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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假设计因假远贤人 真亲近以真逗兰音

作者:长端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看着徐珩阑的眼睛,乌黑的眼睫压下来,尾端微微有些翘,显得她的眼神更加扑朔迷离,仿佛蒙了一层乌黑色的雾,浓得教人摸不着一点头脑,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日中丞问,我与中丞何时见过面。”


    徐珩阑那副密不透风的面具好像微微抖动了一下,但没有一点声音透出来。


    “三年前在许江宴上,中丞曾救过我一命,不知中丞可还记得?”


    三年前?徐珩阑有点模糊的印象,那时她还在京任殿中侍御史。好像是作为兄长的顺王纪杰琨竟然给纪重珝敬酒。她那时年轻,竟然当着那么多人,包括官家的面,说那杯酒里有毒。


    现在想想真是鲁莽极了,可能是那人刚死,因为悲愤有点疯魔了吧。但或许也可能因为是她喝了酒,有些不清醒。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下了纪杰琨好大的面子。那日,纪杰琨突然站起来,走到纪重珝身旁道:


    “今储君之位尚虚,稽诸往史,每见因兹而兄弟反目者:昔商臣弑父成王,祸起萧墙,悖人伦纲常之理;秦二世矫诏害扶苏,同室操戈,失手足相亲之义。然吾兄弟情谊,如管鲍之交,相知相惜,情比金坚;似陈雷之契,生死与共,义重泰山;若李杜之好,惺惺相惜,坚逾金石。岂会为区区储位,行同室操戈之举,陷父皇于忧,贻笑于天下?必当敦睦友爱,共襄王室,以报父皇隆恩,不负宗庙社稷之托。”


    话说得冠冕堂皇,不光是和纪重珝说的,更是说给官家、在场百官、新科进士们说的。这话明摆着就是让纪重珝别惦记储君之位,尽早让给他了事。毕竟长子继位,最不可能引起争议和争端。


    “此杯之酒,乃吾兄弟情深之明证。饮罢此盏,自此吾二人兄弟,当如鹣鲽比翼,岁岁和睦,情谊恒长。”


    说着,便将手中斟满的酒盏递上。众人都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甚至有人还因此举而感到纪杰琨才是明大义的——这也是纪杰琨想要的效果。


    可纪铭那时的反应却及其冷淡,他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饮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纪重珝道了谢,接过酒盏准备一饮而尽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扰乱了这兄弟和睦的气氛。


    “殿下且慢!”徐珩阑高声道,众人不禁寻声看去,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徐珩阑豪不胆怯地走上前来,向纪铭道:“官家恕罪!然微臣绝非有意扰乱圣宴。实因这酒中暗藏剧毒,事出紧急,微臣不敢缄默,还望官家明察,赦微臣鲁莽之罪!”


    说着便行礼,她头低了半晌,不禁有些发抖。纪铭等到徐珩阑快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开口说道:


    “一派胡言!”


    纪杰琨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冷笑。众人也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毕竟纪杰琨明摆着就是未来的太子。众人都觉着此事板上钉钉。敢得罪未来的皇帝,徐珩阑怕是嫌自己头顶的乌纱帽戴得太稳。


    “官家明鉴!”徐珩阑突然跪地,坚决道,“若官家不信,微臣愿以身试毒!”


    纪重珝看着徐珩阑——玉雕似的脸,看外表似乎有些孱弱,可莫名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可他明明和她素不相识。


    “父皇,儿臣万不敢做出此等事来。不如就让徐侍制一试,想来这无毒之酒,也不会让徐侍制有性命之忧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他试吧。”


    纪铭又向徐珩阑冷声道:“若是你喝了后安然无恙,就离了漳京,到别处另谋高就吧。”


    若没毒,徐珩阑就会被贬出京,相当于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有寒窗苦读,都会成了泡影。


    一时场上鸦雀无声,众人都屏息等着徐珩阑的反应。纪重珝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徐珩阑,心里隐隐地有些相信她的话。


    徐珩阑一笑,起身就夺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那架势,竟然有几分豪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徐珩阑咽下最后一滴酒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杰琨嗤笑道:“徐侍制,有毒没毒,现在总清楚了吧?”


    窃窃私语声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徐珩阑却低着头,迟迟不说话。


    突然,徐珩阑捂着胸口,黑红色的血顺着嘴角流出,一开始只是“涓涓细流”,到最后整个泄出来,似乎连五脏六腑都吐了个干净。她痛苦地俯下身,瘫倒在地上。


    “快传太医!”人群一下子炸了锅,混乱中不知是谁高声说了一句。


    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冲洗地面上的血迹。血水顺着地面的纹理,沾到了纪重珝的靴边。


    “三郎啊三郎,我真是小瞧你了。”


    在纪杰琨被纪铭下旨赶出漳京时,他这么向纪重珝说道。在那之前,纪重珝的人生像古井一样乏味,可只是经过短短几个时辰,纪重珝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野心、权力在一瞬间把他推上风口浪尖,雨里都是带毒的血,淋湿他的影子。


    后来纪杰琨被封为“顺王”,本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一夜之间成了丧家犬,起身前往千里之外的白州。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一盏酒。年轻的徐侍制冒死饮下的那一杯毒酒,既荒唐又诡异。后来他本欲前往府上慰问,但奈何碰巧介贤侯病逝,徐珩阑卸职回乡。他刚刚抵达徐府,就碰上了收拾行李的家仆,而徐珩阑也早已踏上去辰州的路,两人刚好擦肩而过。


    “徐行这人……朕不太喜欢他的做派,你还是少接近他为妙。”


    在听说纪重珝去徐府后,纪铭在昏暗的御书房这么和他道。后来枢密使韩梓熙拜访东宫,和他提起了那件事——也就是因此,纪重珝和徐珩阑第一次有机会共事。


    “虽说少了顺王这个劲敌,可这朝野上下,能为殿下所用的人,却还是寥寥无几啊。”


    闻言,纪重珝笑问道:“韩师傅有何高见?”


    韩梓熙应道:“这也简单,把老臣挤走,换新贵来就是了。”


    纪重珝听出来他的意思,只是嘴上仍试探道:“如此未免也太……张扬了,官家也不会同意的。”


    韩梓熙笑着捋了捋胡须,“去年先太子战败殉国,殿下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纪重珝心里暗想这老狐狸果然心狠手辣、老奸巨猾,真真是算盘打得巧妙。


    “燕州军费亏空,殿下在御前略提一提,到时一大查,自然有人就露出马脚了。”


    三年后,在秋明轩,韩梓熙的话经纪重珝之口说出来,恍若是做梦,似乎三年前的酒意到现在还没消干净,人还是那么醉醺醺。


    “殿下是说……殿下请命彻查燕州军费一事,实际上是韩枢相……”徐珩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而且真正让她惊讶的其实并不是韩梓熙怎么样,而是……


    “殿下那日……替臣挡刀,也是因为此事?”


    纪重珝不说话,徐珩阑只当他是默认了。


    徐珩阑长呼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尝了尝这合欢花酒——花香里带着甜,酒味倒不怎么浓。


    当年纪杰琨手上的那杯酒,说是有毒其实也不太准确,事实上应该是酒杯上抹了毒。此事徐珩阑能知晓,还是钱正言告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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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珩阑看了纪重珝一眼——纪重珝救了她一命,此时又突然提起韩梓熙提议他培养势力的话,纪重珝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他要拉拢徐珩阑,让她成为自己的党羽。


    纪重珝正色道:


    “官家御宇多年,宵衣旰食,今岁华渐长,又为政务操持,致龙体微恙,孤心忧如捣。为人子女,于情于理,皆盼能尽绵薄,稍解官家烦忧。先生智谋深远、赤诚在心,孤意与先生携手,于暗中襄助官家,为其分劳,不知先生可否允同?如此,或可护官家安康,保社稷顺遂。”


    真是图穷匕见了啊。徐珩阑本以为纪重珝是个不争不抢的人,自被封太子以来,就一直唯纪铭是从,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来。


    可明面上不争不抢的太子,实际上却早已拉拢了枢密使,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党羽,养精蓄锐。


    想到这,徐珩阑作揖道:“能得殿下如此赏识,实在是让微臣惶恐。”


    纪重珝轻笑,又为徐珩阑斟满酒。


    “不知先生有何顾虑?”


    明知故问,照徐珩阑现今这个身份,抛开皇帝去辅佐太子,怎么说还是有风险。到时若是纪铭忌惮纪重珝势力,第一个便要拿徐珩阑开刀。流放、被贬或是被迫辞官,她需要谨慎考虑。


    徐珩阑问道:“若微臣愿意追随,殿下承诺给臣什么呢?”


    纪重珝一笑,轻声道:“先生尽管提,凡孤力所能及,必全力相允。”


    “微臣斗胆,心向宰辅之位,不知殿下能否成全?”


    “若孤允了,先生便会答应吗?”


    徐珩阑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中丞打从一开始,就不愿与孤共事吧?”纪重珝抿了抿酒,他此时表情让徐珩阑很陌生。


    她仿佛第一次认识真正的纪重珝。字字句句都说错了,步步都是错——她太自大了,她只顾着对付外敌,却恰恰低估了眼前这个未及冠的太子。


    “孤从未与重臣私下里有来往,那日却在徐府留宿。”纪重珝低头笑道,“有一事中丞恐怕不知,徐中丞那日被人诬陷入狱,孤自作主张,入宫向官家求情。”


    纪重珝平时不声不响的,就算容貌出众,却也能让人轻易忽略他的存在。此时一笑,却如雨后幽兰,摄人心魂,只是总像是淬了毒,不禁让徐珩阑想起那年她咽下肚的毒酒。


    “身正也怕影子斜,中丞没有回头路了。”


    “殿下好手段。”徐珩阑确实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不过这只能怪徐珩阑自己放松戒备。


    “只是徐某才疏学浅,殿下为何要……”


    “若不使些手段,你也不会答应。”


    徐珩阑笑容一僵,忙抬头看纪重珝。他刻意避开徐珩阑的目光,继续道:


    “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当年的探花郎,怎会是‘才疏学浅’呢?”


    说着,纪重珝便起身,动作似乎有些慌忙,刚刚的从容被徐珩阑的目光烧成了灰烬。


    “刚刚殿下说了那么多,可偏偏没提……”徐珩阑一顿,看着纪重珝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被扰乱。


    “我还有一个疑问。殿下为何……要为臣挡那一刀?”


    纪重珝的脸在月光下被模糊了轮廓,越发显得如梦似幻。


    “那年我与殿下,是不是在私下里见过面?”


    “叫‘殿下’怪生分的,直接叫名字,我不介意的。”


    扔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纪重珝走了。徐珩阑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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