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愿意回忆的过往,被宇文肆提及,就像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衣服一样,让人觉得羞耻。
娥凰强忍了又忍,眼眶里还是浮出一层氤氲。
她声音带着丝丝哽咽,“王爷也说是昔日了,镇国公府?如今哪还有什么镇国公府?臣妇现在不过是一孤女!”
宇文肆心头一颤,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卸去了一半。
那种不忍之色只在他眼睛里闪过一瞬,脸上又是嘲讽的表情,“怎么,嫁给颜少卿你后悔了?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
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
他不会忘记那一日她有多决然。
娥凰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嫁给玉郎,我从未后悔!”
从!未!后!悔!
这四个字,仿佛是古庙里的千斤梵钟,从高处滚落,砸在宇文肆心上。
他胸膛里翻涌的怒火,几乎克制不住,要将娥凰燃烧殆尽,“玉郎?叫得可真亲密啊!那你告诉本王,你们到底有多亲密?亲密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在床上你也是这样唤他?”
一声比一声大的质问,逼得娥凰的脸涨得比鸽子血做的红宝石还要红,她气极,“你——你无耻!”
“无耻?”宇文肆念着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忽地,耳朵一动,听得花丛中有动静。
阴森怖人的双眸向那里一横,玄武动作迅速,立即将人揪了出来。
是个小太监。
看起来十七八的年纪,脸色惨白,吓得跪地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宇文肆声线平淡,看都没看他一眼,“杀了。”
“是。”玄武应声,一掌击在太监颈上,膝盖在他腰上狠狠一掰,听得“咔嚓”一声,他拎起来就扔到了附近井里,发出“咚”一声闷响。
动作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
娥凰惊得张大嘴巴,他竟大胆地在宫里随意杀人。
她差点惊出声来,被宇文肆捂着嘴巴,连拉带拽带到一处隐蔽地方。
天又黑了几分,连交错的人影都暗淡下来。
宇文肆将娥凰抵在墙柱上,伟岸的身躯几乎要覆盖上去。
娥凰眼睛明亮,紧紧瞪着他,低沉呜咽的声音从他的指缝中漏出来,“宇文肆,你放开我!”
她双手抵在他胸前,使劲全力捶打。
被宇文肆用腾出来的手一并抓住,“这会儿跟本王倒是厉害上了,刚才对着老妖婆,你怎么跟个鹌鹑似的?”
“宇文璧母女欺负到你头上,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被狗吃了?”
他认识的周娥凰从不是任人欺负的,朝华不过是背地里说了他两句坏话,她都能掀桌子,跑去拆人家的髻,挠花人家的脸。
可如今呢?只会跪地求饶!
泪,夺眶而出。
娥凰无声的仰望着他,心中哽咽翻涌。
究竟为什么,他不清楚吗?
她的父兄没了,她没了依仗,她没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资格了!
她要夹着尾巴做人,她要学会忍气吞声,才能让日子好过一点。
她有今天,不有他的一份功劳吗?
蓦然,刚才在宁寿宫里太皇太后的话仿佛回荡在她耳边。
怨恨翻江倒海般席卷而来,趁着宇文肆手上力道减轻几分,她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似发泄一般咬住不松开。
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宇文肆却只是闷哼一声,仍纹丝不动,任由她撕咬。
咬吧,只有这样深切的疼,他才能觉得自己的心还有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娥凰松了口。
“怎么不咬了?”
“我嫌你脏!”
原本已软下来的心,再一次硬起来,宇文肆手指掐住娥凰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脏?咱们俩到底谁脏?周娥凰,除了我、颜少卿、宇文桀,你还有多少男人?”
娥凰怒不可遏,吼道:“宇文肆,你混蛋!”
宇文肆不怒反笑,“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人人都说,你是他养在颜家的外室,你是不是早就背着我爬上他的床了?”
他都觉得自己可笑,这问题还需要从她这求证吗?
那一室的旖旎,层层轻纱帷幔后两道人影的交叠,她眼角的泪痣,宇文桀动情唤她名字的声音,无不是摧毁他的利器!
可为何,为何还是想听她亲口认证!
他红了眼,“你说,是不是!”
心中巨大的苦楚与羞辱似乎被锋利钝刀一刀一刀剐着,娥凰紧咬下唇,心口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在他心里,原来也是如此不堪。
她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似胸腔里发出一阵悲鸣。
“是!”她说的斩钉截铁,仿佛是要将这一声化作利箭穿进他的心里。
宇文肆眸底一片阴翳,有难以言喻的撕裂般伤痛,手指捏得更狠,“你再说一遍!”
他几乎要将她下颌的骨头捏碎,娥凰疼得齿寒,仍不屈服,虽没有再重复,但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倔强的和他对峙着。
直到疼得眼泪不受控制噼里啪啦往下掉,尽数落在宇文肆手背上,似被烫了一般,他手指轻颤,手上力度才减轻了两分。
就在这时,颜玉郎的声音陡然出现,呼唤着她的名字,“娥凰,是你吗?”
娥凰心中一惊,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宇文肆的桎梏,将他推开。
旋身时,她衣裙上的流苏从他手背上划过,痒痒的,又带着丝丝的疼。
看着她快步向颜玉郎走去,宇文桀眼中闪烁着阴暗的锋芒,只一眼,就转过身子,再不去看。
低头间,娥凰快速擦去脸上的泪痕,然后疾步迎上颜玉郎,“你怎么进宫来了?”
“我不放心。”轻轻地四个字,如雪花飘落般轻盈,可落在娥凰心里却重重的。
“你没事吧?”颜玉郎打量着娥凰,生怕她会再受伤。
娥凰摇头,伸手与他十指相扣,“没事,我只是迷路了,咱们走吧。”
即使不回头,她还是觉得背脊冰冷,好似有一道冷冽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们。
颜玉郎低头看了看交缠在一起的手,微微惊诧之后脸上浮出温柔的笑意,手指稍稍用力,“好,咱们回家。”
不远处,顾雪鸢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出神。
旁边宫女小声提醒道:“太后,那不是摄政王吗?原来颜夫人是和摄政王在一起!”
她心有不满,“难为颜大人还托您去太皇太后那看一看,结果她跑来和旧情人相聚!”
未等她说话,顾雪鸢横目向她,声音冰冷道:“你知道这宫里什么人活得长久吗?”
“……奴婢不知。”
“装聋作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