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正用铁铲翻动砂锅里的野猪肉,油星溅在锅沿上,滋滋化成细小的烟。
肉香混着八角、桂皮的醇厚气息漫出来。
连趴在窗台的煤球都忍不住动了动耳朵,绿眼睛半眯着。
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玻璃,像是在估算肉熟的时间。
“快好了。”
顾棠用筷子戳了戳肉块,随手往锅里丢了把晒干的野山椒。
辣味瞬间窜起来,呛得她偏过头,额前的碎发,被油烟烘得微微卷曲。
后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金大帅尖锐的嘶鸣,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顾棠手里的铁铲“当啷”掉在灶台上。
关掉灶台开关,抄起菜刀就往外冲。
这动静,绝不是动物捣乱那么简单。
出了庭院,闻声绕过别墅墙角。
眼前的景象让她眉峰瞬间拧紧。
院墙顶上,金大帅正弓着身子,金色的毛发根根倒竖,像只炸开的毛球。
它身后蹲着十几只金丝猴。
风风爪子里攥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对着墙下的人影狠狠砸去,石头“啪”地砸在一个壮汉背上,疼得那人“嗷”地叫了一声。
是张婶的儿子赵壮。
这小子背对着顾棠。
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背心,后颈的汗珠顺着黝黑的脊梁往下淌。
滴在干涸的泥土上,染上深色的痕迹。
他手里攥着把老虎钳。
踮着脚够墙上的备用水管,钳口已经咬进了水管接口。
透明的水流顺着裂缝往外冒,在干燥的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转眼就被蒸发得只剩圈湿痕。
张婶则叉着腰站在一旁,碎花衬衫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松弛的皮肉。
她看见顾棠,非但没收敛。
反而往赵壮身边凑了凑,扯着嗓子喊:
“顾丫头!你可算出来了!我家小孙子从早上渴到现在,嘴唇都裂了,你就忍心看着他活活渴死?”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指甲刮过玻璃。
顾棠皱着眉,嫌弃的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落在那截被钳破的水管上。
这是她特意接的备用水管,平时给靠近院墙的变异藤蔓浇水用,才装了两天,就被人盯上了。
“军营每天给每户分两升水,不够可以用粮食换。”
顾棠握紧着菜刀,声音冷冽。
“赵壮手里的钳子,是用来偷水的?”
赵壮猛地转过身,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眼神躲躲闪闪:
“棠姐,俺妈也是急糊涂了,小……”
“急糊涂了就能偷?”
顾棠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张婶,
“上次你偷偷用井水浇菜园,村长没少劝你吧?现在又带着儿子来撬我家水管,张婶,这就是你教孩子的道理?”
张婶被噎了一下,发现说不过这丫头。
随即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起来:
“哎呦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哟!有良心的都看着呢!顾丫头住着大别墅,守着山泉水,眼睁睁看着我们渴死都不肯伸手帮一把哟!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承包这山头,白眼狼啊……”
她的哭声又高又假,眼泪没掉几滴,眼睛却瞟着那截漏水的水管,算盘打得噼啪响。
赵壮趁机又举起钳子,想快点把水管掐断,好接满带来的空水桶。
“休想!”
一声清亮的鹅鸣划破空气,大白带着四只鹅小弟冲了过来。
这只领头的公鹅脖颈修长,羽毛白得像雪。
此刻却瞪着溜圆的黑眼珠,翅膀“啪”地拍在赵壮胳膊上,力道大得让他手里的钳子“当啷”掉在地上。
更绝的是,它头一转,对着水管裂缝,嘴里喷出的寒气瞬间裹住接口。
薄冰“咔嚓”凝结,精准地堵住了漏水的地方。
赵壮急了,抬脚就想踹。
却被旁边一只鹅,扑棱着翅膀挡住。
大白乘机往他脚下吐了口冰雾,凝结成薄冰。
他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后脑勺磕在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们这些畜生!”
张婶见状,爬起来就想去揪鹅毛,却被风风丢来的石头砸中手背,疼得她缩回手,对着猴群骂道,
“遭天杀的猴子!等我儿子缓过来,把你们全抓来炖汤!”
金大帅从院墙上跳下来。
稳稳落在顾棠脚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尾巴圈住她的脚踝,像是在保护。
它身后的猴群也跟着围上来,芽芽抱着块碎瓷片,蜜蜜则捡起草丛里的小石子,一个个瞪着张婶,眼神里满是敌意。
顾棠抬手按住金大帅的脑袋,示意它冷静。
她摸出别在腰后的对讲机。
按下通话键,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王班长,红河安全区农扬后门,有人私闯偷水,还破坏水管,麻烦你带两个人过来处理。”
对讲机那头传来王班长严肃的声音:
“收到,五分钟到。”
张婶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褶子僵成一团。
她看着顾棠手里的对讲机。
又瞟了眼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赵壮,突然觉得嗓子发紧,刚才那股撒泼的劲儿全没了。
“顾丫头,咱……咱有话好好说,别惊动军营成不?”
她搓着手,脸上挤出讨好的笑,眼角的皱纹堆得像核桃,
“我就是一时糊涂,这就带着壮子走,再也不来了……”
顾棠没理她。
转身走到水管边,蹲下身检查破损情况。
冰块还没融化,接口处的薄冰泛着冷光。
她伸手碰了碰,冰碴子立刻沾在指尖。
还好只是破了个小口,修补起来不算麻烦。
“棠姐,俺错了,俺真错了!”
赵壮总算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
“俺妈也是担心她孙子,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这一回吧?”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额角磕出个红印,汗珠混着尘土往下流,看着倒有几分可怜。
但顾棠只是抬眼看了看他,目光平静无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初张婶怂恿村民砍变异植物时,可没见他们心慈手软。
“军规不是摆设。”
顾棠拍了拍手上的灰,完全不为所动。
“你们撬水管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
更何况,棠姐?
她明明才二十一,谁是你姐!
说话间,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王班长带着两个士兵疾驰而来。
摩托车在院门外停下。
王班长跳下车,扫了眼地上的钳子、水桶,又看了看一脸狼狈的张婶母子,眉头拧成个疙瘩。
“张婶,赵壮!”
王班长的声音像淬了冰,
“军营规定,私闯民宅破坏物资,罚去工地搬砖三天,用劳力换饮用水。现在,跟我们走。”
“我不去!”
张婶突然又硬气起来,往地上一躺,
“要罚你们罚!我儿子不能去!他要是累垮了,谁给我养老送终?”
一个士兵上前想扶她,却被她甩开胳膊,指甲差点划到士兵的手。
王班长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对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
“强制执行。”
士兵不再犹豫,一左一右架起张婶。
她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顾棠:
“顾丫头!你给我记着!这事没完!”
顾棠站在原地没动,手里还握着那把菜刀。
下次?
若不是她还不想手上沾血,你看你还有没有下一次。
她冷眼看着张婶被拖远的背影,直到摩托车引擎声消失在山路尽头,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风风蹦到她肩上,用尾巴蹭了蹭她的脸颊。
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声音,像是在抱怨刚才被骂。
顾棠摸了摸它的脑袋,指尖触到柔软的绒毛,心里那点烦躁渐渐散了。
“没事了。”
她低头看向那截被钳破的水管,又瞥了眼地上赵壮摔掉的水桶,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得把防御再加固加固,看来有些人,不尝到教训是不会安分的。”
煤球不知何时出现在墙头上,绿眼睛扫过满地狼藉,尾巴尖不屑地撇了撇:
“蠢货。”
顾棠没接话,转身往工具房走。
她记得仓库里还有几捆铁丝网,正好用来把水管围起来。
至于张婶放的狠话,她没放在心上。
末世里,嘴硬最没用,有那功夫骂街,不如想想明天的水从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