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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400

作者:谢不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391.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事关柳浮川和柳容音性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世界守则,柳折枝召出倾云剑仰头看向空中逐渐汇聚的雷云,心知天道的最终目的便是将他们都困在此处,眸色越来越冷。


    连情劫留下的执念都算计到了,耗时数百年布下如此环环相扣的一局,天道当真是好算计。


    “长兄顶替此处主角支撑小世界,免得世界崩塌无数人枉死,时乐被世界守则耗费能量,如今根本无法带我们回神界。”


    情况危急,但柳折枝的语气依旧平静,“蛇蛇,如今只剩我们两人,我强行开启通道回神界,你去应付世界守则,万事小心。”


    他没说的是,天道一定不会只是看着,趁此机会暗中朝他下手是必然,但明知如此,他也别无选择,只能去赌一赌。


    墨宴眸光暗了暗,变回人身第一件事就是扣住他的腰,把他拉进自己怀里狠狠吻了上去。


    并不深入的吻,只有一下,咬了咬他的嘴唇,“柳折枝,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柳折枝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永远不会再抛弃我的蛇蛇。”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再多说,天雷落下的瞬间,墨宴迎着天雷而上,柳故棠虽然还未恢复记忆,但他相信柳折枝,尽自己所能施法稳定此方小世界,免得神仙斗法殃及池鱼。


    巨大的结界笼罩整个国师府,仿佛完全将此处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不让灵力泄露一丝一毫。


    001自觉跳进柳折枝怀里,“主人,我给你引路,虽然打不开穿梭三千小世界的通道,但我还能找到路。”


    “好。”


    柳折枝带着他凌空而上,却在他用仅剩的能量搜索通道入口时将他用灵力包裹住,就这么送回了柳故棠手里。


    “长兄,照顾好时乐,莫要让他涉险。”


    “主人!主人你等等我!”


    空中随着柳折枝强行开启通道,已有裂痕出现,头顶的天空一半是不断落下却被墨宴一人挡下的天雷,一半是缓缓变大的裂痕,如同一只手生生将天空撕裂了一般。


    001挣扎着要冲过去,却被柳故棠用力捏住了,“你去了折枝还要分心保护你。”


    “可主人自己这样很危险!天道不会放过他的!”001急得破了音,“墨宴现在没法分身帮他,那我主人怎么办!”


    “还有我。”柳故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也不记得自己跟柳折枝之间如何相处过,只坚定道:“他叫我一声长兄,我还活着,他便不会有事。”


    001挣扎的动作一僵,看他的眼神带着些不属于系统的复杂,眸光中流转的也不是一个系统该有的感情,沉默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柳故棠,我以后尽量不骂你了,你是个好人,你……主人说你很好很好,是特别好的长兄,主人说的对。”


    柳故棠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好的长兄,关于柳折枝的记忆全都是空白的,但柳折枝目前为止做的所有事他都看在眼里。


    没有找他帮忙,只让他守住此处无数生灵的性命,即便自己身处险境依旧念着旁人的性命,这般心系苍生之人,若是他的幼弟,那便是……他的荣幸之至。


    “轰隆!”


    有人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修为,还有人强行开启离开这个世界的通道,世界守则被彻底惹怒,天雷一道接着一道,且不遗余力的压制所有人灵力。


    守则就是守则,非人力可以更改,墨宴的龙身生生被压制得小了好几圈,几乎快要替柳折枝挡不住天雷了,咬咬牙卷起龙尾抵在柳折枝身后,“你先进去,剩下的交给我!”


    只要进了那道缝隙,柳折枝的修为就不会再被压制,更不会被天雷伤到,他发了狠,一个用力,龙尾硬生生把柳折枝推了进去。


    “咔嚓!”


    无数惊雷接踵而至,精准劈在他的龙尾上,片片龙鳞从空中飘落,混着龙血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他总是用这种不要命的方法,柳折枝有心阻止,却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没入那道缝隙,进入小世界与系统总局之间的界壁。


    白茫茫的地方看不见任何景物,更无法判断寻找的通道在何处,唯一能看见的便是墨宴那边的情况,仿佛有一道水镜专门为他展示。


    看到墨宴整条龙都被无数天雷包裹,龙身越来越小,不多时便周身血肉模糊,柳折枝握剑的手紧了紧,沉默着闭上眼。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这或许是世界守则在引他回去,不许他打破守则,又或许是天道的诡计,总之……总之不会是他的蛇蛇真的伤重至此。


    蛇蛇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一定不会……不会……


    另一边,001始终紧张的看着空中,发现依旧能透过那些雷云看到柳折枝的身影,忍不住担忧,“主人怎么不往前走了?他在看什么?”


    “世界守则要留下他,我能感受到。”柳故棠嗓音沉了下去,“他被判定为要脱离天命叛逃这个世界,若真的存在你们说的三千小世界,那维持这些世界互不干涉便是世界守则的使命,每个世界的角色也不被允许叛逃出去。”


    “否则……三千小世界会乱成一团,生灵涂炭。”


    世界守则没错,错的是太多阴差阳错赶到一起,而守则不是人,没有人类的感情和判断,没办法变通。


    天雷还在继续,甚至隐隐有劈向那道缝隙追击柳折枝的意思,墨宴用整个龙身堵在缝隙之上,拿命去断柳折枝的后顾之忧。


    “往前走!柳折枝,我没事!”


    他不知道柳折枝能不能听到,他只知道这世上只有两件事能让柳折枝停下,一件是苍生有难,一件是他性命垂危。


    苍生他拿命替柳折枝守了,绝不会让柳折枝担忧,那就只能是柳折枝看到了他受伤。


    “你去找兄长和长姐,我等你回来带我走。”


    有另一股力量在靠近,必定是天道想暗中下手,墨宴语气越来越焦急,“柳折枝,当年我就说过把命给你了,没有你的允许,你的蛇蛇不会死,我等你回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小世界摇摇欲坠,天道的力量和世界守则掺杂在一起,完全不受任何排斥,就这么笼罩在每一个角落。


    “折枝,你要是走了,这里的所有人就都会因你而死。”


    天道没有现身,只有愉悦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你不是总说庇护苍生吗?那我今日便让你自己选,你是要救容音和那个柳浮川,还是要守护这个小世界千千万万条人命。”


    亲人和苍生,天道无比确定,无论哪一边牺牲,柳折枝都会痛不欲生,看着下方强撑的柳故棠和墨宴,他的笑声越发清晰。


    “真可怜啊,柳折枝满嘴的仁义道德,最后却留你们在这替他送死,修为再高又能如何,受世界守则限制,你们可能发挥出十分之一?”


    若是在神界,他们三人联手别说是灭了天道,毁天灭地都是有可能的,可偏偏是被困在了这个修为上限只到合道飞升的小世界。


    而天道,装了万万年的好人,天道法则被世人奉为唯一真理,连这些世界守则都默认他是来帮忙的,不会对他有任何敌意。


    “柳折枝留我送死?”墨宴咬牙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为他去死?”


    “不用他留,他一句话,让老子怎么死都行!”


    他不能动,也不能去跟天道拼命,他得给柳折枝守着后路,守着苍生,但不代表他没长嘴。


    人长了嘴就是为了给柳折枝示爱的,就是为了告诉柳折枝,他的爱有多拿的出手的,也值得柳折枝把唯一的弱点绑在他身上。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天道的笑声戛然而止。


    柳故棠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折枝说我来此是为追寻天道踪迹,虽然没有那段记忆,但我应当不会无缘无故误入此局,将折枝也拖累至此。”


    如今纵观全局,柳折枝和墨宴追到这里是为了找他,他又是为了找天道,但他不是傻子,若没有发现什么极其重要的线索,绝不会停留在此酿成大错。


    “001说闻之和折枝有些像,是在模仿折枝。”


    柳故棠说到这里,突然施法结印,眨眼间被他禁足的柳闻之便被他控制在手中,本命剑也架在了柳闻之脖子上。


    “我既有折枝那般优秀的幼弟,断不会胡乱认旁人做幼弟。”


    他没有记忆,但他了解他自己,也绝对相信柳折枝,结合柳折枝给的那些消息,柳故棠语气笃定,“除非此人身上有值得我与之虚以委蛇的价值,或者说……他是你的一部分意志,我说的对么?”


    没有回应,天道突然消失了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


    可有时候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柳故棠不再多说,本命剑直插柳闻之肩头,鲜血如注。


    “长兄,长……”柳闻之疼得说不出话了,因为那把剑毫不犹豫斩断他一臂,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更别说是曾经千娇万宠的幼弟了。


    这场面看得墨宴都有些愣神,这样的反转他根本没想到,而且从未在柳闻之身上查探到天道一星半点气息,一旦柳故棠猜错了,那这误杀凡人的因果足以毁了一个神尊的道心。


    他拿命去陪柳折枝赌,长兄赌的却是一身修为,这场豪赌但凡有一点闪失,今日苍生和兄长长姐,只怕再难两全,必定要让柳折枝从中选择。


    可柳故棠从始至终都对此毫不在意,只语气越发冷漠,“听闻折枝道心澄明,001也说在他主人眼里苍生高于一切,但本座不是折枝,断没有他那般澄明的心境只知仁爱世人。”


    “本座行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最后一个字落下,长剑直奔柳闻之胸口,他也在赌这猜测对不对,看得墨宴都屏住了呼吸。


    若长兄剑走偏锋真的猜对了,死局瞬间就能变成生局。


    剑尖抵上柳闻之胸口的瞬间,天道的声音再次出现,不同于方才的愉悦,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柳故棠,我倒是小看了你,不怕滥杀无辜,你与折枝竟不是一类人!”


    392.你们的主人很欣慰


    柳故棠赌对了。


    长剑贯穿柳闻之胸口的瞬间,和世界法则交织在一起的天道力量明显弱了下去,但直到柳闻之瞪圆了眼睛没了气息,天道的力量也并未完全退散。


    “不止一个?”柳故棠抬眼看向空中的墨宴,眸中带着明显的询问之意。


    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是他们跟天道更熟,他寄希望于墨宴和柳折枝能猜到其他的天道意志在谁身上,只要再找到剩下的,今日即便不能诛杀天道,也定然让天道元气大伤。


    墨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天雷加身也好像感觉不到,任由那堪比天材地宝的龙血越流越多,片刻后突然开口,“那个禁军统领!柳折枝也说过觉得那个人不对劲!”


    前几日天道都没现身过,是那个禁军统领来了之后天道才在幻境中有了投影,现在还能和世界法则混在一起,这巧合明显太多了。


    但……


    “长兄,我也只是猜测,确定不了,不如先抓了他再……”


    “不必。”柳故棠直接用灵力将给柳折枝守着院子的禁军统领抓来,面无表情一剑斩杀,“我不是折枝,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纯粹的好人做不成神尊,更不会有今日的柳故棠。”


    杀了柳闻之他的记忆封印便解开了,那是他给他自己下的禁制,因为寻到了天道意志的化身,所以才会留下来伺机除掉天道。


    他爬上来的路都是人命堆积的,老神尊那么多子嗣,纯血神族,混血神族,争相往上爬,都想掌权,可只有他一人踩着手足的尸骨执掌神界。


    就是因为他够狠。


    虽谈不上滥杀无辜,但也绝对不清白。


    可那又如何?


    别说今日他赌对了,两个都是天道意志的化身,即便赌错了,他也绝不后悔。


    柳故棠执剑而立,表情肃然又坦荡,“强者才有制定守则的权利,如今这世道早已烂透了,本座不择手段推翻这世道,重定守则与秩序,换苍生太平,如此,便算不得功德了么?”


    没有杀戮哪来的新生,柳折枝是纯粹的为苍生鞠躬尽瘁,怜苍生疾苦,但他不一样,他觉得合理范围的牺牲是可以有的。


    这一点与墨宴重整魔界的理念不谋而合。


    铁血手段登上高位,重新制定守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谈不上绝对的正,但绝不是邪。


    “算!”


    往日两人都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今日墨宴却多了不少的惺惺相惜,高声为他喝彩,“长兄说得好!”


    这世上只有一位真正的神明,可那神明被苍生辜负过,被天道算计过,遍体鳞伤却依旧心境澄明,满心的仁爱和苍生。


    神明没有错,错的是这世道。


    什么时候纯粹的好人也算错了呢?


    人人都说至纯至善之人很傻,一味怜惜苍生疾苦是懦弱和窝囊,可若是让那人性命垂危,只怕他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乞求神明怜惜,向神明求救。


    “长兄功德无量!”


    他们都做不到柳折枝那样纯粹的仁爱,但也正是因为他们这样,才能护柳折枝安好,不再被天道算计。


    这世上有一位神明就够了,剩下的人来拥护神明,这样才是对的,否则神明孤立无援,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一人抗下所有,那便又是万万年前的悲剧了。


    此时此刻,墨宴才终于明白为何要有柳折枝的应劫。


    神明动情固然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更多的还是神明需要他的信徒。


    当年的小黑蛇长成了能为神明遮风挡雨的墨宴,理解了神明的一片苦心,也愿意为神明去守他的苍生。


    万万年后,天命选中了一个心计手段城府修为都无可挑剔的柳故棠,斗得过世道,怜得起苍生,执掌神界等神明归来,


    所以啊……


    想明白了这一切,墨宴就算被天雷伤得血肉模糊,也依旧没忍住笑出了声。


    柳折枝一定会赢的。


    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次,他的神明全都占了。


    界壁之中,柳折枝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些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面前那水镜一样的幻境早已被他打破,随着柳故棠连续杀了两个承载天道意志,能让天道在这方小世界肆意妄为的人,他也看到了一直拼命留下他的世界守则。


    都说世界守则无形无色,但或许因为当年他才是创造出来这三千小世界的人,他看到的是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看不清容貌,但能看出是白衣白发,想来大概是与他差不多。


    “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叛逃,强开各个小世界之间的通道,会惹出很大的祸事。”


    世界守则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在远处响起,又像是落在耳边。


    “我的主人不在了,他离开之前我答应过他,我们所有人都答应过他,会替他守好每一个世界。”


    过去了太多年,失去主人的世界守则自行运转,到如今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说到一半还停顿了许久,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要思考一番才能想起自己要继续说什么。


    “还有他的那些毛茸茸,也都被他送去了不同的世界,我们要保护好他的毛茸茸,所以……你不能无视主人定下的守则,不能在我面前强行开启通道离开。”


    苍生忘记了护佑他们的神明,但这些被神明创造的守则还记得,为了当年答应主人的一句话,死守各个小世界万万年,即便不同意天道接管,因此孤立无援意识开始模糊,也没有任何一个世界的世界守则妥协。


    柳折枝执剑的手微微颤了颤,嗓音也有些抖,“我是……柳折枝。”


    “无论你是谁,都不可以。”


    世界守则的虚影极其缓慢的摇头,这些年被天道暗中打压,没有人为他修复,他早已记不清自己主人的名讳了,但还是坚定的完成自己的使命,“我只听我主人的话。”


    难怪万万年过去,天道只能通过历任神尊做主系统来掌控三千小世界,此刻柳折枝才明白其中缘由。


    是因为这些世界守则死守他的命令,甚至记得他送去三千小世界的毛茸茸,每一个世界守则都忠心耿耿的为他守着那些毛茸茸,不让天道找到。


    天道能蒙蔽世人,却无论过了多少年,依旧收服不了这些世界守则,就连今日这周密的死局,也只能是费尽心思利用世界守则,而不能直接命令。


    “你们……做得很好,都很乖,你们的主人看到你们这么忠心,一定会很欣慰。”


    柳折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他想,这些世界守则应该是和001一样的,即便不是人类,也生出了些人类的情感,所以他应该夸一夸。


    果然,那道虚影听了这些话明显怔愣一瞬,甚至可以看出一点害羞之类的情绪,幻化出来的手指轻轻捻了捻衣角,“真的吗?主人会很欣慰,会很喜欢我们吗?”


    “会的。”


    “不对,主人不喜欢我们也没关系的,我们只想让主人回来。”世界守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叛逃的人说这么多,但他实在忍不住,“可是身死道消的人还能回来吗?我们等了很多年,主人的毛茸茸都有好多子子孙孙了,主人还没回来。”


    “会回来的。”柳折枝笑着朝他点点头,“我会帮你们,把你们的主人带回来。”


    世界守则沉默了,缓缓来到他身前,“我不信,我不能被你骗,我只信我的主人,不管你说什么,你都不能离开这里。”


    “好。”


    柳折枝语气温和的答应了,甚至带着些笑意,可下一瞬倾云剑便贯穿世界守则的那道虚影,世界守则毫无防备,又从未遇到过如此了解他的死穴,还能用这么强大的灵力杀死他的人,顷刻间虚影四分五裂。


    倾云剑吸附住虚影最中间的那个白色的小光点,柳折枝将那光点收在掌心,眼神怜爱,“会回来的,你们的主人会回来把你们全都修复好。”


    这世上无人记得他,世人只认天道,但好在他还有他的蛇蛇陪着他,他的001和他的世界守则也一直在等着他。


    世间忠心不二者少之又少,他何其有幸,一人拥有这么多。


    天道本就被柳故棠重创,突然发现世界守则的力量消失不见,天雷也随之消失,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你竟然杀了那对你忠心耿耿的世界守则?!”


    柳折枝没回答他,更没有与他解释破而后立的新生,收起那白色的光点一剑破开通往系统总局的入口,转身看向身后,“蛇蛇与长兄先疗伤,我去寻长姐与兄长。”


    蛇蛇与长兄都伤得不轻,他们没时间去寻天道本体究竟在何处,晚一刻兄长与长姐便危险一刻,柳折枝固然想除掉天道,可今日时机着实不对。


    踏入通道的那一刻,柳折枝只冷声留下一句话,“天道,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此方小世界有柳故棠和墨宴镇守,柳折枝已然顺利回了神界,如此精密的死局最后却还是败了,天道近乎癫狂的笑声响彻云霄。


    “好!好啊哈哈哈哈哈……柳折枝,不死不休,你我本就是不死不休,我倒是要看看,你自己尚且花了万万年才渡过情劫,如今要如何去救容音和那柳浮川!”


    393.双喜临门


    小世界与神界时间流速会有不同,柳折枝也不知道神界究竟过了几日,但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回到神界看着如今那让他几乎不敢认的光景却还是愣了许久。


    神宫大喜,世人朝拜,原本给长兄准备的合籍大典,如今却成了兄长继任神尊之位,与长姐的合籍大典。


    双喜临门,张灯结彩,整个神宫热闹非凡,可这背后藏着的却是弟夺兄位,强娶神女的神宫秘辛。


    “仙君,你可算回来了。”


    染月带着闻修守在神宫外,看见柳折枝回来总算松了口气,“岚幽和青羽已经混进去了,我跟闻修是魔族进不去,也联系不上神女,仙君先听我说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再做打算,此事说来话长。”


    他本就是魔族最靠谱的,做事比墨宴还圆滑许多,出了名的左右逢源,虽然进不去神宫,但打听到的消息十分详细。


    “仙君走后原本一切都好,二公子代神尊执掌神界也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但不知从何时起,追求神女的方式越发偏激。”


    两人具体发生了什么染月也不知道,那些事都太私密了,但有一件事他听到了风声,“听闻二公子问过神女是不是嫌他配不上,神女应当是嫌他太烦,随口说了是,然后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并不难猜,弟弟夺了长兄的权,此事着实算不上光彩,从前的兄友弟恭走到如此争权夺势,说出来太不好听。


    但他不说,有实心眼的呆子在旁边说,闻修想都没想就给补充上了,“二公子拿着神尊令,又素来备受神尊宠爱,说神尊有难需要有人执掌神界倾力相救,便坐上高位一呼百应。”


    他口中的柳浮川和柳折枝认识的柳浮川根本不像同一个人,柳折枝听得面色凝重,不敢相信兄长会做出这种事,但又不敢低估深陷情劫魔障缠身后的走火入魔。


    心魔此物,越是求而不得便越是疯狂,为之如何行差踏错都是有可能的。


    “长姐此刻在何处,情况如何?”


    他们是双生姐弟,自己没有感应便说明长姐此刻性命无虞,但柳折枝不怕兄长与长姐动手,怕的是兄长剑走偏锋,若真的心魔发作强迫长姐,只怕……


    “神女被关在寝宫里,二公子不让任何人靠近,但魔界收到过神女一次传音。”提起此事,染月表情也严肃了不少,“神女传音并不清晰,只依稀听得到天道和情劫四字,还有一句是……”


    染月顿了顿,眸中满是不解,“神女似乎说此事并不怪二公子,我与闻修试图传音询问,可惜修为不够,传音根本入不了神宫。”


    “之所以迟迟未曾营救神女,也是怕此事与当年尊主抢仙君……异曲同工。”


    当年墨宴抢柳折枝大婚,也是闹得人尽皆知魔尊对仙君强取豪夺,可事实根本没有一点强抢的意思,那就是两情相悦,只不过方式奇怪了点。


    又听说柳浮川跟墨宴走得近,深知自家尊主是什么德行,他们都怕是墨宴给柳浮川出的主意,万一动手反而闹了笑话。


    柳折枝沉默了。


    别说是染月和闻修,就是他现在都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墨宴教的,这确实是墨宴能干出来,也是兄长能信的事。


    两人一直都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你们依旧在此处等消息,若兄长被心魔所扰,你们进去也无济于事,若都是误会,那便更不必你们跟着白跑一趟了,等我消息便好,莫要自乱阵脚。”


    染月自那次险些被抢了去,情热之症便发作得毫无规律,又无药可解,柳折枝和墨宴都明里暗里诸多照顾,尽量避免他出魔族地界。


    也不知他是在此守了几日,柳折枝进神宫前还特意搭了他的脉,尽量温和的输送了些灵力,帮忙温养经脉压制随时可能出现的情热。


    “闻修,你……”


    “仙君放心,我定会照顾好染月。”


    柳折枝刚说一个字,闻修就信誓旦旦的保证,根本不用他嘱咐。


    从前遇到这种情况染月都要阴阳怪气几句,今日却一言不发,柳折枝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若无其事收回搭在染月脉上的手。


    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姻缘红线干扰,都是心之所向,情之所钟,无关篡改天命。


    想来小孔雀与岚幽也是如此,兄长与长姐便……


    柳折枝面无表情的踏入神宫。


    兄长或许有些不甚明了的好感,是聊得来还是情爱还未可知,但长姐应当是绝无此意,皆是天道设局。


    前些日子众人还曾合力撮合,墨宴更是不遗余力教学,帮忙追求,一想到这些,柳折枝就不得不承认天道此局着实阴险且精妙。


    他自己识得了情爱,且与蛇蛇都觉得情爱一事是人之常情,自然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绝不会往并非彼此有好感,而是有人用姻缘红线篡改天命上想。


    若不是偶然猜测天道手中有姻缘红线,他甚至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人全都成双入对有何不妥,当时只是觉得辈分太过混乱了些。


    想着这些,柳折枝一步步走向长姐寝宫,路上一声声恭敬的“小公子”几乎没停过,无论掌权的是长兄还是兄长,他依旧是幼弟,是这神宫的小公子。


    如此看来兄长应当并非理智全无,柳折枝放慢脚步,果然不过片刻那继任神尊还未礼成的兄长便匆匆赶来。


    “枝枝。”


    柳浮川除了装扮威严了些,穿着神尊规制的法袍,无论语气还是看他的神情都没有变化,眸中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温柔宠溺。


    “枝枝怎么独自回来了?长兄与墨宴怎么没跟着照顾你?离开这么久肯定累了,我先带你去休息。”


    他说着便要俯身把人抱起来,柳折枝在他伸手时后退两步,语气冷淡,“兄长还是先给我解释清楚吧。”


    “枝枝要我解释什么?”柳浮川笑着摇摇头,“这神尊我与长兄谁来做都是一样的,长兄不会与我计较。”


    “那长姐呢?长姐可曾答应嫁你?今日这双喜临门,合籍大典你可能请得动长姐心甘情愿露面?”


    一连三个问题,柳浮川的脸色却丝毫不变,眼中笑意也不曾减退,“枝枝,我心悦容音,如今我做了神尊也算门当户对,你也曾让墨宴教我如何追求,定然是同意这门婚事的,又何必如此较真?”


    “兄长,道理你心中都懂,莫要执迷不悟。”柳折枝抬手想要触碰他胸口,查探一番心魔到了何种威力,却被轻轻抓住了手腕。


    “枝枝,我很好,不必担心。”


    最后一个字落下,柳浮川周身突然泛起浓郁的魔气,眨眼间便将柳折枝笼罩其中,等柳折枝反应过来他竟会朝自己动手,他的血早已随着魔气封住柳折枝周身大穴,以相连的血脉封印修为,让人再无法动用灵力。


    “兄……兄长……”柳折枝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除了这一声兄长,再说不出别的话了。


    柳浮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他不设防也是因为那是他的兄长,是比长兄还先见面的兄长,每次都心甘情愿替他挨罚,甚至为他忤逆长兄。


    这算什么?背叛么?


    兄长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魔气,那分明就是天地本源的恶念,是和天道一本同源。


    兄长……兄长怎么会背叛他?


    “咳……咳咳……”伴随着几声逐渐剧烈的咳嗽,柳折枝嘴角缓缓有鲜血溢出。


    墨宴和几位长辈都没说错,他确实是身子不大好,恢复了修为,但这具身体终究是落下了病根,混血神族的身体承载创世神尊的修为更是勉强。


    柳容音能送他轮回,为他寻找合适的身体,却无法凭空创造出能完全融合创世神尊神魂的身体。


    开始只是几声咳嗽,咳血也是缓慢的,但不过片刻便是气急攻心再也无法压制,一口鲜血尽数喷在柳浮川淡青色的法袍上,翠竹落了红梅一般,凄美却违和。


    柳浮川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放松,语重心长道:“枝枝,你身子娇弱,还是回寝宫静养吧,我与容音的事,便不必你操心了。”


    说着直接把人横抱起来,瞬移回了柳折枝的寝宫。


    以血封穴是禁术,但用天地本源恶念转化的魔气施展这禁术便是百无禁忌,柳折枝再如何不愿相信,也不得不认清事实,他的兄长与天道联手了。


    “啪!”


    将人放上床榻的瞬间,柳浮川被一巴掌打得偏过头,那与动手之人有几分相似的俊脸快速浮起通红的巴掌印,昭示着这一巴掌打得有多狠。


    柳浮川愣了愣,指尖落在那红印上,侧脸顷刻间完好如初,再不见伤痕,回过头依旧笑得包容又宠溺,“枝枝,手疼了吗?”


    柳折枝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回应,面无表情的躺在榻上闭上眼,不愿再看他。


    “我的一半神格在天道身上,他本就可以与我融合,将力量借给我。”柳浮川并不介意他不理自己,反而帮他盖好被子,坐在榻边闲聊一般,“枝枝,容音不愿接受我,定然是我配不上她,如今我答应天道共享神界并立为尊,与容音这般门当户对,也算是佳偶天成。”


    见说完柳折枝还是没反应,柳浮川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摇摇头起身离开了。


    柳折枝听着脚步声睁开眼,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越发复杂。


    原来不仅是历情劫,还有神格的阴差阳错,答应了借助天道的力量,可此事如此隐秘,兄长根本不该说出来。


    这般重要的秘密,为何要如此详细说与我听?


    394.与虎谋皮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这种事一旦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很可能将胜局转败。


    天道可以通过另一半神格影响柳浮川,融合或者借给柳浮川天道的力量,连本源恶念都可以共享,这个秘密若柳浮川不说,旁人无论如何也猜不到。


    墨宴身上有魔气,但经过万万年早已和本源恶念无关,炼化成了自己的,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其实根本不理解真正的本源恶念究竟有什么隐藏的能力。


    柳折枝闭了闭眼,消化着从柳浮川那里得来的消息,同时也推断出一种可能。


    那就是如果柳浮川不主动合作,天道也能通过另一半神格去影响甚至控制柳浮川。


    可兄长为何不直接说?为何不与我们一同商量?即便我们不在,他与长姐说了此事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般难以收场的地步。


    柳折枝有些看不懂了,心中并不相信兄长会背叛,却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解释这一切。


    即便是要迷惑天道也没必要如此以身犯险,还是说……当真是求而不得有了心魔?


    思来想去,柳折枝下意识想要强行冲开封印,经脉中灵力逆行的瞬间,脑海中闪过墨宴的脸,猛地停下动作。


    蛇蛇说过……我若再用这些不要命的法子,他便死给我看。


    向来说一不二的创世神尊,到底也是怕了自己的蛇蛇,沉默着起身走向门口,再也没去动身上的封印。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没到不要命才能破局的地步。


    “小公子,神尊让小公子安心静养。”


    有婢女上前行大礼拦住去路,柳折枝认出了就是之前照顾自己的那几人,没有为难她们,几张定身的符咒下去,绕过她们时淡淡道:“长兄至今未归,何来神尊下令。”


    柳故棠不在,整个神界无人敢忤逆如今的柳浮川,但柳折枝除外,这般公然不认柳浮川这个神尊都是轻的,当日一剑灭族,世人皆知这位小公子的脾气有多不好惹。


    神宫守卫很多,柳浮川留下来看守他的更是不少,可柳折枝这一路走过去,愣是无人敢上手阻拦,都是一声声叫着小公子,努力劝阻,却谁也不敢动。


    神尊的继任大典还在继续,柳浮川此刻脱不开身,柳折枝趁着这个空隙走到柳容音的寝宫门外,看着重重叠叠的结界和阵法,以及阵法上明显的魔气,眸色冷了下去。


    不止是兄长将长姐关在此处,连天道也出了力。


    那上面有天道的气息,柳折枝绝不会认错。


    “长姐。”


    柳折枝进不去,只在结界外轻轻叫了一声,片刻后耳边便响起柳容音有些模糊的传音,“折枝,你回来了?遇到天道了吗?受伤了吗?”


    并不真切的声音听着十分费力,柳折枝努力分辨的同时将那语气中的担忧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受伤,长姐不必担忧,长兄是发现天道意志落在一处小世界才留在那里,如今已然斩杀两道意志,天道估计也只剩下一半修为,勉强支撑。”


    柳折枝斟酌着措辞,报喜不报忧,“小世界出了些差错,需要有人支撑,长兄与蛇蛇留在那里,等时乐恢复了能量便可带他们回来。”


    “长姐,兄长他……”


    其实柳折枝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姻缘红线篡改天命,他不仅未曾察觉,还帮忙撮合过,此事是他对不住长姐,就连兄长如今被天道盯上,也是因为与他血脉相连的缘故。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过了许久才重新响起柳容音的声音。


    “折枝,浮川道心摇摇欲坠,天道以我引他走火入魔,或许他本性不坏,但执念已成。”


    柳折枝在小世界的这些日子,神界已然过了半年之久,柳容音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与他说起,最后只剩一声长叹,“那日他收了笑,逼问我当真半分不曾对他有男女之情,我便知晓是他道心有损,可惜来不及应对,便在他身上看到了天道的恶念本源之力。”


    “当初我以为与他合籍便可让他共享我的本源之力,却不想反而是好心办了坏事,若他道心弥坚,倒也不会被天道因为那一半神格利用,偏偏……偏偏他正是分不清何为情爱的时候,诸多阴差阳错赶到一起,如今他行差踏错,难以挽回。”


    柳折枝安静的听着,局外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同身受,但他听明白了长姐的意思,即便是有姻缘红线干扰,长姐对兄长也是没有半点情爱的。


    甚至长姐还看出了兄长的症结所在,不一定是心悦之情,或许只是分不清好感和情爱的区别,从未与女子接触过,这才生了误会,但执念已成,除非自己能走出来,否则当真是无可转圜,日后怕是要道心尽毁。


    这情劫,长姐不受其扰,兄长却是真真切切深陷其中。


    “长姐,并非是你好心办坏事,应当是天道有意,你当时想出此等方法,是天命所致。”


    虽然还没亲眼看到,但柳折枝心中早已有数,“天道不知何时在你们身上绑了姻缘红线,篡改天命强行让你们入这情劫,你试试可能逼身上的姻缘红线现形?”


    对面沉默良久,而后响起柳容音的惊呼,“还真有!天道竟敢算计老娘?!老娘斩了……”


    “不可!”柳折枝及时阻拦,“长姐,先不说会有反噬,若斩断后让兄长的执念和心魔更加不可控,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得不偿失。”


    “你说的对。”柳容音冷静下来,语气无奈,“折枝放心,他只是关着我,并未对我做什么,每日只来坐坐,得不到好脸色也赖在这。”


    “你不进来,应当也是被他封印了灵力吧?”


    提到此事,柳折枝眼中的懊悔一闪而过,“我对兄长未曾设防,也没想到他会借助天道的力量。”


    “我也是。”柳容音的怒气根本压不住,“那日我以为他又是来找打,谁能想到以他的修为竟然能封印我的灵力,在他身上看到天道的力量,老娘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若是柳故棠,姐弟俩或许会提防一下,因为柳故棠真有实力跟他们打,但柳浮川以前的修为跟他们差了一大截,俩人做梦都想不到柳浮川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结界内外双双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柳折枝放低声音有些心虚的问了一句,“继任神尊的大典结束,便是合籍大典,长姐你……”


    “他敢!”柳容音这声怒吼无比清晰,是能把寝宫给掀翻的音量。


    不知道柳浮川敢不敢,反正柳折枝是不敢走了,就站在外面守着,生怕兄长真敢强迫长姐去合籍,到时候长姐那性子自曝神魂同归于尽。


    柳容音以为他走了就没再出声,知道他肯定要想办法破局,殊不知柳折枝那么大一个人,没了灵力破不开结界,硬是蹲在地上看结界上属于天道的力量沉思。


    柳浮川闻讯赶来,看到的便是幼弟蹲在那小小一团,歪着头好奇宝宝似的盯着结界看。


    身后倒是有不少守卫和婢女看着,却没人敢靠近。


    “怎么,心疼了?”


    脑海中响起天道的声音,柳浮川没理会,因为不是心疼,是觉得幼弟乖巧可爱,但他就算跟天道说了天道也不会懂。


    天道不懂任何感情,不止是情爱,被柳折枝和柳容音真心相待十万年,依旧感受不到半分友情或是亲情,此事柳浮川听说他们之间的往事时便知晓了。


    “枝枝,我若想做什么,即便你在此守着又能如何?”


    柳浮川走过去将人拉进来,眸中有种看自家孩子无理取闹的无奈,“今时今日,我有完整的神格,有天道的全部力量,还有开天辟地的本源之力,即便是长兄与墨宴都回来,也不见得奈何得了我。”


    柳折枝瞳孔微微颤了颤。


    完整的神格和本源之力,那不就是说……天道藏在兄长体内?!


    只剩一半修为的天道与兄长融合,靠着完整的神格快速恢复实力,且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养伤,若当真恢复巅峰时期的修为,下一步便是夺舍。


    兄长一边给天道提供一切便利,一边言语间诸多暗示,分明就是……


    柳折枝不敢再往下想了,即便答案呼之欲出,他也无法面对兄长此举,什么都没再说,只站在那里和柳浮川沉默对视。


    “枝枝,听话。”柳浮川温柔的哄他,“兄长今日合籍大喜,莫要胡闹。”


    究竟是谁在胡闹?


    柳折枝想问他,可终究无法问出口,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终于不费吹灰之力困住了天道,只待合力将其除去,可这代价……太大了。


    “柳浮川。”第一次,柳折枝没有叫兄长,而是直呼名字,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冷漠至极,“你与天道勾结,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又如何?”柳浮川无所谓的笑笑,“枝枝,我现在可以得到任何我想要的,容音早已是我道侣,本就该与我合籍。”


    “可长姐不愿。”


    柳浮川微微颔首,“我知道,长姐修的是无情道,但墨宴教过我,只要努力追求,死缠烂打,总会有结果。”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出些关键信息,柳折枝从不知道长姐修的竟是无情道,心中大惊。


    既是如此,长姐连姻缘红线带来的天命都可抵挡,应当早已无情道大成,那兄长的执念和心魔便是彻底无解。


    长姐何时修的无情道?兄长的一半神魂是天道的算计,难道长姐的无情道也……


    因为是无情道,所以才能逼兄长走投无路选择跟天道合作,强取豪夺,种种算计在这一刻彻底形成闭环,天道布了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局也终于窥得全貌。


    柳折枝心中百转千回,甚至怀疑当年长姐被天道残杀身死道消,为的便是今日。


    无情道想要大成,要么看破红尘,要么受尽绝望折磨,两者都可悟道,但明显后者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痛,长姐应当便是后者。


    395.他有些像天道


    “枝枝,快回去休息,你这般劳累,回头长兄回来了,怕是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柳浮川还在劝,只是如今再提起长兄,虽然嘴上说的像是很怕,语气却再无从前的敬重,长兄只剩一个称呼,在他眼中再无什么兄友弟恭,长兄如父。


    谋权篡位,强取豪夺,不念养恩,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条都够他柳浮川身败名裂,神族除名。


    柳折枝嘴唇动了动,想劝他收手,无论目的为何,都不必如此断了所有后路,可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要怎么说啊,天道就在兄长体内,两者融为一体……


    “我要见长姐。”


    从兄长到柳浮川,如今彻底没了称呼,只剩一句冷漠到如同对陌生人的话。


    倾云剑架在柳浮川脖子上,柳浮川面色不改,脑海中天道的声音带着嘲讽,“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过了多少年折枝都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一旦翻脸就是不留任何情面。”


    “你还念他是幼弟,可你只要不顺他的意,他便不再认你,你信不信,你若不阻拦,今日他的倾云就能杀了你。”


    “我为何不阻拦?”柳浮川轻笑一声,“如今我为神尊,枝枝与容音都被封印修为,我想如何便如何,谁要束手就擒去赌什么旧情,这神界我要,容音我也要,即便枝枝不是我幼弟,也还是我道侣的亲弟弟。”


    天道时刻不忘挑拨,想要柳折枝被封印修为后在这神宫之中再无立足之地,可如今他重伤未愈,柳浮川的身体只能是柳浮川自己控制,根本不听他的。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是容音的弟弟,只要容音还宠他,我便不会动他,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我与你合作也不过是为了容音。”


    天道没再多劝,只暗笑所谓神族也不过如此,一个两个全都被情爱所困,情劫缠身便可为一个情字六亲不认。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柳折枝和墨宴,若不是他们让他知道情劫如此难渡,他也想不到万万年后要如何彻底赢了柳折枝。


    多年布局只为今日,他不急,有的是时间等。


    最后柳折枝到底是见到了柳容音,但也因此被一起困在了柳容音的寝宫。


    “枝枝既然如此惦念容音,便在这里劝劝她吧。”


    精心准备的嫁衣被柳容音撕碎扔得满地都是,柳浮川也好像看不到一样,“枝枝与墨宴那般恩爱,定然能理解我对容音一片痴心,合籍后绝不会亏待她,我可是跟墨宴学得认真刻苦,日后必定对容音百般疼宠。”


    柳折枝沉默的看着,终于明白为何长姐说执念与心魔都是真了,那样偏执的眼神,他也曾在他的蛇蛇眼中见过,那破釜沉舟的势在必得,没人装得出来。


    连一向脾气火爆的柳容音都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对柳浮川说什么,若是没有她当日那走捷径的方法,执意要娶柳浮川,今日的柳浮川又怎会被天道蛊惑合作。


    曾经的神界第一纨绔,浪荡名声在外,却从未与女子相处过,对女子生了些好感便分不清是何种感情,一腔热血的追求注定换不回他想要的结果。


    也偏偏是这浪荡子……自以为动了心便最为专情执着。


    “从前好歹还骂我两句,如今倒是一个字也不愿与我多说了。”


    柳浮川笑着摇摇头,眸中有无奈,也有求而不得的慌乱,但最终表现出来的也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嫁衣坏了,这合籍大典今日便算了,容音与我合籍,自然处处都要最好的,差一处也不行。”


    这思维方式的确像是墨宴教出来的,柳折枝心情复杂的看他转身离开让人重制嫁衣,几乎要透过他的背影看到天道此刻的得意和猖狂。


    成也是情,败也是情,天道将他的弱点当做所有人的弱点,没有弱点便费尽心思布局创造,此局他是真的无计可施。


    “别看了,除了他自己走出来,没人救得了他。”


    柳容音早已看透一切,所以这些日子才安生的被关着,一次都没闹过。


    因为差不多的情况她当年就已经见过一次了,上一次是她看墨宴,墨宴的那些偏执和疯,她比柳折枝看得更多,也知道得更详细。


    当年的墨宴有柳折枝的义无反顾,宁可只身应劫也不肯杀之破劫,但她是柳容音,不是柳折枝,不爱就是不爱,这世上没人能逼她去爱谁。


    神女或许比不上神尊那般心境澄明,但她明白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柳折枝没有劝她,长姐喜欢才最重要,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柔声询问,“我听说长姐修了无情道?”


    “浮川跟你说的?”柳容音拿着茶杯一饮而尽,喝茶都喝不出神族该有的优雅,那股自由豪放的劲一看便知生来不会受任何人束缚。


    “其实他被天道蛊惑的前一日,我跟他坐在屋顶喝过一次酒,他就是那时候知道的,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毕竟我这无情道是怎么来的,你那么聪明,肯定一猜就猜到了。”


    当年她在天道手里受了太多苦,是名副其实的惨死,天道在她身上施加的折磨她从来不忍心说给弟弟听,当时一心想着留一缕残魂去找弟弟,所以才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悟了无情道换回一线生机。


    十万多年的相处,当年天道的背叛又岂是只有柳折枝一人无法释怀,那些把酒言欢,过命的交情,柳折枝当年性子淡漠,远不如她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与天道相处得多。


    时隔万万年,柳容音第一次与柳折枝说起后来的她与天道。


    “当年我送你入轮回,墨宴随你一起去了,我一人守在神宫,无数次想去找你,却都被天道截了下来。”


    空空荡荡的神宫只剩自己一个人,那时候的柳容音沉浸在悲痛中还没能走出来,某日看见天道拎着两坛酒进门,第一反应就是同归于尽,却又害怕自己死了无人等弟弟归来,无人为弟弟铺路,终究是忍了下来。


    “当年他不常来神宫,但我想随你入轮回时他一定会出现,他说陪我喝酒,我不喝他就自己喝,跟我说他没想过杀你,说我们三人曾经一起创造神界,一起斩杀凶兽解救苍生。”


    柳容音的嗓音有些晦涩。


    “折枝,我不是你,我会恨他,我恨得睡不着,可偏偏天道跟你一样,他不懂爱也不懂恨,他只知道输和赢,他说他赢了,又说他输了。”


    “他醉酒后我也曾听过他说他恨你,然后问我什么是恨,他还会说他对不起你,但他又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他问我为什么他取代墨宴,你却只悉心教导墨宴从来不教导他。”


    时至今日柳容音再说起此事,依旧无法释怀,有故人反目的唏嘘,也有毫不掩饰的恨意。


    “你肯定想不到吧,他后来会把我认成你,一会儿叫我容音,一会儿拉着我叫折枝,最后的几万年,他都是住在神宫,有时候甚至会管我叫长姐。”


    “我觉得他跟墨宴一样,他们都疯了,只是疯得不同,但原因一样,你走了之后他们都因为你疯了。”


    柳折枝始终安静的听着,听到这里才开口,摇摇头语气淡漠,“他要毁了我,却会怀念我,我不在他不知道该跟谁斗,我在他又寝食难安,他想模仿我,又想模仿蛇蛇,想过取代蛇蛇,也想过取代我。”


    “长姐,他不爱谁也不恨谁,他只是一辈子都在想要不属于他的东西,不是为谁疯,而是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蛇蛇有了恶念也可以教化,但他不会,他就是恶念本身。”


    他不喜欢任何人把他的蛇蛇跟天道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教化不了天道,天道也不可能毁掉我。”


    时隔万万年姐弟俩再谈起天道,依旧是柳折枝更懂天道,柳容音怔愣片刻,突然很想笑,也确实笑出了声。


    “所以啊,后来他又想杀了我,因为我不像你,我也不懂他,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问我为什么恨他,他说你都不恨他,我为什么恨他。”


    再后来就是那些无尽的折磨,柳容音不想说,话锋一转又说起柳浮川,“第一次见浮川,我就觉得他有些像天道,那种谈笑间一肚子算计的感觉最像。”


    柳折枝冷漠的表情猛地僵住。


    “我跟浮川喝酒的那个晚上,说的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我跟他讲了天道,后来的天道和后来只有我一个人的神宫。”


    “折枝,你知道当时浮川说什么吗?”


    柳折枝隐隐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那一刻长姐的每一个字都炸在他心头,惊得他拿不稳手中的茶杯。


    “浮川说,天道爱你,也爱我,他想要我们像爱墨宴那样爱他,但他不懂,他也不会说,所以天道是天道,墨宴是墨宴,天道在我们心中永远没资格跟墨宴比。”


    “啪嗒!”柳折枝手中的茶杯掉在桌子上,茶水四溅,在白衣上落下茶渍也没能引来那白衣的主人看一眼。


    兄长为何能理解天道?为何能与天道融合得那般快?为何当年偏偏抢的是兄长的神格?


    长兄说兄长是他捡回来的,跟他们同父异母,一样都是混血神族,可连长兄都不知道兄长的生母是谁……


    太多消息混杂在脑海里,汇聚成一个让柳折枝都承受不住的事实,怎么看这都是柳浮川在像暗示他一样给长姐透露不为人知的关键秘密,柳折枝再开口时嗓音都是颤抖的,“长姐,你是说兄长他……”


    396.无情无义


    “你和墨宴能入轮回,天道又怎会不能?”


    柳容音知道这很荒谬,可这就是事实,一个大家都难以接受的事实,“今日与你谈过,我才确认自己没有猜错,折枝,浮川是天道的一部分,想与我们亲近的那部分,天道自己亲手斩断,送入轮回,在他杀了我之后。”


    “他和天道一样分不清什么是爱,所以在他看来,天道是爱我们的,他以为对我是心悦之情,就像后来的天道对着我怀念你。”


    柳容音扶起掉落的茶杯,拉住柳折枝的手轻轻拍了拍,“折枝,你说得对,天道不懂,所以他一直在模仿,如今浮川对我如此执着,与当年的墨宴对你……你不觉得太过相似吗?”


    脑海中闪过见到柳浮川后的每一次相处,那些来自兄长的疼爱和天道的背叛还有赶尽杀绝交织在一起,柳折枝另一只手用力捂住胸口,最后随着一声模糊不清的笑,唇边缓缓有鲜血滴落。


    “原来如此,天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杀人诛心。”


    这最后一环竟是柳浮川的身份,天道太了解他了,太清楚怎么做才能伤他最深,让他最疼,这一局无论如何他都是输家。


    想杀天道,必定要先杀兄长,兄长那般玲珑心窍,定然是早已猜到此事,所以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他进一步,杀兄长诛灭天道,良心难安。


    退一步认下兄长,却总会想到兄长便是天道的一部分,如鲠在喉。


    往日诸多疼爱,如今倒是成了最为讽刺的笑话,那一声声兄长,只怕早已被天道当做战利品,暗中不知要如何得意。


    “他没想活。”


    柳容音心疼的为弟弟擦掉唇边血迹,却被他摇头躲过了,反而被紧紧抓住手,“长姐,他没给自己留退路,他一心求死。”


    那个他到底是在说谁,姐弟俩心里都清楚。


    柳折枝不知该如何称呼了,叫柳浮川,可那是真心疼爱他,连命都能无怨无悔搭进去的兄长,叫兄长……他要如何对着天道的一部分去叫兄长?


    方才两人推测出的一切,都是足以让整个神界翻天的秘密。


    长兄回来之后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面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深陷死局一心求死?


    这一刻柳折枝想了太多太多,即便他能分得清柳浮川是柳浮川,天道是天道,能只认兄长,可他要如何保下兄长?


    兄长若不在了,他又该如何面对长兄?


    那是长兄亲手养大的弟弟啊,几千年相依为命,也是百般宠爱才有从前的神界第一纨绔,有惹了祸便找长兄善后的神宫二公子。


    “折枝,还有长姐。”柳容音轻轻拍拍他的后背,让他把头搭在自己肩膀上,“无论你怎么选,长姐都支持你,你我一母同胞,长姐永远都是长姐,无论你做什么,身后都有长姐。”


    她做不到弟弟那样心境澄明,代替不了弟弟去做什么神尊,天命不选她,但这一次她一定会保护好弟弟。


    她的弟弟永远都是在第一时间想庇护所有人,可分明他自己才是最需要有人庇护的那一个,他这辈子,从来都没为自己活过,如今又要受这般良心煎熬。


    “你在情劫中亲手射杀过墨宴,那时你没错,墨宴也支持你,如今即便你选了牺牲浮川,浮川也不会怪你。”


    柳容音知道这很残忍,但他们全都没得选,上一次柳折枝可以牺牲自己保全所有人,可这一次他连牺牲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她了解她的弟弟,这条路走到这里,早已没有退路了,往后退一步,便是千千万万条人命搭进去。


    天道从不把人当人,世人皆为棋子,苍生皆可铺路。


    “折枝,浮川若是会怪你,他就不会以身入局,更不会如此费尽心思暗示我们猜出真相。”


    “墨宴更不会怪你,他只会心疼你,心疼你被天道如此算计。”


    “至于故棠……”想起那个跟柳折枝像又不完全像的小古板,柳容音语重心长,“折枝,他跟你是一类人,你们都是被天命选中的,为苍生取舍的道理,他懂的并不比你少。”


    柳折枝什么都没说,只靠在长姐肩头闭着眼,一动不动。


    可也就是这毫无反应,才是他最终的选择。


    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柳故棠和墨宴回来,看柳浮川一手推动这死局。


    两个时辰后,感受到墨宴出现在神界的那一刻,柳折枝嗓音晦涩,“长姐,他是我兄长,但我……不配做他弟弟。”


    长兄和蛇蛇回来了,他没有冲破封印,没有传音阻止这一切,当年的情劫他为苍生放弃了他的蛇蛇,如今……他又为苍生放弃了兄长。


    天道一辈子都在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这一路走来,也在不断舍弃亲人和道侣。


    没有赢家。


    他和天道之间根本没有谁是赢家,他们都输得一败涂地。


    柳折枝死死抓着长姐的衣服,闭上眼满心的无力和疲惫。


    这条路可真长啊,长到他走到尽头,回头望去,竟然找不到来时的路,也分不清自己是对是错。


    “当年历劫,我在凡间界射杀过一位被敌军当做人质的公主,当时我便说,公主受天下养,自然也可为这天下牺牲,公主的命是命,战场上无数将士的命也是命。”


    柳折枝的声音明明响在耳边,柳容音却只听到了缥缈与虚无,像是随时都能随风散去。


    “我这一辈子,为苍生舍弃过自己,舍弃过道侣,人人都可以为苍生牺牲,我的兄长……自然也可以。”


    “若他日是要牺牲长姐,我也会……也会这般……无情无义。”


    肩膀上一片温热,湿痕晕染开逐渐变得冰凉,柳容音知道那是什么,却没有戳穿,只温柔又坚定道:“折枝没错,不是无情无义,正是因为有情有义,才会这般取舍。”


    “轰隆!”


    殿外有惊雷乍起,他们都知道是为什么,这一战过后,苍生太平,神界安定,可这神宫之中,再也不会有人叫柳折枝一声枝枝了。


    “柳浮川……是我兄长。”


    柳折枝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带着努力压制的哽咽,认下了这位是天道一部分的兄长,“但……”


    “苍生,高于一切。”


    此时的神宫之中,来贺喜的宾客早已散去,连守卫和婢女都被柳浮川尽数驱散,偌大的神宫只剩刚赶回来的柳故棠和墨宴面对性情大变的柳浮川。


    以及被囚禁在寝殿中封了修为遮掩住所有气息的姐弟俩。


    “兄长,我只问一句,柳折枝究竟在哪里?”


    墨宴和柳故棠一前一后堵住柳浮川去路,虽然已经动了手,却谁都没有全力以赴,看着柳浮川周身的恶念本源之力眼神复杂。


    “浮川,交出折枝与长姐。”柳故棠冷脸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看似面无表情,可那语气中分明带着长辈隐晦的包容,“是天道的错,天道蛊惑你,你莫要胡闹。”


    弟弟要做神尊,那神尊之位他给了便是,可他们回到这神宫之中,却没收到柳折枝和柳容音的传音,此事非同小可。


    即便如今的柳浮川能困住柳容音,却绝不会让柳折枝连传音给他们的机会都没有,除非柳折枝此刻……性命垂危或自身难保。


    手足相残,此事柳故棠最是不能容忍。


    老神尊那么多子嗣,他早就说过,只有他们兄弟三人才是一家人,弟弟胡闹,万事好商量,可若残害幼弟,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的。


    “长兄,即便你们联手,如今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啊。”柳浮川凌空而立,玩味一笑,“你们要是来祝贺我与容音合籍,那便真心祝贺,若是来棒打鸳鸯,那就别怪我不念往日的情分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同样是从他口中说出,却根本不是他的嗓音。


    “容音思念弟弟,我自然是送折枝去陪她了。”


    墨宴和柳故棠皆是一愣。


    不止是因为那是天道的声音,还因为……此刻天道的身影和柳浮川重叠在一起。


    方才他们还以为柳浮川只是借助了天道的力量,如今看到的却是天道已经和柳浮川融合了。


    属于柳浮川的容貌逐渐模糊,天道的脸却越发清晰,两张脸交叠在一起,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浮……川……”


    稳重如柳故棠也不免在此刻失了态,几乎是下意识收了剑想要上前拉住自己的弟弟。


    “长兄!”墨宴飞身过去死死将人按住,带着柳故棠后退数步,指尖用力到泛白,“长兄,他……他是……天道。”


    这世上没有人能这般与天道融合,除非这个人原本就是天道。


    柳故棠僵硬着,那一瞬间能凭一己之力将神界尽数收入囊中的神尊也免不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亲手养大的弟弟,当年怕人暗害,与人拼命时都要背在背上才放心的弟弟,从那么小一个小团子,只有被他抱在怀里才肯停下哭闹,养到四处给他惹祸,整日跟在他身后叫长兄,如今告诉他……他的弟弟是天道?


    397.他要去为他的神明拼命了


    “长兄,长兄……”


    墨宴跟柳浮川没有相处那么多年,即便有感情也是万万比不上柳故棠的,此刻也就只有他还能保持些理智,一手拿着本命剑,一手扶着柳故棠,一声一声长兄的叫,试图能稍微安慰一下,或者让柳故棠尽快回神。


    他也急,知道了柳浮川就是天道,他更怕柳折枝和柳容音有危险,可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乱了阵脚,心急如焚也要看着镇定自若。


    若是人人都慌了乱了,岂不是让天道更加猖狂,如今的局势已经无可转圜了,要么打赢,要么所有人都死在天道手里,没有第二种选择。


    “长兄,你也不必这样看我,我虽然是天道的一部分,但我和他还是有区别的。”柳浮川周身魔气不减,容貌和声音又变回了他自己的,“你别跟我作对,一样可以作为长辈出席我跟容音的合籍大典。”


    “哦对,还有弟妹,多亏了你教我怎么追容音,抛开立场不同,我倒是挺感激你的。”


    “滚你娘的!老子没教过你强迫长姐!”墨宴破口大骂,看他的眼神全是杀气,“你那算个屁喜欢!你要是真心喜欢长姐,根本不会舍得强娶她!狼心狗肺的王八东西!早知道你是天道,老子早就该把你挫骨扬灰!”


    他的骂声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柳浮川只是盯着柳故棠,眸中含笑,“长兄,你也要我与生分吗?”


    柳故棠眸色深沉,那种无波无澜的眼神让人看不出喜怒,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开口,“柳浮川,我没教过你如此行事。”


    “哈哈哈哈哈……”天道得意的笑声响彻整个神宫,“你看,我就说他们都不会再认你了,我们才是一体,才是一路人,什么长兄,他现在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别傻了,你我联手杀光他们,神界是你的,容音也是你的,你想跟容音合籍也不会再有人阻拦,如此皆大欢喜的事,何乐而不为。”


    只有这种时候,天道和柳浮川的那些相似点才格外明显。


    他们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语气或温柔或漫不经心,有些放荡不羁,只不过柳浮川温柔的部分更多,柳折枝和墨宴也许久没与天道说过话,这才没有发觉。


    此刻墨宴再听他们两人交替着说话,后知后觉的发现柳浮川无论是语调还是笑着说话的感觉都跟天道相似极了。


    脸上总是挂着笑的笑面虎,他当年被柳折枝捡回神宫,第一次见天道,天道不就是这样吗?


    看似跟谁都笑意盈盈,实际心里全是算计,和谈笑间就能把人坑得明明白白的柳浮川多像。


    墨宴死死抓着手里的剑,他不敢想柳折枝要是落在天道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他拼尽全力从泥沼中拉出来的神明,绝对……绝对不能再被天道毁掉一次。


    “兄长。”


    天道抢了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毁了他,这世上如果有谁最恨天道,墨宴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他。


    但他还是对着已经和天道融为一体的柳浮川叫了兄长。


    “看在我教你追过长姐的份上,求兄长……让我见见柳折枝。”


    拼死一战他即刻就能打,可他不知道柳折枝的情况,见不到柳折枝他安不了心。


    “柳折枝……柳折枝他在修真界伤了根基,他的身子只恢复了修为,根基根本没有养好,他一着急就会吐血,他到现在还怕冷,那么高的修为,冬日里手却凉得怎么都捂不热。”


    这辈子第一次,墨宴对着天道低了头,嗓音晦涩,“他对你肯定不会设防,他真心拿你当兄长才会糟了你的算计,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让我见见柳折枝,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什么苍生啊,柳折枝这辈子为苍生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他不是神,他是魔尊,他只是柳折枝的蛇蛇,他只想陪着柳折枝,柳折枝能为苍生付出一切,可谁来心疼柳折枝啊。


    墨宴知道他又不听话了,他没听柳折枝的话,在这种时候只顾着关心柳折枝,没有把苍生放在第一位,可他真的忍不住。


    “兄长,兄……”


    “好啊。”开口的是柳浮川,不是天道,天道忙着欣赏他的狼狈,连周围的天地本源恶念都跟着透露出别样的愉悦。


    “当然可以让你见折枝,不过……”柳浮川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求人总得有些求人的态度,怎么能站着求呢,你说是吧?”


    本来天道还想阻拦他答应,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也跟着饶有兴味的看着墨宴,“在折枝面前乖得像条狗,反正你也当狗当习惯了,那就跪下来,好好的求,求的诚意够了,自然就见到折枝了。”


    他不介意放柳折枝出来,就是要让柳折枝看着他杀光这些人才好,但他更想看墨宴像条狗一样求他。


    墨宴这个人,嚣张得不可一世,暴躁易怒只知道情情爱爱,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人,早就该死透了,却还能被柳折枝捡回去,让柳折枝另眼相待,甚至让柳折枝心甘情愿去历劫。


    天道始终想不通自己输在哪里,为什么不能完全取代墨宴,就像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输给柳折枝。


    “好。”


    墨宴答应得毫不犹豫,掀袍要跪的瞬间,身侧的柳故棠拉住他的胳膊,厉声呵斥,“起来!”


    “你以为折枝会愿意看你为他这样吗?”


    “我感受不到柳折枝的气息,长兄,柳折枝从来不会这样,他答应我不会再丢下我。”墨宴一点一点掰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得看他一眼,不管他是什么情况,看一眼我才能安心。”


    是死是活,有没有受伤,醒着还是在昏迷,他必须得知道,就算是要跟天道拼命,跟天道同归于尽,他也得看柳折枝一眼。


    这可能……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柳折枝了。


    墨宴用力推开柳故棠,重重跪在地上,后背挺得笔直,一如当年在修真界柳折枝罚他跪香。


    今日这一战,必定是死战,他没把握活,也没把握赢,但不管让他怎么死,死之前看一眼柳折枝他就知足。


    他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做这一切,仰头看着空中的柳浮川,语气卑微又诚恳,“求兄长……让我见见柳折枝。”


    尊严和面子算什么,在柳折枝面前一文不值。


    他要去为他的神明拼命了,死之前绝对不能留遗憾。


    “求兄长让我见见柳折枝!”


    最后这一声几乎破了音,腰背也弯了下去,天道要看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越狼狈,天道才能越满意。


    到最后向来嚣张跋扈的人真的跪着弯下腰匍匐在地上,就像天道说的,像条狗一样求人。


    柳故棠站在他身侧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再劝,最克己复礼的人,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墨宴是对的。


    不过是想见柳折枝一面,这样能为柳折枝放弃一切的深情有什么错?


    “啪!啪!啪!”


    伴随着天道畅快的笑声,柳浮川满意的鼓着掌,“你早这么有诚意,早就见到折枝了。”


    他没看错人,也就只有墨宴能为柳折枝做到这种地步,能这么求,求到所有人都满意,包括天道。


    也能……让他名正言顺的放柳折枝出来,不被天道怀疑。


    寝宫外所有结界瞬间消失,柳折枝和柳容音还没来得及往外仔细看,被封印了修为的姐弟俩便被两道灵力卷住,带到神殿前。


    “柳折枝!”


    感受到柳折枝的气息,墨宴立刻抬起头,意识到自己还跪在地上,下意识心虚的抿抿唇,“我……我只是想见见你,我错了,你别……别生气。”


    柳折枝被灵力束缚在空中,看到他的蛇蛇这般狼狈的跪在地上,还是在跪最恨的天道,甚至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怕他生气,张了张嘴迟迟没能发出声音。


    他想告诉蛇蛇都是假的,都是兄长设局,可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蛇蛇是抱着必死的心见他最后一面,蛇蛇真的以为他束手无策,以为今日是破不来的死局……


    “没有生气。”封印在柳浮川的暗中助力下一点点解除,柳折枝声音很轻,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蛇蛇很乖,很听话。”


    墨宴晦暗的竖瞳猛地亮起来,起身的动作刚开始,又强迫自己跪了回去。


    柳折枝和长姐都在天道手里,且都没了修为,他不能起来,万一天道因为他起身朝两人动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墨宴咬牙继续跪在那,生平第一次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动手,柳折枝和长姐会是人质,他不动手,那便守不住柳折枝要守的苍生。


    他不怕死,可他怕他死后柳折枝彻底落入天道手里受尽折磨,天道不会杀了柳折枝,只会享受一次次毁掉柳折枝的乐趣。


    “长兄。”不知过了多久,墨宴闭了闭眼,嗓音沙哑,“你若下不去手,那就……我来吧。”


    他还是站了起来,几乎是他起身的瞬间,柳折枝肩头便被一道魔气贯穿,鲜血如注。


    是天道的警告。


    天道最是欣赏他们的痛苦挣扎,只要他敢动手,天道就会让这伤越来越多,让他亲眼看着他的神明受折磨。


    墨宴一双竖瞳死死盯着柳折枝,手却紧紧握着剑,一步也不肯再退,脑海里只有六个字——


    苍生,高于一切。


    这六个字困了柳折枝一辈子,如今到底是替柳折枝困住了他。


    柳折枝能为了苍生不要命,他若是为柳折枝舍了苍生,就算他们都活着,柳折枝也是要生气的。


    柳折枝生气了就……不要他了。


    398.为他的神明献祭一切


    柳浮川不会朝柳容音动手,他也不会让天道去动柳容音,但此刻的柳折枝没有修为,落在天道手中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封印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开哪里有那么快,柳浮川不要命,不计代价,要的只是让天道一击毙命。


    这场仗只有在双方都背水一战的时候,天道才会断了一切后路,不管不顾的完全跟他融合。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柳折枝!”


    墨宴最见不得柳折枝受伤,匆忙化作龙身,龙尾去抢柳折枝,本命剑直奔柳浮川的眼睛。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天道在柳浮川体内嗤笑,根本不用还手,只轻轻把柳折枝往那剑下一拉,“要是你亲手杀了折枝,我倒是还能算你有几分血性。”


    墨宴瞳孔猛地一颤,下一秒本命剑向右偏离几寸,重重砸在地上,身后神殿轰然倒塌,足以见得他这一击是用了全力。


    可终究还是伤不到天道,面对柳折枝,他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哈哈哈哈哈哈……墨宴,你看看你,不愧是折枝养的好狗,真是忠心耿耿,什么时候都不敢伤了主人啊。”


    说话间,无尽的魔气灌入柳折枝肩头的伤口,柳折枝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涨红,天地本源恶念侵蚀神明的仁爱本源之力,不一定会成功,但那痛苦比削骨剥皮碎裂经脉还要强上百倍。


    本就身子不好的人,这么下去这具身体便要彻底废了,周身不断有血滴晕染那一身白衣,柳折枝从始至终不曾开口呼痛,连一声闷哼都不曾有,只死死抿着嘴唇和墨宴对视,轻轻摇了摇头。


    柳折枝说……不用管他。


    墨宴看懂了,看得目眦欲裂,却也无可奈何。


    柳容音被柳浮川押在一旁,同样没有修为,身后柳故棠面对弟弟也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天道这最后一步棋,不仅拼凑出了完整的神格,以恶念本源融合神格,修为凌驾在他和柳折枝之上,还彻底让他和柳折枝失了所有助力。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一夕之间,长兄,兄长……柳折枝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


    巨大的龙身还在不断变大,逐渐遮天蔽日,墨宴猩红着双眼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柳故棠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一个求字都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能理解柳故棠此刻的心情,让柳故棠跟他一起对付天道,无异于一起杀柳浮川,而他现在做的事,跟要柳折枝的命没有任何区别。


    他舍不得伤道侣,难道长兄就舍得伤弟弟吗?


    墨宴收回目光摇头苦笑。


    柳折枝把他教得真好,都这种时候了还知道体谅旁人。


    可他宁可自己什么都没学过,坏就坏得彻底,就算柳故棠不愿动手,他也可以出其不意吞了柳故棠,夺了修为去救柳折枝。


    脑海中有太多的念头闪过,他甚至可以毁了神界,干脆覆灭整个神族,夺所有人修为收为己用,可那念头又被墨宴一一压下,最后只剩对着柳折枝温柔的安抚。


    “柳折枝,你还有我,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输。”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也没人比我更配得上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周身龙鳞如雨滴般被他自己的魔气剥落,龙血龙鳞都化作一件件法器,铺天盖地朝天道和柳浮川袭去。


    那都是他的一部分,是他自己,墨宴永远不会伤害柳折枝,那些法器也一样,即便天道再如何把柳折枝挡在前面,也没能挡下一丝一毫。


    “蛇蛇……”


    空中的巨龙血肉模糊,柳折枝颤抖着唤了他一声,不敢想他此刻有多疼。


    “没事,不疼,我皮糙肉厚。”


    墨宴抽空语气轻松的回了一句,下一瞬龙爪直奔自己头上的龙角。


    “咔嚓”一声,龙角被生生齐根折断,代替本命剑被墨宴拿在手中,裹挟着杀气冲向天道。


    “墨宴!”谁都没想到他为了不伤到柳折枝不惜自断龙角,天道的吼声气急败坏,“你这个疯子!”


    他的龙角也会自行避开柳折枝,此刻抓着柳折枝毫无意义,这不要命的打法让天道一边喊着他是疯子一边将柳折枝扔到脚下,自己慌忙闪躲。


    “吼!”


    柳折枝快要落地的瞬间,巨龙直冲而下,龙尾一卷便将人捞起,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背上唯一一处还剩下些鳞片的地方。


    龙角插在柳浮川右臂上,天道的恶念之力化作层层结界试图困住巨龙和柳折枝,墨宴用灵力包裹住柳折枝,自己的身体毫不犹豫撞上去。


    仅剩的一只龙角逐渐出现裂痕,鲜血如注,他却毫不在意,只管拼命撞开天道的天罗地网,嘶吼声响彻神宫。


    “你把柳折枝拉下神坛,老子今日偏要把他捧上去!”


    “轰隆!”


    恶念本源之力,这世上如今最坚固的结界,生生被墨宴用身体撞得四分五裂,巨龙以断了最后一只龙角为代价,带着他的神明冲天而起,盘旋空中居高临下看着被龙血映红的阳光落在天道脸上,照出天道愤怒到扭曲的表情。


    “没事……没事了。”


    墨宴拼尽所有,此刻早已留不住体内的灵力,灵力随着断角和落鳞的伤口不断溢出,整条龙缓缓从空中坠落,却还不忘回头小心翼翼舔了舔柳折枝身上的血迹。


    “蛇蛇……”柳折枝嗓音哽咽,甚至不敢伸手触碰他,他身上全都是伤,即便此刻有人为他疗伤也难以维持。


    “别……别哭……”


    巨龙坠落在地,压塌了身下的宫殿,尘土飞扬,整条龙混着血迹变得脏兮兮,唯独他背上的柳折枝一身白衣干干净净,是他用最后一点灵力释放了清洁术。


    柳折枝爱干净,他一直都记得。


    “柳折枝,去吧,去守你的苍生,当年是我不懂事,我不理解苍生为什么比我重要,现在……你没错,你一直都是对的。”


    柳折枝身上的封印已经被解了一半,他不是傻子,看得懂这是为什么,也明白柳折枝究竟做了什么选择。


    入局时他毫不知情,如今他看懂了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局,依旧心甘情愿为他的神明献祭,无怨无悔。


    “苍生高于一切是对的,你为了苍生……舍弃谁都是对的。”


    当年柳折枝如果不对他动情,如果不是他一直纠缠神明,神明就永远是神明,根本不会有这些劫难。


    是他让柳折枝有了弱点,在苍生和他之间为难,甚至让天道因此以情劫布局万万年,把他们身边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柳折枝做得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便是当年明知他是情劫却不杀他,收了他的玉冠,心甘情愿和他绑定因果,赴死应劫。


    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万分凶险,柳折枝觉得亏欠他,他又何尝不觉得亏欠柳折枝。


    但凡柳折枝动了半分与他断了的心思,或者对他的情意淡一点,面对天道都不会如此被动。


    神明动了情便会有失偏颇,柳折枝犯了大忌,连天命都不愿再眷顾,失掉的天命和气运,都要柳折枝拿血和伤去补。


    即便柳折枝从未与他提过,他也早就猜到了。


    同样是一母同胞,看长姐就知道,长姐无论是神魂还是身体都恢复得极快,只有柳折枝,不管如何将养,始终养不回根基。


    如此为苍生鞠躬尽瘁的神明,一身的功德却抵不掉对他动情的过错,硬是拖着根基破败的身子扛着,从来没跟他提过一个字。


    墨宴什么都知道,但他此刻没力气说太多,看柳折枝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不舍。


    “我忘了告诉你,当年你在凡间界历劫,你为了苍生亲手射杀我,我没怪过你,如果你为了我放弃苍生,你就不是柳折枝了。”


    身下的鲜血越聚越多,墨宴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却从始至终都无比坚定。


    “柳折枝,你只管往前走,别回头,你守着苍生,我守着……永远守着你……”


    巨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小黑蛇缠绕在柳折枝手腕上,用自己的方式守着他的神明。


    柳折枝动作温柔的用指尖抚上去,嗓音温柔得几乎要随风飘散,“乖蛇蛇。”


    一滴泪悄无声息落在蛇头上,那温柔如哄孩童的声音越发颤抖,“我的……乖蛇蛇……”


    这一局已经成了,柳折枝知道。


    兄长把他的蛇蛇当做了让一切成为定局最重要的一环,这世上只有蛇蛇能把他救出来,也只有蛇蛇能为了他这般献祭一切。


    蛇蛇做到了,可是他的蛇蛇……好疼啊……


    龙角,龙鳞,一身的血肉和灵力……他的蛇蛇真的好疼啊……


    “原来你也会哭。”


    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了一条小蛇泪如雨下,远处的天道看着这一幕,表情微微有些复杂,“折枝,原来你也会哭。”


    他不懂柳折枝在哭什么,神明怎么可以为凡尘落泪。


    最大的弱点不在了,柳折枝彻底没了束缚,打赢他的可能性更大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我死了你也会为我哭吗?”


    天道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柳浮川也转头看向被结界困在远处的柳容音,“容音会为我哭吗?”


    是执念而不是情爱,这一刻柳折枝才明白长姐所说,兄长对她的感情不是情爱是什么意思。


    是自身有了些懵懂的好感,也是受了天道的影响,兄长是天道想与他们亲近的那部分,所以执念和心魔才生出的这般快,道心也毁得彻底。


    姐弟俩谁都没有回答,对视一眼后同时强行冲破最后一点封印。


    柳折枝刚恢复整洁的衣袍再次沾染他自己的血,经脉快被撕裂的疼痛他并不在意,召出倾云剑和刚好打破结界的柳容音一前一后将天道堵在中间。


    “他们怎么会……”天道愣了愣,虽然也知道这封印可以破开,但付出的代价一定是修为折损大半,可如今两人分明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你到底怎么回事!”如今两人共享一具身体,柳浮川先发制人,怒声质问,“不是说那封印破开了肯定元气大伤吗!”


    他们刚被墨宴的龙角伤到,两个人虽然融合了,却彼此都没完全信任对方,不算彻底融合,这种情况下被柳折枝和柳容音合力缠斗,一时间分身乏术。


    天道顾不上内讧,也没功夫多想这是为什么,只不断催促柳浮川,“把身体交给我,完全跟我融合,不然我输了你也得死!”


    “交给你让你去打伤容音吗?”柳浮川冷笑,“有我在,你休想动容音!”


    天道忙着应付柳折枝,他自己正在跟柳容音打,因为处处留情已经被柳容音刺伤了好几处,却还这般维护,听得天道咬牙切齿,再开口时满是恨铁不成钢之意。


    “蠢货!你我若是败了,他们可会留你性命!”


    柳浮川嗓音逐渐温柔,“若是死在容音手中,也算我此生无憾了。”


    本就是用他对柳容音生出心魔才让他与自己联手,可如今他这般沉溺情爱险些将天道气吐了血。


    成也情爱败也情爱,这句话不光适用柳折枝,也同样适用天道。


    这般天衣无缝的死局,但凡柳浮川能对柳容音少些深情,此刻柳折枝和柳容音早已彻底成了阶下囚。


    柳浮川拒不配合,又在这种时候恋爱脑发作,天道身上有伤,对上柳折枝自顾不暇,柳浮川又处处放水,不过一刻钟,柳浮川就被柳容音一剑从空中斩落。


    任由天道如何心有不甘,他躲在柳浮川体内也毫无办法,柳浮川受伤他也跟着受伤,恶念本源之力在四周叫嚣,却比方才肉眼可见弱了不少。


    柳折枝执剑凌空而立,划破指尖以血布阵,准备先将他们困住,开阵的瞬间,柳浮川突然看向从头到尾站在原地的柳故棠。


    “长兄!长兄救我!”


    399.我是柳浮川,我长兄是柳故棠


    “长兄!”


    被困在阵法中便是死路一条,不光柳浮川找柳故棠求救,连天道在这种时候都闭了嘴,甚至收敛了魔气,让柳浮川看起来和从前那个神宫二公子毫无差别。


    “长兄……长兄救救我……”


    柳浮川的哀求越发可怜,柳故棠眉头微皱,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折枝,快开阵!”柳容音打断他的求救,剑尖直指他眉心,柳浮川挣扎着躲开,却没完全逃脱,侧颈被划出一道伤口,逐渐染红衣袍,狼狈的摔在地上。


    天道不动了,也配合着装出无力抵抗的模样。


    “咳咳……噗……”


    柳浮川虚弱的吐出一口血,眼神还死死盯着柳故棠的方向,“长兄……”


    柳故棠脚步微动,下一秒就被柳容音厉声阻拦,“他现在是天道!你帮他是想害死所有人吗!”


    说着又是汇聚灵力全力的一剑朝柳浮川刺去,剑尖眼看要刺入胸口,一柄长剑破空而来,不仅挑开了她的剑,那长剑的主人还拉起了柳浮川护在身后。


    “长兄……”柳折枝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柳故棠!”柳容音恶狠狠的瞪着他,“柳故棠你还有人性吗!你弟弟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今日他和天道不死,日后就是生灵涂炭!”


    柳故棠拉着柳浮川的手轻轻颤了颤,眼神复杂的看着对面的柳折枝和柳容音,指尖犹豫着要放开,却被柳浮川一把拉住衣袖。


    “长兄,长兄我知错了,你救救我,你说过我们是亲兄弟,永远不会不管我的……”


    柳故棠要放手的动作停住了,回头看看他红着眼睛哭求的模样,再看看对面的两人,沉默片刻执剑坚定的护住他,“折枝,浮川是我弟弟,我不能……不管他。”


    “王八蛋!柳故棠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这天下苍生,对得你的神尊之位吗!”


    柳容音气得破口大骂,要冲上去却被柳折枝拉住了。


    “长兄,我……”柳折枝的声音充满了无力,“你说过我也是你幼弟,你说与我一同守这天下苍生,又怎能如此……助纣为虐。”


    柳故棠垂眸心虚得不再看他,只沉声道:“长兄对不住你。”


    四周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天道愉悦的看着这一幕,欣赏柳折枝的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好。”柳折枝看着曾经疼爱自己的长兄,眼中最后一点期待的光也暗了下去,惨然一笑,“那今日便……生死有命。”


    话音落下,两道磅礴的灵力在空中相撞,两人斗法几乎看不到彼此的身形,只周遭景物逐渐变成一片废墟。


    柳容音也再次与柳浮川打在一处,这般神仙斗法,神宫的护山大阵都扛不住,摇摇欲坠。


    眼看灵力要波及到神宫之外,一个雪白的小毛团从天而降,“主人,我来帮你围住神宫,你放心打!”


    001化作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源源不断的系统能量散布神宫外围每一个角落,逐渐连成一道道世界守则一般的能量墙,严严实实把所有人的灵力波及困在神宫之内,保整个神界无恙。


    而他自己身形逐渐变得透明,散成一个个细小的光点汇入那些墙壁之中。


    以本源代码为代价的守护,无异于人类赌上性命,一旦这些能量墙被打破,这世上便再无系统001,随着代码一同消散于天地。


    “连他都来了。”天道在柳浮川体内看着这一幕,语气显而易见的兴奋,“今日倒是彻底一网打尽,快,把身体交给我,只要杀了他们,神界和容音就都是你的了!”


    “我是要容音,可你当我傻吗?我已然骗了长兄来帮忙,天道,你我联手,断没有只我一人出力的道理。”


    柳浮川嘴角不断有鲜血滴落,虽是早已不敌柳容音,与天道说话却依旧游刃有余,“你掌控身体,若是连我的容音都杀了,我后悔都来不及,长兄就是我的诚意,你的诚意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万一输了,你随时能跑,所以才迟迟不与我完全融合,只想找我要身体的掌控权,可这世上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


    又被柳容音一剑擦过侧脸,柳浮川后退数步,摸摸脸上流血的伤口,玩味一笑,“要么与我融合,你我同生共死,杀光他们只留容音与我合籍,要么……我死在容音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天道没回应。


    并不是不信他真能高兴的死在柳容音手里,毕竟他们这些渡情劫的人都是能为了对方不要命的,墨宴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一点天道深信不疑。


    但……天道生性多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亮出最后的底牌。


    “容音,我要是死在你手里,你会不会像枝枝对墨宴那样,永远记得我,或者想念我?”


    天道不配合,柳浮川当场就收了灵力,看柳容音的眼神深情又偏执,“我也可以像墨宴那样,你跟我合籍,你我新婚之夜,我把命给你,让你亲手杀了我,可好?”


    柳容音皱眉盯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滚!别恶心老娘!”


    “你不愿意?”柳浮川眼神陡然凌厉一瞬,很快又压下眼底的暗色,恢复往日的温柔,“容音,我究竟哪里不好?只要你说,我都可以为你改,墨宴教过我的,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可以为你变成什么样。”


    回应他的是柳容音毫不留情一剑斩下,若不是他闪躲及时,那便不只是空中飘落他的几缕发丝,而是即刻人头落地。


    即便是这样,柳浮川看她的眼神也不带丝毫怒气,反而勾起嘴角,“听说无情道可以杀夫证道,容音若是杀了我,修为应当会更上一层楼,这样……是不是就能永远记得我了?”


    “柳浮川!”他的恋爱脑发言简直和墨宴如出一辙,天道都听不下去了,“我们一定会赢,我一定会赢了折枝!活着和容音合籍不是更好?”


    天道甚至不愿承认柳浮川是他的一部分了,他最讨厌的就是墨宴,墨宴对柳折枝的深情,还有墨宴的恋爱脑。


    现在看着自己的一部分也变得跟墨宴这么像,若不是留着柳浮川还有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柳浮川。


    “赢?你根本就不愿意跟我配合,我们怎么赢?”


    柳浮川仰头看向空中,抬手抹掉嘴角血迹,虽然看不清空中两人的斗法情况如何,但心中有数,“长兄与枝枝也不过是勉强平手,我是打不过容音的,你也不能出手,否则被长兄发现我没知错,继续跟你联手,长兄就不会帮我了。”


    “如今的局势,你让我怎么相信我们能赢?”


    天道沉默不语,许久过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空中轰隆一声,整个神宫地动山摇,两道身影齐齐坠落。


    柳故棠浑身浴血,以剑拄地。


    柳折枝一身白衣尽数染红,后退数步吐出一口血,身体摇摇欲坠。


    显然此战两败俱伤,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折枝!”柳容音飞身过去扶住柳折枝。


    柳浮川也第一时间扶起柳故棠,“长兄,你……”


    柳故棠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就算被他扶着也只是勉强站稳,周身灵力隐隐有溃散之兆,显然是在强撑。


    “别杀折枝,废了修为关起来,容音随你处置。”


    天道突然开口,不等柳浮川应声,整个人便被浓郁的魔气笼罩,等那漆黑的魔气散去,柳浮川眉心缓缓浮现一道黑红色的魔印,提剑走向柳折枝和柳容音。


    两人彻底融合,如今这里没人是他们的对手,柳容音面色凝重,扶着柳折枝一步步往后退,退了几步突然被柳折枝推开。


    脚下血迹迅速汇聚成阵法,血光冲天,柳折枝硬逼出一滴心头血双手结印,那专门压制魔气的阵法还未完全开启,天道便发觉不对,学着柳浮川的声音奔向柳故棠。


    “长兄!长兄救我!救……”


    “咔嚓!”


    天道周身的护体结界应声而碎,一柄长剑贯穿丹田,震碎经脉,数道符咒随着长剑入体,顷刻间压制住天道的恶念本源之力。


    “你……”天道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长剑的主人,“柳……柳故棠……”


    柳故棠面无表情的手腕一转,丹田彻底被灵力粉碎,而后收了剑接住柳浮川缓缓倒下的身体,抱着弟弟一步步走入柳折枝已经布好的阵法中,端坐阵眼。


    “柳故棠!柳浮川!你们敢骗我!你们……啊啊啊啊……”


    意识到被骗的天道愤怒嘶吼,在柳浮川体内一阵阵惨叫,直到那叫声完全停下,柳浮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盯着柳故棠扯了扯嘴角,“长……长兄……”


    “长兄在这,浮川……”柳故棠用力抱着他,嗓音颤抖得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顿了顿才勉强继续,“浮川,别怕,长兄不会丢下你,长兄会……会救你……”


    他掌心有灵力汇聚,却被柳浮川费力的抬起手按住,“救我就是救天道,长兄,天道必须死。”


    柳故棠抓住他的手,嘴唇颤抖了许久,却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字。


    “我叫柳浮川,我长兄是……是柳故棠,长兄待我,如兄如父,长兄以身作则,教导我兄友弟恭,不可……不可手足相残。”


    柳浮川的血浸湿柳故棠的衣袍,生机随着灵力和鲜血缓缓消散,脸色越来越苍白,却还是笑着的。


    “我长兄……长兄他无所不能,我是长兄养大的,我是柳浮川,虽不如长兄那般心怀苍生,但长兄教我明……明辨是非,我不会被任何人蛊惑,我永远……永远不会背叛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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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川……”


    亲手养大的弟弟在自己怀里快速衰败,一头墨发转瞬间尽数化为雪色,柳故棠数次运转灵力想要救,却被弟弟死死抓着手不肯放。


    “长兄,别动,别……别让枝枝为难……”


    被长兄护在身后一辈子,这是柳浮川第一次为长兄做些什么,也护长兄一回,更是谨遵长兄教诲爱护幼弟,他很知足。


    “我是柳浮川,不是天道,我对枝枝是……是真心疼爱,与天道无……无关。”


    柳浮川费力的转头看向阵法外,隔空与柳折枝对视,见柳折枝红着眼死死咬着嘴唇,维持阵法的手也在抖,轻轻摇了摇头,“枝枝,兄长心甘情愿,你没错,不必……不必自责。”


    “我幼弟柳折枝,为这天下苍生鞠躬尽瘁,兄长不如长兄那般厉害,但好在还剩神格在身,神魂无损。”


    柳浮川目光温柔的盯着柳折枝,宠溺又欣慰,一字一顿,“我柳浮川今日以神格神魂为祭,护我幼弟享神界太平,万世……无忧。”


    终归是要身死道消,这是他能为幼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此,长兄也可安心,不必如幼弟那般为守苍生经历无数苦难。


    “兄长……”


    蛇蛇献祭身躯,兄长献祭神魂神格,今日大获全胜,天道就此诛灭,可柳折枝却再也控制不住,颓然跪倒在地,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他到底赢了什么啊,分明是输得一败涂地。


    “是我……我对不住兄长,对不住长兄,蛇蛇也……”


    提到墨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太过悲痛连阵法都支撑不住,摇摇欲坠,柳容音见状俯身紧紧抱住他,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剩一声声折枝,抱着他也踏入阵眼之中。


    压制本源恶念的阵法,对纯粹的神族毫无影响,柳容音抱着弟弟走到柳故棠身侧,对上柳浮川看过来的眼神,眼底一片复杂。


    她想说柳浮川的献祭已经没用了,柳折枝把唯一的生机早已给了墨宴。


    苍生是责任,而墨宴永远是柳折枝坚定不移的偏爱。


    那条小黑蛇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存在就能让柳折枝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赴死,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神界太平,万世无忧,这些柳折枝都看不到了,这世上唯一的神明护住了苍生,也把命给了他的道侣。


    整个阵法燃烧的都是柳折枝的命,天地本源恶念,寻常阵法哪里能困得住。


    不负苍生,不负道侣,甚至是陪兄长一起身死道消,柳折枝谁都不愿亏欠,一辈子也学不会心安理得享受别人的好,从来只会苦了他自己。


    苍生太平,柳浮川功德加身,与柳折枝一起身死道消,柳折枝必定拼尽全力为他换得再世轮回,墨宴得了神明给的生机,也有转世轮回的机会。


    唯独柳折枝……什么都没有了,这次一缕残魂都不会再留下了,神明得了两人的献祭,最后却是向天命献祭了自己,换所有人一线生机。


    可柳折枝一个字都不让她说。


    柳容音满心的无力。


    她的弟弟,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子,骗了所有人。


    当年是这样,今日又是这样,一场苍生覆灭的劫难,到头来又是这世上唯一一位神明陨落,庇护所有人。


    而这个秘密除了她,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了。


    从此再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位神明叫柳折枝,阵法燃尽的那一刻,一切尘埃落定,柳故棠不会记得自己还有幼弟,她也不会记得自己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神明陨落得悄无声息,为了活着的人不受悲痛所扰,宁愿亲手抹去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浮川。”柳容音轻轻把柳折枝放到柳浮川身侧,抬手在柳浮川头上摸了摸,“真厉害,长姐没看错你。”


    她早已无情道大成,对这个弟弟没有任何情爱之意,也知道柳浮川对她的感情并非情爱,而是受了天道影响的执念,却还是在此刻低下头,轻轻在柳浮川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柳容音这辈子,也曾有过一位夫君,夫君比我年幼,却心怀苍生功德无量,我与夫君……无关情爱,不谈风月,亲如姐弟。”


    这世上不是只有情爱这一种感情,还有亲情。


    今日她认了夫君,也认了这个弟弟,是她与柳浮川这段被天道强行绑定的姻缘最好的结局。


    柳浮川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才会认下自己这个夫君,盯着她嘴角努力扬了扬,“神女本就不该为凡尘所累,这世上女子也并非……并非一定要嫁作他人妇,神女便是神女,不染纤尘,只可远观。”


    是释然,也是欣赏和敬重,因为他知道,多亏了柳容音不曾动情,今日才能赢了天道。


    神明动情便不再受天命庇护,柳折枝都没能做到的事,柳容音做到了。


    倘若无情道大成的神女也被破了道心,天道此局便再无人能解,他也无法摆脱天道控制,只怕是真的要受了天道蛊惑。


    “咳咳……”


    柳浮川笑着咳出两口血,本命剑缓缓浮在空中,落到柳容音手边。


    他就这样靠在长兄怀里,一手抓着长兄,一手抓着他的幼弟,朝柳容音点点头,“有劳……长姐。”


    他叫了长姐,而不是容音,虽不曾有过轰轰烈烈的相爱,却已学会了放手。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可曾真的动过心,可曾对这位长姐有过情爱,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姐不曾被他所累,始终坚守本心,如此他便安心了。


    他不懂情爱,但他记得墨宴教过他一句话——


    别把任何人拉下云端,若是有本事便自己走上去。


    柳容音拿着他的本命剑,想起了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也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杀夫证道,柳浮川不久前刚跟她说过。


    柳容音握剑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下一秒便被轻轻握住手腕,那只已经看不到血色的手就这样拉着她,把剑尖对准胸口。


    “天道被我困……困在这里。”


    柳浮川还在笑,嗓音越发温柔,“长姐唤我一声夫君,我送长姐……姻缘尽断,因果尽全,愿长姐道心弥坚,永世……”


    “不落凡尘。”


    最后一个字落下,生机完全消散之前,那只手带着柳容音将本命剑刺入胸口。


    天道连一声惨叫都没能留下,被撕碎的神魂顺着柳浮川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落在阵法之中,天地本源恶念也随之消散。


    “兄长……”柳折枝指尖微微动了动,知晓自己也快要随着阵法身死道消,再晚了便难以送兄长轮回,最后一次低头看了看缠在手腕上的小黑蛇。


    他答应过蛇蛇,永远不会丢下蛇蛇,绝不能食言。


    他的蛇蛇本该有自己的生活,本该无拘无束,自由如风。


    蛇蛇太累了,以后没了他,他的蛇蛇便不必再为了谁委屈自己,也不必再如此劳累的追随着谁的脚步,为谁苦守苍生。


    重入轮回,重新修炼,成蛟化龙,仙途坦荡,自在开怀,只为自己而活,这才是蛇蛇该过的日子。


    幸好还来得及。


    柳折枝闭上眼催动灵力。


    也幸好……世上从此无人再记得他,蛇蛇不会再为他疯,也不必受思念之苦。


    属于柳折枝的天地本源之力悄无声息涌入手腕上的小黑蛇体内,用不了多久,小黑蛇就会带着他的本源之力重获新生,成为他生命的延续。


    神明倾尽所有做交换,心甘情愿被他的蛇蛇炼化,换他的蛇蛇重来一世,永远健康快乐,无忧无虑,气运滔天。


    他可以死,但他不能丢下蛇蛇,既然已经回天乏术,那这一次他与蛇蛇融为一体,他来守着蛇蛇,与他的蛇蛇永世不离……


    “浮川,睡吧。”柳故棠紧紧抱着弟弟不肯松手,低头轻轻在已经闭上眼睛的弟弟头顶亲了亲,嗓音哽咽,“长兄守着你,日后长兄再不逼你修炼了,长兄走到哪里都带着你,永远……永远不会不管你。”


    他抱着柳浮川想要起身,却突然被一缕金光晃了眼。


    阴云密布的天空落下一缕金光,正落在柳浮川被长剑贯穿的胸口。


    眼看就要消散的阵法也因此停滞,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见柳浮川恢复生机。


    柳容音下意识看了一眼因为没能成功献祭自身而面露震惊的柳折枝,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抽出柳浮川胸口的本命剑。


    “长姐!”


    长剑反手被她插.入自己胸口,惊得柳故棠和柳折枝都愣住了。


    “无情道。”柳容音疼得眉头紧皱,却止不住的嘴角上扬,“浮川悟了无情道,我能救他。”


    柳浮川被她用灵力从柳故棠手中接过,缓缓放在地上,她自己也双膝跪地,看着头顶落下那一道代表无情道大成的金光。


    她不曾动心,所以天命还愿眷顾她,给她认下的道侣留了最后一点退路。


    所谓因果轮回,此刻才算她与柳浮川的因果。


    姻缘红线缓缓浮现在两人指尖,几乎是柳容音话音落下便在中间自行断开,两个无情道大成的神族,即便是姻缘红线都无法再左右他们。


    柳浮川的本命剑拿在柳容音手上,被她用来一寸寸深入胸口,亲自剖心斩断神格。


    被天地本源之力包裹的神女之心,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她亲手取出,填入柳浮川胸口,当日两人合籍便是为了共享这天地本源之力,如今兜兜转转,终究是回到了原点。


    那一缕金光逐渐扩大,变成数道光束将柳浮川完全笼罩,昭示着天命承认这世上又多了一位无情道大成的神族。


    断情绝爱,再不受红尘侵扰。


    柳容音胸口的空洞缓缓被灵力修复,虽是自斩神格没了天地本源之力形成的神女之心,再不是什么神女,连修为都折了大半,却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如此才算……因果尽全。”


    柳浮川送她杀夫证道,姻缘尽断,她送柳浮川破而后立,涅槃重生。


    神渡世人与渡一人,此刻在她看来并无区别,柳浮川是为苍生身死道消,柳浮川……值得。


    或许天命不选她这个神女和弟弟一样为苍生奉献一切,为的便是今日吧。


    “我道侣柳浮川,虽与我有缘无份,但他为这天下苍生与天道同归于尽,当得起我与他共享天地本源。”


    神女跪地俯首,拜这昭昭天命,求这因果循环。


    “我柳容音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神明仁爱苍生为己任,可天命不选我,我虽为神女却渡不了苍生,今日剜心斩神格,自请神族除名,换柳浮川为天地本源认可。”


    “他既渡了苍生,我便来渡他,至此全了因果,各自安好,求……”


    柳容音顿了顿,声音掺杂灵力响彻天际,一字一句,虔诚跪拜乞求。


    “求天命垂怜!”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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