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静夜
32
我和玄离和好后的第一件事，是打了一架。
真是奇怪。
谁家好妖精反而要在关系好时整日打架。
嗯……
可能我和玄离确实另类。
我们形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循环——谛听每年都去参加斗帅宫大会一次，找负责守护天明珠的玄离打架，打一次输一次；等一年四届的斗帅宫大会结束，玄离则会腾出时间来到炎域跟着炎帝修炼，然后来找我切磋，也是打一次输一次。
他俩都越挫越勇，攀比着在那修炼。
还让炎帝挺感慨的，说见此也免不得想到了我当年一门心思都扑在修炼上的模样。
我当时在思考该给李清凝送去的信中写些什么，一听炎帝的话，忽地失神抖了抖手腕，一下子就在信纸上留了道硕大的水墨污渍。
看着在纸张上逐渐洇开的墨汁，我蹙起眉，随即便抽出纸张揉作一团，用力地丢向炎帝的脑袋。
我道：“臭老头，别来我这找存在感！”
炎帝灵敏地摆头闪躲，随即便在一脸得意的笑容中起身离开了我的视线，不过在那抹矮小的身影彻底从我的视野里消散前，他却突然道：“你这小师弟确实努力，想来也是快成仙了吧。”
我一愣，随之陷入沉思。
直到炎帝的气息烟消云散时，我才慢悠悠地算出——这已经是李清凝去往北域后的第二十八年了。
33
炎帝所说不假，在这年的冬天，玄离成仙了。
只是他来到炎域时，却不怎么开心，愁眉苦脸地找到我，也只字不提要和我切磋过招的事，就闷声不响地用手拄着下巴，盘腿往空窗旁一待，一脸写满了心事的模样朝窗外看。
我放下手中的笔，捡起一颗果盘里的大红枣丢向他的脑袋瓜，等他回眸看向我时，我问：“这是和谁闹脾气了？”
玄离：“……”
他光是眨眼睛和我对视，但没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张口说话。
半响后，此狗默默地低下脑袋，用变得又长又厚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的五官和表情，从我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用力抿起的嘴唇，已然绷成了一条直线。
行吧，他不说话那就拉倒。
已经把玄离这狗脾气摸清的我也不再多舌，再次拾起笔，重整思路并开始在纸张上写字。
【我想了想，暂且决定把那两棵玉兰放进天井里，依旧长在你种下去的位置，只是我在周围建起了高墙，徽派建筑你在外面游历时有见过吗？青瓦白墙，与湖水接壤，有些像蓝溪镇。屋里有支摘窗和空窗，往外看就是满树的白玉兰，你狗哥得知是你种下的那两棵后，就任劳任怨地当起了花匠，最近来炎域时，都主动提出要帮我给玉兰松松土、浇浇水。说他傻他还不信，真要光靠他全权照顾，就这每年来四次炎域的频率，能被养活的怕不是只有仙人掌了。】
就在我落笔写完最后一字时，玄离忽然开口道：“我都成仙了，为什么还不行？”
我挑眉，心下了然，道：“想去北域被老君回绝了？”
玄离：“……”
他不说话，但却是默认了的态度。
我从桌案前站起身，一并拾起写满了字的整张信纸，转身先将墨水还未全干的纸晾晒到凉架上，随后才游刃有余地回眸道：“先不提你们能不能在那伽的领域里打赢他，就说若是真能将清凝带回来，但以她当下的实力又要如何抵御违背灵誓后的代价？总归要等她也成仙吧。”
脸色有些动容的玄离：“……”
“你总要等到这事万无一失时再去北域的。”我抱臂而立，嘴角露出笑容。
其实我有些意外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来，难怪上次李清凝给我的信中会忽然出现——谈及我似乎变了的字眼，看来确实如她所说，我近几年圆滑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因为老君顾全大局的性格就张口诋毁他优柔寡断。
……不过看不顺眼是依旧的。
我从身后的桌案上抽出两张纸，随手将其卷成空心的桶状，像拿着木棍似的朝玄离的头顶敲了敲。
等他困惑地与我对视时，我笑道：“心不静，过来练字。”
闻言，玄离立刻耷拉下眼角，一脸的不情愿和抗拒，不过看起来倒是像不再纠结和老君之间发生的小争执了。
他开始专注于怎么和我耍无赖和将这事糊弄过去，随即，他先是不自然地用手抓了抓后脖颈，和我说：“在蓝溪镇时，郑先生已经让我写过很多了。”
“嗯哼。”
我笑了笑，但语焉不详，没有明确地表态。
玄离咽了下口水，忽然转头看向身后阳光明媚的窗外，眼睛一亮，又说道：“我还是先去看看那两棵玉兰花吧。”
说着，就毫不犹豫地撸起了袖子，利落地从紧靠在窗边的榻上蹦到地上，然后忽地蹿了出去，仅剩一条波荡起伏的小辫子坠于身后，在空中调皮地翻动了两三下，而后才彻底不见了踪影。
我挪过两步，走到能从窗口看清屋外的位置站好。
洁白无暇的白玉兰仰天而开、缀满枝头，在明亮和煦的阳光下犹如尽善尽美的无价玉石，穿着正红色短袍的玄离正藏身于其中，安静地抬头仰视着眼前美景。
忽然间，吹来了一阵徐徐清风。
吹得满树玉兰飒飒作响，又吹得玄离的袖口和耳侧发丝开始不定地摇摆。
而此时此刻，
被阳光照射在白墙上的重重阴影也跟着摇曳了起来，如水中波纹，又好似是那被无限放大的思念。
34
夜里，玄离依旧赖在我的灵质空间里不走。
他现在就像是刚和家长吵完架的小狗，一身犟种脾气还没消散，说什么都不愿意就这么轻飘飘、仿佛无事发生般地先服软回到家长的身边，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老君从未生过他的气。
玄离先在我这边看了会儿玉兰花，等太阳快落山时，他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屋里，在得到我的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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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他也站到桌案前，执笔开始聚精会神地写信，在此过程中，他时而笑笑，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停下动作、凝神思索。
终于在太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在天际之时，玄离一抖衣袖、撂下指尖的笔，满意地宣布他的信可算写完了。
此时我已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气。
刚想开口催此狗离开，没想到后者忽然闪身来到我的面前，弯腰低头和半卧倒状的我面对面说道：“魏紫，你之前和我提到过的画舫呢？”
我：“在湖上。”
“我们去看看吧！”他来了兴致，踌躇满志道。
我微眯双眼，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玄离呲牙笑了笑，笑地连眼睛都变成了缝，他忙不迭地伸手抓住我的手，又稍微用力将我拽了起来，然后边带着我往外跑，边回头说道：“今天是圆月！我们到湖上去看月亮吧！”
我迁就地跟在他的后面，待被其脑后的那条不安分的小辫子接连扫了两下脸后，我立刻用另一只手将之握在手里，又借此扽了扽一身牛劲的玄离。
我无语道：“拜托，这里是我的灵质空间啊，只要我想要，每天都能是圆月。”
玄离被我拉了个跟头，头直往后仰，嘴里却不认同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说：“就是不一样！”
他一副“我和你解释不清”的架势就这样理直气壮地端了出来，令人费解。
我松了手，暗骂了一声：“狗脑子。”
但这番作态倒是让玄离敏锐地收到了信号，他眼见我决定顺应他的心意，立刻朝我露出笑颜，得意地笑了起来。
在寂静的黑夜中。
有皎洁的圆月，静影沉璧；也有波澜不惊的湖面，浮光跃金。
而当那抹月光出现在此刻玄离的眉眼间时，我恍惚发现当初的那位小少年竟然已经变了不小的模样，昔日的瞳瞳紫眸变成了狭长样，自带棱角，而风带着他的发梢轻飞，飞过我的……
不过他笑起来时依旧傻气不减。
只听玄离笑着说道：“魏紫，你发什么呆呢！”
我回过神，不怀好意道：“想知道？”
玄离：“你说我就听！”
而就在他那声夹杂着怡然与快意的尾音落下之际，我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就亲了上去。
下一刻，方才还张扬到极点的狗子便呆若木鸡地站在了原地。
他傻傻地收敛起了嘴角的弧度，又后知后觉地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频频眨眼，怎么仿佛还在回味似的，而等他反应过来以后，猛然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我，不过在和我对上视线时，耳根却忽地红了。
我扑哧一笑，“你不会什么都不懂吧？小笨狗。”
“谁说我不懂了！”
还在强装镇定的玄离不服输地回道。
然后，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般，一道玄红色的身影便急如星火地将我拥入了怀中，抱紧。在七八点星光和月亮的见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