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远心里唏嘘:自己这二姐是真的虎,赶紧回家吧!
乡亲们笑得前仰后合,顾小芳臊得不敢再站在车头了。
她唰地蹲进车厢,让挡板替她遮羞。
她偷偷用手一抹脸。
“哎呦妈耶!这啥玩意儿?比锅底灰还黑!”
她心里立马立誓:要是洗不白,以后就天天拧“小远”耳朵,让他给自己养老!
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可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一回家,她直接找来一个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
“妈呀,哪来这么个女鬼!”
洋胰子狠命往脸上搓,半块都搓下去了,才终于露出本来肤色。
她长出一口气,心里仍恨恨:小远,你给我等着!
当晚,全村像过年。
得知顾辰远提了“铁牛”,大人小孩端着饭碗就来围观。
有人边扒饭边摸机身,啧啧称奇:
“刚盖房、刚结婚就买车,顾辰远你到底挣了多少?”
“辛苦钱,都是辛苦钱,也没多少。”顾辰远打着哈哈,决不露底。
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你炫富那就会招人恨,所以就这样含含糊糊的才安全。
话题很快转移:“听说这玩意儿拉庄稼比牛还猛?”
“那可不!”见过世面的汉子拍着轮胎,“铁牛!不知累,只要灌油,嘎嘎能干!”
众人眼里放光,仿佛看到了秋收的希望,围着“铁牛”转圈,议论声比蝉鸣还热闹。
众人啧啧称奇,“顾辰远,你买这玩意干啥呀?种地吗?”
顾辰远把手扶式熄了火,笑着实话实说:“我暂时不种地,打算先拿它拉货。”
“咦——这一车能装不少哩!”
马兰婶把空碗往怀里一揣,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你这是准备一直收药材蘑菇啦?”
“对,有多少收多少。”
顾辰远抬手冲四下一划拉,“告诉各家孩子,山里的草药、蘑菇、野菜,只要采得来,我照单全收,现钱现货!”
话音落地,人群“嗡”地炸了锅。
“那敢情好,你吃肉,咱们跟着喝口热汤也行!”
马兰婶乐得合不拢嘴,“我家磊子以后娶媳妇,可就指望你啦!”
旁边有人起哄:“磊子那点彩礼算啥?跟着远哥干,盖房娶媳妇都是小事!”
“对头!”
顾辰远笑应,“眼下都是小打小闹,等政策一敞口,蘑菇种植、药材种植全面铺开,到时候谁想学技术,一句话的事!”
“那我家小子先预定一个名额!”
“还有我家!”
不知谁突然冒出一句:“哎,我泡温泉那回,见人家娶媳妇用手扶式当喜车,敞亮得很!远哥,到时候借你的新车拉新娘呗?”
“成!”顾辰远满口答应,“谁家办喜事,尽管来开,油我出!”
人群越围越厚,手扶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成铁桶。
顾辰远抬眼望天,月亮都爬上柳梢头了,众人还拉着他不放。
直到顾小芳洗完澡、换了一身碎花褂出来,见人群还没散,叉腰大喊:
“让让让让!我弟媳还等着呢,要唠明儿再唠!”
众人哈哈一笑,这才让开条道。顾辰远趁机钻进院子,反手把门一关——外头铁牛“突突”冷却,里头媳妇早热好了饭菜,等他回家。
外头那群婶子大叔还围着铁牛唠得火热,顾辰远的心早就已经飞了。
沈红颜正站在站在院门口,眼神含春,欲语还休,比啥都催命。
他猫腰钻进人群,贴着她耳根低笑两句,便脚底抹油溜回家。
家里这边,已经在做饭了。
本来顾辰远想要帮忙,崔秋华一拍他的手:“好了,饭马上就好了,去洗手吧。”
片刻功夫,小方桌支起:红烧肉、白面馍、鸡蛋汤,油花漂三层。
沈红颜被拉过来坐下,一家人围着桌子,灯火可亲,香气蒸腾。
手扶式停在院角,像位待命的黑铁卫士。
夜里添油,他才发现家里那点“煤油票”其实就是柴油配额,薄薄一叠,数得过来。
次日清晨,铁牛“突突”上路,省着油门蹭到城里。
第一站便是加油站——再没油,这新坐骑就得趴窝,后续的大买卖也就断了脉。
再一个让人头痛的事情,就是这油票。
顾辰远没别的法子,只得凑到加油机旁,小声问工作人员:“同志,您认识倒票的没?或者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哪儿能弄到柴油票?”
工作人员头也不抬,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连三句硬邦邦的话砸下来:
“没票!”
“不卖!”
“谁都没辙!”
末了又补一句,“实在不行,找站长去!”
找就找!
顾辰远拍拍裤腿,转身进了站长室。
这个站长模样平平,脸色倒是比加油枪还冷。
他听明白顾辰远的来意,板板正正地回绝:“我们是正规单位,票都是有进有出的,哪有多余的?没有!”
顾辰远厚着脸皮赔笑:“那您给指条小道也行,哪儿能淘到票?”
站长仍旧面无表情,甩出硬邦邦俩字:“没有!”
这家伙真的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顾辰远只得开车出来。
驶出几十米,路边一块掉漆木牌晃进眼里——“老赵农机修理”。
这个铺面可是小得可怜,门口堆着旧轮胎和废铁,活计也简单,补胎、焊斗子,没什么花哨设备。
铺子里共俩人,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格外扎眼——看不出四十还是五十,整个人像被胡子吞了似的。
旁边的小徒弟倒是正常,二十出头,油渍满身,手底下麻利得很。
见顾辰远把车靠过来,他头也不抬地甩一句:“打气一毛,气筒自己拿。”
顾辰远笑着凑近:“我不打气,想问问你们这能弄到柴油票不?”
年轻人显然见怪不怪,朝草窝子脸努努嘴:“师傅,要票的。”
大胡子正拿锉刀搓内胎,两手全是黑胶屑,头也不抬:“要多少?”
“有多少我收多少!”顾辰远话音未落,眼睛里已冒出光。
大胡子斜他一眼,锉刀“吱啦”一声:“一升一毛二,票钱另算。”
顾辰远皱眉:“师傅,能便宜点儿?柴油一毛二,票也一毛二,这也忒狠了。”
“不能。”大胡子冷飕飕地回俩字,爱答不理,显然吃定了对方。
顾小芳憋不住,在旁边嘟囔:“这地方人咋都这德行?加油站鼻孔朝天,这儿也横得不行!”
“二姐!”顾辰远脸色一沉,想拦已来不及。
大胡子猛地停手,抬眼一道冷光:“现在两毛,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顾小芳瞬间傻眼,布灵布灵的大眼睛里写满无辜:“小远……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是我错了,压根就不该带你来!”
顾辰远捏着鼻子苦笑——自己这姐就这炮仗脾气,他除了认栽还能怎样?
顾小芳急得眼圈都红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给他认错行不行?要不油票泡汤了,这铁牛成废铁,我不成罪人啦?”
两千多块的手扶式要是趴窝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心安了。
顾辰远拍拍她肩膀,刚想安慰“再想办法”,目光不经意扫过大胡子脚下,心头猛地一跳。
“师傅,”顾辰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往里边挪两步吧,再靠外恐怕有血光之灾。”
大胡子“噌”地站起,锉刀往地上一摔,眼露凶光:“小子,你敢咒我?”
小徒弟更是抄起大号扳手,金属寒光闪得人眼皮直跳。
顾辰远却神色自若,牵起顾小芳:“命是你们自己的,信不信由你。二姐,走。”
话音落下,他头也不回地往街口走去。
“师傅?”徒弟握紧扳手,迟疑地看向大胡子。
大胡子眯眼盯着渐远的背影,腮帮子咬得咯吱响,终究挥了挥手:“……往里边挪挪。”
徒弟愕然,却还是听话地弯腰搬轮胎。
旁边等修车的司机见状,也把凳子往里提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