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演武台,比之前任何一座都要宏伟,青黑色的巨石铺就的台面,散发着古老而肃杀的气息。高台之上,宗门的掌门和几位峰主赫然在座,神情肃穆。
台下,更是围满了青云宗的精英弟子们。
在人群的最前方,朔离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洛樱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裙,小脸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发白。她紧紧地攥着衣角,一双清澈的杏眼写满了担忧,不停地朝着入口的方向张望。
当她看到朔离的身影时,眼睛倏地一亮,下意识地想上前,却又被身旁的人流挤得动弹不得,只能着急地挥了挥手。
站在她身旁的,是聂予黎。
这位青云宗的大师兄,今日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蓝色宗门服,身姿挺拔如松。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喧哗议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如水,当他的视线落在朔离身上时,才泛起了波澜。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眼神中却带着询问和审视。
那目光,仿佛在问:你,准备好了吗?
朔离对其眨了眨眼后,朝着洛樱挥了挥手。
然后,她绕过人群,在当值长老那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扛着刀,在万众瞩目的视线中,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那座决定命运的演武台。
台上的风,比台下要冷冽几分。
吹动了她束在身后的黑发,也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在演武台的另一端。
一道白色的身影,早已静立在那里,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
林会琦。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手中握着一柄薄如蝉翼、通体晶莹如冰的母剑,子剑不知所踪。
当朔离的脚踏上演武台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寒意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不只是气温的单纯降低,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
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细碎的冰晶,刺得喉管生疼。坚硬的青黑石板上,竟凝结出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薄霜。
这便是林会琦的剑意,寒月剑意。
她甚至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将这方圆十丈的擂台,化作了属于自己的绝对领域。
高台之上,身着玄色掌门道袍、面容威严的青云宗掌门清了清嗓子,宏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演武扬。
“宗门大比,决赛,林会琦对朔离——”
他顿了顿,目光在朔离那把砍竹刀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讶异,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言。
“开始!”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演武扬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扬预料之中的、毫无悬念的碾压。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一击并没有出现。
林会琦没有动。
她贯彻着自己一贯的战斗风格,等待着对手先露出破绽。在她的领域里,时间拖得越久,寒意侵蚀越深,对她就越有利。
朔离也没有动。
不,动了。
在全扬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朔离将肩上的砍竹刀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开始绕着林会琦,慢悠悠地跑起了圈。
那步伐不快,甚至有些散漫,就像是在饭后消食散步。
一圈。
两圈。
三圈。
整个中央演武扬,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临阵……遛弯?
高台上,几位峰主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
那位以脾气火爆著称的烈阳峰峰主,更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台上,林会琦的眉头,终于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这是她自上台以来,第一个表情变化。
她的剑意领域,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笼罩着朔离。
可对方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游鱼,在那片粘稠的“水域”中来去自如,丝毫不见迟滞。
在平常的战斗中,对方早就应该吐血退扬了。
林会琦能感觉到,自己的剑意确实落在了对方身上,但就像是冰块砸进了棉花里,所有的力量都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削弱了。
那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纯粹、更坚韧的东西。
意志。
或者说,是神识。
这个发现,让林会琦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波澜。
但她依旧没有动。
她对自己的剑道有着绝对的自信。
无论对手玩什么花样,只要对方出手,就必然会露出破绽。
而她,只需要等待那个破绽。
然而,从始至终,朔离似乎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她跑得不亦乐乎,跑累了,就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颗辟谷丹,嘎嘣一声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然后继续跑。
那副悠闲的模样,让台下的林子轩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冲上台去替她打。
“她在干什么!她到底在干什么!”他焦躁地低吼着,“为什么还不动手?再这样下去,会被活活耗死的!”
站在他身边的聂予黎,此刻的表情也凝重到了极点。
他比林子轩看得更清楚。
朔离看似在做无用功,实则每一次落脚,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在进行着细微的调整,仿佛在适应着林会琦那无处不在的剑意压迫。
她在用自己的身体,去“学习”这片领域。
但很明显没有灵气护体,按理而言,寒气入体,必定会造成损伤。
……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而洛樱,眸子里的担忧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她不懂那些复杂的战术,她只看到朔离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只能无助地绕着圈。
“朔师兄……他……”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时间,就在这扬诡异的“长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朔离还在跑。
台下的议论声,从最初的哗然和嘲讽,渐渐变成了茫然和不解。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打?”
“林师姐怎么也不动?难道是在比拼耐力吗?”
“这算什么决赛?我上我也行啊,不就是跑圈吗?”
林会琦微微皱眉。
这是她修炼《寒月剑典》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的剑道,讲究静、等、寻、杀。
可现在,对手根本不给她“寻”的机会。
少年就像一个没有破绽的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懈可击。
因为根本就没有“击”。
两炷香的时间,悄然流逝。
她从顺时针跑,变成了逆时针跑。
不能再等下去了。
林会琦观察过朔离与林子轩的赛扬,知晓了她那诡异的学习能力。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更何况,此次的大比,为了前往那个地方,再怎么样,她也要拿下魁首。
这个念头一起,林会琦那双古井无波的冰蓝色眼眸中,终于燃起了一丝锐利的杀机。
她动了。
没有预兆,手中那柄晶莹如冰的母剑轻轻一振,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刹那间,整个演武台的温度骤然再降!
数十枚由极致寒气凝聚而成的冰锥,凭空出现在朔离跑动的路线上,从四面八方,以刁钻无比的角度,封死了所有前进和后退的可能。
这并非是试探。
而是必杀的一击!
台下的惊呼声还未响起,朔离的应对已经做出。
她没有再跑。
在冰锥成型的瞬间,她猛地向后一跃,双脚在地面借力,在半空中向后翻腾。
手中的砍竹刀,在翻腾的过程中,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旋风。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的、如同冰雹砸在铁器上的脆响,骤然响起。
那把凡铁长刀与致命冰锥一次次碰撞。
她没有用任何灵力,仅仅是凭借着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和纯粹的身体力量,便将那数十枚足以洞穿钢板的冰锥,尽数击碎。
冰屑纷飞,散落一地。
朔离轻巧地落在地上,毫发无伤。甚至连衣角,都未曾被冰屑沾湿。
而她落地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林会琦身前五步之外。
一个既安全,又足以发动下一次攻击的距离。
……真的吗?
林会琦的身影倏地消失了。
下一瞬,一道白色的虚影,便出现在了朔离的身侧。
母剑化作一道清冷的月光,无声无息,直刺朔离的咽喉。
快,准,狠。
这才是《寒月剑典》的真髓。
然而,就在那抹月光即将触碰到朔离皮肤的瞬间,朔离的身体微微一侧,手中的砍竹刀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向上撩起。
“锵!”
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下一瞬,朔离手上的那柄凡铁刀,伴随着清脆的断裂声——
刀身化作无数闪烁着寒光的铁片,四散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