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飘起了细雨,湿冷了湖州的青石板街。兄弟俩跟小刘氏都失魂落魄地站在赵府门外,望着那紧闭的朱门和高高的粉墙,仿佛能听到墙内妹妹压抑的哭声。
雨丝渐渐密集,打湿了他们的肩头,也打灭了他们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光。
“四弟...”良久,林大勇才开口,声音嘶哑,“我们就这么...这么走了?”
小刘氏也是满脸期待的看着林家最有出息的人,希望他能给拿个主意。
林四勇望着那高墙,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大哥,大嫂,今日我们势单力薄,硬碰不得。但既然知道了二姐的下落,总会有办法的。”
“可家宝......”
“家宝是赵家少爷指名要的书童,暂时不会有危险。反倒是二姐,若我们强行要赎她,恐怕会惹怒那张嬷嬷,日后她在府中的日子更不好过。”
林大勇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手背顿时渗出血迹:“这世道......穷人就活该骨肉分离吗?”
林四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那高高的粉墙。雨越下越大,将三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林四勇决定先在湖州府住几天,多方打听一下赵府的情况,说不定能其中找出救二姐跟外甥的法子。
连日的阴雨终于停歇,湖州府的天空露出一角湛蓝。然而林四勇三人的心情,却比连日的阴雨更加沉重。
他们坐在小店简陋的客房内,桌上摊着几张写满字的纸,那是他们连日来多方打听的结果。
“赵府夫人信佛,常年茹素,深居简出,府中事务早已不过问。”林四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夫人王氏,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因生下赵府唯一的少爷,母凭子贵,如今掌着府中大小事务。”
林大勇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那张嬷嬷......”
“是如夫人的心腹,翻身后从娘家带过来的老人。”林四勇叹了口气,“大哥,我们......我们怕是带不走二姐和家宝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窗外街市隐约传来的叫卖声。
许久,林大勇猛地站起身:“我去赵府门口等着!总能等到老爷回府!我就不信,这赵府就没有一个讲理的人!”
林四勇拉住冲动的兄长,摇了摇头:“没用的,大哥。即便我们侥幸见到赵老爷,他会为了两个下人,驳了为自己生下唯一子嗣的如夫人的面子吗?更何况,家宝如今是少爷指名要的书童......”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林大勇的眼睛布满血丝,“就把小妹和家宝丢在那虎狼窝里?”
林四勇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眼下,我们只能先回去。从长计议。”
一路乘船归家,虽接回了小刘氏,但因未能带回林夏雨母子,船上的气氛始终带着一丝沉郁。小刘氏紧紧挨着林大勇,看着两岸熟悉的江南水乡景色逐渐变为箬溪村口的樟树,心中百感交集。
船靠了岸,走了小半天,就到了箬溪村。沿着新修的村路往家走。当那处崭新的、白墙灰瓦的院落出现在眼前时,小刘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咱家?”她停住脚步,声音发颤。虽然不算阔气,却明亮整齐,栅栏门围着,院里似乎还传来了鸡的叫声。
“哎,是咱家!”林大勇看到妻子的表情,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正说着,院里一个正在劈柴的高大青年闻声抬头,愣了一瞬,随即丢下柴刀,激动地大喊一声:“娘?!是娘回来了!”正是大山。他性子沉稳,此刻却也红了眼眶,大步流星地迎上来。
他这一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屋里顿时一阵响动。
先是大河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他活泼跳脱,看到小刘氏,惊喜交加,差点被门槛绊倒:“娘!真是您!爹和四叔真把您找回来了!”他嗓门洪亮,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
紧接着,大女儿春霞也快步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针线,显然正在做活。看到消瘦憔悴的母亲,春霞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但她强忍着,声音哽咽却稳重地唤道:“娘......您可回来了......”她快步上前,扶住了小刘氏的另一只胳膊。
最后面,跟着的是春艳,此时的她眼睛里包着泪花,小声地叫了句:“娘......” 似乎怕眼前的人只是幻觉。
小刘氏看着眼前这几个仿佛一夜之间都长大了的孩子,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挨个摸着孩子们的脸、胳膊,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大山......大河......霞儿......艳儿......都好......都好......”
这时,听到外面动静的林老头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老汉比逃难前更显苍老,背也更驼了,但眼神却清亮了许多。
他看到小刘氏,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长长叹出一口气,用拐杖顿了顿地,声音沙哑却带着欣慰:“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啊!咱家......总算又齐整了些......” 话语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唏嘘和对未来日子的期盼。
说完,老爷子往大儿子身后探了探,“老大,你小妹跟家宝呢?她们不是也在湖州府,怎么没跟回来?”
林四勇上前了几步,“爹,晚会跟您还有大家一起说,我先扶您进去,您不用担心,二姐跟家宝都在。现在让大嫂先去安置下。”
一家人都围了上来,簇拥着小刘氏走进崭新的堂屋。春霞赶忙去倒水,春艳则悄悄去灶房生火,想给母亲做点吃的。大山大河围着母亲问长问短。
小刘氏坐在虽简陋却擦得干干净净的长凳上,环顾着明亮的窗户、平整的地面、新打的家具,再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家人,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