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漫长的舞蹈课结束,练习室内的空气已经变成块儿吸饱了汗水后,又被阳光烤晒至将干未干的破抹布,沉甸甸、湿漉漉地贴在每个人的身上。
随着姜允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祁鸣直接瘫坐在地板上,也顾不得在意上面到底有没有灰尘了。
与其说这人是rs的“舞蹈心脏”,他更想称呼对方为“舞蹈机器”。第一天就上这种非人类的强度,是想把他们全部同化吗?
不过,祁鸣还是头一回这样尽情地发了一身的汗,和衣服上的黏腻不同,心头竟有种很舒心的爽利感。
他仰着脑袋,任由半长的黑发散在练习室的镜面上。闭着眼休息,倏然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塑料纸声。
祁鸣没有睁眼,只觉有人捏了张面纸巾,正在替他擦着额角的汗水。
动作不太仔细,有些毛手毛脚,显然很少给人做这种事儿。
直到那纸磨磨蹭蹭地到了他的唇边,停住了,祁鸣才抬起右手,用掌心覆盖住那人的手背,往里施力一带。
隔着张薄薄的纸巾,那手顺势触上了祁鸣的唇肉,擦去了上面挂着的一颗水珠,晶莹剔透的。
被浸湿后,那纸的存在几近于无。连带祁鸣覆着的手,似乎也想立刻消失似的,颤抖着往回缩。
“小炫,这不还没擦完吗?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在这人试图躲避时,祁鸣就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只是随意地笑道。
话音刚落,那手便僵住不动了。
和祁鸣所预料的不同,跟前的人居然没有立时出声反驳,只是听话地继续着手底下的动作。
这可不太像那只小狼啊。
睫毛颤了颤,祁鸣想要掀开眼皮探个究竟,却突然被人抬手蒙住了眼睛。隔着一层骨肉,练习室的灯光瞬间被截断。
只是,祁鸣依旧没生出什么紧张感。反而是捂眼的人,先紧张得颤抖了,指腹的茧子就这样磨着他眼角的皮肤,磨出了一层绯红。
鼻尖萦绕着一股甜腻,是祁鸣很喜欢的葡萄味。
这人已经乖乖地吃了他给的糖。
没有说话,祁鸣直接将脸向前倾,借着对方手掌的力道阖眼休息。等到裸露的皮肤上沾着的汗水都被人用纸擦去后,他才觉着遮在自己眼前的掌心挪开了。
但祁鸣没有马上睁眼。
因为那孩子大概不想被他知道吧。
脚步声渐渐渗进木板的缝隙里,消失在祁鸣的耳边,他才睁开了眼。
这一睁,便正正对上一张慌张的小脸,狭长的黑眸里还残留着几丝惊艳。
“哎,这是在偷看我呢?”
祁鸣单手撑地,利落起身,一把揽住了崔禹炫的肩膀,大力地揉搓着他的脑袋。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扫了圈周围,金佑星还在角落里帮忙纠正着边赫的动作。
他们两个在刚才练习的时候,是一个组的。作为四个人里唯一没有任何舞蹈基础的人,边赫的练习进度自然是最慢的。
好在金佑星早就学会了,并不吝啬于帮助自己的搭档。
“才,才不是!我以为哥睡着了,想叫醒你来着...”
被说中了心思,崔禹炫挣扎着想要逃脱祁鸣的魔爪,再这样下去,他年纪轻轻就要秃头了。
松开手,祁鸣漫不经心地活动着自己的肩膀,轻哼一声:“是吗?脸上写满心虚,还以为你要恶作剧呢。”
“不是,我怎么可能对哥做恶作剧啊!”被祁鸣这样说,崔禹炫又羞又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干巴巴地反驳了一句。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看祁鸣睡觉的模样看出了神。
几句话轻巧地揭过话题,祁鸣很快就将人安抚好了。崔禹炫乖乖地站在他身旁,一起等着声乐课老师的到来。
有了姜允泽这个编舞大神做先例,祁鸣见着面前的ost女王柳娜也不感到惊讶了。
看来他们的社长,这是把所有的钱都用来请老师了啊,怪不得公司建得这么小、这么偏僻。
1999年,15岁的柳娜,凭借一首《星芒下的约定》在r国成功出道。02年她回到h国发行了自己的第一张数字专辑《realme》,斩获多个榜单首位,随后又演唱了众多经典剧集的ost。
实力强劲,粉丝众多,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ost女王”。尽管柳娜现在才26岁,却已经出道了整整十一年,是他们的大前辈了。
面前的女人,留着一头顺直的黑色长发。冷淡的表情让她原本甜美的五官,都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显而易见,柳娜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她直接省去了累赘的自我介绍,掏出一沓歌词,语言简练道:
“每个人抽一张,清唱。”
授课前,她需要先判断一下每个人的声乐水平,才能进行针对性的指导。
祁鸣弯腰鞠了一躬,才从柳娜手中抽了一张纸,之后的三个人也有样学样,鞠躬后才抽了各自的歌词。
低头快速地一目十行,祁鸣回忆了一下,想起了这首歌:《落日告白》
是一部校园恋爱网剧的片尾曲。
他平常不会看这种爱情tv,都是因为赵恩灿爱看,天天在宿舍里吱哇乱叫,说什么“磕死了”“甜死了”,才让祁鸣被迫了解了一些。
他曾经被这首歌磨了一周的耳朵。
谁叫赵恩灿看剧从来不跳片头和片尾呢。
而柳娜给他们准备的歌词上面,还有相应的简谱。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有人没听过自己抽到的歌,另一方面也是在考验他们对歌曲音准和节奏的把握。
对方只给了他们五分钟的准备时间。
拇指摩挲着纸张,祁鸣默念了两遍歌词,就闭上眼睛,开始回忆着这首歌的旋律。
像是穿针引线,每个字符都对上了属于它的音节。他的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播放片尾曲时,tv相应的角色画面。
“队长,你先来吧。”
过了会儿,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练习室内交错杂乱的轻唱声,让祁鸣有些奇怪地睁开眼。
队长?这是在叫谁?
可一睁眼,祁鸣就看见柳娜卷起手里的那沓纸,点了点他这个方向,目光也随之移了过来。
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先开始。
大概是因为刚刚几人有样学样的举动,给了柳娜一种错觉,以为祁鸣是四个人里的队长。
不过,他倒也没有出声否认。
往前一步,祁鸣将印着歌词的纸叠了起来,收进手心。深吸了一口气,他微微垂眼,长睫在脸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无数次欲言又止,
将爱藏进影子。
凝视着你渐远的背影,
我的心随之破碎,纷飞。
为你写的诗,没勇气,去诠释。
随着第一句歌词消散在空气中,祁鸣慢慢抬眸,目光落在了墙面印出的那道纤细高挑的影子上。
语调里藏着压抑许久的落寞,似是裹了层愁绪,萦绕不散。
偏偏他的脸上,却挂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像是夜幕中挂着的那轮新月,默默注视着寂静小巷里爱人离去的背影。
还是轻叹一声,洒下了一地银光,温柔地散去了行人周围的黑暗。
在这余晖温暖的时刻,
我终于与胆怯告别,
让爱挣脱一切。
就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至少我曾告诉你,我爱着你。
当旋律攀升时,祁鸣的嗓音逐渐上扬,却依旧保持着他那份独有的温柔,仿若昙花在深夜静谧绽放。
用尽全力,只是短暂地将心底积攒已久的爱意与痛苦,毫无保留地倾泄而出。
那声音里含着丝倔强,又有着满心的无奈,仿佛在与宿命做着最后的抗争,却深知结局早已注定。
这部爱情tv的结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在告白之前,主角的爱人就如西沉的落日,悄然被浓稠夜色抽离,只剩下孤独的漫漫长夜。
在柳娜看来,祁鸣的歌唱技巧并不成熟。可是,比技巧更难的,是感情。
他的神态、动作和声音,如同一张细密无形的网,将所有人紧紧地笼罩其中,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他创造的那片湖泊之中。
在祁鸣望着墙上的人影时,崔禹炫就那样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站在巷口的人,只能无力地看着他的月亮离他而去。
哪怕结局是悲剧,至少我曾表明心意吗?
崔禹炫突然感觉好害怕,像是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徒劳地看着银色的细沙从他指缝落下,随风逝去,无影无踪。
等到最后一个音节消散,柳娜第一个鼓了掌,脸上冰霜般的表情融化了些,其他人仿佛重获氧气,都慢了半拍,才跟着拍了拍手。
“你是叫祁鸣,对吗?”
“是...的,老师。”
青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还没从情绪里出来,听在崔禹炫的耳朵里,揪心得疼。
“你的感情表达得很好。之前是听过这首歌吗?”
没有犹豫,祁鸣点了点头。
“对,我还看过相关的片段。”他不会为了夺取老师的关注,在这上面撒谎。
“虽然技巧方面还存在瑕疵,但是感染力和表现力都很强。说个题外话,你不要生气。”
“老师,您说。”
“祁鸣同学的脸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好几次,我差点都没心思听歌了呢。”
没想到,柳娜看起来不近人情,居然还会调侃人。这话让祁鸣忍不住又红了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听见祁鸣的回复,柳娜差点要忍不住走上前,摸摸他的脑袋。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可爱?!注意什么?下次戴个面具唱歌吗?
这样的美貌,就该露出来造福国民才对。
回到队伍里的时候,祁鸣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碰了碰。转过头,崔禹炫对他比了个大拇指,金佑星又是一副崇拜的星星眼。
最外侧的边赫,竟然没有低着脑袋,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直勾勾的,褐色的瞳孔深得发黑,简直要把人吞吃入腹一般。
下一秒,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因为边赫又低下了头。或许,只是祁鸣太累了产生的错觉。
以那家伙的性格,他怎么敢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