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一身道袍迈过殿门踏入殿内，只见殿内李令成双手被悬捆于两柱之上，青丝尽散于肩上。
感觉到有人来了，李令成抬眸，再见到来人是谢毓后又垂落了下去。
“你若是乖点，我也不必这么待你，毕竟我答应过你阿姐，说好好待你。”
谢毓抬手间便撤去捆绑着他的锁链，蹲下身子用锦帕为他擦拭起因锁链摩擦而受伤的手臂。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绑我？”
李令成发狠地将谢毓手上的锦帕打落，谢毓却也不恼，只是慢腾腾地将地上的锦帕捡起后，立直于他面前。
”我是谁你以后会知道的，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我不绑你，你现在可就没命了。“
李令成闻言，不免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满是不可置信，但依旧质问出口。
”你这么装神弄鬼，到底想说些什么？“
谢毓撤掉了禁制，抚掌轻拍几下，紧接着便是两具蒙着白布的尸首被几个骷髅傀儡抬了上来。
李令成望着那两具蒙着白布的尸首，心不自觉地随之沉下，他踉跄地站起身扑到那两具尸首上，颤颤巍巍地掀开了白布。
在看清白布之下是李令戈后，李令成愣在原地，久久捏着白布僵在原地。
谢毓神色漠然，抬手将另一具尸体上白布掀起。
李权毕竟是被鬼兵杀害的，死状可谓是惨不忍睹，整个尸体已经血肉模糊，头骨已被捏碎，早就支撑不起那层皮肉。
李令成不经意间瞟到李全的脸，喉间一阵发酸就要作呕，他含泪强忍涌上的酸水，一把旋身后跪拜在谢毓脚下。
”求道长，教我。“
”把头抬起来。“
李令成依言抬起头，丹凤眼尾染红，看着不免让人垂怜。
谢毓见状，不免饶有兴致地挑起李令成的下巴。
”你和你阿姐长得真像。“
正说着，谢毓就想用指腹想要去抹李令成的嘴唇，却别李令成一把挣脱开了，只匍匐于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求道长教我道法，只要道长能助我报仇雪恨，我自然以命相报。“
谢毓搓了搓僵在半空中的手指，神色里显然闪过了错愕，只是双手负于身后，旋身背对起他。
“你就不好奇是谁杀了他们吗？”
李令成眼中闪过一丝阴鹜，抵着地面的手闻言捏紧。
“我知道，定然是萧景珩和那个让我拜她为师的女道士。”
李令成虽说是纨绔，但却也不傻。
而今后知后觉想到阿姐初见那个女道士时剑拔弩张的场景，两人之间必然有过节。
至于萧景珩，李令成虽涉世不多，但也从李全口中得知李家得权不正，李氏和林氏之间的纷争，李令成不信萧景珩会不知。
再者，李家在西北一直相安无事，为何萧景珩一来冀北城就出了这么些事，若说与萧景珩无关，李令成断然是不信的。
谢毓不免一怔，李令成倒也不似李令戈说的那般傻，在父姐皆死的情况下还能这般冷静地分析出真凶。
“可你要知道，以你的灵根，根本不可能在修道上有所成就。”
谢毓旋首而视，俨然一副鹰视狼顾之相。
“与其纠结于得道，不若与本道结盟，本道帮你杀仇。”
李令成面上一阵纠结，但终还是以首叩地。
“请道长替我报仇。”
谢旻宁在离开西北后，就直奔不周山。
浊石一如既往地在孤舟上垂钓，细雨朦胧，雾色氤氲其中。
“上次匆匆一见，没想到这才过去几月，儿媳又能拜问老夫这把老骨头了，”
浊石未回首，却早已感受到立于岸边的谢旻宁。
“今日来，是为了求前辈……”
一句话未尽，浊石已然瞬移到谢旻宁的面前，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并指从她的额间抽出了那枚魂玉，而后将那枚本命魂玉捏入掌心。
“老夫自知儿媳一直想着回到原本世界，但奈何一直不得其法，你帮老夫清理了师门，老夫就全你回去的心愿，你看如何？”
谢旻宁此行是想问浊石是否有办法救萧景珩，没想到来人竟提起了让她回到本来世界的事，确实触动了谢旻宁心中的弦。
于她而言，她非此间之人，虽说这些时日里也有不少感触，但终归有种虚无感，只觉是场幻梦。
而今或许有很多让她想要去探究的谜团，但终归只限这方世界，就算是谢毓，谢旻宁也可以自欺欺人说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
只要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到原本的世界里，一切就会重回正轨。
“当真……可以吗？”
谢旻宁迟疑了片刻，终还是问出了那句疑问。
“老夫说可以，自是可以。”
浊石悬于半空，神色悠然地抚了抚白须。
“我若是离开了，此间世界会如何，萧景珩又当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他有他的命，你既想离开，何须关切这些无所谓之事。”
浊石说得淡然，谢旻宁却听得纠结。
片刻过后，她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我想离开此界，妄前辈成全。”
此言一出，魂玉里的萧景珩终是一阵了然。
本以为她救自己，是出于半分喜欢，可而今看来她不过顺手为之。
“你想清楚了便好，今日天色渐晚，明日老夫设下法阵让你回去吧。”
夜色如墨，白日的话仍在谢旻宁心头盘桓不去，字字清晰。
她想离开此界。
这个决定出时，她能明显感知到魂玉的萧景珩情绪异常。
知道她离开，他显然伤怀了。
罢了，终是过客，明日之后，便无再见可能。
廊下夜风带着山间特有的寒凉，吹拂着她的衣袂发丝，却吹不散满腔的纷乱与惆怅。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一道微弱却熟悉的气息自身侧缓缓凝聚。
谢旻宁蓦然回首。
月光与廊下灯笼昏黄的光晕交织处，一道虚虚实实的身影正缓缓坐，正是萧景珩。
他脸色依旧苍白，魂体在夜风中微微波动，仿可那双望向她的眼眸，却依旧深邃，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与温和。
“那老东西修为通玄，暂借了些许灵力，让我能来与你道别。”
他先开了口，带着思绪眺望起远处。
谢旻宁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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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勉力维持的模样，万千话语却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沉默。
萧景珩见她不言，只故作轻松道。
“马上就能回家了，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见萧景珩神色怡然，谢旻宁竟阴差阳错地问出了句关切话。
“萧景珩，我若是回去你会不会怪我？”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两人不过只是一时盟友，他就算怪自己，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萧景珩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
他转回头，目光坦然地迎上她的视线，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疏解的淡然：。
“怪你，为何要怪你，你助我良多，若非你，我早已魂飞魄散，如今，萧明鉴伏诛，薛家倾覆，李全授首，我所憎恶之人，皆已付出代价。林氏的夙愿已了，我也了无牵挂。”
了无牵挂。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从萧景珩嘴里说出，竟带着些许不甘。
他这一路走来之艰辛，谢旻宁比何人都清楚，明明拼尽全力，却落到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总让人难免唏嘘。
可谢旻宁是自私的，她不是救世主，能多管闲事护住萧景珩的魂魄，已是难得。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唯有夜风穿过廊下的细微声响。
萧景珩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紧抿的唇线，贪恋于先下的平和。
忽然，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体力为数不多的灵力，对着沉寂的夜空，轻轻一引。
“咻——嘭！”
一簇璀璨的金色光点骤然升空，在如墨的夜幕中轰然绽开，化作漫天流火，绚烂夺目，瞬间照亮了半边天际。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这些也并非真实的烟火，而是光影幻术，那绚丽的色彩却比真实的烟火更添几分仙气与梦幻。
萧景珩见状缓缓起身，立于廊前，仰望着自己为她燃放的这场独一无二的烟火。
“谢旻宁。”
他唤她的全名，目光从绚烂的天幕转向她，深邃的眼底倒映着璀璨的光，也只映着她一人，。
“最初相遇，我对你多有利用，手段不算光明，这条复仇之路，我走得满身血腥，算计良多，落此下场不过自作自受。”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许哀叹。
“但我心悦于你，是真的，并非因为你的能力，仅仅因为你是谢旻宁，虽然说这份心意，而今坦言已不合时宜，但我希望你回去后莫要忘了我。”
他的声音带着虚弱，却字字敲在谢旻宁心上。
望着他站在绚烂光幕下，那副魂体明明不稳，却偏要强撑着力气，来笨拙地表明不可能得到回应的心迹。
谢旻宁怔怔地回望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真诚与眷恋，见他为这场告别所做的努力，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在顷刻间松懈。
所有纠结与惆怅，在这一刻竟都化解开了。
她忽然嗤笑出声，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湿热，带着些许感触地低声骂了一句。
“傻子——”
萧景珩闻言，显然愣神了片刻，可最终却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两人久久不语，只是相顾而望，徒留廊下清风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