遇垂眸看了片刻,指尖的棋子无声落回棋奁。他轻轻拂了拂掌心,抬眼,一声轻喟:“宋家娘子大义,可惜了。”
言罢,他自藤椅起身,望了望当空烈日,负手行至瘫坐的卢音面前,声音温煦如三月的风,内容却冰冷刺骨:“令舅王尚书将赴黄泉,卢世子也该去送最后一程了。”
他振臂一挥,满院人犯尽被押解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