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追问道:
"既然收到这么多回信,那夫人想必也给主子写过不少信吧?"
小香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满:
"可不是嘛!我都劝夫人别白费功夫了!可夫人偏不听,这三四年来,光是给二爷写的家书就足足有一百多封。"
"你是不知道,当年月例银子被克扣的时候,夫人就鼓起勇气写信去问过二爷的,结果换来一句''勿扰'',把夫人可难过坏了。"
"后来夫人有喜了,想告诉二爷这个好消息,结果又是一句冷冰冰的''勿扰''。小少爷出生时,夫人写信问二爷可有想取的名字,等来的还是那两个字。这些年桩桩件件,回回都是''勿扰''!要不是我一直陪着夫人,真不知道夫人要怎么熬过来!"
影七听完这番话,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他清楚地记得主子从未收到过夫人的来信,更别说回什么"勿扰"了。
但看小香言之凿凿的模样,又不似作伪,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他暗下决心,待会儿定要将此事禀报主子。
"所以夫人平日里被老夫人刁难也不吭声,不向主子求助,也是因为收到太多''勿扰''的缘故?"
“是啊!都回了一百多次勿扰了,夫人哪里还好意思去找二爷帮忙,被老夫人和三小姐欺负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是看人下菜碟?就连那个表面和善的大夫人,背地里也没安好心!要不是咱们夫人机警,小小姐怕是早就遭了毒手。"
影七敏锐地抓住关键,连忙追问:
"大夫人做了什么?小小姐为何会有危险?"
小香正要继续往下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她警惕地瞪着影七,眉头紧锁:
"我跟你又不熟,凭什么告诉你这么多?走开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见小香突然翻脸,影七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他暗自腹诽:这丫头怎的突然反应过来了,眼看着就要套出更多内情了,
自己都套了这么多话了,再套两句怎么了。
此时屋内,随着影七和小香的离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沈云舟和易知玉二人。
沈云舟保持着将易知玉抱坐在腿上的亲密姿势,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易知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敢贸然挣扎。
男人一手牢牢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他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又低声问道:
"你信我吗?"
易知玉眼神慌乱地躲闪着,试图想要从沈云舟身上下来,
"信?信什么?"
沈云舟见状,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
"信我方才说的话,我从未觉得你叨扰于我。"
易知玉的身子明显僵硬了几分,这话问的,她难道还真能说不信不成?
若说说不信,那岂不是又把沈云舟给惹毛了?
若说信,可那一百多封冰冷的"勿扰"回信还历历在目,曾经的沈云舟分明是嫌她烦扰得很。
她在心底幽幽叹息。
忽然想起祁妈妈的话:不要沉湎过去,要着眼当下,放眼未来。
既然现在沈云舟愿意和她走近,她断不能再将他推开了。
有他在,她和孩子们才能得到更好的庇护。
更何况,这次沈云舟确实为她做了许多,她不应该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重活一世,总要学会审时度势,把握分寸。
易知玉定了定神,抬眸望向沈云舟,轻声道:
"妾身信的。"
沈云舟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从纠结到犹豫,最后归于平静。
他知道这句话未必全然出自真心,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日子还长,慢慢来吧。
沈云舟低低地"嗯"了一声,
指腹轻轻摩挲着易知玉纤细的手指,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信我便好。"
他声音低沉。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
"这次回京后,我应当不会再赴边关了。"
手指依旧细细把玩着她的指尖,
"边关战事已平,太子殿下与邻国签订了十年和平协议,短期内不会再有战事。"
"我会留在京城述职,往后便常住京城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
"这些年征战在外,错过了孩子们的成长。如今留在京城,总算能好好陪伴他们了。"
其实沈云舟想说的是以后可以好好陪易知玉,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变成了陪伴孩子。
易知玉听到沈云舟说这些,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她微微抬眸,望向眼前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还是沈云舟头一次同她说这么多话,她倒是真有些不适应。
往常他回府,多半是简单交代几句便去书房处理军务,何曾像今日这般絮絮叨叨说过这么多家常话。
沈云舟说的十年不会再打仗的事她是知晓的。
上一世,沈云舟和太子殿下班师回朝,大胜归来时的盛况她还历历在目。
侯府因此得了不少赏赐,光是御赐的锦缎就堆满了库房,
就连张氏也因为沈云舟这次的军功得了个诰命夫人的头衔,好不风光。
而沈云舟更是被破格封为了镇北将军,官拜三品。
那时候的侯府门前车马不绝,贺喜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她记得那日的沈云舟身着绛紫官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都透着意气风发的神采。
可以说那时的他前途无量,无限风光。
只可惜,易知玉的心突然揪紧了。
这种日子不过一月,在那次剿匪归城的路上,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将队伍砸得惨不忍睹。
她至今都记得那日传来的噩耗,记得灵堂里那具空荡荡的棺椁。
连尸骨都没能找全。
他和那些跟随多年的得力手下,全都命丧在那处险峻的山崖之下。
想到这,易知玉不由得脸色沉了沉。
重活一世,也不知道这些事有没有什么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