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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天之涯

作者:言禾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天光未晓,警枕香漏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远澄迷蒙地睁开眼,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唯余淡淡的檀香混杂着未散的靡腻之气。


    她眉色间满是倦怠,昨夜屈邵虽信守了承诺,却仍缠她到三更方歇。


    梳洗过后,苏远澄抬眼望向铜镜,镜中女子的锁骨处赫然布着星星点点的吻痕。


    她凝视良久,忽地抬起手,在红痕处用力地反复揉搓,直至一片通红的浮肿盖过了鱼水留痕,甚至有细微的血丝渗出,她方停了手。


    好整以暇地踏进南院讲堂时,多数学生早已伏案苦读,苏远澄亦取出四书五经复诵起来。


    她的帖经一科比自小苦读的大昭学子仍薄弱许多。


    晨读过后,便有夫子前来授课。


    今日的教习声调过于平缓,她差点睡过去。


    苏远澄强打起精神,掐了下大腿,舒展了下腰肢后,她的目光不经意掠过讲堂一角,却发现挑事男的位置竟空空如也。


    一直持续到午间,那人也未出现。


    苏远澄低头整理案桌,掩饰眉间闪过的惊疑,心中默算了时日。


    反而疑虑更深。


    照剂量,不应是这个时候呀。


    莫不是书中记载的数字出了问题?


    苏远澄的疑惑很快在餐堂得到了解答。


    两个学子窃窃私语的声音随风飘入她耳中:“听说了吗?南院有个学生杀了位夫子!”


    “当真?”


    “我听……好几刀!……流了一地!”


    “竟如此骇人!是哪个倒霉的……”


    “明算科的教习。我上月还旁听过他的课,慈眉善目,不像会与人结仇的……”


    “这……多大的仇怨,竟置人于死地……抓起来了?”


    “失踪了,只在崖边寻到了鞋……”


    “我看是畏罪自戕了!”


    二人嘀嘀咕咕地渐行渐远。


    留苏远澄在原地驻足,神色微动。


    是夜,月隐星沉。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讲堂,摸黑来到挑事男的位子,从袖中取出绢帕裹手,小心翼翼收起桌上的三支毛笔,又利落换上备好的三根旧笔。


    月光恰在此时自云后流转而出,映出苏远澄凛然的侧颜。


    自挑事男屡次针对寻衅时,她便动了杀心。


    有意在藏书楼的杂书区翻阅了大量草本医典后,正巧让她寻到了一味后山生着的药草,其功效是多次服用后可致人身体麻痹、重则瘫痪。


    挑事男罪不至死,这味药正正好。


    观察到那人有啃咬笔尖的习惯后,她便将采到的药草磨碎成汁,细细涂在了他的笔端。


    只要控制涂抹的次数,不出一月,就能解决这个麻烦。


    只可惜药效尚未来得及发作,挑事男竟先一步殒命。


    苏远澄轻抿朱唇,她也懒得去追究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要无人再打扰她修习,什么恩怨纠葛,皆与她无关。


    途经丢垃圾的灰坑时,她顺手将三根上了药的笔掷入暗处。


    如此一来,就算有人再去查证,也难能发现她在其中的手笔。


    *


    学子弑杀老师的丑闻很快书院中闹得沸沸扬扬。即便院方有心封锁消息,也抵不住学子对这桩惊天秘闻的激烈传播。


    甚至还惊动了闭关著书的山长陆鸿远。


    在他的施压之下,南院终于贴了个告示,言明该生欲行偷窃之事,却被夫子察觉,恼羞成怒之下杀人灭口。文末顺带添了一笔,点名他先前诬陷苏远澄舞弊之事,痛斥其品行不端。


    这倒意外替她洗清了莫须有的骂名。


    或许是为了冲淡此事带来的阴霾,转移学子们的注意力,书院很快举办了一场曲水流觞,就在后山的一处溪边。


    涓流潺潺,载着酒盏蜿蜒而下,两岸边,案桌铺了一长条,每位学子的桌上都摆着一壶酒与几道小菜。


    雅致倒是雅致。


    就是冷了些。


    苏远澄百无聊赖地看着师长在上座觥筹交错,入院较久的学长们自成一团谈笑风生,新人们则漫步在溪边吟诗作赋,一副势要借此宴扬名内外的模样。


    苏远澄懒得去做无意义的社交,她搓了搓微僵的腿,饮下一口果酒暖身。


    恰在此时,吕葑莘忽然从背后出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指了指树后,示意她跟来。


    苏远澄不明就里,仍提起衣摆随她离去。


    走到树后,吕葑莘牵起她的手,狡黠一笑,神秘兮兮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跟着吕葑莘在幽暗的丛林间穿行,左拐右拐,走了不少的路,拨开最后一道垂落的藤蔓时,眼前豁然开朗,她们竟已置身于山巅。


    举目四望,云海如素白丝缎在脚边翻涌,群山则是这丝缎的点缀,在微光下勾勒出绵延起伏的黛青剪影。


    吕葑莘拉着她往前走去,但见空旷的崖边地上,一小团篝火正噼啪作响,架子上竟还烤着一整只喷香的肥羊,金黄的油脂滴落火中,溅起几点星火。


    见她到来,一粉衣女子雀跃着跳起来,朝她们挥手。


    苏远澄面露惊喜,快步上前:“欢欢!你怎么在这!”


    “哥哥带我来的。”李忻欢笑靥如花。


    一旁的李弘朗温声解释道:“书院的宴席向来磨人又拘束,我年年深有体会。想着你们定觉无趣,便自作主张邀了你们前来,还望二位莫要怪罪。”


    “有人设佳宴相请,怎么还有怪罪的理。”吕葑莘笑着跑到篝火旁,在绒毯上坐下,陶醉地嗅着羊肉散发的香气。


    苏远澄亦从善如流地落座,三个小姑娘很快嬉笑作一团,谈天说地起来。


    留李弘朗在一旁亲自为她们翻烤着养肉。


    他将切下的肉片分到盘中递给几人,赢得一阵欢呼。


    热乎乎的羊肉入口即在唇齿留香,暖意顿时传遍全身,慰藉冬日里瑟瑟的灵魂。


    苏远澄满足地轻叹了一声:“好肉,真香。”


    吕葑莘点着头接上话:“此时若是有好酒相配,岂不快哉胜神仙?”


    李忻欢了然一笑,从一旁的袋中翻出一坛酒。


    却不想李弘朗瞧见了,直皱眉头,不满道:“你年纪尚小,饮什么酒!”


    “一杯,就一杯!”李忻欢来回扯着哥哥的袖子。


    在她的撒娇攻势下,李弘朗终是为三人各倒上一杯,自己却是不喝。


    自五年前,醉后误了事,他便滴酒不沾了。


    望着三个女孩把酒言欢,高吟诗赋,他往嘴里递了一片羊肉,感受着凉风与热火拂过身体,倒也沉醉。


    酒足饭饱,四人并肩躺在绒毯之上,眺望高山之远,峰峦叠翠,飞鸟正跃过崖边,天光正穿过云间。


    而好友皆在身前。


    此乐何极。


    一轮暖日破开缭绕的雾,风卷起层云,簇拥至崖边,似在为他们铺就一条登云之梯。


    望着此般美景,苏远澄忽地哼唱起家乡的歌谣: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分明是略带伤感的词句,却被她唱出豁达与知足的韵味。


    其余三人并为听过,不谙此调,却也有感于心,随旋律轻轻哼着,于她相和。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歌声飘得很远,也飘到树影间的陈期耳中,他取下腰间挂着的壶,以水代酒,遥敬崖边友人,以慰藉自己无法同在他们身侧作乐的遗憾。


    李弘朗不让李忻欢多饮是有道理的,小丫头又偷偷给自己斟了一杯,不过两杯酒下肚,便开始发起了酒疯,非要讲兄长幼时的糗事,逼得李弘朗直捂她的嘴。


    吕葑莘也面染红晕,她在闺中便极少碰酒,此刻一番畅饮过后,已然晕乎乎地站不稳身子,只倚在苏远澄肩头痴痴笑着。


    苏远澄与李弘朗对视一眼,无奈苦笑,只得各自扶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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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艰难往山下去。


    行至分院岔路,几人挥手作别,醉着的两个更是跳着相约下次共聚。


    临别之际,李弘朗不动声色地递给苏远澄一块玉佩,压低声音道:“拿着这个,哑仆会带你去朱闵书房,剩下的,需你自己去寻了。”


    苏远澄微微颔首,手指收拢,紧紧握住玉佩,精细的云纹硌着掌心,山间的寒风拂过侧脸,也让她稍稍清醒过来。


    将吕葑莘送到房内,安顿在榻上,替睁着大眼但目色迷离的她掖好被角,哄人入睡,苏远澄才独自返回小楼。


    许是都去了流觞宴,此时的书院分外安静,苏远澄一个人影都不曾见到,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的青石路上。


    她忽然意识到,此刻正是良机。


    苏远澄迅速回到小楼,利落地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以防万一,她特意取出一床被褥在榻上叠了个人形,放下纱帐遮掩。又打了盆冰冷的水,捧着就往微烫的脸上洒。


    直至神思彻底清明,她方借着竹影的遮掩,悄无声息地从小楼后门一路绕到朱闵的居所。


    老仆正兢兢业业守在门前,执着扫帚细细清扫石砖。


    苏远澄佯装从他身前路过,不经意地将玉佩落在地上,就见老仆动作一顿,瞪大了眼。


    她便能够肯定,他就是李弘朗所说的哑仆。


    哑仆捡起玉佩递给她,“啊啊”两声,示意她跟自己来。


    朱闵的院落颇为宽敞,屋舍林立。好在苏远澄早已将地形图熟记于心,此刻倒也不觉心慌。


    行至一扇朴素的木门前,哑仆从袖中取出一柄钥匙,轻轻转动锁芯。


    待开了书房门,他便留苏远澄一人在原地,自己则去院外望风。


    苏远澄一个闪身进入房内,书房西侧靠墙巍然矗立着整排紫檀木书架,架身共分三层,并一排木柜,柜面皆雕着精美的缠枝梅纹。


    线装书整齐地码在架上,按经史、诗赋、杂文等分门别类。间隙里还搁着不少摆件,名贵的粉彩镂空双鱼转心瓶、双喜鹊立梅枝铜鎏金件、射魃辟邪琥珀杯,连高白的和田玉都只是用作镇纸的存在。


    苏远澄微微咋舌,不禁暗忖,这朱闵是不是过于富有了?


    没有时间探究,她径直走向杂文区,一本一本翻找起《冰玉集》来。


    可翻遍了整个书架,都不见这册孤本的踪影。


    苏远澄直起身,环顾四周,眉头紧蹙,朱闵会将它放在哪呢?


    她的脑海里闪过院落的地形图,忽地心念一动。


    她沿着书房四周走了一圈,丈量着步伐,大致是一比一的方形。


    可地形图上,这处分明该是长条形结构。


    显然有人将另一半的空间藏了起来。


    苏远澄勾起唇角,在书架旁的墙面上细细敲击,终于在一处墙后听到了空空的回响。


    而这墙边,正立着一张红木高腿小方桌,桌心一尊青铜圆鼎透着古拙的威严,在窗外投入的碎阳下显得异常光滑。


    苏远澄将手放了上去,用力一转,伴随细微的机括声,一道暗门在眼前徐徐打开。


    竟是一间与书房布局别无二致的密室,不同的是,书架上摆的尽是金银珠宝与新旧不一的账册。


    苏远澄飞快搜寻,终于在标着曌元六年的柜格里寻到了那本《冰心集》。她转身正要离开,却被书架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吸引住目光。


    她鬼使神差地将其打开,一张张枯黄的手稿映入眼帘。


    她轻轻拿起翻阅。


    越看,越是心惊。


    待苏远澄将一切复原,关好密室,欲离开时,门外却传来“啪嗒”一声脆响。


    她止住推门的手,退至窗边,推开一条小缝,寻声望去,朱闵竟扶着额,朝书房走来了,而他身后,哑仆正弯腰拾起故意碰倒的扫帚。


    分明还未到散宴时分,朱闵竟提前回来了。


    此时若从正门出去,必会与他撞个正着。


    苏远澄心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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