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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 烧尾

作者:叶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距离女皇下旨应当还有片刻,若此时归家,说不定还赶得及去阻止,只是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沈钰韶无从得知,可眼下没有法子,她只能放手一搏。


    蹲坐在傲春池边,她脑中将尚未成型的计划草草过了一遍,紧接着,便要起身去办。


    可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窣而隐秘的脚步声,脑中的神经在这一刻飞快跳动,她几乎是一瞬间转过了身,却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秒,后方猝然伸出一双苍白有力的手,死死扼住了自己的脖颈!


    空气乍然流失,身后的人似乎也没料到沈钰韶会突然转身,一双眼愕然瞪着,只诧异了一瞬间,狠戾之色便涌上了他的眼中。


    ——是个内侍!


    沈钰韶心中暗惊,想要反抗,但喉管里空气被乍然攫取的一瞬间,这具身体的力气也同时泄出,她死死去抓挠这人的手,抓出了一道道血痕,抓得她指缝里都是这人的血肉,却也不见他松手。


    自己看见了他的模样,就注定他不会放过自己!


    方才想明白这件事,下一秒,眼前的人便狠狠将她向下一按!


    眼前天地倒转,沈钰韶身后骤然传来一阵失重感,整个人宛如跌入悬崖一般,被扼住她咽喉之人狠狠按进了水中!


    “哗啦”一声后,耳道灌入还带着一丝春寒的池水,鼻腔同一时间进水,呛得沈钰韶疯狂咳嗽,可从口腔进来的仍旧是水,只这一刹那,她就屏住了呼吸,不再做徒劳的无用功。


    “对不住了!而今留不得你了!”内侍的话隔着水传来,听不真切,但沈钰韶几乎片刻的功夫就反应过来,这人必定是二舅舅派来的人。


    濒死之感再次冲进脑海,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沈钰韶甚至感觉不过半个时辰前,自己便体验过这种生命在指尖流失的感受。


    但她好不容易得上天垂怜,重生一次,难道就要这样草草结束,甚至连情况都没搞清楚?


    一股从未有过的狠意从心底生起,连带着上一世遭受的一切的怒气、怨气在这一刻喷薄而出,她在水中艰难地扑腾着,幽光一闪,终于在头顶摸到了自己的发钗。


    方才还在挣扎的人抽搐两下后忽然不动弹了,整个身体失力般瘫软下来,将沈钰韶按进水中的地方冒出两个垂死挣扎的水泡后,终于归于沉寂,象征着被他按在水中的人终于溺死。


    内侍心中一喜,同时有一种解脱之感席卷了自己——终于完成了二殿下吩咐的事情,自己不必为此而掉脑袋了。


    然而水下的人等待的便是他这一瞬间的松懈,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池面突然暴起一道骇人的水花!


    “欻啦”一声,一个人影从水面中暴起,双腿死死夹住这正愣神的内侍的腰身,一手摁住岸边的粗石,只见沈钰韶双腿缠住,一个果决地反剪,池面的水花扑腾起,内侍猝然不防,被她霎时间带入了池内。


    沈钰韶死死咬住嘴唇,拖着他进入池内,这内侍反应过来,还想伸手将自己摁住掐死。


    幽暗的池内,沈钰韶将这人的脸看得真切,水中的行动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他的每一个动作,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手中的簪子在水中划开一道水花,她顺势而上,对准那内侍的脖颈,使出浑身力气,带着自己重生后的怨气与怒气,奋力插进他的脖颈!


    气息泄露的水泡翻涌着向水面处上升,内侍的眼瞳缩放至一个惊惧的程度,下一瞬,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道骤然一松,血液从内侍脖颈处缓慢溢出,他大张着嘴,在水中最后看了一眼这出手狠辣的郡主,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向池底落去。


    沈钰韶快要气绝,只得挥动着手臂朝岸边水面划去。


    水面猛地窜出来一个人影,犹如从水底爬上岸的水鬼,衣衫与发丝尽数湿透,紧贴在沈钰韶身上,她眼中的恨意与怨气还未消退,更衬得她像个冤死上岸找替死鬼的水鬼。比这更恐怖的是,原本清澈的池水在她方才与那内侍的一番缠斗中变得浑浊,而后,水面再次被内侍的鲜血浸染,血色蔓延开来,骇人至极。


    猛地从水面钻出,沈钰韶大口大口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双眼被水湿透,奋力才睁开一道眼缝,终于看见岸上一角。


    这一看不要紧,一眼,就直接将她钉在了原地。


    粗岩石后,长满青草的岸边,此刻正迎着光站着一个人。


    她像是被自己吓到了,矗在原地不动,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一身熟悉的竹绿色襦裙,来人梳着望仙髻,未点过多的钗环,一张精致却温润淡漠的眉眼此时露出些许与她面容不符的惊愕,如柳如竹、如风如波,如此时拂过沈钰韶身边一切事物,一眼,就将刚刚重生归来,魂魄游离的沈钰韶重新打回了躯壳之中,神魂震荡,阵阵耳鸣。


    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任沈钰韶怎么想象,她都没想过,重生一次后再次见到这个人,是在这样狼狈的状态之下。


    她猛地咳出一口池水,眼神幽怨,却不敢去看陆舒白,反应了半晌,才发现那阵耳鸣是因为自己耳道进水。


    岸上的人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快步走来,想扶起她。


    她也这么做了,却拿捏着度,只是伸出手臂,任沈钰韶攀附,艰难爬上岸。


    “玉奴!”


    “玉奴,你在哪!!”


    “天老爷,在那!啊啊啊啊!!!”哨子一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用沈钰韶分辨,便知晓这是程妙寿那厮的声音。


    陆舒白看着程妙寿与郑琅虚跑来,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背过身的手,却在捋着方才被沈钰韶沾湿的袖子。


    “怎么回事,怎么、怎么成这样!”程妙寿吓得声音都在发抖,向池中一瞥,又看见那浮起的一片血水,更是直接原地打了个寒噤。


    “虫娘!”沈钰韶一把抱住来人,浑身的水全部沾在了程妙寿身上,声音中含了丝哽咽,一如这个年岁时的沈钰韶一般,委屈地发起了脾气,“我、我差一点就死了!差一点!”


    一旁站着的陆舒白听见这一声,身子一僵,眼底不知划过了什么,飞快地脱下了身上的短衫,递给了坐在地上,鞋都丢了一只的沈钰韶。


    “小娘子,春寒,先披上吧。”疏冷却又温润的声音入耳,沈钰韶鼻尖一酸,这才终于抬眼,再次与这人对上了眼。


    阳春三月,她半张脸浸润在明媚的春光中,被神明眷顾般勾勒了颜色,浅淡的琉璃瞳中看不出旁的情绪,说冷漠,谈不上,这眼神中起码还有些温度,说热切,更搭不上边,沈钰韶恍惚记起了前世,陆舒白初摘状元榜时,见过她真人的人,竟忍不住给她取了个“小菩萨”的外号。


    这样看来,倒是合适的,悲悯淡漠,像是个来普度世人的神佛,垂眼看人时不像是在看人,照程妙寿的话来说,像是在看狗。


    只可惜她现在实在算不得体面,往时穿着的精致的坦领锦衣湿透了,认真盘着的发髻也被水冲得散开,狼狈得不能再狼狈。


    与她对视过一眼,沈钰韶毫不客气地将那件外衫裹紧,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外掉,哭道:“虫娘,虫娘,怎么办,我、我杀人了……”


    看了眼沈钰韶泛红发青的脖颈,程妙寿与郑琅虚也都明白过来,虽不知那已经浮上水面的内侍为何要对沈钰韶下杀手,但也足够确定,这事儿和沈钰韶干系不大。


    “蛮蛮儿,你去叫人,我带玉奴去收拾!”程妙寿冷静下来,勾住沈钰韶的胳膊,架着她就要站起身来。


    陆舒白向后退了退,给两人留下足够活动的空间,看着程妙寿有些笨拙的动作,开口道:“我来吧。”


    程妙寿一愣,方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你……你是谁?”


    陆舒白平淡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在下陆舒白,小娘子没有力气,还是我——”


    “虫娘,你要带我去哪!”话却被沈钰韶一口气打断,陆舒白张了张眸,瞥着她,一时间无话。


    程妙寿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没顾上多想,没好气道:“叫什么,当然是带你去谒舍里换衣裳!”


    “我不去,我不去!”沈钰韶一听,立刻撒泼起来,哭叫道,“我要回去,虫娘,你让我回去,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十五岁的沈钰韶受尽宠爱,目中无人,骄蛮纵横,宠极则骄,恣睢妄行,做出这样的反应实在太正常不过,尤其还是在经历这样的事情之后,撒泼起来谁也不管,程妙寿只愣了一下就释然了。


    “娘子,今日你所见……”


    “今日我并未行过傲春池,更未见过几位娘子。”陆舒白垂眸,识趣地回答,一副要将此事埋进肚里,三缄其口的模样。


    程妙寿难得见这么聪明有眼力见的人,多看了她几眼,便招呼上郑琅虚带来的几个女使,七手八脚地扛着沈钰韶撤离。


    连这场烧尾宴的茶水还没喝几口,这几人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兴庆宫。


    春风拂过,将陆舒白鬓角垂至锁骨的两道鬓发吹起,随风而动,她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傲春池,片刻后,整了整衣袖,顺着小道,飞快地离开。


    兴庆宫离长乐坊的公主府并不远,不过多时,马车稳稳停下,程妙寿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沈钰韶一个起身,快得连她都看不清。


    “诶!”两人一怔,赶忙跟着下车,但一抬眼,沈钰韶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正想骂她抽什么疯的程妙寿一抬眼,却倏地闭上了嘴。


    只见公主府内外,不知为何驻守着一群荷戈带甲的翊卫,正直挺挺站在府门前,冰冷的枪尖此刻正泛着点点寒光。


    见两人也打算跟进来,为首的翊卫认得这两人,赶忙拦下:“县主!郑娘子,不可!”


    程妙寿怒而抬头:“往日进得,今日怎么进不得?怎么回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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