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随便看看。”
顾辰远也知道自己这话冒昧,可眼下没有更圆滑的托词。
他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像在说“我参观一下厨房”那么平常,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一度。
姜昕微微蹙眉。
她印象里,顾辰远不是孟浪的人,可卧室毕竟是私密之地;
况且他们夫妻的卧室里,还挂着那只八卦镜和那张被水渍晕开的黄符。
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婉拒,才能既不撕破脸又守住界限,忽听身旁“咚”地一声。
“我爸回来了!”
江雅像只弹簧一样蹦起来,两步冲到门口,马尾辫在脑后甩出欢快的弧线。
门一开,果然江宏盛出现在楼梯拐角。
他穿着藏青工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被机器油打磨得发亮的肌肉线条。
看见女儿,他原本严肃的脸上立刻绽开笑纹:“宝贝闺女,就知道你会来接我。”
“那可不!”
江雅傲娇地一昂下巴,随即抱住父亲的胳膊,半拉半拽地往屋里走,
“爸,家里来客人了,说要看你们卧室呢!”
卧室?
江宏盛脚步一顿,眉心不自觉地跳了下。
除非是至亲好友,否则没有客人第一次登门就要求参观主卧的。
他抬眼望向客厅,目光穿过女儿的发顶,落在顾辰远身上。
“江哥,是我。”顾辰远已从椅子边站起身,微微颔首,神色坦荡。
“顾辰远?”
江宏盛愣了半秒,随即大步上前,热情握住他的手,“你可是贵客!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这不今天在合作社遇见嫂子和大妹子嘛,就趁机来看看。”
顾辰远笑着解释,语气自然得像在说自己只是路过讨杯水喝。
江宏盛听得一头雾水,侧头看女儿:“什么嫂子什么大妹子?把我这脑子都绕晕了。”
江雅吐吐舌头,又偷偷朝顾辰远挥了挥拳头,眼神警告。
那意思就是说,你要是敢把我叫“大侄女”的事捅出来,你就完了!
顾辰远收到信号,嘴角微弯,立刻转换话题,
“江哥,咱先不说这个。我主要是想跟你请教点事——顺便,也看看你家房子格局。”
他故意把“格局”两个字咬得轻飘,却足够让江宏盛听出话里有话。
果然,江宏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爽朗一笑,
“行,看房子就看房子!不过得先让我换双拖鞋。”
说话间,他顺手把公文包递给妻子。
姜昕接过,指尖在丈夫掌心轻碰了一下,像是无声地问:真要让他进卧室?
江宏盛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我来处理。
换作别人,敢在头一回登门时就嚷着“要看卧室”,江宏盛早就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过去。
管你是不是客,先教教规矩。
可眼前的人是顾辰远?
上次的经历像烙铁一样在心底留了印,由不得他不信。
于是,江宏盛把冲到舌尖的呵斥硬生生咽回肚里,嘴角抽了两下,最后只化成一声干笑。
他侧身让开一条道:“既……既然这样,那就劳烦你给瞧瞧。”
顾辰远没急着迈步,先抬眼环顾四周,像在丈量整间屋子的“气口”。
片刻后,他才跨进门槛,却在卧室门前猛地收住脚,眉心狠狠一拧,脱口而出:
“横梁压床!”
四个字像石子砸进油锅,江宏盛和姜昕同时一震,顺着他的视线抬头。
门框上方,一条水泥横梁裸露横陈,灰扑扑贯穿屋顶,正正悬在双人床的正上方。
“什……什么横梁压床?”
江宏盛舌头打了结,嗓音发干。
他在这屋子睡了七八年,日日抬头见梁,早已把它当成和天花板一样理所当然的存在。
可此刻被顾辰远一点,那梁忽然就长出獠牙,阴森森悬在头顶,让他后颈的汗毛齐刷刷立起。
姜昕也懵了,手下意识攥住丈夫的袖口,指尖冰凉。
她茫然地望向顾辰远,目光里既有惊疑,又带着一丝近乎祈求的迫切。
顾辰远没有急着给解释,先退后半步,让视线与梁平行,又蹲身与床沿齐高,上下左右各瞄一遍,这才缓缓开口:
“《宅经》里说,‘床顶有梁,如刀横颈,主惊梦、耗神、断嗣’。人夜里阳气最弱,梁像一把钝刀,虽不掉脑袋,却整夜悬在百会之上,换谁睡觉都提着一口气。气血翻涌,精神溃散,久而久之,肝肾两亏,胞宫虚寒,求子自然难上加难。”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凉水滴进热油,噼啪炸响。
江宏盛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泛青,最后竟透出一点灰,仿佛那条梁的影子真落到了他脸上。
姜昕更是指尖发颤,唇色褪得近乎透明。
“原……原来是这样?”
顾辰远退出房间,回头问:“江哥,姜姐,你们是江雅出生后,才搬进来的吧?”
江宏盛与姜昕对视一眼,点头:“江雅两岁得时候我们搬过来的,正好我提车间主任。”
姜昕难掩骄傲:“老乔可是厂里最年轻的车间主任!”
“提这干嘛。”
江宏盛轻咳一声,把话题拽回来,“这跟再要孩子有关系?”
“关系大了。”
顾辰远踱步回来,指着头顶,“横梁压床,煞气聚顶,既挡孕气,又损健康——噩梦、神经衰弱都是它惹的祸。”
江宏盛夫妇倒吸一口凉气。
“神了!我夜夜被噩梦吓醒!”
“我失眠半年,医生说是神经衰弱,药当糖吃都没用!”
江宏盛喃喃:“敢情真是这横梁作祟?”
“八九不离十。”顾辰远笃定,“看二位的面相,福泽深厚,不该只开一枝。”
江雅翻了个小白眼:“嘁,重男轻女。”
“别误会,”顾辰远笑,“我是说,你至少还缺个弟弟妹妹。”
江雅眼睛一亮:“那敢情好,闲着还能打着玩!”
“童言无忌!”
姜昕臊得耳根发红,瞪了女儿一眼,忙转向顾辰远,
“我这年纪……真还能怀?”
“在我们那里五十岁还生大胖小子的先例又不是没有。”
顾辰远语气笃定,“只要把床掉个方向,躲开横梁,再喝两副安神的药,一个月内应该就可以有好消息了。”
“好,听你的!”
江宏盛激动得直拍大腿,一把攥住顾辰远的手,
“老弟,啥也不说了!等孩子落地,就让他认你当干爹,往后咱就是亲兄弟!”
“爸——”
江雅急得跳脚,“你们拜把子,那我岂不是得叫他叔?才大我几岁,我叫不出口!”
顾辰远朗声大笑:“看来这声‘大侄女’你是躲不掉了。”
“少来!”
江雅马尾一甩,嗤声道,“你就是拿捏住我爸妈想要孩子心切,装神弄鬼。”
“要不赌一把?”
顾辰远挑眉,“一月内你爸妈怀上,你就规规矩矩叫‘叔’;怀不上,我任你发落,叫‘弟’都行。”
“成交!”
江雅伸手“啪”地击在他掌心,眸子亮得像两簇小火苗,“等着喊我姐吧!”
江雅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
“反正自己爸妈一直都是站在顾辰远那边,要是赢了,以后自己就能摆脱叫顾辰远叔的命运——自己怎么算都不亏!”
她扬起下巴,傲娇地哼了一声:“怕你不成?你想好了,就一个月的时间?别到时候你可别赖账。”
“对,就是一个月。”
顾辰远单手插兜,懒洋洋地补刀,“三十天内没动静算我输。当然,你可以暗中撺掇爸妈消极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