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豪夺,臣妻的孕肚藏不住了》 第7章 夫人也懂得医术? 娥凰闻言脸色大变,但也知道,不拔就更危险。 琥珀拿了参片回来,就听到这句话,哭着扭头跪在门口,向着天祈祷,“老天爷,灵雀姐姐是好人,您千万要保佑她没事,只要她没事,我就是折寿十年,不对,二十年三十年都行。” 去年她娘突然重病,好巧不巧正赶上她做错了点事,被珍珠罚了月俸,急得直哭,灵雀知道后,拿出体己钱给她,她娘这才有钱治病。 要不是灵雀,只怕她娘现在已经不在了。 灵雀是她娘的救命恩人,别说是折寿,就是拿她这条命去换灵雀的命,她也愿意。 娥凰看了她一眼,心中一定,“我来拔。”现在,只能赌一赌。 她看一看灵雀,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你还有什么话要嘱咐?” 灵雀目光越过她,望向刚走进来的颜玉郎,“大爷,小姐我就交托给你了。” 颜玉郎心头发涩,几步走到床边,郑重道:“你放心。” 有了这句话,灵雀就安心了,她再凝向娥凰,深深看了看她,似是要将她的容貌刻在心里,下辈子再循着这样的样貌找到她,再继续伺候她。 “拔吧,小姐。” 镰刀从灵雀身上拨下来那一刻,颜玉郎赶紧捂住安哥的眼睛,鲜血喷洒出来,将墨绿色锦被染得深黑。 “啊——” 灵雀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娥凰脸色骤变,冲上去伏在床边,颤抖的手指在她鼻尖探了探,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才落了回去。 府医说,灵雀暂无性命之虞,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未来十二个时辰是关键,只要不发起烧来,大约摸就没事了。 又道即便醒了,也要好好修养,未来一段时间都不能随意走动,什么累活重活也都不要做。 府医伏在案上写方子,娥凰走过去看了一眼,眉心处不由一蹙,道:“灵雀这几日月事在身,不如把鸡血藤换成白芨,药效会更温和些。” “是是是。”府医微一惊讶,“夫人也懂得医术?” 娥凰目光一闪,颔首道:“略懂一点皮毛。” 府医恍然一下,这才想起,她外祖父可是赫赫有名的陆神医。身为他的外孙女,怎能不懂点医术哪。 府医急忙改了方子,然后交给小丫鬟,让她照着方子抓药,再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下。 颜玉郎唯恐丫鬟动作慢,叫了个伶俐的小厮去外面抓药。 等灵雀把药喝下去,娥凰就让其他人都先去休息,她守着灵雀上半夜,下半夜再由她们替换。 下人们应下退去,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娥凰和颜玉郎。 炷火上下跳动,忽明忽暗,不知静默了多久,火苗突然爆了个响,仿若将人从迷蒙中叫醒,颜玉郎踟躇开口,“刚才下人来报,于大海的血已经止住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以后,子嗣方面再无可望。” 娥凰冷哼一声道:“便宜他了。” “我已经让人连夜将他们兄妹送回家,再不得用。其他人,也打了板子后一并发卖了。”颜玉郎转正身子,面朝娥凰,忧心道:“你也太莽撞了,怎能一个人过去?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有得选择吗?我若不去,灵雀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呢!”娥凰越说越激动,强忍着的泪水也噼里啪啦掉下来,“我只恨自己去的晚,我为什么要她自己去厨房,我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珍珠……” 她看着颜玉郎,也想控诉他,但话到嘴边,还是让她生生憋了回去。 她如何怪他? 他又不知道上一世发生的事,他对她已经够好了。 这几年,旁人都说她是先帝的外室,她也曾问过他,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笑着摇摇头,说,夫妻之间,贵乎信任,我相信你,也信得过皇上。 她也曾想履行做妻子的责任,却被他拒绝,他说他可以等,等她真的想做他妻子的那一天。 颜玉郎,他真的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可惜,他不明白她的处境。 算了。 颜玉郎看出她眼神中的控诉之意,她在怪他,是因为他的强留,才造成这一切。 可是,放她离开,对他来说不是易事……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宽慰她,或许说什么都不对,看着她脸颊上闪着的晶莹,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碾碎了一般。 他递过去一方手帕,娥凰想了想,接了过去,她擦干净脸,口中吐出一口浊气,道:“现在你不用锁我了吧,府医都说了,灵雀需要修养,我暂时想走也走不了。” 颜玉郎见她面色稍虞,紧张的心才微微舒展开,“自然。”他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天晚了,我去书房,你早点休息。” 烛光照在他另一边脸上,娥凰这才发现他脸颊红了一片,她跟着站起来,两步到他跟前,拧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颜玉郎目光躲闪,手不自觉掩住那里,“没什么。” “撒谎!”娥凰一把将他的手扯掉,脸上赫然有一个巴掌印。 她倒吸一口凉气,“是你娘打的?” 是了,他之前出去过。 上午邹氏要她走,被他留下,下午又嚷嚷着要报官,想必又让他压下。 珍珠两兄妹和邹氏有远房亲戚的关系,如今又被他送走,积攒一起,必定是气坏了才动的手。 “你先坐下。”娥凰把他摁到椅子上,然后吩咐丫鬟拿凉毛巾来。 冰凉的毛巾触在脸颊上,一股凉意瞬间传遍全身,她离他很近,近到额头上肌肤都能感受到她喷洒下来的呼吸,轻而缓。 漏声迢递,一滴连着一滴,仿若打在他的心上,“砰砰砰砰”他不由看了她一眼,仿佛生怕她会听到。 刹那间四目相对。 他猛然站起来,不小心嘴角蹭过她的发丝,只觉得脸比之前更加热,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我……你,我突然想起来,你应该还没有用过饭,我这就吩咐厨房给你送来。” 他一把抢过毛巾,“这个,我自己来就好,我先走了。” 他急急忙忙出去,让娥凰感到奇怪,但也不好挽留,由着他去。 不想没等走出多远又蜇了回来,“明日朝华郡主来,没有什么事最好别出去。” 怕娥凰误会,又补充一句,“她为人刁蛮,我怕她会难为你。” 她对朝华能避就避,怎么会上赶子找亏吃,默默朝他点了点头,却见颜玉郎还是未走,“还有什么事吗?” 颜玉郎思索再三,支吾半天方道:“没有。” 这才离开。 娥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想。 颜玉郎走后,她一直守着灵雀,她睡得不安稳,像是在做梦,一会哭一会笑,还断断续续说着让人听不清的梦话。 娥凰笑着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不想手腕被她一把抓住,“琅琊王,我家小姐要嫁给别人了,你快去,快去!” 第8章 宇文肆!!! 脸上的笑瞬间僵硬。 心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扎了一下。 那些被她封印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 眼前仿佛回到了她嫁给颜玉郎那一天。 他穿着大红喜袍策马而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说她是他的妻。 这样的话,这样的他,她曾期盼很久。 可是,却不应该是那一天。 他走之前,传过一封信来。她看都没看,就扔进了火盆里。 不想信未完全烧尽,留下了一角。 上面写着——只愿你我之间,此生不复相见。 此生不复相见…… 上一世,他死在边关,她死在颜家,真的是不复相见。 今生,但愿也会如此。 到了半夜,琥珀过来替换她。 娥凰仍旧放心不下,想陪她继续守着,被琥珀好说歹说才同意去休息。 但她再三嘱咐琥珀,万一发起烧来赶紧告诉她。琥珀满口答应,这才放心去睡。 可躺下后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发生的事更加确定她要离开的想法。 朝华还没进门,灵雀就差点没命,这要是等她嫁进来,她腹背受敌,更不堪设想。 可她也明白眼下的处境。 灵雀受伤一时半会好不了,这伤得靠养,少不得银子。 安哥更是,他是早产儿,天生不足,从出生就用药,还都是价格昂贵的药材。 父亲在时,两袖清风,所以留给她的钱财有限,幸好母亲还留给她一笔嫁妆。 但这几年也都被邹氏以各种名义讹去不少,现在手里剩下的不多。 她不能让他们出去跟着她过苦日子,现在看来她得想办法短时间内得到一笔钱。 还有被邹氏拿去的,她得想法设法让她吐出来。 床头烛光摇曳,映在墙上的影子渐渐越来越小,一阵风吹过,跳晃了两下,烛心“噗”一声灭掉,化为一缕轻烟。 娥凰眼皮随之沉了下去。 闭上眼睛,就仿佛进入了梦魇,梦一层叠着一层,以为是做梦,结果又在梦中,怎么醒都醒不过来。 直到有人敲响她的房门,“夫人……夫人……” 娥凰猛然坐起来,看看四周,深深呼出一大口气,幸好是做梦。 她竟然又梦到安哥被人摁进湖里。 又听门外人喊得急切,心头一紧,忙趿鞋下床,边走边穿衣服,“怎么了?是灵雀有事吗?” 她打开门,见是琥珀,便问道。 “不是……” 不待她松一口气,又听琥珀几乎是带着哭腔道:“是小少爷,夫人,小少爷不见了。” 娥凰脑袋“轰”地一下炸开,声音激动的几乎到失声,“怎么会不见呢?” “都怪奴婢没有看好,之前老太太让人把咱们院里的丫鬟都叫走了,说是前院来了客人,忙不开,只留下我和璎珞两个人。璎珞要熬药,我只顾着照顾灵雀,忘了经管小少爷,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发现院里已经没有小少爷的踪迹。” 琥珀急得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奴婢就去外面找,可找了两圈,还是没看到小少爷,也问了人,都说没看见。” 娥凰慌得心里发抖,不由自主想起刚才做的梦,心里隐隐觉得不祥。 但她没有苛责琥珀,而是安慰她,“你先别哭,说不定他是躲哪玩去了。”也是在安慰自己。 “咱们先去找找。” 娥凰找了一圈,仍旧没有看见安哥,连续问了几个人,也都说没见着。 心乱与焦灼一并涌入心头,她无力仰头望天,刺眼的阳光直射进她的眼睛,一时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那黑色似乎化成一只血盆大口的怪物,一步步逼近要将她吞噬。 突地,琥珀的声音响起,“夫人,前面芙蕖池好像有人。” 这一声如一道闪电,迅速将那团黑雾劈开,娥凰一瞬清醒过来,二话不说,朝着芙蕖池奔去。 不会——不会—— 她在心里呐喊着。 可脑海中,上一世的情景,梦里的画面,交叠在一起,冷得她全身打颤,泪如决堤。 娥凰一眼就看到一身艳粉色衣裙打扮的朝华,她和颜玉娇站在池边,秀丽的脸庞上荡着一抹凉薄而戏谑的笑意,此时正拿着石子往湖里扔,不知道是打什么。 娥凰的心直直往下坠去,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神中无法遏制的愤怒,似要将对方燃烧殆尽,“安哥呢?”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放开我!”朝华吃痛,使劲把胳膊抽出来,她揉着被她弄疼的地方,倏尔眉眼挑起,玩味一笑,“安哥?就是你那侄子?呶——” 她指了指池中冒出小水泡的地方,“在那。” 一瞬间身上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看着那水面漾出一圈圈的涟漪,娥凰想都不想,纵身跳了下去。 这片芙蕖池前身是旧朝的护城河改造的,所以比寻常的池子深很多,足有两个人高。 虽入了夏,池水依旧冰凉,跳下去那一刹那,仿若身上的毛孔都被刺骨的寒意乍开。 数条锦鲤惊得从她身边游开,激起一片水花。 娥凰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这哪有什么安哥? 她被朝华耍了! 遭了,她不会水! 娥凰慌乱地拍打着水面,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琥珀晚到一步,就看见娥凰在水里挣扎,她急得大喊:“快来人啊,夫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刚还看热闹的颜玉娇脸色也跟着起了变化,心里忐忑起来,“她不会有事吧?” 朝华轻蔑的瞥她一眼,“怕什么?” 她目光冷漠的看着在水中起起伏伏的娥凰,“是她自己跳进去的,又不是你推的。” 倏尔,眼神一狠,切齿道:“淹死她才好。” 琥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下寻找,终于让她看到一旁岸边有节竹竿,忙跑过去拾起,把另一头给娥凰递了过去,“夫人抓紧啊。” 娥凰够了两次才抓住竹竿,借着琥珀的力慢慢向岸边游去。 眼看就要到岸,忽而,听到安哥的呼唤声,“姑姑……姑姑……” 娥凰循声而去,远远地,就看到有个小人向她的方向奔跑,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顿时眉开眼笑。 然而转瞬之间,当她目光不经意落在安哥身后那个身影上,笑容当即僵住。 宇文肆!!! 第9章 是周娥凰推我下水 娥凰瞳孔猛烈紧缩,手上不觉加了几分力,只听“啪”一声,竹竿从中间的位置断裂,她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水里。 就在一刹那,她听得“噗通”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压力差点将她拍进水里。 然后就听到岸上有人在喊,“救命啊,救命啊,朝华郡主落水了,快来人啊……” 一时间,岸边呼救声响彻一片。 好在,很快呼喊声就引来一群人。 接二连三的人下了水,纷纷向朝华郡主游去,没人理会另一边即将被池水淹没的娥凰。 看着娥凰身体不受控制往水里沉去,宇文肆幽深的狭眸骤然一缩,心跟着漏了半拍。 正要下水去救,一道身影比他还快,猛然扎进水里。 看着那人,他袖袍下的五指骤然收紧,胸腔里一股无名的怒火上下翻腾,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 颜玉郎把娥凰抱上岸来,琥珀赶紧给披上衣服,颜玉郎捧着她的脸,一遍遍唤着,“娥凰,娥凰……” 她被摇晃的咳出两口水,逼迫胸腔的积水刺激得她眼泪直流。 众人都跑去朝华郡主身边嘘寒问暖,几乎无人关心娥凰是否受伤。 唯有颜玉郎、琥珀和安哥在她身边。 安哥急得直哭,“姑姑你没事吧?” 有风吹过,身上像是被一层冰碴覆盖,冻得她直打哆嗦,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还上牙打着下牙,“安哥不哭,姑姑没事。” 安哥哭得更凶,扯住她的手,“姑姑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一碰她的手,娥凰不禁吃痛,这才发觉手背上划出一条细长的口子,还渗着血。 颜玉郎赶紧按住安哥不要碰娥凰,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方巾,捂住手背上的伤口。 方巾上绣着一朵凌霄花,针脚歪七扭八,似花非花,似草非草,娥凰记得这是她第一次给他绣的帕子。 后来她绣工越发好了,也给他绣过别的,没想到他一直将这方帕子放在身上。 娥凰不自然转开脸,不想一双深黑的瞳眸乍然撞进她的眼中,四目相对,仿佛连呼吸都跟着一窒。 然而只是一瞬,娥凰迅速撇开。 她心中慌乱,一连串的问题如涨潮的海浪拍打在她的心上。 宇文肆怎么会出现在颜家? 他来干什么? 有什么目的? 是来向她报复吗? 正想得入神,却听一道泠泠之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至耳畔,“蠢货!” 娥凰心中一梗,她不抬头也知道这声音是宇文肆发出的。 他总是骂她蠢货。 他被他父皇责罚,施以鞭刑,她奋不顾身,以身相挡,结结实实挨了两鞭子,疼得几乎晕过去,他骂她是蠢货。 她听到朝华背地里骂他是灾星,她跑过去跟人打架,结果被老皇帝罚跪在长公主宫门前一天一夜,他骂她是蠢货。 她怕云兆国公主招他为婿,不惜自毁名节,让满皇宫的人都知道她爬上宇文肆的床,他还骂她是蠢货。 蠢货……蠢货……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蠢货!!! 娥凰狠狠咬住下唇,固执地克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却抑制不住眼眶里打转的水珠。 一阵荷香飘过,睫毛再也承受不住泪的重量,一大滴泪珠“吧嗒”一下落在手背上。 那滴泪落在宇文肆眼中,心尖的地方像是被烫了一下,他迅速挪开了视线。 很快娥凰和朝华郡主被安置在主院,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叫来了府医。 娥凰坐在外间的贵妃榻上,朝华郡主被安排在里间。 众人都围在朝华郡主身边,连颜玉郎都被邹氏扯了过去。 饶是安哥是个小孩子,心里也产生出异样的感觉,不禁抓紧娥凰的衣袖。 娥凰轻抚着安哥的头顶,柔声安抚,“安哥别怕。” 她怕安哥受惊,叫来个小丫鬟,让她把安哥送回去。 目送着安哥离开,转头间余光不由自主的撇向一旁的宇文肆。 他端着一杯茶,轻轻用茶盖撇去浮在水面上的几叶茶叶,再缓缓吹一吹腾着的热气,这才饮了一口。 这一套动作,矜贵优雅又带着几分事不关己,这屋子里唯有他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仿若是感受有一束目光投过来,宇文肆睫毛一颤,眼眸一抬,却只看见她微露的侧颜。 得到朝华郡主落水的消息,长公主几乎是衣裙间带着风一般冲进来的。 她直奔到朝华郡主床前,哭声呼喊,“姝儿,我的姝儿,你快醒醒,母亲来了……” 似是被母爱召唤,朝华郡主骤然睁开眼,“哇”一声哭倒在长公主怀里。 长公主心疼不已,“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荷花池里?” 不由向伺候朝华的下人发怒,“没用的奴才,你们都是怎么伺候郡主的!” 下人们立即跪下,左右开弓,自打嘴巴,“奴才没用,奴才没用……” “不怪他们……”朝华郡主瞧了眼颜玉郎,秀丽的脸庞目眦欲裂,道:“是周娥凰,是她把我推下水的!” 颜玉郎立即道:“不可能。” 颜玉娇眼中精光一闪,挺身而出道:“是我亲眼所见,二哥,周娥凰也太恶毒了,她怨恨朝华郡主与她争夺你,争执之间,她居然狠心将郡主推下了水。结果报应不爽,一不小心,她自己也掉了进去。” 下人们附和,“奴婢们也亲眼所见。” 长公主闻言脸色陡然生寒,那种寒意,汇成一根尖锐的长针,直欲刺人。 锦绣裙衣随着步伐发出冷冽的声音,一张怒不可遏的脸直逼近娥凰。 娥凰心头亦骇,从上岸到现在,她全副心思都在宇文肆身上,全然忘记深思朝华突然落水的事。 此时才惊觉,她故意落水,竟是为了陷害自己。 一时间如芒在刺。 正欲开口辩白,长公主的手掌已经狠狠扇在她的脸上,登时嘴角漫出一缕血丝。 长公主厉声喝道:“贱人,你敢害我姝儿,本宫诛你九族!” 说罢还要来打,琥珀忙跪下隔住她的手,急道:“冤枉啊长公主,我家夫人是为寻找安哥才去了芙蕖池,她寻人心切,怎会与郡主发生冲突?” 长公主一掌将她掀翻在地,“混账东西,你的意思是我家姝儿撒谎不成?” 琥珀额头磕在桌角,鲜血直流,却不顾自己,见颜玉郎走过来,膝行爬到跟前,抓住他的衣角,恳切道:“大爷,你要相信夫人啊,奴婢可以作证,夫人落水的时候,郡主还好好的站在岸边,所以绝不会是夫人所为!” 听了这话,朝华郡主直接从里面冲出来,仿佛是被气得一阵咳嗽,再道:“颜大人千万不要听信这丫鬟的一面之词,她是周娥凰的丫鬟,自然要帮着她说话。” 说着,她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枚羊脂同心结玉佩,“大人可认得?” 颜玉郎认得,是他刚和娥凰成婚那会儿送给她的。 “这是我和周娥凰推搡之间从她身上扯下来的,试问若是我没有和她有过身体接触,这东西如何会在我手里?”朝华言之凿凿,眉角眼梢皆是得意之色。 颜玉郎拿起那枚玉佩,心中的迟疑一闪而过。 娥凰绝不会这么做! 倏尔他想起一人,目光迫切的落在宇文肆身上,“王爷是率先到达芙蕖池的,敢问王爷可否看到实情?” 第10章 什么都没看见 话音一落,朝华和娥凰同时看向宇文肆。 朝华郡主心如擂鼓,虽说当时她是急中生智跳下水,但她拿不准宇文肆究竟有没有看见。 她面部紧绷,手不由自主攥紧。 就在她觉得心脏即将骤停的一刻,宇文肆凉凉的声音响起,“本王什么都没看到。” 顿时松了口气。 娥凰遽然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宇文肆。 不可能! 朝华是在她看到他之后才落水的,他不可能看不见! 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像是被什么野兽的利爪撕裂,挠得血肉模糊,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疼痛。 她看着他面不改色的面容,心里漫漫生出寒意,冻得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是啊,她差点杀死他,他怎会帮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可以压下心头的酸楚,她目光已平静的越过他,落在朝华郡主身上,“郡主说,这块玉佩是刚才和我纠缠的时候从我身上扯下去的?” “没错!”朝华说得斩钉截铁。 “那就不对了。”摇头间鬓边步摇轻轻晃动,娥凰声音轻缓而坚定,“这块玉佩我已丢失多日,府里的事录早已记录在册。若郡主不信,我可以让人将事录拿来,给公主和郡主过目。” 朝华郡主快速瞟了颜玉娇一眼,对方立刻低下头,朝华随即恼羞成怒,“那还有这么多人证亲眼所见!” 娥凰微微一哂,道:“他们都是郡主的人,自然要帮着你说话。” 又把之前她说的话,还给了她。 朝华郡主气极,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长公主厉色道:“放肆!你意思是我姝儿存心冤枉你?你可知污蔑当朝郡主的罪名?” 琥珀伏地三拜,举起右手三指,“奴婢发誓,郡主落水真的和我家夫人无关。若奴婢有半句谎言,就让奴婢天打雷劈。” “嗬——” 宇文肆突然嗤笑一声,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显得尤不合时宜。 他好看的眉眼微微一挑,“发誓要有用,还要衙门干什么?” 他脸上蕴着几分不耐烦,“你们女人只会这些口舌之争。” 长公主眼中擦过雪亮的芒光,“那依皇弟之见?” 宇文肆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道:“严刑拷问,必有实话。” 他狭长的眸子轻飘飘地落在琥珀身上,那眼神轻的仿佛冬日里的雪花,冰冷无情,没有一丝温度,“一个下人,贱皮贱肉,为主子分忧解难应当应分,若是酷刑之下,还能咬死了不松口,那就有几分可信了。” 闻言娥凰骇目惊心,不由大喝一声,“不行!严刑拷问无异于屈打成招,即便琥珀受遍刑罚还不改口,但她一弱女子,如何承受得住酷刑,摄政王此举和草菅人命有何分别?” 她因激动,胸前起伏连绵,一双眼睛如钉子一般钉在宇文肆脸上。 宇文肆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她一眼,嘴里发出一声轻笑,“自己都快保不住了,还要保一个下人,周娥凰,本王是说你单纯好呢,还是说你笨好呢?” 娥凰身子轻微一晃,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是,她是笨! 上一世她保不住安哥和灵雀。 这一世她又护不住琥珀。 朝华往水里一指,她就笨得跳下去。 此时颠倒黑白,她又笨得百口莫辩。 那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 她却倔强得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转开脸,一把擦掉。 这时候,琥珀却突然往地上一磕,决然道:“为证我家夫人清白,奴婢愿受刑。” “琥珀——”娥凰脸色一白,失声道。 琥珀言辞恳切,“奴婢天生贱命,不碍事。”她眼中有泪打转,“若是奴婢不幸,有个万一,望夫人能照拂奴婢一家老小,奴婢就感激不尽了。” 长公主抚掌道:“好个忠心耿耿个丫头,这番话说的,本宫都有些感动。” 倏尔,她神色陡然凌厉起来,“本宫就成全你这份忠心,来人,上拶刑!” 娥凰紧紧抓住琥珀的手,摇头间泪花四溅,琥珀倾身往前,在她耳边低语,“戕害郡主是大罪,即便是杀了奴婢,夫人您也万万不能承认。” 说着,几个仆妇上前将琥珀拖走。 拶刑的刑具是用数根圆木和麻绳成十字串联,用刑之人十指套进圆木之间,再由人在两头用力收紧。 十指连心,那种钻心般疼痛非常人能忍受,甚至有人因此而双手废掉。 琥珀的叫喊声和她手指骨骼错位的脆响声重合在一起,像是一把大锤,一下下砸在娥凰心里,仿佛就要把那个地方研磨砸碎。 看着琥珀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还有那双被挤压变形,指甲渗出血珠的双手,娥凰忍受不住,就要去担下所有事。 却颜玉郎一把将她拉住,“你要是现在去承认,那琥珀的罪就白受了。你放心,再怎么说琥珀是咱们颜家的人,长公主不会要她的命。” 娥凰侧目看他,这话他说的没错,可为何听在她心耳中,却觉得这么无情? 长公主见琥珀迟迟不松口,怒不可遏,喝道:“再加把劲!” 麻绳又绞紧一圈,只听“咯嘣”一声骨碎的声音,琥珀惨叫声如濒临死亡的野兽,发出几乎要穿透人耳膜的尖叫。 她像冬日踩断的枯枝,整个人软塌塌的垂倒在地上。 “长公主,她晕了。”仆妇探一探琥珀的鼻子,回道。 长公主竖眉一挑,“泼醒她,继续用刑!” 语毕,就有下人端来水,兜头泼在琥珀脸上。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刹那间席遍全身,逼得她清醒过来。 娥凰眼中盈满了泪水,看着用刑之人又把拶子套进琥珀手指里,心头止不住的颤抖。 她上前跪倒在长公主脚下,“长公主,求您开恩,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长公主恍若未闻。 又听朝华道:“夹手指,又不是夹断她的脖子,死不了!” 神情倨傲,仿若一条人命在她眼里如蝼蚁一般。 她斜眼瞧着娥凰,似笑非笑,“颜夫人这样担心她,不会是怕她受不住刑,把你供出来吧?” 娥凰气火攻心,正要理论,又听找公主道:“再用力,本宫倒要看看是这丫鬟的嘴硬,还是本宫的拶子硬。” 随着她话音一落,一声尖叫陡然从琥珀嘴里乍出来。 仿佛是烧得滚开的热油,从锅里迸出来,溅到了娥凰的心上,烫的她背后冷汗涔涔。 娥凰彷徨而无助,直到飘散的目光聚在宇文肆脸上,眼中猛然燃起希望,连滚带爬到他身边,以额触地,“嘭嘭”作响,“王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琥珀。” 第11章 本王嫌脏 宇文肆双目一寒,周身散发着一层无形的怒意,下意识伸手扯住娥凰的胳膊。 正要将她挒起,就听朝华郡主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周娥凰,颜大人还在这呢,你怎么当着他的面就去拉扯别的男人?” 看着娥凰那张铁青的脸,她话语更加犀利,“哦,我忘了,这可是你惯用的伎俩。昔日你撕毁和皇舅的婚约,转头嫁给颜大人,婚后又勾搭上桀舅舅,现在是不是又想纠缠皇舅?” “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这个本事,您可是我们大齐朝独一份啊。” 长公主“噗哧”一下笑出声,她拿着眼角窥视着宇文肆的表情,“四弟,你不会是顾念与她的旧情,又怜香惜玉起来了吧?” 闻言宇文肆手指微紧,继而冷笑一声,“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哪里值得本王怜香惜玉?” 娥凰骤然抬头与他对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冷得让她如坠冰渊。 他眼中有明显的厌恶与嫌弃,“皇姐以后莫要再将她与本王联系在一起,本王嫌脏!” 说罢,像是扔这世上最让他嫌恶的污秽,一把将娥凰甩了出去。 娥凰“砰”一声摔在地上,然而身体上的疼痛她恍然未觉,整个人呆若木鸡般怔在那里。 本王嫌脏!!! 头脑里不断回响这四个字,如同魔咒一般。 半晌,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慢慢从心头扩散到四肢百骸之中。 仿佛是一把钝刀在心脏里来回翻搅,疼得她几乎窒息。 忽而,一双手突然握住她的肩膀,娥凰转头相望,是颜玉郎那张满是焦灼与心疼的脸。 脆弱感好似决堤一般席卷在心头,大片大片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衫。 颜玉郎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转而看向宇文肆,神色坚定道:“请王爷不要侮辱臣的妻子,在臣的心里,她是最干净的。” 宇文肆狠狠地讥笑了几声,可那笑声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带着几分恼意。 他的目光落在他抱着娥凰的那只手上,瞳仁不由一缩,胸口闷堵得厉害。 嘴上仍旧如淬了毒一般狠毒,“是吗?看来颜大人是觉得头顶的绿帽子还不够多。” 颜玉郎不意与他争辩,扶着娥凰站起来。 朝华郡主看在眼里,醋意翻涌,眼珠一转,脸上换上一副戏谑之色,“母亲,要我看,这刑罚太轻了,充其量就是废掉她一双手,有何威慑可言?不如换个方式,改杖刑吧。” 闻言,娥凰再顾不得神伤,疾言厉色道:“郡主是想要人命吗?天下犯法,与庶民同罪,真死了人,郡主你也难辞其咎!” 长公主入鬓长眉轻轻一挑,手指捻一捻耳朵上戴的珐琅镶嵌的红宝石耳坠,“颜夫人放心,她们手上有准头,不会要了这丫头的命。” 如此冷漠凉薄,让娥凰突然想起个传闻,说是她府上有个丫鬟,不过是被驸马爷夸一句手好看,长公主就让人把那丫鬟的双手剁了做花肥。 皇家的人历来狠心,这她是知道的,但狠心归狠心,但也没有她这般变态恶毒。 不觉冷齿,正要还说什么,朝华已经朝旁边的仆妇使眼色,仆妇即刻吩咐人换成板子。 板子举过头顶,又重重的落下,琥珀“啊”的一声凄厉惨叫,回荡在静谧的院落里,听得人心跟着发颤。 板子一下紧着一下,没有半分迟疑,琥珀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苍白的脸上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犹如雨下。 朝华郡主睨着娥凰那张几近崩溃的脸庞,只觉心里畅快。 看着琥珀几乎奄奄一息,娥凰再也不能忍受,挣开颜玉郎的阻拦,不顾一切冲上去将琥珀护在身下。 那击打的“噼啪”声未停,敲落在皮肉上格外清脆利落。 撕裂般的疼痛席卷全身。 可娥凰却连哼都不哼一声,她死死咬紧牙关,仿若用这种方式,与她们无声的抗争。 颜玉郎想要上前护着娥凰,却被邹氏死死拽住,威胁他道:“你要是敢去,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颜玉郎又急又气,撩开衣袍向长公主下跪,“长公主,臣妻子身体弱,受不住这板子,请您高抬贵手。” 长公主眼皮不抬,“本公主又没打她,是她自己跑过去的。” 她也没有叫停的心思,反而道:“板子太轻了,再用点力。” 说完不时拿眼瞧着旁边坐着饮茶的宇文肆,却见他一点反应没有,不禁蹙起了眉。 这人当真如此冷血? 难道他确实已经对周娥凰彻底忘情? 思忖了一番后,她缓缓收回视线,却错过了宇文肆突然直视向她的眼神,那眼底汹涌着阴狠的戾气,十分可怖。 仆妇们得了长公主的命令,下手更狠。 “噼啪”声犹如连珠炮似的,一下连着一下。 终是受不住,一声痛苦的呻吟声溢出口去。 十几板子下去,娥凰觉得腰和后背都要断了,她能清楚的感知到后背和衣衫黏腻在一起,伴着浓浓的血腥味。 她穿着一件霜白色衣裙,鲜血的红色从衣里渗出来,尤为扎眼。 那红色如朱砂做的墨,一点点在宣纸上晕开,刺得宇文肆双眼生疼,袖袍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再也按耐不住,骤然冷喝,“够了!” 那声音刺骨,如寒风过境,仗刑的人仿若被冰封,一动不动,扬起的板子还举在空中。 长公主锐利的眸子盯了宇文肆片刻,忽而笑吟吟道:“怎么?四弟还是心疼了?” 宇文肆冷冽的目光在众人面上轻轻一刮,所到之处,无人敢对视。 他最后才将目光落在长公主脸上,对上他的眼睛,长公主心里没由来的一哆嗦,却不肯示弱,极力保持着平静的面容。 可嘴角处的抽搐,还是出卖了她。 宇文肆心中哂笑,语气森然道:“本王说的是严刑拷问,不是要人命,她被折磨成这样,仍不松口,再打下去也没有用!” 朝华郡主却不肯罢休,不依不饶道:“这世上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本王说够了,你听不明白吗?”宇文肆直接打断她,声音阴冷,似寒冬腊月房檐上结成的冰锥,泛着尖锐的冷光,“这场闹剧该结束了,郡主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朝华身躯一震,脸霎时如沁血一般,后面想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第12章 保证周娥凰给郡主让位 语毕,宇文肆起身向外走去。 仗刑的人连忙放下板子退到下边。 娥凰微微抬起头,乌发早已被汗湿濡湿,杂乱的贴在汗津津的额头和脖颈,狼狈不堪。 她看着那双绣着四爪龙纹的长靴由远及近,在她身边微微一顿。 似乎产生了幻觉,她竟看到他紧攥的拳头上,几条青蛇呼之欲出。 只是一息,那和着雪后松香的衣料发出清冽的一道摩擦声,从她的眼角处消失。 仿佛一下子抽走了所有力气,眼前陷入一片黑雾,她再也支撑不住,头垂了下去。 长公主不笨,一下就听出来宇文肆的言外之意。 她敛一敛容,像施舍一般道:“算了,看在这丫头忠心护主的份上,今儿这事本宫就不追究了。” 她瞥一眼朝华,却见她目光一路追随着颜玉郎。 看着他满脸焦灼的跑到周娥凰身边,将她小心翼翼抱起离开。 朝华眼中嫉妒翻滚,气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 自己哪一点比周娥凰差? 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她! 她不甘心!她不服! 长公主眉心不由拧成结,沉声提醒她,“姝儿,同母亲回府。” “……” “姝儿!” “啊?” 朝华恍若刚听到她的召唤,她委屈的咬着唇,“母亲,堂会我还没看呢。” 邹氏连忙上前,笑得一脸谄媚:“是啊长公主,老身请了城中最有名的戏班——” 未等她说完,长公主抬手止住她的话。 老实说,颜少卿不是她理想中的乘龙快婿。 只是姝儿性子执拗,前几日,非吵着闹着要嫁给颜少卿,还要她去太皇太后那里求一道给她和颜少卿赐婚的懿旨。 不然她就要找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她实在没办法,才无奈应允她过几日就进宫。 要说颜少卿,一个穷书生,一朝得皇帝赏识,短短几年平步青云,做到侍郎之位,确实是个人才。 可他,一无家世,二已娶妻。 她的姝儿应该嫁给与她身份匹配的世家子弟。 她的亲家应该是高贵得体的贵族夫人,而不是眼前这个不知礼数的村妇! 竟敢在她面前自称老身,她有何依仗? 仗着她儿媳妇爬过先帝的床吗? 长公主心里怄气,但也不想有失身份,假意客气道:“已经打扰这么久了,我们就不留下看戏了,多谢颜老夫人盛情款待。” “咱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邹氏没看出个眉眼高低,缠住长公主的脚步,说个没完,“说起来郡主和我们家玉郎就像那戏文里写的似的,要说这就是缘分, 偏巧那一天郡主去法华寺为先帝点长明灯,偏巧遇到一伙盗贼劫了郡主的马车,还偏巧被我们家玉郎碰上救下来郡主。” 她身穿一件与她年纪极不匹配的茜红色锦缎裙衫,头上横七竖八几乎要插满一圈头饰,全身穿金戴银,似乎是要将整个家底都戴在身上。 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一边说一边向长公主凑过去,“这等奇遇,这个缘分,连戏文都写不出来。” 突地,她表情严肃一下,看看左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拉住长公主的胳膊,低声道:“长公主放心,只要郡主嫁过来,我保证周娥凰给郡主让位,绝不会委屈了郡主。” 长公主很是瞧不上她这副俗气的样子,不动声色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厉声道:“颜老夫人慎言,八字还没一撇哪!你这么说,是想毁我女儿的清白吗?” 邹氏不想长公主突然发难,愣了一下之后忙恭谨道:“不敢不敢……” 复又撩开眼皮,小心翼翼问道:“那玉郎和郡主的婚事?” “再说吧。”长公主撂下这句穆棱两可的话,不由分说拽着朝华郡主就离开了。 邹氏在后面喊道:“朝华郡主别走啊,我这就叫人把玉郎喊回来,让他陪你看戏去,” 朝华郡主原还想挣脱她母亲,但在她狠厉的眼神下,只好放弃,不情不愿跟着走了。 邹氏愣在原地,回味着长公主最后一句话。 颜玉娇走上前推一推她,“娘,长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再说吧?” 邹氏回过神,气得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你还听不明白,她不打算和咱们家结亲。” “啊?”颜玉娇大吃一惊,脸上愁苦的都要挤到一块去,“不行啊娘,郡主已经答应我,等我出嫁时,送我一份嫁妆,她要是不嫁进咱们家,我的嫁妆怎么办?” 邹氏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震得果盘倾倒,苹果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她大骂道:“都怪周娥凰这个丧门星!” 她挑起眉毛看着颜玉娇,“今天果真是她推郡主落得水?” 颜玉娇支吾一下,然后笃定道:“当然,女儿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这个贱人!”邹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我定要把她赶出家门!” 这边颜玉郎将娥凰抱回房中,鲜血浸湿了她整个后背,衣服像是长进了皮肉里,轻轻一动,连呼吸都变成一场酷刑。 璎珞和妙珠两个丫鬟扶着娥凰到床上趴下,小心翼翼沿着破碎衣料的边缘剪开,每一个细小的牵扯,都引得娥凰闷声痛叫。 两人紧张的满脸大汗,随着一片片布与皮肤剥离开,一道道裂开在皮肤上的殷红的口子展现于眼前,触目惊心,两人忍不住掉下泪来。 “他们也下手太重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你没看见,琥珀姐姐的手都快被他们夹折了。” “一群黑心的东西,他们没好报!” “行了,别哭了,你快去打水,我去拿金疮药……” 这是娥凰最后的意识,之后就仿佛坠入无尽的迷宫里,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怎么都走不出来。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她父兄的头颅挂在敌人的城楼上。 她一针一针把父兄的头颅和身子缝合在一起,她针线活不好,缝的时候手指不断的颤抖。 等她带着父兄的棺灵回到家时,看到的是一具具吊死在房梁上的尸体。 母亲的床头,是一件被绞得稀碎的嫁衣。 接着,她又见到了宇文肆,她用簪子捅进他胸前,哭着问他,“为什么?我父兄中敌人圈套,深陷囹圄,你为何迟迟不派兵增援,你在哪?你去哪了?” 他红着眼睛,握住她的手,“娥凰,你不信我!” 昏昏沉沉之中,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背上上药,是灵雀吗?还是琥珀? 怎么还有冰凉而软糯的东西贴在她额头上,是什么? 可她真的好累,不想睁眼…… 第13章 太皇太后召见 娥凰在梦中不断沉浮,她知道那是梦,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仿佛陷进去一般,始终脱不了身。 直到感觉到有苦涩的液体灌入口中,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逼得她睁开了眼睛。 她竟睡了三天三夜。 怪不得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灵雀和琥珀都已来看过她,每来一次就要哭一场,哭得娥凰都烦了,赶紧把她们撵走,吩咐她们不好利索就不许来看她。 今年梧桐院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接二连三的出事受伤,看来得找个道士来瞧一瞧。 听娥凰还有闲情打趣,颜玉郎端上来一碗药,“你何时信上这个了?来,喝药。” 如墨汁一般的汤药,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娥凰不由噤鼻,声音软糯道:“又喝?苦。” 又修养了几日,她身上的伤几乎不疼了,比她想象中恢复得快。 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如此说,颜玉郎从袖中拿出一包牛皮纸包的东西,打开一瞧,足足一捧蜜饯。 娥凰失笑道:“你把我当小孩子啊?” 颜玉郎笑容温柔,打趣道:“你要不吃我就拿走。” 作势就要收起来。 娥凰急得一把摁住,“谁说我不吃?” 她端起药碗,抬了三次,终于鼓起勇气,一股脑喝了进去,随之一种恶心感从胃里翻涌出来。她忙捂住嘴,抵住那口干呕,逼得眼泪流出来。 颜玉郎赶紧塞进她嘴里几粒蜜饯,才觉得胃里舒服些。 一时无言,静默了须臾。 窗合四开,有暖暖的风吹来,把鬓角的碎发丝吹在脸上,一阵一阵的痒。 指甲轻轻的刮在脸上,娥凰似无意般问道:“我都忘问了,那日安哥怎么和他在一起?” 他,似乎连名字都不愿提,只愿用他来代替。 颜玉郎明白她所指是谁。 “我陪摄政王游园,正好碰到安哥,府里人来人往,我怕碰到他,就将他带在了身边。偏巧母亲找我有事,我原想带着安哥去的,可摄政王主动要求帮我看照,我也不好拒绝。” 他眼角带着柔和的笑意,“安哥这孩子着实讨人喜欢,连摄政王都说等他长大要教他练枪。” 前一句娥凰脸上还含着笑,下一句她嘴角的弧度骤然落下,背脊明显一僵。 父亲善用枪,他所自创的周家枪精妙绝伦,几位哥哥都是从小研习。 宇文肆是先皇后的儿子,奈何先皇后生他之时难产,他刚刚落地,先皇后就去了。 老皇帝与先皇后少年夫妻,情根深种。 先皇后的死,对老皇帝的打击很大,他认定是宇文肆害死了他心爱的人,对他极不待见。 甚至每每先皇后的忌日,都要对宇文肆一顿打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他的情绪。 一个受皇帝厌恶的皇子,即便是嫡子,在那深宫之中,也没有一个会护着他。 别的皇子早早就习文弄武,而他却只能跪在母亲的画像面前忏悔,忏悔他为什么要来这个世上! 父亲、先皇后还有老皇帝,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先皇后的孩子被养成废人。 那时她大哥在宫里给皇子们当伴读,父亲就让大哥暗地里偷偷教他武功,就是这一套周家枪。 父亲夸他,把周家枪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她的父兄,将他视为子侄,视为兄弟。 可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他怎么忍心置他们于不顾? 现在又说什么教安哥练枪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嘴边的弧度浮起一个幽凉的冷笑,“他不过随口一句,你还真当真了?” 颜玉郎听她语气不善,忙道:“你不喜欢我提他,咱们以后都不提。” 娥凰知道自己的语气重,态度和缓下来。 目光落在他嘴唇上,便下了地,走到窗边的小桌上给他倒了杯茶,道:“我见你嘴角都起皮了,喝点水。” 仿若一泉暖流注入心里,颜玉郎眉眼笑开,如沐春风,“好。”连声音都温柔得出水。 “这蜜饯也给灵雀送去点,她最怕苦了。” “好。” “我想吃鼎丰斋的龙须糖了,你进出帮我带回一盒。” “好。” 娥凰轻笑,歪着头嗔他,“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窗外那一树杏花开得灿若云锦,她站在窗前,风拂花雾,暗香涌动,连她的光影都多了几分缱绻温柔。 似有克制的情感欲冲破出来,颜玉郎启齿,“娥凰——” “嗯?” 却听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叠挞声,在门口停下来,“大爷、夫人。” “什么事?” “宫里来人,说,传太皇太后旨意,召夫人进宫。” 娥凰和颜玉郎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惊诧之色。 太皇太后一向不喜欢娥凰。 以前是因为她和宇文肆走的太近,后来是因为她和宇文桀走的太近。 这个时候突然召见,怕不是好事。 可她的旨意,谁又敢违背? “我陪你去。”颜玉郎表情严肃,已走到娥凰身边。 娥凰摇一摇头,“太皇太后只召见我一人,你去算什么事?况且外男怎能随意进入后宫。” 她安慰他,“我想她不会太为难我。” 毕竟这不是上一世。 上一世宇文桀死后,她就扶持小儿子为帝,掌控朝堂,把持后宫,是权力在握的皇太后。 想处置一个臣妇,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可这一世,所有的一切都被宇文肆破坏了,他拥立了宇文桀的儿子为帝,篡夺了本应该属于她的权力,就连后宫,也权柄下移。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应该不会太过分。 接她进宫的马车就在外面,娥凰不敢磨蹭,换了件衣服,就出了门。 看着娥凰离去的背影,颜玉郎眉心处的褶皱仿佛是刀刻一般深。 他担心太皇太后因为朝华郡主的事会迁怒娥凰。 她是个什么人,他清楚,连亲生儿子都—— 颜玉郎心中惴惴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倏尔,他想起一人,要说这宫里还有谁能抗衡太皇太后,那只有这个人了。 心中一定,他大步向外走去…… 第14章 臣妇已为人妻 虽然皇宫四处还挂着白绸灵幡,可对先帝崩逝的哀伤之情仿佛渐渐消散。 是啊,新帝登基,气象万千,谁还会沉浸在对逝去人的缅怀中。 娥凰一路低头垂目,直到前面领路的人说了句“到了”,这才驻足抬头。 入目,红木匾额上刻着金晃晃三个大字——宁寿宫。 宁寿宫,历来都是给太妃们居住的地方。 以前太皇太后是住在未央宫,当了太后,又住在长乐宫。 如今新帝登基,奉生母为令懿皇太后,迁居长乐宫,她这个太皇太后只能令择居所,给人家腾地方。 看来她这个太皇太后当的,也不是很称心。 自然,儿子哪有孙子好掌控! 领路的人将她领进宫门,让她在外等一下,进去通禀一声。 娥凰环视四周,这座宫殿虽巍峨,却远远比不上长乐宫的富丽堂皇。 微风拂过,蔷薇花花香涌动,让人不由深深吸上几口。 娥凰转头望去,那墙根下一树蔷薇花,开的绚烂夺目,像极了宇文桀以前宫殿里那一株。 那是他最喜欢的花,是他小时候亲手所栽,他说,他希望他的人生像这株蔷薇一样,肆意开放,无拘无格。 如今,花依旧在,而他,却不在了。 娥凰脚步不由自主挪过去,看着那地上翻新的土地,和树干上刻的标记,她知道,这便是从那里移植过来的。 鼻子里不禁发出一声冷笑,人都走了,睹物思人又有什么用? “颜夫人,太皇太后请您进去。”服侍太皇太后多年的云嬷嬷出来相迎。 娥凰对她微微颔首,走了进去。 金丝绣的帷幔垂落,将寝殿割据成阴暗两界。 娥凰提裙跪下,俯首在地,声若黄莺,“臣妇周氏拜见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长乐未央。”她是会往人心里捅刀子的。 她能听见在帷帐后面重重的一声呼气声,蕴着丝丝缕缕的怒意。 却在调息之间,荡然消弭。 “起来吧,来人,将这帘子撤去。”太皇太后一声令下,两旁宫人上前撩起轻幔。 娥凰起身抬头看去,心中不由一惊,往日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竟多了一层沧桑感,厚厚的脂粉都盖不住她眼角的皱纹,鬓边还多了少许白发。 失子,失权,一夜之间将她催老。 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吧。” 娥凰谢恩坐下,抬头就见她对自己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道:“哀家骤然召你进宫,没吓着你吧?” 殿内沉水香芳香扑鼻,踩在绣着凤纹的猩红毡毯上,如踩在云端,竟有几分不真实感。 她何曾对她如此和颜悦色? 以前她叫她疯丫头,后来她叫她贱妇。 娥凰嘴角迁出一抹笑意,“没有,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很是和善。” 太皇太后着意打量着她,沉吟片刻道:“这几年哀家也没好好看看你,如今看来,倒比以前稳重多了。” “瞧太皇太后这话说的,年纪长了,人自然会稳妥些。”云嬷嬷端来茶水奉上,又细细端详了娥凰一番,笑道:“不过要论容貌,颜夫人天姿国色,在咱们燕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微微一顿,“这样好的容貌,只嫁到寻常官宦人家,真是可惜了。” 娥凰听出她话里有话,眉头微微涌动。 云嬷嬷兀自继续说道:“要说夫人当年也是冲动了,若是不撕毁和四皇子的婚约,这会儿已经成了摄政王王妃,好不风光,别说是郡主,就是公主,也不敢难为你啊!” 娥凰低头不语,云嬷嬷和太皇太后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就听太皇太后道:“那日的事,哀家都听说了,姝儿自小被惯坏了,就爱捉弄人,你别和她计较。” 娥凰冷齿,将人打个半死,轻描淡写一句“爱捉弄人”就过去了,皇家的人,果然视人命如草芥。 娥凰心口不一道:“不敢。” “身上的伤都好利索了吗?” “劳太皇太后挂心,好的差不多了。” “姝儿这孩子犟,前两日还闹到哀家这,非说要嫁给颜少卿,哀家都被她吵得头疼。”太皇太后作势揉了揉额角,她幽深的眸子黏在娥凰脸上,似鹰隼一般锐利。 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如今阿肆回来,你和他有婚约在先,就没想过要重修旧好吗?” 娥凰惊愕的望向太皇太后,“臣妇已为人妻。” 云嬷嬷哂笑一声,脱口便道:“先帝在时,你不也是人妻,还不是——” 太皇太后微一侧目,她立即噤声不再说下去。 太皇太后垂眸,指尖转动着腕间的翡翠镯子,声音像是被浸了罂粟般散着丝丝诱惑,“若你还有意,哀家可以帮你撮合,毕竟哀家也是他的母后,有些话他还是要听一听的。” 看着娥凰错愕的脸庞,她也不拐弯抹角,开诚布公道:“哀家如此做自然不全是为了你,你也看到哀家的处境了,新帝登基多日,不说将哀家撵到这等简陋僻静的地方住,就连哀家的尊号也迟迟未定,哀家心寒啊。” “哀家知道,如今我已失势,哀家不争别的,只想多个在摄政王那里能说得上话的人,不至于让哀家晚年凄苦。若你真能和他破镜重圆,是帮哀家,也是帮你自己。” 她循循善诱,不自觉已经从上位走下来,手握在了娥凰手上。 娥凰指尖微颤,忙跪倒在她脚下,“恐怕臣妇有负太皇太后所托,臣妇和摄政王早已恩断义绝,再无可能。” “事在人为!” “覆水难收,破镜又怎能重圆?” 见她冥顽不灵,太皇太后眸中闪过几丝凛色,轻柔的声音骤尔低沉下去,“当年,你父兄惨死,北魏连夺二十三座城池,我大齐失了半壁江山,而北魏就此崛起。” 娥凰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当年老皇帝就是以这样的理由,贬斥父兄无能,夺了镇国公府的爵位。 她只能隐忍道:“父兄无能,有负大齐所望。” “无能?镇国公战功赫赫,岂是无能之辈?你有没想有想过,你父亲身经百战,谋略过人,怎会轻易就中了敌人的圈套?” 太皇太后目光敏锐,看着娥凰微颤的肩头,稍稍一顿,然后不疾不徐道:“你,不觉得蹊跷吗?” 第15章 你父兄的死,和宇文肆有关 娥凰猛然抬头,惊愕之色浮在她脸上,结舌道:“家父,家父是一时草率,以为可乘胜追击——” “嗬,他是那草率的人吗?” 娥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愈发白,“太皇太后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轻睨她一眼,“半个多月前,宇文肆带兵入城,控制皇城,一锤定江山。哀家不是没有和他抗衡的能力,可哀家还是妥协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娥凰心如擂鼓,“……为什么?” 太皇太后叹出一口气,无奈道:“因为宇文肆已经和北魏结成同盟,若哀家抵抗,北魏的大军将踏入我大齐的国土!” 她的手渐渐攥成拳头,“哀家不得不怀疑,早在三年多前,他们就结成了盟友,你父兄的死,大齐战败,或许就是内外勾结造成的!” “不可能!” 三个字,斩钉截铁的从娥凰嘴里迸出来。 太皇太后向她挑一挑眉,“你确定?” 娥凰心神一晃,坚定的心似乎被她轻轻一问就破裂了,她身子一软,半倚在地上,心中一片慌乱。 她斟酌着道:“我虽然不敢确定,但以我认识的宇文肆,他应该不会——” 太皇太后打断她的话,“人都是自私的,权力面前,更是如此。若你想知道真相,最好的方法就是接近他,查出真相。” 她的声音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人一旦被咬上一口,就迷失了心智。 娥凰心惊意乱,似有所动,就在这时,有宫人进殿,沉重的殿门开启,一下子攫回了她的理智。 “不能信她,她是在利用你,她不过是想把你当做她的棋子!”娥凰暗暗告诉自己。 看着娥凰散乱的眼神,一瞬间又聚焦在一起,太皇太后几乎咬碎了牙齿。 语气十分恶劣对着进来的宫人怒喝道:“混账,哀家吩咐过,哀家要和颜夫人谈心,不许任何人打扰,你聋吗?” 宫人惴惴,扑通一声跪下,颤颤道:“回太皇太后,是摄政王在外求见,奴婢不敢不禀报。” 太皇太后轻挑眉梢,睨了娥凰一眼,意味深长道:“来的好快啊。” 娥凰不抬头也感觉到她不怀好意的看向自己,她心里一堵,怎么偏偏和他碰到? 太皇太后吐出一口浊气,弹一弹衣服上的一道褶皱,“请他进来吧。” 很快,宇文肆走了进来。 他目光在娥凰脸上匆匆一过,若不是太皇太后一直紧盯着他,都看不到那一瞥。 “臣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他敷衍的一礼,让云嬷嬷禁不住皱起了眉,但太皇太后却丝毫不在意,对着他仍旧一副慈善面容。 一抬手,“摄政王不必多礼。” 娥凰深吸一口气,朝着宇文肆福了福身,“摄政王万福。” 宇文肆目不斜视,“还没死哪?” 娥凰咬了口下唇,道:“托摄政王的福,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那就好好护着你这条小命,太皇太后这里,以后少来,免得沾染你身上的晦气。” “……” 娥凰心里气得要死,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隐忍不发。 一时无话,气氛如凝固了一般。 太皇太后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两趟,开口打破沉闷。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就会斗嘴。”她似有所感,不由叹口气,“看着你们啊,哀家就忍不住想起从前,要不是那件事,你们俩早就成亲了……” 说完,她观察着两人,却见两人皆神色淡淡,不由拧眉。 “不知摄政王有何事找哀家?还是……”她目光在娥凰身上落了一下,“为了什么人?” 宇文肆似没听懂她意有所指,吩咐身后的人端去一本册子给她过目,“这是中书省给太皇太后拟定的徽号,您看着喜欢哪个?” 离宇文肆在一个屋檐下,娥凰心里不舒服,站起身告退,“太皇太后和摄政王有事商量,臣妇不便久留,臣妇告退。” 太皇太后点一点头,挥手让她离开,“去吧。” 太皇太后选了“昭成”两个字,徽号已定,宇文肆就此告退。 他一走,四扇紫檀木雕福禄寿屏风后月白色裙踞一晃,长公主从后面盈然而出。 “看来母后的主意打错了,她对宇文肆再无感情,是不会回到他身边的。” 太皇太后深幽的目光慢慢收回,并未马上说话,拈了桌上白瓷盘里腌渍殷红的山楂含在嘴里,半晌方开口,“情没有,还可以有恨,恨比情更好掌控。” 长公主手执一柄竹削扇子,给太皇太后打扇,她摇的极慢,半阖半开,风从缝隙中露出来,拂过鬓边一缕碎发,痒痒的刮在脸上,“可她明显不相信母后的话。” 太皇太后手指捻着脖子上戴的那串佛珠上,不紧不慢道:“不相信不要紧,只要哀家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早晚有发芽结果的一天。” 长公主不以为然,“但我瞧着,宇文肆对她也无意。” 她想说,谁会放一个差点要自己命的人在身边? “要真无意,会突然巴巴的赶过来吗?” “或许只是凑巧?” 太皇太后神情微凝。 凑巧?会那么巧吗? 她一时拿不准。 又听长公主道:“况且宇文肆身边已经有了新欢。” 太皇太后不觉嗤笑,“男人最擅长的就是周旋于新欢旧爱之间。”表情充满不屑,“你父皇就是最好的例子。” 先皇后逝世,他痛苦的恨不得跟去,可一面缅怀亡妻,一面也没闲着和后宫的女人生孩子。 男人? 她只觉可笑。 不都是一个德行! “找人盯着,若是他们之间有往来,第一时间告知哀家。” “母后放心,这件事我自会办好。” 长公主应承下来,并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太皇太后抬眸问道:“还有什么事?” 长公主迟疑道:“是姝儿的事,她,想让母后给她和颜少卿赐婚。” 她神情陡然桀骜起来,扬着下巴道:“可女儿觉得,那颜少卿配不上咱们姝儿,他母亲就是个乡野村妇,女儿有这么一个亲家,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他母亲是他母亲,他是他,他还是不错的。”太皇太后还是很欣赏颜玉郎的,年轻有为,比朝廷里那些老蛀虫强多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仿若黑夜中的一根银针,“说不得将来,他对咱们大有裨益。” 第16章 爬皇子床你都做的出来! 长公主了解她母后,虽然新帝已登基,但她母后并没有想就此罢手。 她还指盼着她的小儿子有一天能登上皇位。 其实自己何尝不这样期盼? 当皇帝的姐姐可比当皇帝的姑姑好处多! “那母后是同意这门亲事?”渐渐地,她心里的抵触也没那么大了。 太皇太后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接过云嬷嬷端上来的杯子,轻轻吹去茶水冒出的热气,“有这么好的孙女婿,哀家为何不同意?” 长公主颔首以示赞同,又絮絮捡了些颜玉郎名声在外的事迹讲给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越听越觉得这个外孙女婿挑的没错,若是能拉拢住他,就等于拉拢住朝中一半的士大夫,更可以借他的名,拉拢住天下的仕子。 微一蹙眉,长公主嗔道:“母后,咱们姝儿可不能为人妾室!” 太皇太后瞪她一眼,沉肃道:“荒唐,哀家的外孙女做人妾室,成何体统?” 长公主恨恨道:“都怪邹氏无能!” 那村妇之前可是拍着胸脯说定会把周娥凰赶出府去,可现在呢?不还是好好的留在颜家。 早知这样,那日她就应该让人下死手。 太皇太后把茶水递给宫女,然后斜在榻上,阖着眼睛道:“也别全怪人家,谁让你女儿看上一个有妇之夫。” 停一停,“不过哀家也不能让人诟病,以为哀家是以权压人,就让那周娥凰和姝儿同为平妻,平起平坐吧。” 长公主略有惊讶,“那不是委屈了咱们姝儿?” 云嬷嬷上前为太皇太后轻揉额角,太皇太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一时的委屈算什么?当年哀家还只是个妃子呢,最终还不是当上了皇后。” 想除掉一个周娥凰,易如反掌。可眼下,她有用,说不定就是拿来对付宇文肆的一把利器。 长公主暗自思忖一番,确实是这么个理。 她瞧一瞧太皇太后,上前几步,坐到她身边,边给她捏腿边笑着道:“女儿新得了一个琴师,面若莲花,姿容出众,等哪日母后有兴致,女儿带他来为母后弹奏几曲可好?” 太皇太后霍然睁目,横向她,“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大齐的长公主,不是妓院里的老鸨!” 见她气盛,长公主慌忙跪下,“女儿只是想孝敬母后。” 太皇太后面色稍缓,道:“哀家听说,你又养了好几个面首?” 长公主抬头看她一眼,复又垂下。 太皇太后无奈道:“收敛着点。” 长公主还以为母后会让她赶走那些面首,不想提都未提,喜不自胜,“是,母亲。” 这边娥凰出了宁寿宫就迷了路,虽然她住在宫里多年,可她是个路痴,宫里的殿宇都长得差不多,此时天又要黑了,她迷失方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这边还是这边? 娥凰站在分叉路上犹豫。 “蠢货!” 突来的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不假思索反击道:“你才蠢货!” 宇文肆贴身侍卫玄武远远地就瞧见了娥凰,他不喜欢娥凰,一直都不喜欢。 用卑鄙手段得到和王爷的婚约,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还差点害死王爷! 那一刻,若是没人拦着,他定会去取她性命,为王爷报仇! 他原想引着王爷走另一条路,可话还没说出口,王爷已大步向周娥凰的方向走去。 “王——大胆!” 娥凰怔了一下,转过身的瞬间,视线撞进一双熟悉的眼中。 那双眼睛像是两枚打磨过的玄铁,沉甸甸的压在眼窝里,带着一种侵略性的重量感,四目相对,蓦然让人心慌。 然而只是一息,娥凰暗自咬了下舌,有什么可慌的,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挺得起腰板。 如此一想,不由挺一挺胸,回身就要离去。 “站住!”背后又传来一声冷喝。 娥凰很想争气的扬长而去,可脚却识相的停了下来。 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她只是个三品侍郎夫人,她拿什么在他面前硬气! 玄武瞥见宇文肆狭眸微眯,他跟在宇文肆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这副神情明显已经动怒。 心中窃喜,不由朝娥凰怒喝道:“看见王爷还不拜见?” 娥凰深吸一口气,青石长阶上,绣鞋碾过一片树叶,她硬着头皮行了一礼,“王爷万安。” 这一礼极其敷衍,半分敬重都无,玄武不由含怒,正欲喝斥,就听宇文肆阴沉的声音响起,“为何看见本王就走?” 为何?难道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她就是不愿看见他! 娥凰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攥了攥,“王爷说过,嫌臣妇脏,臣妇只能离远远的,别让臣妇一身晦气沾染到您身上。” 她自己都没发觉,这话带着几分赌气的成分。 宇文肆胸口隐隐发堵,华贵的衣袍一甩,划出一道凌厉的弧,“本王何时说过?” 他往前几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仿佛要将人包裹住。 或许是这几年他在战场上杀的人太多,浑身都充满了压迫人心的戾气,让人觉得呼吸逼仄。 娥凰不自觉往后挪了两步,“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宇文肆没说话,大步往前一步,娥凰赶紧往后退一步。 宇文肆又往前一步,娥凰便又往后退两步。 他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她,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仿佛一张紧密的网,要将人困住。 娥凰被他看得心脏乱跳,刚要说告退,一只手已经掐住她的手腕,没等她挣脱,一股强大的力量挒得她踉跄的差点跌进宇文肆怀里。 “你干什么!”娥凰怒道。 宇文肆未回答她,侧目道:“玄武,你先退下!” “不行,王爷,属下要保护你,万一又有什么簪子匕首的伤害到王爷怎么办?” 话音一落,两双眼睛同时射向他。 宇文肆声音阴冷,“退下!” 无奈,玄武只好退到一旁,但却没有半分放松警惕,两只眼睛如紧盯猎物的野兽,牢牢盯在娥凰身上。 娥凰越挣扎,宇文肆就攥的更紧,两个人就像是这样博弈着。 “你怎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宇文肆稍稍一使劲,两人的距离变得更近,连她因生气而喷薄的呼吸都感受得到。 闻言娥凰气极,她是路痴,他不是不知道,“这是病!” 却被宇文肆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额头,“她叫你入宫你就入宫,你没长脑子啊?” 过去他也总这样骂她,她几乎都已经习惯了,可这次娥凰却红了眼,仰头大声道:“王爷,我不是您,太皇太后召见,我敢抗旨吗?” 宇文肆咬着牙嗤笑一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愚蠢的笑话,“你不敢?昔日的镇国公府小姐有什么不敢?爬皇子床的事你都做得出来,这你就不敢了?” 第17章 你还有多少男人? 那些不愿意回忆的过往,被宇文肆提及,就像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衣服一样,让人觉得羞耻。 娥凰强忍了又忍,眼眶里还是浮出一层氤氲。 她声音带着丝丝哽咽,“王爷也说是昔日了,镇国公府?如今哪还有什么镇国公府?臣妇现在不过是一孤女!” 宇文肆心头一颤,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卸去了一半。 那种不忍之色只在他眼睛里闪过一瞬,脸上又是嘲讽的表情,“怎么,嫁给颜少卿你后悔了?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 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 他不会忘记那一日她有多决然。 娥凰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嫁给玉郎,我从未后悔!” 从!未!后!悔! 这四个字,仿佛是古庙里的千斤梵钟,从高处滚落,砸在宇文肆心上。 他胸膛里翻涌的怒火,几乎克制不住,要将娥凰燃烧殆尽,“玉郎?叫得可真亲密啊!那你告诉本王,你们到底有多亲密?亲密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在床上你也是这样唤他?” 一声比一声大的质问,逼得娥凰的脸涨得比鸽子血做的红宝石还要红,她气极,“你——你无耻!” “无耻?”宇文肆念着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忽地,耳朵一动,听得花丛中有动静。 阴森怖人的双眸向那里一横,玄武动作迅速,立即将人揪了出来。 是个小太监。 看起来十七八的年纪,脸色惨白,吓得跪地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宇文肆声线平淡,看都没看他一眼,“杀了。” “是。”玄武应声,一掌击在太监颈上,膝盖在他腰上狠狠一掰,听得“咔嚓”一声,他拎起来就扔到了附近井里,发出“咚”一声闷响。 动作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 娥凰惊得张大嘴巴,他竟大胆地在宫里随意杀人。 她差点惊出声来,被宇文肆捂着嘴巴,连拉带拽带到一处隐蔽地方。 天又黑了几分,连交错的人影都暗淡下来。 宇文肆将娥凰抵在墙柱上,伟岸的身躯几乎要覆盖上去。 娥凰眼睛明亮,紧紧瞪着他,低沉呜咽的声音从他的指缝中漏出来,“宇文肆,你放开我!” 她双手抵在他胸前,使劲全力捶打。 被宇文肆用腾出来的手一并抓住,“这会儿跟本王倒是厉害上了,刚才对着老妖婆,你怎么跟个鹌鹑似的?” “宇文璧母女欺负到你头上,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被狗吃了?” 他认识的周娥凰从不是任人欺负的,朝华不过是背地里说了他两句坏话,她都能掀桌子,跑去拆人家的髻,挠花人家的脸。 可如今呢?只会跪地求饶! 泪,夺眶而出。 娥凰无声的仰望着他,心中哽咽翻涌。 究竟为什么,他不清楚吗? 她的父兄没了,她没了依仗,她没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资格了! 她要夹着尾巴做人,她要学会忍气吞声,才能让日子好过一点。 她有今天,不有他的一份功劳吗? 蓦然,刚才在宁寿宫里太皇太后的话仿佛回荡在她耳边。 怨恨翻江倒海般席卷而来,趁着宇文肆手上力道减轻几分,她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似发泄一般咬住不松开。 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宇文肆却只是闷哼一声,仍纹丝不动,任由她撕咬。 咬吧,只有这样深切的疼,他才能觉得自己的心还有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娥凰松了口。 “怎么不咬了?” “我嫌你脏!” 原本已软下来的心,再一次硬起来,宇文肆手指掐住娥凰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脏?咱们俩到底谁脏?周娥凰,除了我、颜少卿、宇文桀,你还有多少男人?” 娥凰怒不可遏,吼道:“宇文肆,你混蛋!” 宇文肆不怒反笑,“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人人都说,你是他养在颜家的外室,你是不是早就背着我爬上他的床了?” 他都觉得自己可笑,这问题还需要从她这求证吗? 那一室的旖旎,层层轻纱帷幔后两道人影的交叠,她眼角的泪痣,宇文桀动情唤她名字的声音,无不是摧毁他的利器! 可为何,为何还是想听她亲口认证! 他红了眼,“你说,是不是!” 心中巨大的苦楚与羞辱似乎被锋利钝刀一刀一刀剐着,娥凰紧咬下唇,心口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在他心里,原来也是如此不堪。 她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似胸腔里发出一阵悲鸣。 “是!”她说的斩钉截铁,仿佛是要将这一声化作利箭穿进他的心里。 宇文肆眸底一片阴翳,有难以言喻的撕裂般伤痛,手指捏得更狠,“你再说一遍!” 他几乎要将她下颌的骨头捏碎,娥凰疼得齿寒,仍不屈服,虽没有再重复,但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倔强的和他对峙着。 直到疼得眼泪不受控制噼里啪啦往下掉,尽数落在宇文肆手背上,似被烫了一般,他手指轻颤,手上力度才减轻了两分。 就在这时,颜玉郎的声音陡然出现,呼唤着她的名字,“娥凰,是你吗?” 娥凰心中一惊,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宇文肆的桎梏,将他推开。 旋身时,她衣裙上的流苏从他手背上划过,痒痒的,又带着丝丝的疼。 看着她快步向颜玉郎走去,宇文桀眼中闪烁着阴暗的锋芒,只一眼,就转过身子,再不去看。 低头间,娥凰快速擦去脸上的泪痕,然后疾步迎上颜玉郎,“你怎么进宫来了?” “我不放心。”轻轻地四个字,如雪花飘落般轻盈,可落在娥凰心里却重重的。 “你没事吧?”颜玉郎打量着娥凰,生怕她会再受伤。 娥凰摇头,伸手与他十指相扣,“没事,我只是迷路了,咱们走吧。” 即使不回头,她还是觉得背脊冰冷,好似有一道冷冽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们。 颜玉郎低头看了看交缠在一起的手,微微惊诧之后脸上浮出温柔的笑意,手指稍稍用力,“好,咱们回家。” 不远处,顾雪鸢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出神。 旁边宫女小声提醒道:“太后,那不是摄政王吗?原来颜夫人是和摄政王在一起!” 她心有不满,“难为颜大人还托您去太皇太后那看一看,结果她跑来和旧情人相聚!” 未等她说话,顾雪鸢横目向她,声音冰冷道:“你知道这宫里什么人活得长久吗?” “……奴婢不知。” “装聋作哑的人!” 第18章 赐婚 一出了皇宫的大门,娥凰就松开了颜玉郎的手,颜玉郎下意识再握,却什么都没握到。 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坐上马车后,两个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娥凰没告诉他遇到了宇文肆,他也没说,其实他都看见了。 车还没到颜府门前,就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颜玉郎打开帘子向外一瞅,不禁皱起眉。 红色的灯笼映得整条街灯火煌煌,阖家大小立在门前等候,脸上喜色浓浓。 “大喜啊,我的儿,天大的喜事啊!”颜玉郎脚刚落地,邹氏就含泪扑上来,“太皇太后赐婚,将朝华郡主许配给你,真是皇恩浩荡,以后你就是郡马爷了!” 邹氏的声音极大,仿佛要让整条街的人都听见。 众人纷纷上前恭喜,颜玉郎尚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簇拥着进了门。 大厅里,颜玉娇喜滋滋捧着一卷明黄色卷轴给颜玉郎,“这是太皇太后的赐婚懿旨,大哥你看。” 颜玉郎脸色一变,与娥凰对视一眼,方迟疑着接过懿旨。 打开一瞧,果然是太皇太后的印章,他修长的指节死死抠住懿旨边缘,丝帛在力道下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这便是皇权,用最牢固的枷锁,锁住你,还要你感恩戴德。 娥凰站在他身边,懿旨上的字一览无余,这懿旨比上辈子来的早几天,不过婚期还是那一日,三个月后,八月二十八。 上一世就是从这一天起,她再无宁日。 她面上无波无澜,却狠狠攥紧了拳头。 邹氏眼角的褶皱一条条绽开,嘴角快挒到耳朵去了,“你再早一会儿回来,就能碰到传旨的太监,太皇太后恩典,赏了好多东西,你快瞧瞧。光是赏赐的首饰,就两大盒,瞧瞧,瞧瞧……” 见他未动,推一推他,“愣着做什么,高兴傻了?” 颜玉郎仿若刚醒过神,一手攥起懿旨,看向娥凰,“我这就进宫求太皇太后收回旨意。” 说罢,转身而去。 邹氏大惊失色,急急喊他,“玉郎,你糊涂了?郡主下嫁,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你怎么还往外推!” 颜玉娇亦道:“大哥你疯了不成?朝华郡主有什么不好,你娶了她,咱们一家都是皇亲国戚了。 ” 颜玉郎置若罔闻,径直向外走去。 急的邹氏火烧眉毛,一把掐住娥凰的胳膊,急切催促道:“你快劝劝玉郎,快啊!” 娥凰冷漠地抽开胳膊,揉了揉被她捏疼的地方,不急不躁道:“我有什么好处?” 邹氏怔了一下,继而含怒道:“自然有你的好处,玉郎娶了郡主,水涨船高,你不也跟着风光!” 风光?这种虚无的东西,才最无用! 娥凰冷嗤一声,颜玉娇一张娇脸扭曲,疾言厉色道:“那你想要什么?” 娥凰也不拐弯抹角,指着那一堆的赏赐,“我要一半。” “一半?”颜玉娇声音不由拔高,“你也太贪心了,你想得美!” 娥凰清冽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轻刮过,望了望颜玉郎离去的方向,然后故意打了个哈欠,“我也累了,我先回房了。” 见她要走,邹氏急了,如今还有什么比儿子和郡主的婚事更重要的吗? 心一横,便道:“好,我给你一半!你马上给我叫住玉郎,别让他做傻事!” “娘,你真舍得把这么多好东西给她啊?”颜玉娇不甘。 邹氏瞪她一眼,这个傻闺女,眼前这点东西算什么,等郡主进了他们颜家的门,还愁她的嫁妆吗? 娥凰冲邹氏扬扬嘴角,然后对着赏赐挑一挑眉。 邹氏立刻会意,叫下人将一半的东西送到梧桐院去。 娥凰这才满意,再不看邹氏心疼得如同割肉似的表情,提步追去颜玉郎,一声将他叫住,“抗旨不尊是大罪,会全家受牵连。” 上一世她也曾问过颜玉郎,可不可以不娶朝华郡主进门。 他就是这么回答她的。 颜玉郎背脊一僵,缓缓回身凝着她,“娥凰,我不想……” 他不想娶朝华郡主。 她知道。 世人有太多的不得已,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她从未怪过他,亦如上一世。 娥凰主动握住他的胳膊,“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 她眸中闪过凌厉的精光,“再说,还有三个月,这中间发生什么变故,也未可知。”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筹谋接下来的路。 似乎有一股力量从胳膊传递到全身,颜玉郎看着她,重重点点头。 看着并肩而去的两人,颜玉娇气得跺脚,“娘,你看大哥,完全被周娥凰这个狐狸精迷住了,咱们自己家人说什么他都不听,一个外人,他倒是言听计从!气死我了!” 邹氏看着颜玉郎是往院里去,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抚着胸口,怅然道:“他能听娥凰的就好,只要眼下他别生事,安安稳稳和郡主成亲,我就阿弥陀佛了。” 颜玉娇疑惑她娘为什么对周娥凰转变了态度,于是问道:“娘,你不是说要把周娥凰撵走吗?怎么这几日一点动静都没有?” 邹氏把玩着太皇太后送来的赏赐,一尊玉如意通体洁白,她爱不释手,“嗬,你瞅现在这样,我要是撵走她,你大哥能乐意吗?” 听得颜玉娇“嘁”了一声,她倒出空余瞥了她一眼,“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还要靠他养老,我得罪得起吗?他要是不管我了,我是能指望你,还是能指望你二姐?” 颜玉娇撇撇嘴,“那就由着她骑在咱们两个头上?我倒无所谓,早晚有一天会嫁出去,你可就要被她压一辈子了。” 邹氏放下如意,瘪着嘴审视着她,这女儿怎么一点都不像她,真是像她那个死鬼爹,一点头脑没有。 “借力打力不懂啊?等朝华郡主进了门,不用我出手,她自然会对付周娥凰。” 颜玉娇恍然大悟,“是哦,还有朝华郡主呢。” 她朝着邹氏竖起大拇指,“还是娘厉害。” 邹氏沾沾自喜,头上的金簪晃得人眼晕,“那是自然,我这叫老奸巨猾。” 颜玉娇眉头沉下,“娘,这不是什么好词吧?” “是吗?”她虽然生个探花儿子,可书却从未读过,字都不认识几个。 颜玉娇使劲点头,然后笃定道: “你应该叫诡计多端才对。” 第19章 百花宴 邹氏把玩着太皇太后送来的赏赐,一尊玉如意通体洁白,触若凝脂,她爱不释手,“嗬,你瞅现在这样,我要是撵走她,你大哥能乐意吗?” 听得颜玉娇“嘁”了一声,她倒出空余瞥了她一眼,“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还要靠他养老,我得罪得起吗?他要是不管我了,我是能指望你,还是能指望你二姐?” 颜玉娇撇撇嘴,“那就由着她骑在咱们两个头上?我倒无所谓,早晚有一天会嫁出去,你可就要被她压一辈子了。” 邹氏放下如意,瘪着嘴审视着她,这女儿怎么一点都不像她,一点头脑没有,真是像她那个死鬼爹。 “借力打力懂不懂啊?等朝华郡主进了门,不用我出手,她自然会对付周娥凰。” 颜玉娇恍然大悟,“是哦,还有朝华郡主呢。” 她朝着邹氏竖起大拇指,“还是娘厉害。” 邹氏沾沾自喜,头上的金簪晃得人眼晕,“那是自然,我这叫老奸巨猾。” 颜玉娇眉头沉下,“娘,这不是什么好词吧?” “是吗?”她虽然生个探花儿子,可书却从未读过,字都不认识几个。 颜玉娇使劲点头,然后笃定道:“你应该叫诡计多端才对。” 邹氏半信半疑,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词,但又一想,管他呢? 她拾起桌上的一封请柬,道:“这是长公主派人送来的请柬,十日后长公主会在琳琅别院办百花宴,届时你好好打扮打扮。” “百花宴?那定会有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去。”颜玉娇急不可耐一把将请柬抢到手,摸着那烫了金边的柬书,两眼直放光。 邹氏嗔她一眼警告道:“我可告诉你,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朝华郡主未来的小姑子,别看见个长的好看的男人就往上扑。你是大家闺秀,要矜持稳重,没事多读点书!” “我知道啊,你当我和二姐一样,扒来扒去找个穷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颜玉娇昂首挺胸,发簪上的一截流苏搭在肩头,摇摇晃晃,“我以后的夫君,定要当大官。” 提起二女儿,邹氏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她给她找了户好人家,承恩伯府的大公子,虽然是庶出,但姨娘得宠,说不定以后还能继承爵位。 可这孽障,偏偏不干,本来连聘礼都过了,她却偷偷跑回乡下,和她那个曾有婚约的屠夫过日子去了。 害得她到手的彩礼又给退回去,还挨了好顿骂。 前些日子还来信给她,说是生了个小子,狗屁,就是生出花来,她也不会给她一个铜板! 放着伯爵娘子不当,去当杀猪婆,活该过一辈子穷日子! 娥凰这边也同样收到请柬。 算日子,刚出了宇文桀的丧期。 请柬一角狠狠皱起,娥凰一声哂笑,她怎么忘了,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要是不愿意去,可以不去,不必勉强。”颜玉郎走到她身旁,扫了眼那张请柬,道。 娥凰没说话,拿着请柬正准备烧了,突然蜡烛在空中爆了声脆响。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抽回了手。 “怎么了?” 烛火忽明忽暗,映在她的脸上。 “长公主盛情邀请,怎能不去呢?”娥凰莞尔一笑,阴恻恻道:“去,一定要去!” 颜玉郎疑惑她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但也没深问,嘱咐她把药吃了,就回了书房。 璎珞进来送药道:“夫人怎么不把大爷留下,再过几个月朝华郡主就要进门了,夫人应该早些怀上大爷的孩子要紧。” 娥凰无声的看了她一眼,她自知多嘴,等娥凰喝完药,立即拿了药碗下去。 关上门,却听一声叹息,可能,是错觉吧。 转眼间十日匆匆过去。 经过十来日的治疗,灵雀可以下床走路了,可她却整日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府医说,她心思郁结,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体恢复有利。 娥凰原想带着她一起去,可她连话都不愿多说,又怎么愿意出门? 她怕见人,更怕见男人。 颜玉郎来了两次与她撞见,她匆忙的行了一礼,就跑回了房中,简直视男人为洪水猛兽。 娥凰亦不勉强她,带着琥珀和璎珞出了门。 长公主的琳琅别院在城外五里,是老皇帝在她出嫁时送给她的。 她是老皇帝第一个成年的公主,所以格外疼惜些,连别院都比别的公主大。 一路上的马车不少,看来长公主邀请了很多人。 安哥撩起车帘就没放下过,一脸的兴奋之色,“姑姑,城外真好,连天都比城里的蓝。” 娥凰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是蓝,却没有边关的天蓝。 边关的天,是淬了火的蓝。 小时候,每次哥哥们出征回来,都向她炫耀,他们见过最蓝的天。 后来她去亲自看了一眼,一点都不好看。 娥凰眨了几下眼,抑住眼角的湿润,低头揉了揉安哥的头顶,“到了那跟在姑姑身边,不要乱跑,知道吗?” 安哥乖巧点头,上次就是因为他乱跑,害姑姑和琥珀姐姐受罚,他长教训。 很快马车就到了地方,娥凰领着安哥进去,经过一片花丛,就听到一道讥讽的声音传到耳边。 “我若是她,就应该自请离去,好把正室的位置让出来。谁不知道她和先帝不清不楚的,水性杨花的女人,也配和郡主共侍一夫!” 这话说的直白,就差没把她周娥凰的名字明晃晃讲出来。 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缝隙中窥见她们的颜色,那人娥凰并不认识,更遑论有什么过节了。 再看她身边坐着的人,这人娥凰倒是熟悉,尚书令冯璋的女儿,冯幼贞。 她钟情宇文肆,视娥凰为情敌,即便后来她嫁给颜玉郎,也一直视娥凰为眼中钉肉中刺。 冯幼贞髻上一朵桃粉色芍药花柔美妖艳,阳光迎面照着她,厚厚的脂粉覆在脸上,如鬼一样白,“可不是,当初我不过是讽刺了她两句,被先帝听见,罚了我十个嘴巴,如今先帝去了,我看她还有何倚仗?这十巴掌,我早晚让她如数奉还!” 话音刚落,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那你可要小心着点,她专会勾引人,如今摄政王回来,保不齐又被她使用狐媚手段勾了去。” 娥凰闻声一瞧,是朝华带着下人从廊下横刺过来。 第20章 妾不如偷 两人见朝华郡主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朝华斜眉入鬓,眉心处是用花瓣勾勒的花钿,更显娇媚。 冯幼贞鄙夷道:“摄政王会搭理她?当初她差点害死王爷,这样阴毒的女人,我要是王爷,必定不会让她好过!” 又一女子神神秘秘道:“听说她身边有个丫鬟差点被下人给——要我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说不定是那丫鬟勾引人在先,想让人家娶她,结果没谈拢,反过来诬告人家。” 听到这里,娥凰不由勃然大怒,安哥虽小,但也知道不是好话,气得小脸通红,拳头攥的紧紧的。 娥凰直接拨开花丛,穿插过去,“我倒不知京中的贵女也这么长舌妇,亏得你们没嫁人,不然夫家一条犯口舌就可以把你们休了。” 突来的声音让几人一惊,回头看是娥凰,脸上不免露出心虚之色。 到底是郡主,面上微微波动一下,神情又倨傲起来。 “鬼鬼祟祟偷听人说话,你也太无耻了!看来上次的板子你是没打够啊!”边说边翻了个白眼。 娥凰只是微微一笑,道:“郡主不提我差点忘了,说起上次,真是无妄之灾,郡主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你不记得不要紧,我会牢记在心的。” 闻言朝华郡主脸色一变,“你想怎么样?” 娥凰一抬手,吓得她应激般后退一步,身边的侍女宝剑出鞘,拔刀对向娥凰。 娥凰笑一笑,道:“郡主别怕,我是看你肩上落了花,想帮你扶去。” 朝华郡主侧头看了眼肩头,胡乱一扫,“用不着你!” 娥凰态度谦和,“郡主何必和我生分,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嫁进颜家来,以后我们就是姐妹,应相互扶持才对。” 她忽然咂嘴一声,“我是先进门的,郡主是后进门,是不是郡主还要叫我一声姐姐啊?” 朝华郡主气得噎住,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先头说话的女子像个先锋似的,给她冲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郡主称呼一声姐姐,周娥凰,你要是识相,就应该自贬为妾。” 冯幼贞扬着绢子笑道:“语蓉姐姐这话可错了,咱们这位颜夫人最喜欢的就是偷。”见众人不解,她吟吟一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哈哈哈哈哈……” 一时,众人都笑起来。 朝华笑得前仰后合,“原来你还有这爱好,行,等本郡主嫁进颜家,就睁只眼闭只眼,让你偷个过瘾,要是本郡主心情好,还可以赏你个通房当当,到时候你还可以跟你的丫鬟当姐妹。” 娥凰纵是心性好,也不由恼了,正欲还击,一道阴影遮上头顶,抵挡住刺眼的阳光。 却是灵雀的声音,“日头这样晒,璎珞,你也不说给夫人打把伞?” 娥凰意外极了,但看见她能走出来,满心欢喜,“你怎么来了?” 灵雀道:“还是大爷心疼小姐,看今日太阳毒,知道小姐最怕晒黑,赶紧让奴婢来给小姐送伞。” 颜玉郎因为朝中有事,并未跟娥凰一同来,她还以为他今日不会过来。 灵雀转而向朝华几人福一福身,沉稳道:“我家夫人是朝廷赐封的正二品诰命夫人,几位小姐如此折辱我家夫人,是打朝廷的脸面吗?还是说几位小姐的家教如此,几位小姐才会如此不分尊卑,不知礼数。” 朝华郡主一时哽住,咬牙切齿道:“什么诰命夫人,谁不知道她勾搭先帝,爬上龙床,我看这诰命夫人也是她睡出来的!如此秽乱宫闱,朝廷就应该夺了她的诰命,将她浸猪笼……” 灵雀果断打断她,“郡主慎言,您口口声声说我家夫人勾搭先帝,爬上先帝龙床,岂不是污蔑先帝和臣妻有染?先帝品德高洁,岂容你如此玷污,莫不是郡主对先帝有什么怨言?” 灵雀虽机敏,但嘴皮子功夫一般,今日却条条有理,字字珠玑。 朝华一张脸涨成紫红色,“你污蔑本郡主,本郡主要诛你九族!” 娥凰闻言沉目道:“郡主慎言,诛九族这种话只能皇上说。”微微一顿,“难道郡主有不臣之心,直欲取而代之!” 这一句话每个字,都如烈火烹油,让人心惊胆寒。 朝华立时变了色,“周娥凰你——你——” 她眼神慌乱,半天没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过来,说宴会马上开始,众人这才散了。 长公主为附庸风雅,今日的宴席采用的是曲水宴。 设在小岛之上,四面环水,来往用小船,只有中间一条羊肠小路,可供人行走。 为防男女大防,分男女两席,中间用屏风隔开。 公主主持女席,驸马负责男席。 丝竹管乐绕梁,歌舞欢腾,觥筹交错,这样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之象,让人恍惚间已经忘记,他们刚刚失去以为君王。 然而心镜如娥凰,却无法融入其中,一身素色衣服,与那色彩缤纷的颜色格格不入。 她端起一杯酒,缓缓饮下,辛辣的滋味逼得她眼中泛起红底。 她突然顿悟一件事,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在意你的生死。 可悲可叹。 娥凰选了一个偏僻的座位,泯于众人,一双眼睛却紧紧盯在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穿着一件绯红色喜鹊登枝锦衣,一色的宝石镶嵌,贵重而高雅。 脸上画着花影妆,双颊嫣红如花,似含春的新妇。 整个人光彩夺目,神采飞扬。 作为女主人,她长袖善舞,如蝴蝶一般四处周旋,所到之处,一片笑声。 任谁说,都会夸长公主一句热情好客。 可在这谈笑风生之中,娥凰却瞧出一些端倪,长公主眼睛不时会往男席上瞄两眼,那方向,却不是驸马所在。 娥凰嘴角噙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直到长公主以醉酒为名离开席上,她也跟着悄悄离开。 “小姐,咱们去哪啊?”未免惹人注意,娥凰只带着灵雀一个人。 娥凰冲着比了个“嘘”,然后指着前面,眼中精光一轮,转瞬间化为凌厉,“捉!奸!” 第21章 牙刷和男人,不能与人共用 屋内,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交叠在一起。 窗外蝉声阵阵,却掩盖不住那欢愉的声音。 似乎已达到忘我的境界,娥凰蹑手蹑脚走进去,都丝毫没有发现。 一地的凌乱,衣服扔的到处都是,足以让人想象是有多急迫。 上一世,就在这场宴会上,娥凰无意中撞见了长公主的奸情。 她跪在地上求长公主饶命,发誓绝不会把这件事外传。 长公主当时笑着放了她。 可当夜,她就将她召进公主府,让人摁着她,给她灌下一杯酒。 她说,只有哑巴和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那酒一进嗓子,就跟火烧一样,让人痛不欲生。 即便是此时,稍稍回忆一下,嗓子间都带着一股灼热感。 透过屏风和重重叠叠的幔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床上翻滚的两道身影。 男人是礼部尚书裴远道。 相貌极好,年轻时在京城就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四十多岁,就坐上尚书之位,也是因为长了一副好皮囊。 刚步入仕途,就被溧阳大长公主看上。 溧阳大长公主,是老皇帝的亲妹妹。 她比裴远道年长十岁,老妻少夫,并不多见。 论起来,长公主还要叫裴远道一声姑父哪! 刚才娥凰亲眼瞧见,有个丫鬟将一张信纸悄悄塞进长公主手里,可娥凰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难道过来的时候,被她给扔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她忽然瞥到床边上散落着一件衣服,那衣服下面掩住半张纸,应该就是! 娥凰跪在地上,半趴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爬过去。 连呼吸都屏息着,生怕惊扰着床上的两个人。 快了……快了……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衣服上,床上的人突然动作一停。 娥凰呼吸骤然一停,想都没想,一骨碌滚进床上。 头撞到墙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使劲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嗯~~你干什么停了~~”长公主娇吟的声音透过床板传递下来,这样近的距离,仿佛连心跳都能听见。 裴远道一把掀开床帏,他动作太大,挂在床边的那件衣服顺着力道飞到一旁。 他向外环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吓得长公主立马坐起身来,警惕的看着四周,“你别吓我!” 她推着他,“快去看看。” 娥凰眼看着一双脚从床上落下来,在她眼前走来走去。 “没有人。” “没有?看看床下!” 娥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完了完了。 看来她今日又栽在这了! 看着那双脚离自己越来越近,娥凰已心如死灰,正准备直接钻出去,和他们来个硬碰硬,把事情闹起来。 忽然,一声猫叫响起。 “原来是猫啊,瞅你,大惊小怪!”长公主嗔了一声,一把将人拽到床上。 床板上重重往下一压,“我这不是谨慎些嘛,你也知道溧阳那个醋坛子,要是知道我和你干这事,还不得闹翻天啊!” “我不管,我刚来了兴致,就被你一惊一乍弄没了,你得多陪我一会儿。” “好,我今天一定好好满足满足你……” 床板嘎吱嘎吱声,和唇舌之间吐沫交换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娥凰心里阵阵犯呕。 很快,两人就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娥凰蹭到边上,看床帏已经落下,这才轻手轻脚的从床下爬出来。 捡起地上的纸条,又看见搭在屏风上面的男人腰带。 她上前一拽,屏风发出“咯”的一声晃动。 “有声!” “回来!” 娥凰赶快从房间里出来,直跑到没人的地方,才喘上一口大气。 好险好险!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笨手笨脚的! 差点让人抓住个现行。 “刚才是你学的猫叫吗?”娥凰问向灵雀。 灵雀茫然,“什么猫叫?” 娥凰摇摇头,兴许真是猫叫吧。 真应该感谢那只猫。 娥凰把腰带和纸条给了灵雀,让她装扮成个小厮,偷偷给溧阳长公主送去。 不用多说什么,就说是有人交给她的。 娥凰和灵雀一前一后回了席,这会儿席上少了长公主,却多了一个人。 朝华等一干贵女都围在她身边,那人穿着一件黑边大红色窄袖锦衣,头上没有堆云的首饰,只简单用金冠扎了个马尾,干净利落。 长得不是多好看,但英姿飒爽,不似京中这些娇滴滴的闺秀们,别有一番风姿。 见娥凰看过来,女子也不约而同看向她。 四目相对,时间有一瞬间的静止。 朝华笑得意味深长,拉着那女子亲切道:“青妩姑娘,四舅舅把你从边关带回来,又一直住在他府上,怕不是有娶你做王妃的念头吧?” 凤青妩微微一笑,脸颊微红,“郡主说笑了,我和阿肆……如兄弟一般。” “阿肆?叫的这般亲切,还说关系一般?”朝华一边打趣她,一边拿眼角瞥着娥凰。 凤青妩脸上红霞更红,却义正严辞道:“郡主不要胡说,阿肆已经有婚约,而我追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更绝不为人妾室。这是我的原则,牙刷和男人,不能与人共用。” 闻言,众人心里都有一点小小的震撼,觉得她说的话可笑,又有点佩服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四舅舅哪还有什么婚约?”朝华郡主微微一愣之后,笑道:“你是说以前那个?” “以前?我看到阿肆的书房里有一卷赐婚圣旨——” 她话没说完,娥凰手指一颤,筷子不小心从指尖滑落,击在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 那封赐婚圣旨,她撕成了碎片,他竟然还留着…… 他为什么要留着,难道是为了记住她给他的羞辱吗? 朝华瞟了一眼娥凰,嘴角泛起得意,道:“就是以前的,那个女人啊,早已背信和四舅舅的婚约,另投他人怀抱。” 凤青妩义愤填膺,“渣女!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坏的女人!”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娥凰,嘲笑、讥讽、得意…… 种种眼神交错,落在娥凰身上,似要将人逼得无所遁形。 朝华一双笑眼渐渐化作一道利剑,直欲噬人,她恨恨道:“是啊,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下贱的女人!”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从羊肠小路上爆开,“不好了,不好了,凝心院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