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箬溪村的新屋内,油灯将田修文和王氏的身影投在土墙上。王氏正就着灯光缝补一件旧衣,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那股利落劲儿已恢复了不少。
红丫跟路生早已经睡得香甜,特别是红丫,还时不时的吧唧下嘴,好像是梦中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田修文洗漱完毕,坐在炕沿,看着妻子专注的侧脸,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娘子,有件事,我思量了好些天,想跟你商量商量。”
王氏头也没抬,手指翻飞,针脚细密:“嗯?什么事让你这么正经?是想好了去哪家镖局投帖?”她以为丈夫还在琢磨重操旧业。
田修文摇摇头,声音压低了些:“不是走镖。是......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进县衙,谋个差役的缺。”
“差役?”王氏手中的针线顿住了,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丈夫,“你怎么突然想起这茬?那衙门里的差事,是好谋的?咱们虽然还有点银钱,但是没有门路。”她快人快语,直接点出关键。
田修文脸上露出一丝奇妙的笑容:“说起来,这主意最初还不是我想的。”
“哦?那是谁?”
“是岁安那丫头。”田修文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和赞叹,“就前几天,她跟福平分析,说我走镖风险大,离家远,真遇上事照应不到家里。不如想法子进衙门,哪怕只是个白役,穿着那身皮,家里就多一分保障,寻常人不敢轻易欺侮。她说,咱们家现在缺的不是一个能打的镖师,而是一个能让旁人有所顾忌的底气。”
他将林岁安那番关于“权势”、“护家”、“扎根”的分析,原原本本复述给了王氏。
王氏听着,眼睛越睁越大,手里的活计彻底放下了。她半晌才喃喃道:“这……这真是岁安说的?她才七岁啊!这心思……这见识……”她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深远意味,远比走镖要稳妥和有利得多!
“谁说不是呢!”田修文一拍大腿,“我当时听了,也是你这反应!后来我去找四勇商量,四勇也觉得是条极好的路子,他已经准备在里正那边下功夫周旋了,估计问题不大。”
王氏迅速冷静下来,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开始分析利弊:“若是真能成,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衙门里有人,咱们家才算真正立住了。只是……这打点上下,怕是所费不少吧?”她立刻想到了现实问题
“这个你放心。”田修文握住她的手,“我这些年走镖还有些积蓄,而且就一个小衙役,不需要多少银钱打点的。只是……”他语气转为心疼和郑重,“我若真去了衙门,家里就要多辛苦你了。你身体还没养利索,红丫跟路生都又还小……”
王氏闻言,却柳眉一竖,那股江湖女儿的爽利劲瞬间回来了:“哼!瞧不起谁呢?我王娇娘是那娇滴滴需要人整天捧着的?不过是生路生时亏了底子,又一路颠簸逃难,才显得弱了些。如今安顿下来,好吃好喝将养这些日子,早好多了!家里这点事,还用得着你操心?”
她说着放下针线,脚尖往床沿一点,伸手从房梁上拿下一个小布包。
“嗯,打开看看,你先拿一锭出来,去县城给兑换了。”王氏说着把布包塞到田修文怀中。
田修文接过布包,入手颇沉。他依言打开打结的布包。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布包里放着五锭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元宝。
“这……”田修文吃了一惊,抬头看妻子,“这是总镖头给你的那……”
“嗯,”王氏点点头,眼眶微红,“十两一锭,一共六十两。当初爹给我,是让我应急或是日后养老用的。
田修文重新把布包包好,还给她:“不需要这么多银钱,我身上也还有近百两。当初爹的银钱也都在我身上。”
“行吧!你需要再跟我说。”王氏接过布包放回原处。
对于王氏对他无条件的信任,田修文既感动又幸庆,幸庆娇娘遇到的是自己,自己也不会辜负她。
王氏又拿起针线:“你放心去奔你的前程。家里有我,还有大姐一家子在,出不了岔子。我呀,就在家好好养着,顺便……”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跃跃欲试,“把咱们红丫的身子骨打熬起来。还有岁安那丫头,我瞧着就喜欢,机灵,有韧劲,是块练武的好料子!她原先年纪小,当初爹教她的是基础功。现在安定下来了,可以继续再学。”
田修文笑了:“怎么?你这当舅母的,还想收徒不成?”
“有何不可?”王氏扬眉,“我王家祖传的那套柳叶拂风的身法和短刃技巧,最是灵巧隐蔽,适合女子修习,正好传给她俩!总不能让我这点压箱底的本事失传了吧?岁安那丫头脑子这么好使,现在防身功夫还差点,她都只是靠着扔石子的准头。还没有近身与人搏斗的能力,练好了这身法和技巧将来准吃不了亏!”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心中皆是豁然开朗。
“好!那家里和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田修文最终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信任和放松。
“包在我身上!”王氏一拍胸脯,笑容明亮,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走镖女子。
田修文知道娘子的一身武艺比自己还好,在北地对女人的要求束缚没那么高,镖局又是自家开的。镖局里的镖师也大都是师兄弟关系,对于镖局的大小姐跟着走镖都是比较包容的。但是来到这个地界就不行了,这边文风盛行,最是讲究的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无才便是德。
现在让她教教两个小姑娘武艺也好,让她有点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