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秘书引着他穿过一条铺着柔软地毯的安静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双开木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门后的景象，豁然开朗。
唐婉的办公室，大得像一个小型会客厅。装修风格是极简的现代中式，名贵的实木家具，墙上挂着看不懂但感觉很贵的抽象画，角落里摆着一人高的青花瓷瓶。
最震撼的，是那整整一面墙的巨大落地窗。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宁城市的中央商务区，脚下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和如同火柴盒般大小的车流。
那种将整个城市踩在脚下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都生出无限的野心和豪情。
唐婉并没有像陈默想象的那样，坐在那张巨大的、象征着权力的办公桌后面。
今天，她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香奈儿套装，里面是一件真丝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那条若隐若现的事业线。
她的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正慢悠悠地搅动着。
在她的旁边，还坐着三位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神情倨傲，一看就是管钱的。
一个面容刻板，嘴唇紧抿，眼神锐利，像是随时准备在合同里找漏洞的。
还有一个，看似最温和，脸上挂着微笑，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充满了精明的算计。
这三人看到陈默进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评估，以及一种深植于大公司高管骨子里的、对来历不明“空降兵”或“关系户”的天然轻蔑。
他们显然已经提前通过气，认为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唐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来的“特殊关系户”，或许是某个需要塞进来镀金的世家子弟，今天这场所谓的“方案汇报”，不过是走个过场，给他们找个由头来“陪太子读书”罢了。
唐婉抬起眼，看到了焕然一新的陈默。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欣赏。
人是衣裳马是鞍。换了一身皮囊，这小子，倒真有几分精英的样子。
但她的语气，依旧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漫不经心的玩味。
“我们的陈顾问，很准时。很好，我喜欢守时的人。”她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位，“坐。”
“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三位，分别是宏宇的CFO李总，法务总监何总，和战略副总裁张总。。”
“不过，在我听你的长篇大论之前，我得提醒你一句。”
“我的时间，他们的时间，都很宝贵。”
“所以，希望你带来的东西，不会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压力，如同实质般瞬间弥漫在整个宽敞的办公室里。
三位高管的目光更加锐利，仿佛在等着看陈默如何在这种高压下出丑。
下马威。
赤裸裸的下马威。
那三位高管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看好戏的笑容。
陈默却没有如他们所料的那样，立刻诚惶诚恐地打开电脑连接投影仪，或者开始毕恭毕敬地自我介绍。
他甚至没有先去看唐婉。
他径直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静静地俯瞰着脚下如同微缩模型般的城市景观。车流如织，高楼林立，整个商业帝国的繁华与忙碌，都在他的脚下铺陈开来。
这个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唐婉微微挑眉。
三位高管交换了一个疑惑且带着些许不满的眼神——这小子，也太不懂规矩了！
就在气氛变得有些凝滞时，陈默缓缓转过身。
“在开始之前，唐董，我想请教在座的各位，尤其是唐董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位高管，最后落在唐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上。
“您认为，宏宇集团这艘巨大的商业航母，在未来的三到五年内，所面临的最大、最致命的风险，究竟是什么？”
不等唐婉回答，旁边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CFO李总，已经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卖弄抢先回答。
“这个问题，我们当然考虑过。无非就是宏观经济下行带来的市场波动，和公司高速扩张下的现金流风险。但是，我们有业内最顶尖的财务模型和风控团队……”
“不。”
陈默直接、干脆、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他环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战略副总裁张总身上。
“不是那些摆在明面上、可以被模型预测的风险。”
“是那些隐藏在财报光鲜数据之下，潜伏在你们引以为傲的‘稳定’供应链深处，甚至就坐在你们实验室里、拿着最高薪水的顶尖科学家身边的……”
“你们看不见的风险。”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走到会议桌前，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仪。
PPT的标题页，缓缓浮现。
那一行巨大、醒目、带着强烈冲击力的黑体字，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直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的唐婉，瞳孔都微微一缩。
《看得见的帝国，看不见的危机——宏宇集团战略风险对冲方案》。
陈默没有讲任何一句关于保险产品的推销废话，没有提“泰安保险”四个字。
他甚至没有做自我介绍。
他直接按下了翻页键，切入第一部分：地缘政治风险。
幕布上，出现了一张高清晰度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国外的豪华酒店，照片的角落里，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正在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白人老头，举着酒杯，相谈甚欢。
“张总，”他看向那位一直挂着温和笑容的战略副总裁，“您作为集团的战略负责人，应该认识照片里的这两个人吧？”
张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当然认识。
大胡子，是东欧小国乌里亚国反对派的领袖，阿萨辛。
白人老头，是他们竞争对手，瑞士诺华公司的副总裁，皮埃尔。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在一起？
陈默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这张照片，拍摄于三天前，瑞士日内瓦。是我从一个致力于揭露全球军火交易的博主个人网站上找到的。据我所知，贵司生物科技公司的核心靶向药，其关键酶的独家供应商，就在乌里亚国。而在贵司最新一季的战略风险报告中，对于这条供应链的描述，是‘稳定可靠’。”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张总。
“张总，请问，您是如何定义‘稳定’的？”
张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从他的额角，涔涔地冒了出来——身为公司战略制定者，他竟然连这些消息都不知道！
陈默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按下了翻页键。
第二部分：核心人才流失风险。
幕布上，没有出现任何人的名字和照片，而是一个复杂的、充满了各种数据和曲线的关联性模型。
“李总，”这一次，他看向了那位傲慢的CFO，“这是我根据宏宇集团过去三年的股价波动、专利发布情况，以及几位核心技术人员的公开信息，建立的一个数据模型。”
“模型显示，集团的股价，与以刘谦德博士为首的几位AI科学家的健康状况、工作满意度，呈现出超过95%的高度正相关。”
“而据我所知，刘博士的女儿，身患罕见病，每年需要数百万美元的治疗费用。这笔费用，远超刘博士目前的薪酬和福利所能覆盖的范围。”
“李总，”他严肃地看着李总，“如果这份模型所预测的，竞争对手通过医疗资源对刘博士进行策反的风险发生，贵司的股价，将在消息曝出后的三个交易日内，蒸发至少15%。”
“请问，您准备好向董事会和全体股东，解释这三百亿的‘市场波动’了吗？”
李总那张倨傲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的金丝眼镜后面，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慌。
在场的三位高管，脸上那副倨傲和轻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以及发自内心的凝重。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投影前的年轻人，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拿着手术刀的、冷静而又残酷的外科医生。
他精准地划开了宏宇集团这具巨人光鲜的皮肤，将那些隐藏在深处、正在溃烂流脓的病灶，血淋淋地、毫不留情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一直慵懒地、像女王一样斜靠在沙发上的唐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坐直了身体。
她手中的咖啡杯，不知不觉地，被放到了桌上。
她那双妩媚动人的凤眼中，第一次，收起了所有的魅惑与玩味，收起了所有的试探与轻视。
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的、灼热的审视与震撼。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她闲来无事、主导的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场对她儿子惹祸的小小补偿，一次对这个有趣年轻人的随意试探。
她原以为，对面这个年轻人，只是一只有点小聪明的、等待她审判的猎物。
但现在，她发现，她错了。
大错特错。
对面这个年轻人，倒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让她更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