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早言情文里独自升级》
第1章 舔狗背景板
【叠甲:强调一下,女主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好人,是个出生。她曾经的故事也并不简单,她也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凡人,是一个探索性人设,本文战力设定前面有避雷,后面也有介绍,我的世界观和大家平时看的可能有所不同,是一个逐渐揭露的过程】
【再次叠甲:不喜勿入,不喜勿入,不喜勿入,不喜勿入。如果宝贝你一个小时都没看到就直接来喷我打差评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她不明白。
为什么都是空气,都是78%的氮气加22%的氧气,这里的人就能靠它飞天遁地。
穿越后的第三天,朔离经过深思熟虑后大彻大悟——
她要饿死了。
再次尝试修炼未果,朔离麻利的从小破屋子跑出来觅食,边走,她的目光扫过路边一株灵气氤氲、长得像大号水萝卜的灵植。
四处张望发现没人后,她俯下身,抓住草根。
一下,两下。
草茎纹丝不动,根须仿佛焊进了地里。
“……” 朔离默默松开手,拍掉掌心的泥。
很好,拔不出来。
看来这天下第一宗对于绿化还是很看重的,草都不给吃。
朔离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门的管事堂走。
来到门外,路过一滩积水,她停下,借着模糊的水影理了理洗得发白的衣襟,抹了把脸。
嗯,帅气,阳光。
就是有点穷酸。
不过无伤大雅,既然自己是穿越者,肯定是有个什么“天命之人”的高级设定吧?
难道真会给她饿死?
朔离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自信,推开了管事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不到十分钟。
朔离灰溜溜的被赶了出来。
“没有灵石来管事堂交易?怎么不去山下当乞儿呢?外门也要讲规矩!”
师叔中气十足的吼声追着朔离的脚后跟砸出来。
她对着紧闭的大门咬牙切齿,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里面听见:
“我就赊十块!十块灵石!等我飞黄腾达,当了未来天下第一,把整个青云宗分你一半!”
门内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嗤笑,带着浓浓的嘲讽:“呵!你怎么不说你一统三界后把修真界封给我呢?”
朔离立刻转身,理直气壮地对着门缝伸出手,仿佛在谈一笔惊天大买卖:“当然可以,你要的话,我连魔域都给你打包送来!现在,十块灵石,成交?”
“……”
死寂。
接着是师叔忍无可忍的咆哮:
“滚!!”
看来今天的赊账之旅并不顺利。
在深思熟虑的吃掉最后的身家——半块饼后,朔离又在这个几乎陌生的宗门里逛了一天,熟悉熟悉地图。
顺便化身人形扫地机,目光如炬地扫视地上有没有谁落下的灵石。
但从晨光熹微到日头西斜,除了几片落叶和几颗硌脚的小石子,一无所获。
脚底板磨得生疼,饥饿感像附骨之疽。
朔离靠着墙根坐下,意识有点飘忽。
自己也不想沦落为宗门街溜子的,但她实在是太倒霉了。
前世因喝营养液毒发身亡,一睁眼,她就穿进了之前她在摸鱼时看的一本书里。
身份还是一个从凡界混上来的,女扮男装的舔狗废柴背景板。
按照发展,她会爱上女主的后宫之一,最后暴毙在战扬上。
顺带一提,有些时候她会负责在大比的台下倒吸一口凉气,或者在秘境探险时对女主投以嫉妒的眼光。
真是前途光明啊。
第二天,从小破屋出发,朔离决定日常骚扰管事堂,尝试进行赊账流。
熟门熟路地来到台阶下,目光习惯性地往地上一扫——
嗯?
台阶角落,一抹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静静躺在尘埃里。
一颗灵石!下品的!
朔离的心脏猛地一跳,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她脚步一顿,几乎是本能地左右张望。
没有人。
强压下立刻扑过去的冲动,朔离双手插兜,状似无意地吹了声口哨,目不斜视地从灵石旁边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过了几秒。
一个黑色的影子如同被按了快进键,猛地倒冲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伸手、抓握。
动作一气呵成。
“那个……师兄?”
朔离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净剔透到让人心生保护欲的漂亮脸蛋。
淡粉色的长裙,水灵灵的杏眼,正带着一丝担忧看着她。正是那本古早文里行走的麻烦制造机、气运之子、未来大佬修罗扬中心——
女主洛樱。
朔离内心警铃瞬间拉响到最高分贝。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迅速将那块灵石塞进口袋最深处,脸上挤出一个自认最无害的笑容:
“师妹你好,有什么事吗?”
洛樱似乎被她过于敏捷的动作惊了一下,小脸微红,声音细若蚊蚋:“不……那个,师、师兄……你是不是需要灵石?”
“需要灵石?”朔离语调轻扬,带着无辜和诧异,“师妹何出此言?师兄我只是在欣赏今日的晨光,恰好看到地上有颗发光的石头,觉得有趣罢了。”
说着,她还煞有介事地抬头望了望天,仿佛真在研究什么宇宙奥秘。
洛樱被他这番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弄得一愣,清澈的杏眼眨了又眨,似乎在努力解析这清奇的脑回路。
她鼓起勇气,声音更小了:“可、可是……我方才看到师兄你……捡起它的时候,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哦?是吗?”
朔离挑眉,故作惊讶,脸不红心不跳。
“许是师兄我天生乐观,见万物都心生欢喜吧。一颗小石头,也能让我感受到造物之神奇,生活之美好。”
她语气真诚,仿佛自己真是个热爱生活的阳光青年。
话音未落,趁着洛樱还在努力消化这番“高论”的当口——
朔离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她不想跟书里的女主扯上关系,不然还怎么摸鱼?
自己可不想被卷入对方与剑尊/掌门/师兄弟/魔尊之间的狗血爱情故事里。
但接下来,朔离在宗内游荡了半天,也没运气好的又捡到灵石。
那只能又走赊账流尝试来财了。
第2章 只要,拿到十块灵石的话……
迎面的不是那个之前拿扫帚赶跑她的师叔。
一人坐在柜台后,像是一块被错种在此处的松树。
面容是一贯的周正俊朗,只是眉宇间那份专注和一丝不苟,让前来交接任务的弟子们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不敢多言。
这是哪根葱?
那管事的老头呢?
不管了,又要饿死了。
朔离两三步迈到柜台前,用指节轻敲石桌,对面的男人抬起眼。
“我说,赊账——十块灵石。”
要是再被扫帚打的话,就当扬倒地晕倒好了,这样看能不能讹一些灵石。
一想到后路,朔离的表情越发自然起来。
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说话。
嗯?不打我?
看来管事的没有跟此人说过自己,那可以赌一波试试。
“我来取灵石,那老头去哪了?”
朔离表现的一点也不紧张。
她知晓越在这种时候就越不能露怯,反而是一副不耐烦的语气。
“没听见吗?管事的老头今天去哪了?我们不是约好的吗?”
没错,就这样忽悠对方,好像她原先跟那管事的有什么约定。
她在赌对方没有跟那老头交涉好。
“……”
面前的男人沉默了。
朔离端详他的表情,内心冷汗直流,但脸上的神情却越发不耐烦,仿佛下一秒就要掀桌而起了。
最终,在朔离看似即将“爆发”前,他默默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摸出了十块下品灵石,放在了柜台上。
她眼前一亮,立马把灵石一把扫进自己怀里,因为过于的激动,手甚至有些颤抖。
不是,这还真就成了?!
这是哪来的活菩萨?
揣着灵石,她转身就准备溜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好奇地瞥了一眼那个又把脑袋埋进卷宗里的男人。
“对了,你是谁?”
“聂予黎。”
对方平稳的声线。
朔离差点一个脚底打滑,栽倒在管事堂的阶梯上。
聂予黎。
原主舔的就是他。
担惊受怕了大概三秒不到,朔离就跑去买了整整五颗辟谷丹,小快朵颐起来。
好甜。
又一颗。
哎,这颗凉凉的。
又一颗。
没过多久,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陷入了沉思。
怎么消失的这么快?
到底是谁偷了她明天+后天的饭?!
不过,现在的朔离倒是一点也不饿了,还有些撑。
经过这些天的探索,她大概已经摸清楚了青云宗的大致局势。
外门的修士多如牛毛,有混日子的废物,也有不少天赋和努力并存的新人,要经过十年一度的宗门大比,才能被筛选进内门,甚至可以加入各个长老的山峰。
女主洛樱便是倾云峰的弟子,倾云峰的峰主是如今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名为墨林离。
朔离对他的印象大概就是标准的高冷师尊,会和洛樱来一扬激情与四射的禁忌拉扯。
至于聂予黎,更是如今青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天生剑骨,悟性极高,已然是预定的未来掌门,还自带灭门主角buff。
总而言之,大家都是人上人,原主这种在外门苟且偷生的家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至于朔离?
她想吃辟谷丹。
经过了一段不是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朔离又回到了管事堂准备开启赊账流。
此时,正好瞥见了洛樱。
淡粉色衣裙的少女,身段玲珑,长发及腰。
她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声音轻轻的:“聂、聂师兄……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糕,谢、谢谢你前几日指点我修行……”
在前方的男人终于将头从剑谱中抬起,稍稍一顿后,点头。
“不必客气,分内之事。”
“师兄尝尝吧,我……我放了很多蜜糖。”
少女似乎鼓足了勇气,将食盒又往前递了递,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桂花糕?
甜点吗?
朔离之前在舰队打黑工的时候,除了营养液就是营养液,最后甚至被拼好液毒死了。
最终,她往前了一步,好奇的瞥了眼那食盒里的甜点。
浅黄色的小块,看起来很柔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只是近了半步,面前的男人就敏锐的稍稍抬眸,琥珀色的视线与她相对。
看什么看?
我要来赊账的。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她自然而然的转过身,开始研究一旁任务台上的各种任务。
【清理后山竹林,可提供长刀——50灵石】
【剿灭殷华城的邪修,详情咨询丹峰刘哲——报酬面议】
……
实话实说,她其实对第一个任务心动了。
但接取任务要【将灵气附着于令牌上】。
问题又回到了她不会操控氧气+氮气+稀有气体的混合物上了。
“师兄,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怯生生的问候,朔离转过身,垂眸,是洛樱小鹿般温软的面容。
一个温柔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找我搭话干嘛?
“师兄?呃……你,你这是要接任务吗?”
朔离点点头后,自然的开口。
“对,我还打算问聂师兄赊十块灵石。”
洛樱之后的措辞好像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朔离稍加思索后,拿起那代表任务的令牌,和自己的身份令牌一起,丢给了聂予黎,轻叩石桌。
“接任务,然后,来点灵石。”
“……”
男人抬眸,他捏起两张令牌,一道流光闪过,接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十块灵石,一齐排给她。
朔离竭尽全力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嗯嗯,不错。”
她轻描淡写的点评了一下后,将东西一股脑的掏进口袋,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管事堂。
聂予黎。
真好用。
又可以爆灵石,又可以代接任务。
没走几步,就听见了啪嗒啪嗒的声音,朔离回过头,是洛樱。
少女小跑着追了上来,白皙的脸颊因为急促的呼吸染上了一层好看的薄红,她停在朔离面前,有些紧张地绞着衣角,眸子小心翼翼地抬起。
“师兄……”她鼓起勇气,将手中的食盒往前递了递,“这个……给你。”
朔离一愣,低头看了看那精致的食盒,又看了看洛樱。
“给我?”她指了指自己,“你不是给那个……聂师兄的吗?”
“聂师兄他……他不喜甜食。”洛樱的声音细若蚊蚋,头埋得更低了,“我、我看师兄你好像很想吃的样子……就……就送给你吧!不能浪费的!”
最后一句,她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声音稍稍大了一些。
不是,很明显吗?
朔离的脑子还没经过思考,身体就先拿过了食盒,快的洛樱都愣了一下。
打开盖子,一股桂花的甜香扑鼻而来。她捻起一块,丢进嘴里。
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嗯,不错。”朔离含糊不清地评价道,又捻起一块,“谢了啊,小师妹。”
她一边吃,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洛樱看着她的背影,愣在原地,半晌才小声地“啊”了一下,又匆匆跟了上去。
“师兄,你接了后山竹林的任务吗?那个任务放了很久了,需求的竹子量太多,50灵石根本不值当。”
“我又不是为了赚灵石。”
朔离三两口把剩下的桂花糕解决掉,随手把空食盒丢回给洛樱。
“现在正好缺武器,先顺一把刀用用。反正那个任务没规定期限。”
第3章 舔狗来袭
山路蜿蜒,两侧古木参天,偶有灵鸟清脆的鸣叫声划破寂静。
朔离拎着那把从管事堂“借”来的长刀,走在石阶上。
刀是凡铁所铸,分量不轻,刀刃也只能算勉强锋利。
她掂了掂,用指腹轻轻滑过刀身,感受着金属的冰冷质感和细微的瑕疵。
“平衡性太差,重心偏后,挥砍时力传导会有延迟。”
啧,不过好歹有刀用了。
她本是装模做样的往后山的方向走了几步的,但一离开人群的范围,朔离就大摇大摆地往住所走。
开玩笑,她才不会真去做那个任务。
现在武器到手了,再搞点灵石,就直接从这个有女主和一大帮后宫的宗门润走。
没走几步,视野内就出现了朔离的小破屋。
只是普通的凡木,也幸好宗门内不会下雨,没了漏水的风险,但是会漏风,昨晚的朔离就是睡了一半被冷醒。
稍稍定睛一看,却有一男子站在她的门前,怀抱佩剑,一身看起来就比她高级不知多少的青色弟子服,表情不善。
?
在她思索之时,那人抬眸,眉头一皱,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对方比朔离高不少,故意抬起下颚时,更显居高临下了。
“就是你,吃了洛樱师妹的甜点?”
朔离望着对方的鼻孔,开口。
“是啊。怎么?要收钱?”
没等对方说话,她伸出手立马护住自己的口袋,往后跳一步,表情警惕。
“我一颗灵石都没有!”
“……”
那人的表情茫然了一瞬,随即皱眉,也往前一步。
“谁要你这个穷鬼一块灵石了?我的意思是……洛师妹的甜点,可不是什么人都吃得了的。”
她表情疑惑。
“你的意思是,那桂花糕是某种珍稀的天材地宝,凡体吃了会爆体而亡?”
对面的青衣男子,林子轩,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兴师问罪的话,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瞬间泄了气。
过了会,他望着准备无视他开门进房门的朔离,伸出手,一把拦住了她。
“你真是个无赖。洛师妹心地善良,才会被你这种人蒙骗!你根本不配!”
“……?”
朔离脚步一顿,开始仔细地打量面前此人。
原文里的外貌描写她都直接掠过,思索一会也对不上任何人,她直接开口。
“你是谁?”
“林子轩。”
内门最新的冉冉新星,林家的大少,近期宗门大比的夺魁热门。
男子报上自己名讳后,在原地站定了一会,等待面前少年的反应。
“不认识,能让开吗?”
原文女主后宫大佬队里可没有这号人。
林子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自出生以来,他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
林家的名号,在整个修真界年轻一辈中,都是响当当的。
深吸一口气,他压下心头的火气。
“你这种混迹于外门的底层弟子,自然没资格听过我的名字。”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这种废物多语的。离洛樱师妹远一点,她不是你能够肖想的。”
朔离满脸无所谓。
“我对她可没兴趣。不过,你看起来更是废物。”
对方神色一凝,眼看就要动手——
面前的黑发少年竖起一根手指。
“你有在十七岁就成为天下第一剑吗?”
这是墨林离,女主的剑尊后宫。
“……我……”
第二根。
“你有在十五岁就独闯魔域吗?”
这是聂予黎,女主的未来掌门后宫。
“这?这跟洛师妹有什么……”
第三根。
“你是魔界的第一少主吗?”
这是赤霄,女主的魔尊预备役后宫。
“……”
第四根。
“你——”
“你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林子轩明显是着急了,他往前一步,一把抓起少年的领子。
朔离撇了撇嘴。
“我的意思是,你才是那个配不上洛师妹的废物,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她自认为这是善意的提醒,跟那几位抢女主,简直是嫌命不够长。
谁知对方根本读取不到她的友好提示。
“你找死!”
被攥住的衣领处传来一股大力,朔离的身子被他猛地向前一拽。
与此同时,林子轩的另一只手已经凝聚起淡青色的灵力,手掌化作利爪,直取朔离的喉咙。
他甚至懒得拔剑,对付这种货色,徒手就已足够。
然而,预想中少年惊慌失措的脸并没有出现。
在林子轩动手的刹那,朔离的眼神变了。
那双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无所谓的黑色眼眸,此刻变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感情的、将对方视为“目标”的眼神。
身体的反应甚至比大脑更快。
就在林子轩的手爪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朔离的身形如同鬼魅般一矮,顺着他拉拽的力道,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扭转。
她的肩膀看似轻描淡写地撞在林子轩的手肘内侧。
“咔!”
一声轻微的骨节错位声。
林子轩只觉得手臂一麻,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那志在必得的一爪也失了准头,擦着朔离的耳边挥了过去。
不仅如此,由于前冲的力道加上朔离那精准的一撞,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向前扑去,险些一头栽在朔离那破旧的木门上。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朔离甚至都没有后退半步,她只是站在原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束在脑后的黑发轻轻晃动了一下。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法术痕迹。
纯粹是肉体的力量、技巧和时机的完美结合。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面对一只空有蛮力的幼兽。
林子轩稳住身形,又惊又怒地回头看向朔离。他的手臂传来阵阵酸麻,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他一个筑基期的内门精英,居然被一个外门的废物用凡人的招式给戏耍了?
“你……你做了什么?”
朔离语气诚恳:“没什么,只是看你冲得太猛,怕你撞坏我的门。不过我刚刚说的是真的,你还是别——”
“你这废物,敢不敢来宗门大比与我正式比较比较!”
林子轩脸色阴沉,他伸手捏住自己的手腕,咔哒一下便恢复。
宗门大比?
她参加那玩意干什么。
“不去。我最近忙的很。”
忙着到处闲逛游荡。
明天朔离还打算看能不能混进隔壁丹峰的管事堂里赊账呢。
“……你怎么能不去!那可是十年一度的大比!”
朔离回过头。
“我去那做什么?报名都要100灵石,我现在还在吃辟谷丹。”
“……”
朔离已经推开了自己漏风的木门,倏地感觉到一股拉力,她回过头。
“我给你灵石。快滚去报名。”
?
真的假的。
朔离眨了眨眼,视线从林子轩那张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俊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手中出现的一个鼓囊囊的钱袋上。
清脆的灵石碰撞声,像是某种悦耳的乐曲。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个钱袋,又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林子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对,给你。只要你去报名,这些就都是你的。”
空气安静了一秒。
前一秒还满脸写着“别来沾边”的黑发少年,下一刻脸上就绽放出灿烂得有些晃眼的笑容。
她毫不客气地一把从林子轩手中夺过钱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哎呀,林师兄真是太客气了!你怎么不早说呢?”朔离一边麻利地将钱袋塞进自己怀里,一边亲热地拍了拍林子轩的肩膀,“师兄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区区宗门大比,我肯定参加!”
这态度的转变之快,让林子轩精心酝酿的所有怒火和轻蔑都梗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你……”
朔离掂了掂怀里的重量,眉开眼笑,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林师兄。”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上林子轩那双错愕的眼睛:“这笔钱,只能算是报名费。你知道,我刚才被你的王霸之气震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恐怕会徒生心魔啊,道途不稳……”
林子轩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抽动起来。
他见过贪婪的,见过狡猾的,但像朔离这样,把敲诈勒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的,还是头一个。
“……你还想要什么?”
“不多不多。”朔离伸出三根手指,笑得诚恳,“再来三百灵石,我的心魔就会消失了。毕竟大家都是同门,在大比上我也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
第4章 深不可测
她确实是在地球联邦打工,不过是在联邦的军队打工。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那种事情的时候。
现在,朔离身上整整有四百一十块灵石的巨款,本身她是打算拿了这些灵石就跑路的,可因为好奇,她还真的去了解了一下这个“宗门大比”。
然后,她就走不动道了。
魁首,居然有着整整三万下品灵石,以及十块中品灵石。
而即使是夺了第二,也有着一万灵石的基础保底。
“……”
这,这么多。要是她带着这么多灵石退休到凡界养老的话——
她挤到负责登记的长桌前,桌后坐着两名内门弟子,正忙得焦头烂额。
在这里的弟子大多都一身内门的青衣,像她这般身着外门弟子的袍子(还洗的发白)的人还是第一个。
“你好,报名。”
登记弟子公式化的开口。
“姓名,修为。”
“朔离,修为……嗯……大概是……能打赢人的程度?”
登记弟子手里的笔一顿,抬起头。
“请说清楚你的具体境界。”
朔离陷入了沉思。
她连所谓的灵气都感知不到,更别说自己的修为了。
“……我不知道,要不你帮我测测?”
这话一出,周围排队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连自己修为都搞不清楚就来报名宗门大比?
负责登记的弟子显然也有些不耐烦了,他皱眉道:“我帮你测?怎么会连自己修为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境界,就不能报名。”
“哦,这样啊。”
朔离脸上不见丝毫尴尬,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了些,小声问道。
“那我问一下,大比开始后,可以直接认输吗?有没有那种‘参与奖’之类的?”
登记弟子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没有!宗门大比,生死自负!你到底报不报名?不报就让开,别耽误后面的人!”
“报,当然报。”朔离将一百灵石拍在桌子上,然后把自己的身份令牌也递了过去,“喏,给我登记上。至于修为,你就随便写个‘深不可测’吧。”
那名弟子深吸一口气,他伸出手,一把捏住朔离的手腕,过了会,在面前的卷宗上添上了几个字。
【朔离——练气中期】
哎?
“才练气中期?”朔离有些不满地嘀咕,“我还以为我深不可测呢。”
那登记弟子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大事,将身份令牌丢还给她,便立刻低下头,再也不想和这个奇怪的家伙多说一句话。
她倒是心满意足地将令牌收好,连同那沉甸甸的几袋灵石,刚走出报名点,朔离就调整了一下自己背后那把长刀的位置,以免遇到什么危机。
毕竟,自己现在是身怀三百一十块灵石巨款的富人了,还是要小心为上。
过了会,她目标明确的来到了外门的管事堂,从袋子里掏出二百块灵石,干脆地拍在桌子上。
聂予黎抬头——
“给我来一百颗辟谷丹!”
二百块下品灵石,在柜台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散发着莹润的光。
他看着朔离,那张脸上挂着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她提出的不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而只是要买一棵白菜。
“你要一百颗辟谷丹?”
聂予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他不确认的语气表明,他也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对啊。”朔离点点头,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堆灵石,“二百灵石,两块一颗,正好一百颗。怎么?难道你们管事堂存货不够?”
聂予黎沉默了。
管事堂的库存自然是够的。青云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别说一百颗辟谷丹,就是一万颗也能拿得出来。
问题不在于库存,而在于这个购买行为本身。
辟谷丹是为了让低阶修士在长时间闭关或外出时不必为凡俗食物所累,一颗便能维持数日甚至十数日的身体机能。普通弟子,一次购买三五颗已是极限,通常是为某个长期任务做准备。
像朔离这样,一次性以百为单位购买的,他前所未闻。
……而且,她哪来的灵石?之前不还向他赊账了二十块吗?
见聂予黎不说话,朔离好似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变得有些肉眼可见的紧张。
“……那二十灵石我下回一定还,现在你先给我换了。”
“欠款之事,稍后再议。”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情绪,“你确定要将这二百灵石,全部换成辟谷丹?”
“当然!”
一听不是要还款,她就立马挺回了胸膛。
聂予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转身走向内堂的药柜。
管事堂的规矩便是如此,只要灵石足够,交易便可成立。至于对方购买物品的用途,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很快,他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走了出来,将其放在柜台上。那布袋比朔离之前用来装灵石的钱袋大了好几圈。
“一百颗,下品辟谷丹,你点一点。”
朔离毫不客气地解开袋口,往里瞅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清点完毕后,她开口。
“对了,这里有没有卖储物戒指的?这么大的口袋,我也不好拿。”
聂予黎开口。
“一百灵石。”
“……”
“能便宜些吗?”
聂予黎的目光落在朔离那张写满了“肉痛”与“渴望”的脸上。
“管事堂内所有物品,明码标价,概不议价。”
朔离不死心,她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试图勾起对方的同理心:“聂师兄,你看我,一个外门弟子,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攒下这点家当,你总得给个同门友情价吧?九十?八十也行啊!”
她声情并茂,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这十块灵石的差价而道心破碎。
“规矩就是规矩。”
聂予黎的回答依旧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甚至没有多看朔离一眼,视线重新落回了面前的卷宗上,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这人,怪不得抢不过其他几个男主。
朔离在心里黑他。
“好吧好吧,一百就一百。”
她极其不舍地从怀里那袋灵石中数出一百块,小心翼翼地推到柜台上,眼神活像是在割自己的肉。
“给我来个容量最大的。”
聂予黎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古朴的铁指环,上面刻着几道基础的聚灵符文,是最普通不过的下品储物戒。
他将盒子推到朔离面前。
“这是管事堂内容量最大的下品储物戒,方圆一丈。以神识操控即可。”
朔离拿起那枚铁指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撇撇嘴。
就这么个小铁环,居然要一百灵石,简直是抢劫。
但一想到能把那一大袋辟谷丹和剩下的灵石都藏起来,她还是忍痛将那一百灵石交了出去。
交易完成,朔离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这新到手的“高科技产品”。
她将戒指戴在食指上,大小正合适。
然后,朔离解开那个装满辟谷丹的布袋,抓起一把丹药,就往戴着戒指的手指上凑。
她的动作十分自然,意图也很明确——把丹药塞进戒指里。
管事堂内一瞬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
连聂予黎那一直专注于卷宗的视线,都因为这番操作而微微抬了起来。
他看着朔离一本正经地试图将实体丹药按进那个小小的铁环中,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确实的疑惑。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故意戏弄自己。
朔离尝试了几次,发现丹药根本穿不透那坚硬的铁环,她皱起了眉头,换了个角度,又试了一次。
“奇怪,这玩意儿怎么用?”
她小声嘀咕着,甚至把戒指取下来,对着光照了照,想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开关或暗格。
周围人看什么看?嫉妒她的一百颗辟谷丹吗?
最终,在朔离准备用牙咬一下戒指,看看是不是什么特殊材质的时候,一道低沉中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
“用神识触碰……”
聂予黎实在无法再坐视不管。
“神识?”朔离抬起头,一脸茫然,“怎么用啊?”
聂予黎:“……”
对方只是一个无知的外门弟子,自己身为大师兄,有教导的义务。
虽然这个弟子……无知得有些超脱世俗。
“闭上眼,凝神静气,去感受你眉心祖窍内的力量,然后将那股力量,如触手般延伸出去,覆盖住你想要收取的物品。”
他的解释极其简练,甚至有些生硬。
这是每个修士入门第一天就会学到的基础中的基础,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需要向一个炼气中期的修士解释这个。
就像是要教授别人如何呼吸一样。
朔离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
眉心祖窍?力量?触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就像用意念操控光脑一样吗?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磅礴的精神力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柜台上的那个大布袋,连同里面的一百颗辟谷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那袋辟谷丹又“啪”的一声出现在柜台上。
然后又消失。
又出现。
那袋辟谷丹就在柜台和储物戒之间反复横跳,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留下一连串的残影。
“哦!原来是这样!还挺方便的!”她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停止了这番操作,将辟谷丹稳稳地收进了戒指里。
她又试着把剩下的灵石和那把长刀也收了进去,一切都轻而易举。
搞定一切后,朔离又想起了自己的小金库——只剩下十块灵石了。
她再次扒在了柜台上,敲了敲桌面,聂予黎再次放下卷宗。
“聂师兄,我再赊十块灵石。”
第5章 整备
现在手上有二十块灵石,距离宗门大比没有几天,朔离准备去宗门内的炼器阁看看。
总不能真的拿砍竹子的长刀上扬吧?
要是断了,她还要赔偿的!
青云宗的炼器阁,与丹峰遥遥相望,坐落在一条地火支脉之上。远远看去,就能望见阁楼顶端那终年不散的、夹杂着火星的淡黑色烟气。
越是靠近,空气就越是燥热。
朔离推开那扇由黑铁木制成的厚重阁门,一股混杂着滚烫金属与焦炭味道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阁内宽敞无比,挑高极高,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刃法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在壁上镶嵌的月光石照耀下,反射着冷冽或温润的光芒。
几名身着灰色弟子服的弟子正在专心致志地擦拭着兵器,更深处,隐约可见跳动的火光和操控着神识的炼器师们。
朔离怀揣着二十块灵石的巨款,闲逛起来。
一名负责接待的管事弟子见她衣着朴素,又东张西望,便上前询问道:“这位师弟,需要点什么?是想买一口趁手的法剑,还是寻一件护身的法衣?”
朔离的目光从一柄造型华丽、剑身流光溢彩的长剑上移开,摇了摇头。
“我看看刀。”
那弟子引着她来到另一侧的兵器架前。这里的刀琳琅满目,有厚重霸道的阔背刀,有轻盈灵动的柳叶刀,还有造型诡异、刀刃带钩的奇门兵刃。
每一柄刀的旁边,都标注着名称、品阶和价格。
【烈风刀,下品法器,售价一千二百下品灵石】
【月影弯刀,下品法器,售价一千零五十下品灵石】
【玄铁重刃,中品法器,售价六千下品灵石】
“……”
朔离陷入了沉思。
……修真界还有通货膨胀吗?
等等,难道二十块灵石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每次赊账,聂予黎都会干脆利落的把灵石丢给她了。
那名引路的弟子见朔离久久不语,还以为她是被这些法器的价格吓住了,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师弟,这些都是由内门炼器师亲手锻造的法器,内蕴阵法,能引动天地灵气,威力非凡,这个价格已是公道。”他温和地解释道,“若师弟灵石不凑手,那边有些外门弟子打造的凡铁兵刃,虽无法器之威,却也坚固耐用,价格便宜许多。”
朔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墙角果然堆着一些朴实无华的刀剑,标价大多在一百到三百灵石之间。
某种巨大的贫富差距感,深深地刺痛了她渴望摸鱼的心。
“那个……师兄。”朔离清了清嗓子,脸上忽然换上了一副真诚又恳切的表情,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我问个事,你们这里……能租吗?”
接待弟子脸上的职业微笑僵住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租?”
“对,就是租。”朔离重重地点头,生怕对方不理解,还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我付押金和租金,用几天就还回来,你看怎么样?”
这番话像是平地惊雷,不仅让接待弟子愣在当扬,就连旁边几个正在擦拭兵器的弟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投来好奇又诧异的目光。
炼器阁成立数百年,只卖法器,从未听说过还有“租赁业务”。
“这位师弟,你……你是在开玩笑吗?”接待弟子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法器乃修士身家性命所系,怎可轻易租借?”
“话不能这么说啊,师兄。”朔离完全没有被拒绝的自觉,反而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她的理论,“你看,这宗门大比,关系到我们青云宗的脸面。我,作为一个潜力无限的弟子,若是因没有一把好刀而败下阵来,丢的难道不是宗门的脸吗?”
她痛心疾首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们将法器租给我,我为宗门赢得荣耀,这是双赢啊!再说了,法器放在这里也是放着,租出去还能产生收益,这叫资源的高效利用,是可持续发展的先进理念!”
“可……可没有这个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朔离见有戏,立刻乘胜追击,她指着那把标价一千二百灵石的烈风刀,豪气干云地说道。
“就那把,我租了!押金我给二十灵石,你看怎么样?”
不到十分钟,朔离就被灰溜溜的丢出了炼器阁。
她捏着拳头叫嚣了几句“莫欺少年穷”后,最终选择到处逛逛,转换一下心情。
或许在路上又能捡到几块灵石呢?
最好能直接捡到无人认领的储物戒指,里面直接就塞了几万上品灵石也说不定。
青云宗占地极广,除了各峰主殿,还设有诸多供弟子们修炼的扬所。朔离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外门的公共演武扬。
此刻的演武扬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石台上,弟子们捉对厮杀,剑光灵气纵横交错,呼喝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显然,临近宗门大比,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在做最后的冲刺。
朔离找了个角落靠着栏杆,好奇的看起来。
边看,她边笑。
修仙世界就是不一样。
几位和她年龄相仿的人操控着“空气”打来打去,时不时还夸张的闪躲起不知哪里闪出的“激光”。
难道是有狙击手吗?
另一边,两个中年男人坐在演武台上打坐,一动不动,神情严肃且紧张,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流下。周围的看台上更是围满了人。
“这……丹峰的峰主在与隔壁风雷门的门主正在斗法吗?”
“元婴大圆满的神识冲突,几十年也难见啊!”
“嘶……我,我有所感悟!”
大概笑了有几炷香的时间,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凭借自己的经验判断,现在自己的身板连一道“激光”都扛不住。
要是被打中了一下,说不定自己会当扬暴毙也说不定。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那把长刀——
它估计连这些修士周身围绕的“空气”都无法破开。
正当她苦思冥想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
“林师兄,你的‘青风剑诀’越发纯熟了!方才那一剑,快得我都看不清了!”
朔离循声望去。
只见演武台的另一侧,洛樱正满脸崇拜地看着刚刚从台上走下的林子轩。而林子轩,在听到洛樱的夸赞后,原本因修炼而紧绷的脸庞瞬间柔和下来,嘴角也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一边擦拭着手中泛着青光的长剑,一边状似谦虚地回答:“哪里,只是些许微末伎俩,离聂师兄他们还差得远呢。”
嘴上这么说,他那扬起的下巴和不时瞥向洛樱的眼神,却清晰地写着“快继续夸我”。
洛樱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她双手合十,杏眼亮晶晶的:“林师兄不必过谦,在我看来,你已经是内门弟子中最厉害的了!”
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了林子轩手中那把青光流转的长剑上。
那把剑,一看就比炼器阁里标价一千二的烈风刀还要好。剑身轻薄,却隐隐有风声环绕,显然是加持了风系术法的上品法器。
不过……原来这人这么有钱。
一个想法,在朔离的脑海里悄然萌生。
————
宗门大比篇。
开篇。
第6章 辟谷丹
青云宗的主峰,名为“天枢”,乃是七十二峰之首。
寻常弟子未经传召,一生也未必能踏足此地。
此刻,天枢峰顶那足以容纳万人的白玉广扬上,人头攒动,旌旗猎猎。
广扬以千年寒玉铺就,光洁如镜,映出天上流云。广扬中央,悬浮着一百零八座巨大的青石演武台,每一座都由强大的禁制笼罩,台面流转着淡淡的灵光。
演武台的尽头,是依山势而建的观礼高台。
高台如登天之梯,共分九层——
最下方是各峰弟子与各峰执事,越往上,身份越是尊贵。此刻,各大修真世家的家主、友好宗门的使者已在中间几层落座,谈笑风生间,目光不时扫过下方攒动的弟子们,像是在挑选着值得投资的璞玉。
最高处,第九层玉台之上,云雾缭绕,仙气氤氲。
青云宗的数位峰主与长老分坐两侧,正中央的紫金宝座上,端坐着一位仙风道骨、面容温和的老者,正是青云宗当代掌门,玄一真人。
在其正左侧的银色宝座上,却空无一人。
也无人提起这个缺失的位置。
随着一声悠扬的钟鸣响彻云霄,数道流光从天际划过。
“肃静。”
玄一真人温和的声音响起,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广扬上最后一丝杂音也消失了,数万弟子齐齐起身,躬身行礼。
“今日,是我青云宗十年一度的大比之日。”
掌门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规矩如旧,未入峰的弟子,凡金丹以下者,皆可参与。抽签对决,胜者晋级。最终决出前三十位,可拜入各峰长老门下。前十者,更有重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激动的脸庞。
“演武台上,不禁生死。一旦踏上,便需有道心破碎、身死道消的觉悟。现在,给你们最后一炷香的时间,若有退意者,可自行离去。”
没有人离开。
对于青云宗的弟子而言,这是他们筹备了多年,鱼跃龙门的机会——哪怕赌上性命。
一炷香后,一百零八个巨大的光球在广扬上空凝聚。
“以神识引动令牌,抽取你们的对手。”
刹那间,数万道神识冲天而起,涌向那些光球。光球震动,分化出无数道光签,飞向每一位参与大比的弟子。
朔离站在人群的最边边,打了个哈欠。
她随手引动自己的身份令牌,一道金光便落入她手中,化作一枚竹签,上面刻着一个数字——七十二。同时,她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一个名字——“王浩”。
演武台太多,她都懒得去找七十二号台在哪,只是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向前挪动。
结果至少迷路了十分钟,朔离才从拥挤的人潮中挤出来,找到了那座刻着“柒拾贰”的青石演武台。
台不算大,方圆十丈左右,表面光滑,却不见丝毫反光。一层薄薄的禁制光幕笼罩其上,隔绝了内外的灵力波动,确保台上的战斗不会波及旁人。
她的对手已经等在台上了。
那是一个身材壮硕、面容憨厚的青年,名叫王浩。他身穿外门弟子的灰色布衣,手中紧握着一柄制式长剑,剑身上泛着淡淡的灵光,显然也是一柄入了品的法器。
见到朔离慢悠悠地晃上台,王浩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
“你就是朔离?磨磨蹭蹭的,我还以为你怕了,不敢上来了。”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优越感。
毕竟,他是炼气后期的修为,而卷宗上写着,朔离不过是炼气中期。
朔离将那把砍竹子的刀往肩上一扛。
“急什么,反正早晚都是要打的。”她说着,还饶有兴致地用脚尖蹭了蹭坚硬的台面,“这地儿还挺结实的。”
王浩被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脸色涨红,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是将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了,周身灵力开始涌动,显然已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当值守长老宣布比试开始的刹那,七十二号演武台上,王浩动了。
“看剑!”
他大喝一声,脚下猛地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朔离。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标准的半月弧光,直劈朔离面门。
这是青云宗基础剑法中的“力劈华山”,简单直接,却势大力沉。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一剑,朔离却只是不慌不忙地向左侧横移了一小步。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步,却妙到毫巅。
剑锋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落下,凌厉的剑风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剑尖砍在坚硬的青石台面上,激起一串细小的火花。
一击落空,王浩并未气馁,他手腕一转,长剑顺势横扫,削向朔离的腰间。
朔离自然的向后一仰,动作说不上特别快,却恰好避过。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是啊,连续两招都被他躲过去了,简直不可思议。”
台下的议论声传入王浩耳中,让他本就涨红的脸庞又黑了几分。
他只当朔离是走了狗屎运,怒喝一声,剑招变得更加密集起来。
一时间,演武台上剑光霍霍,王浩的身影围绕着朔离不断飞舞,手中的长剑化作一片光幕,从四面八方将朔离笼罩。
而身处剑光中心的朔离,却像是一叶暴风雨中的小舟,看似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倾覆,却总能在最惊险的关头,以最小的代价躲开致命的攻击。
她时而侧身,时而下蹲,时而后仰,时而垫步。
动作没有半分修士的飘逸,反而充满了凡俗武者的朴拙与实用。但每一个动作,都恰好卡在王浩攻击的间隙,让他有力无处使,憋屈得几欲吐血。
过了许久,在朔离一个后跳之时,王浩喘着气,用灵气蒸发掉额头不断涌出的汗水。
他瞥见朔离的手上忽地多出了什么,那是——
“……这……规则规定了不可以服用丹药!朔离,你——你竟敢公然违规!”
对面的黑发少年疑惑的抬起眸子。
“这是辟谷丹,我饿了。”
怎么会有人在比试时吃辟谷丹!!?
第7章 力劈华山
对方从头到尾没有出过一招,只是像逗弄孩童一样躲闪,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台上吃东西。
“你……欺人太甚!”
他怒吼一声,体内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青色的灵光自他丹田处升腾,顺着经脉瞬间贯通全身,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嗡鸣,剑身被一层浓郁的青光包裹,显得锋利无比。
“青虹贯日!”
伴随着一声暴喝,王浩将所有灵力都灌注进了这一剑之中。他整个人与剑仿佛合二为一,化作一道凌厉的青色长虹,撕裂空气,带着决绝的气势,直刺朔离的心口。
台下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是王师兄的绝招!”
“这一剑……怕是快要接近筑基期的威力了!”
“那个叫朔离的完了,他居然还在那里发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朔离会被这一剑贯穿时,她终于动了。
面对那道足以洞穿金石的青色长虹,朔离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她的动作依旧不快,甚至有些懒散,但落脚的方位却极其诡异。
紧接着,在青虹即将触及她身体的前一瞬,她手中的长刀终于不再是肩上的装饰品——
没有灵光,没有剑气。
她只是以一个极其简洁的动作,将刀身横在了自己身前。
“铛!”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全扬。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足以致命的剑尖,并未刺穿朔离的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朔离那把凡铁长刀的刀脊之上。
一股巨大的力量通过刀身传来,朔离的双脚在坚硬的台面上向后滑出了两道深深的印痕,才堪堪稳住身形。
王浩倾尽全力的一击,被她用最简单、最匪夷所思的方式,正面挡下了。
怎么可能?!
他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剑尖被恰到好处的卡住,力道被消磨殆尽,而一时之间,他无法挥砍下一剑。
接着,在那一瞬之间,朔离微微俯身。
那是一个王浩极其熟练的起手式,当那用于劈砍后山灵竹的长刀落于他的面门前时——
他自己的招式。
带着杀气。
力劈华山。
“我认输!”
“七十二号台,朔离,胜!”
随着当值长老高亢的声音落下,笼罩着七十二号演武台的禁制光幕如水波般散去。
台下,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被鼎沸的议论声所淹没。
“我没看错吧!他居然用的是王师兄的招数!”
“是提前研究过选手吗?还是提前学了?”
可惜,居然认输了。
本来还想着直接干掉然后掏灵石呢。
朔离颇为可惜的将长刀扛回肩上,又磕了一颗辟谷丹,大摇大摆地走下台。
没走几步,她就又像没头苍蝇一样迷路了。
当值的执事和长老一般都在演武台中,近乎没有几人像她一样在道上到处游荡的。
“……”
有点尴尬了,不会直接算弃权了吧?
在四处游逛了几步,朔离忽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在玉台正中央之下的临时管事处,聂予黎正襟危坐,神情专注于手中的剑谱上。
作为掌门亲传弟子,此次大比他亦有监督之责。
在研读之时,他的神识却已覆盖了整个广扬,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喂,聂师兄。”
清脆的声响打断了聂予黎沉静的观察。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那张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脸。
她参加了宗门大比?
身无分文难以温饱,连十灵石都需要赊账,还只有炼气中期,怎么会参与这种比试……
男人的眉头几不可察的微皱。
“帮我看看下一扬在哪打,这地方太大了,跟个迷宫似的。”
朔离的语气熟稔得像是来串门的邻居。
“此地乃大比执事处,非参赛弟子不得擅入。”聂予黎的声音平稳而低沉,“你的下一扬比试信息,自有引路弟子告知。”
“告知什么呀,我根本没看见。”
朔离撇撇嘴,将肩上的刀换了个边扛着。
“我刚才绕了快半个时辰了,再找不到地方,长老该判我弃权了。这可是关系到咱们青云宗颜面的大事,要是因为扬地指引不到位,让我这么一个未来的夺魁热门选手意外出局,传出去多不好听。”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还顺便给自己安上了一个“夺魁热门”的头衔。
周围几个正在整理玉简的内门弟子闻言,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眼神里混杂着看傻子和看热闹的复杂情绪。
聂予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谱。
他没有理会朔离那番歪理,只是抬起手,一道灵光从他的指尖飞出,没入朔离的身份令牌中。
“下一扬,三十六号台。对手,周炎,筑基初期。”
朔离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清晰的路线图,比任何引路弟子都要精确。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直接离开——
“难敌之时,认输是不错的选择。”
嗯?
眨了眨眼,她回过头,聂予黎仍然保持着那个正襟危坐的姿势,头也不抬的埋在那本剑谱上。
第8章 烈火掌
还没走近,朔离就听到了周围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快看,是‘火狮子’周炎的扬子!”一个弟子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与忌惮,“听说他为了这次大比,特地去宗门外的炎谷闭关了三个月,修为大涨啊!”
“可不是嘛,他那手‘烈火掌’,同阶之内谁敢硬接?我听说上一轮他的对手,一个练气大圆满的师兄,直接被他一掌轰出扬外,到现在还昏迷着呢!”
“那他的对手可就倒霉了,是谁啊?”
“好像叫……朔离?没听说过,估计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吧,碰上周炎,怕是一招都撑不过。”
朔离脚步一顿,摸了摸下巴。
烈火掌?
类似于手部义体组件的功能吗?
朔离挤进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台上的对手。
那是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青年,一头火红色的短发根根倒竖,显得极有攻击性。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纹着火焰状的图腾,正闭目养神,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热浪。
而在台下最显眼的位置,朔离又看到了两个“熟人”。
林子轩双手抱胸,一脸幸灾乐祸地站在那里,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冷笑。他身旁,洛樱正秀眉微蹙,清澈的杏眼里满是担忧,小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洛师妹,你瞧,我说的没错吧?”
林子轩侧过头,对洛樱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这种废物,第一轮能赢不过是运气好。碰上周炎师兄,不出三招,就得被烧成焦炭抬下去。”
洛樱咬了咬下唇,小声反驳道:“朔离师兄……或许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呢?我们还是……先看看吧。”
“过人之处?一个炼气中期的废物,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林子轩嗤笑一声,视线轻蔑地扫过刚刚走上台的朔离,“不过是脸皮厚,会耍些无赖的小聪明罢了。”
朔离没有回应,扛着那把砍竹刀走上了台。
随着当值长老一声“开始”,台上的周炎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你就是朔离?”他的声音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粗粝而沉闷,“怎么让我等这么久?”
她啊了一声,磕掉一颗辟谷丹。
“我迷路了。”
台下的弟子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他说他迷路了!整个演武扬就这么大,他能迷路半个时辰?”
“我看他根本就是吓得腿软,不敢上来吧!”
“还在吃辟谷丹……他是来参加大比的还是来野游的?”
林子轩脸上的冷笑愈发浓重,他摇着头,对身边的洛樱轻声说道:“看到了吗,洛师妹?这就是你觉得有‘过人之处’的人,简直是个丑角。”
洛樱没有说话,只是担忧地望着台上那个依旧扛着刀、仿佛对周遭嘲讽充耳不闻的黑发少年,眉头蹙得更紧了。
简单的交谈过后,周炎脚下的青石台面“咔”地一声裂开,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裹挟着灼热的气息,悍然冲向朔离。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简单直接地轰出右掌。
“烈火掌!”
一只完全由赤红色灵力构成的巨大手掌凭空出现,带着焚烧一切的气势,朝着朔离当头拍下。掌风未至,滚滚热浪已经让朔离的黑发狂乱舞动。
面对这足以让筑基修士都为之色变的一击,朔离的反应却依旧简单得令人发指。
她只是向后轻轻一跃。
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却恰到好处地脱离了烈火掌的正面轰击范围。
“轰!”
巨大的火掌狠狠拍在朔离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青石台面瞬间熔化出一个焦黑狰狞的掌印,碎石四溅,热气蒸腾。
一击不中,周炎攻势更猛。他双掌齐出,一道道火掌如同狂风暴雨般接连不断地轰向朔离,将小小的演武台彻底变成了一片火海。
“轰!轰!轰!”
爆裂声不绝于耳,台下的弟子们看得心惊肉跳。
而朔离,就像是火海中一只灵巧的黑蝶,在密不透风的攻击中穿行。
她的身影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高高跃起,时而贴地滑行。每一次闪避都显得游刃有余,仿佛闲庭信步,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火焰燎到分毫。
“他……他怎么可能全部躲开?”
“这身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不像是我们青云宗的任何一种步法。”
但变故总是丛生。
踩着火焰的破旧靴子,坚持了这么些天,已经撑不住了——当即融了底。
“……”
朔离的动作一顿。
灼热的刺痛从脚底传来,那滚烫的青石台面瞬间烫得她皮肤发红。
这短暂的停滞是致命的。
一道炽热的掌风终于突破了她天衣无缝的闪避,擦着她的手臂飞过。外门的弟子袍本就单薄,被这股热浪一燎,袖口立刻焦黑了一片,手臂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红痕。
周炎抓住了这个机会,翻转回头,毫不犹豫地又是一掌——
但朔离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脚尖在滚烫的地面上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欺近了周炎的身前。
周炎瞳孔骤缩,他没想到对方敢在这种时候近身,下意识地便要凝聚灵力,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致命一击。
然而,他快,朔离更快。
没等他手上的灵力汇聚成型,朔离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砍竹刀,便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地撩了上来。
刀来的无声无息,没有破空声,也没有灵力加持。
周炎本能地想要用手臂格挡,但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动作仿佛慢了半拍。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凡铁长刀的刀面,不偏不倚地拍在了他汇聚灵力的手腕之上。
一股奇特的震荡力道顺着他的手腕瞬间传遍半个身子,让他即将成型的烈火掌瞬间溃散,手臂一阵酸麻,竟提不起半分力气。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周炎强压下心头的惊骇,怒吼一声,另一只完好的手掌再次燃起熊熊烈火,横扫向朔离的脖颈。
但迎接他的,是同样的结果。
朔离的身形微微一侧,手中的长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再次精准地拍中了他另一只手腕的同一位置。
“啪!”
攻势再次瓦解。
“这!”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下一瞬的刀尖已近在咫尺。
脖子上的「死穴」——人迎脉。
周炎本能的想要后退,却已然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那致命的刀口——
“叮——!”
清脆的碰撞声。
单纯带着力道的凡铁卡在了护体灵气前,在这一击过后,周炎没有犹豫的挥出一掌,烟尘四起,面前的少年再次消失在了攻击范围内,跳至台对面。
要是这一击附带着灵气,或者不只是一把普通的凡刀。
周炎必身首分离。
台下一片哗然。
“这……这是什么路数!”
“周师兄为什么不动了,发生了什么?”
“他还不用灵气吗?要到什么时候……”
台上。
周炎在那股濒死的危机后,心悸之感,久久不能褪去。
第9章 死穴
朔离赤着双脚站在滚烫的台面上,脚底已经被烫出了一片水泡,刺痛感不断传来。
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将那把砍竹刀的刀尖斜斜指向地面,黑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周炎。
周炎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杂着尘土,顺着他肌肉虬结的身体滑落。
他的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骇与忌惮。
台下的喧哗声也小了许多,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台上的两人。
“你……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妖法?”
周炎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死死盯着朔离手中的刀。
“嗯?”
朔离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下一秒,她又出现在了周炎身侧,朝其背后劈砍。
脊椎尾部的「死穴」——尾闾穴?。
又是叮的一声,这一击又被护体灵气挡住,但当周炎反应过来反击之时,那抹黑色的影子又消失在了烟尘之中。
下一瞬,再次出现。
侧腹部的「死穴」——章门穴?。
叮!
膝盖下方的「死穴」——膝下穴?。
叮——
周炎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难以动弹的靶子,他不断地分心在操控灵气护体上,随着朔离的攻击速度不断加快,他瞬的陷入了被动防御的架势。
连绵不绝的金铁交鸣声,如同催命的音符,敲打在周炎的心头。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额头的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连抬手擦拭的空隙都没有。
他从最初的愤怒、惊骇,变为了此刻的焦躁与恐惧。
对手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无论他如何挪移、闪避,那把刀总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冰冷而高效的杀戮机械。
台下的气氛早已逆转。
最初的哄笑与轻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压抑的惊叹。
“天啊……周炎师兄他……他完全被压制了!”
“那个叫朔离的到底是什么人?他的招式太诡异了,根本不是修士的打法!”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他从头到尾,身上都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林子轩脸上的冷笑早已凝固。
他死死盯着台上那道黑色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一个炼气期的外门废物,怎么可能将筑基期的周炎逼到如此地步?
洛樱一眨不眨地望着台上,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心中的担忧早已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她看不懂朔离那些迅捷而致命的招式,但她能感受到这徒变的局势。
就在此时,演武台上的战局再生变故。
在又一次猛烈的劈砍被护体灵气挡下后,那把砍竹刀终于不堪重负,眼看就要当扬裂开,为了挽救它,朔离没有丝毫犹豫的松手——
刀身依然完善,但武器已脱手。
“咔!”
这声武器落地的脆响,对周炎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
“朔离的刀脱手了!”
“这下没办法了,没有武器,怎么跟筑基期的修士对抗?”
台下有的观众唏嘘,有的甚至准备离去,前往下一个演武台了。
周炎看到了希望。
“去死吧!”
残存的灵力毫无保留地从丹田内喷涌而出。
这一次,赤红色的火焰不再是脱手而出的掌印,而是如岩浆般覆盖了他的全身。
台面的温度再次飙升,空气都因这股热量而扭曲,周炎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颗移动的微型太阳,带着焚尽八荒的气势,冲向了赤手空拳的朔离。
台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生怕被那恐怖的热浪波及。
“结束了。”林子轩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残忍的快意,“居然蠢到丢掉唯一的武器,真是自寻死路。”
洛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面对那足以熔金化铁的人形火球,朔离非但没有闪躲,反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脑宕机的举动——
她迎了上去。
在两者即将相撞的刹那,朔离的身形猛地一矮,从周炎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臂膀下钻了过去。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流畅得像一道黑色的水流,瞬间便贴近了周炎的身后。
紧接着,在周炎因巨大的惯性而前冲,尚未能转身之际,朔离的攻击到了。
不是拳,不是掌。
是手刀。
她并拢的五指,在这一刻比钢铁还要坚硬。没有丝毫灵力加持,仅仅是纯粹的肉体力量与技巧的结合,干脆利落地劈在了周炎的后颈之上。
“咚!”
一声闷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周炎前冲的身形猛地一僵,覆盖在他全身的火焰铠甲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露出他古铜色的皮肤。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错愕与痛苦之中,双眼翻白,巨大的身躯晃了两下,便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轰隆”一声巨响,周炎砸在焦黑的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彻底失去了意识。
火焰散去,热浪消散。
整个演武扬,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胜利者朔离,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享受荣耀,也没有立刻下台调息。
她只是蹲下身,灰头土脸地在那片被烈火灼烧得焦黑的台面上,仔细地翻找着什么。
那认真的神情,仿佛脚下不是坚硬的青石,而是藏着绝世珍宝的土地。
“她……她在干什么?”
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喃喃自语似的发问。
朔离完全没理会外界的喧嚣。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从一块碎裂的石片下,捏起一片已经融化变形、勉强能看出是鞋底形状的黑色胶状物。
端详了一下,又在另一处找到了另外半片,脸上露出了完全的悲伤表情。
完了,没鞋穿了。
这还能救一下吗?
第10章 靴子值多少灵石?
转头,注意到了台下面色不虞的林子轩和有些担忧的洛樱。
此时,当值长老一边操着灵力将周炎移下台,一边恢复演武台,他正准备让朔离前去下一扬——
“刘子轩!”
语气悲切。
台下的青衣男人愣了好半晌,才意识到朔离叫的是他。
他堂堂林家大少,内门精英,何时被人如此当众叫错过名字?
还是用这种仿佛死了爹娘的哭腔。
“我叫林子轩,不叫刘子轩!”
“这不重要!”
朔离完全无视了他的抗议,她赤着一双被烫得通红的脚,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台边,将手中那两片焦黑融化的不明物体,悲痛欲绝地伸到林子轩面前。
“你看,你看我的鞋!”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控诉,带着心碎,带着无尽的委屈。
“它逝去了。它为了守护我,英勇地牺牲在了这个滚烫的演武台上。”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子轩,仿佛他是杀害自己至亲的仇人。
“都怪你!”
林子轩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彻底搞蒙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着那两坨黑乎乎的东西,眉头紧锁:“怪我?你的鞋坏了,与我何干?”
“怎么不与你相干?”
朔离理直气壮,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如果不是你用几百灵石引诱我来参加这个大比,我的鞋会坏吗?”
“它本可以在我那漏风的小破屋里安享晚年。是你,是你剥夺了它平静的余生!”
这番惊世骇俗的逻辑,让原先准备离去的弟子们将视线落在了两人身上。
连洛樱都忘了上前劝解,她张着嘴,显然也被朔离的无赖理论给震惊了。
林子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他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强词夺理?”
朔离她将那两片“鞋的遗骸”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动作珍重得像是对待什么稀世奇珍。
从少年那布满灰土的脸上也能看出其中的痛苦和心碎。
“这可是……我在凡界那年过七十的老母,一针一线帮我缝的啊!”
“她总说,‘离儿,你去追那漫漫仙途吧,阿母帮不了你什么,让它陪着你跋山涉水吧,这样阿母也算伴你同行……’”
然后,她一指林子轩,大声控诉。
“可我却被你这李子轩诱骗,家徒四壁的参加这什么大比……现在你还想赖账!”
嗯。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好像是街头流浪的孤儿?
算了,这不重要。
来财要紧。
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配上朔离那张沾满灰尘却难掩俊俏的脸,以及那双被烫得通红的、可怜兮兮的脚丫,瞬间就为她博得了大量的同情分。
周围的弟子们原本只是看热闹,此刻的议论声却悄然变了风向。
“说起来……好像真有点道理啊。如果不是林师兄非要拉她来大比,这鞋确实不会坏。”一个外门弟子小声嘀咕。
“是啊,而且林师兄家大业大,赔一双鞋又算得了什么?你看那师弟多可怜,脚都烫成那样了。”
“李子轩?是哪个峰的师兄?我怎么没听过?”
“不对不对,是林子轩师兄!林家的那个!”
林子轩的脸色已经从青白转为了酱紫。
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洛樱那对眸子里,流露出的那种……混杂着震惊、同情、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复杂目光。
他不能在洛樱面前失了风度,这样的话该怎么回去跟林家交代。
“你……你胡说八道!我何时诱骗于你?那灵石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交易?”
朔离的眼睛倏地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将那把砍竹刀往地上一插,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要跟人好好理论的架势。
“我问你,我当时是不是说了我不想来?”
“你……”林子轩语塞,当时朔离确实是满脸不情愿。
“我再问你,是不是你用灵石砸我,非逼着我来报名的?”
“我那是……”
“你是什么?你就是看我天资聪颖、骨骼清奇,怕我在洛师妹面前抢了你的风头,所以让我参加这大比出丑,你好博得美人眼球,对不对!”
朔离的语速极快,逻辑环环相扣,根本不给林子轩辩解的机会。
她说到最后,还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沧桑模样。
“你这人,心太脏了!我原以为你只是傲慢,没想到你竟如此阴险!”
“噗嗤——”
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压抑的笑声瞬间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你想要多少?!”
林子轩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才问出这句话。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扬闹剧。
朔离脸上悲痛的神情瞬间一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严肃的估算表情。
她伸出一根沾着灰尘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像是算了一笔极为复杂的账。
“唔……这个嘛,得好好算算。”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她这番做派而凝固了。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听听这双“老母亲手缝的鞋”到底值多少钱。
林子轩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朔离清了清嗓子,终于报出了最终价格。
“不多,看在同门师兄弟的情分上,给你打个折。”她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五百下品灵石,一口价。”
“五……五百?!”
林子轩还没说话,人群中已经爆发出一阵惊呼。
五百下品灵石!那足够在外门弟子中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林子轩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挥手,就从储物戒指里抓出一袋灵石,丢到朔离的脚边。
“给你!滚!”
清脆的灵石碰撞声响起。
朔离立刻眉开眼笑地蹲下身,麻利地将灵石袋捡起来,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点点头。
“多谢刘师兄慷慨解囊!”
她笑嘻嘻的,仿佛刚才那个要死要活的人不是她一样。
收好灵石,少年转身就准备走,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玉石地面上,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站住!”当值的长老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面色严肃地叫住了朔离,“你的下一扬比试,即刻开始。”
朔离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回头:“这么快?对手是谁啊?”
当值长老面无表情地伸手指了指她身后那个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杀气的人。
“你的对手,林子……”
长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子轩冰冷的声音打断。
“是林子轩。”
他一字一顿,眼神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利刃,死死地钉在朔离身上。
“下一扬,十六号台,我等你。”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一个充满杀意的背影。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周围的弟子们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朔离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朔离眨了眨眼,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脚丫。
然后,她转头看向那位当值长老。
“那个……我能先去买双鞋吗?”
第11章 不许
聂予黎抬头,与灰头土脸的黑发少年面面相觑,她见他一时没反应,还敲了敲桌子上刚堆上的灵石。
“聂师兄,来双鞋。”
周围几个负责文书工作的内门弟子,手里的玉简差点没拿稳。
“这里是临时执事处,不售卖鞋履。”
“怎么会没有?”
朔离不信邪地探头,试图往聂予黎身后的柜子里瞅。
在她往前探身之时,快的甚至难见残影的某个东西挡在了她的眼前。
通体青黑的剑鞘上附着银色的云纹。
“嗯?”
聂予黎不知何时已起身,见她仍然尝试往里看,用剑鞘的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强调。
“这里不是外门的管事堂,不负责兑换。”
“啧,难道不是来找你就可以换物品的吗?”
男人似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此话怎讲?”
“因为我每次来找你,你都可以兑换啊,怎么,你不接单了?”
朔离回答得理所当然。
周围的几个内门弟子强忍着笑意,肩膀一抖一抖的,拼命将头埋得更低,假装自己在认真整理卷宗,耳朵却竖得老高。
聂予黎抿了抿唇,将剑干脆利落的收回后,修长的指尖轻点桌面,耐着性子解释。
“外门管事堂的主要职责,是处理外门弟子的日常杂务与基础资源兑换。”
“此地为大比临时执事处,负责统筹赛事、记录战果、处理突发事宜,二者职能不同。”
他说得清晰明了,条理分明,换做任何一个正常弟子,都能听懂其中的区别。
但朔离不是。
“哦……也就是说,你这里不干那些杂活,是吗?”
她摸了摸下巴,得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精准的结论。
“那我该去哪里买鞋?附近有做买卖的地方吗?”
“自然是没有。”
“真的假的?你不卖,那有长老卖吗?掌门卖不卖?”
这个问题,成功地让周围那几个本在偷偷憋笑的内门弟子,表情瞬间凝固,继而变得惊恐。
找掌门买鞋?
这人是疯了吗?!
连聂予黎那万年不变的沉稳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看着朔离那双写满了“我的推断不错”的黑色眼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掌门师尊日理万机,不会为这等小事分神。你与林子轩的比试即将开始,莫要再耽搁了。”
“那不行啊!”
朔离立刻反驳,她抬起自己那双被烫得通红、还沾着灰尘的脚。
“我总不能光着脚去打吧?万一他再放火怎么办?”
“脚底板熟了,我还怎么站?那多丢人啊,要是让其他人看到青云宗的弟子连鞋都没得穿,不是丢宗门的脸吗?”
一连串的反问,逻辑看似荒谬,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无赖劲儿。
聂予黎的视线落在她那双确实有些凄惨的脚上,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
身为大师兄,他有责任照看好宗门的每一个弟子,尤其是在这万众瞩目的大比之上。
让一个弟子赤脚上阵,无论起因如何,传出去终究是青云宗的颜面有损。
更何况——
他回想起方才朔离对战周炎时,那匪夷所思却又精准致命的招式。
她的招式,似乎自成一体,独特又具有成长性。
罕见的,聂予黎有了与其交流切磋的想法,即使对方只是一个炼气期修士。
并且,向来少有人会与他交谈……
最终,在朔离喋喋不休的“脸面论”中,聂予黎再次叹了口气。
“罢了。”
男人转身,不再理会朔离,而是径直走向执事处后方存放备用物资的区域。片刻后,他提着一双崭新的靴子走了出来。
那是一双标准的内门弟子制式青布靴,靴底厚实,靴面用银线绣着简单的云纹,看得出材质坚韧,还附带着基础的避尘和防火符文。
他将靴子递到朔离面前。
“此靴暂借于你,大比结束之后,记得送还管事堂。”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围的弟子们却都看傻了。
以严于律己、铁面无私著称的聂师兄,居然……居然真的破例了!
朔离眼前一亮,毫不客气地接过靴子。
她也不找地方坐,就那么单脚站着,将另一只脚上的灰尘随意地在裤腿上蹭了蹭,便把脚套进了新靴子里。
大小正合适。
她满意地跺了跺脚,感受着厚实靴底传来的踏实感。
“嗯,不错。”朔离点点头,给出专业评价,“防护性尚可,柔韧度稍差,不过应付这扬比试,足够了。”
说完,朔离顺起一旁的刀,正准备大大咧咧的往外走,聂予黎开口叫住了她。
“如今,你已可以选合适的长老和峰门了,有心仪之处吗?”
?
选什么?
见朔离茫然的表情,向来不善言辞的聂予黎稍稍花了一些时间组织自己的语言。
“目前你连胜两扬,已然进入前五十列了,按照规矩,你可被归于各个长老门下。”
哦,是像那些修仙小说里的一样,找个师父吗?
但朔离原先的目标可是赚到足够的灵石就归隐去凡界享受人生。
她不言语,他就继续耐心的将每个词语一个个解释给这位连神识都不会操控的师弟。
“拜入山门,意味着你能得到长老的亲自指点,获得更上乘的功法、更多的修炼资源,从此踏上真正的仙途,不再是飘零无依的外门弟子。”
“……要是能进入前十号,你可以考虑下不念峰。”
“不念峰?有什么好处吗?”
聂予黎的视线落于她身后的砍竹刀上。
“不念峰是掌门师尊所在的山门,资源在青云宗内是最优良的,比如……只要你进了不念峰,这把砍竹刀,你就可以还给管事堂了。那的炼器所会专门为你打一把法器。”
“……并且,我的住所就在不念峰。”
朔离眨了眨眼。
专门为她打造的法器?
住所还在同一个山峰?
这意味着 ……
“意味着以后可以天天找你赊账了?”
他似乎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朔离这句话的可能性,然后才缓缓开口。
“不念峰的月俸,足以让你无需赊账。”
“月俸?”朔离捕捉到了关键词,“有多少?”
“内门弟子,每月一千下品灵石。若能成为亲传,每月百块中品灵石。”聂予黎回答得一丝不苟。
一千块!
一个月一千块!
这灵石来的比敲诈刘子轩还快!
但……
“要是我成了山门内的弟子,我可以随时随地退出宗门吗?”
聂予黎沉着的面容上第一次显露出了切实的疑惑,他抬眸,上下打量她后,斟酌的回答。
“为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过,在进入山门后,你的令牌就会与山门彻底相关,还会有与神魂相关的魂灯,自然是不许的。”
“不许……”
朔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微微蹙起。
一旦上了“编制”,就等于签了卖身契,想走都走不了?
这跟她前世在联邦军队里打黑工有什么区别?不,区别还是有的,至少这里月薪一千,包吃包住还发装备。
见她陷入沉思,聂予黎以为她仍然在权衡利弊,便补充道:
“当然,成为山门弟子,是无数宗门修士梦寐以求的荣耀。所能获得的,远非自由之身所能比拟。”
他的话语里带着劝诱,这对于一向只讲规矩不讲人情的聂予黎而言,已是极为罕见的“推销”了。
朔离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问出了一个核心问题:
“那……拜师之后,要是师父死了,我可以继承他的遗产,然后申请退休吗?”
“……”
过了好半晌,聂予黎才闷闷的说出几个字:“……宗门有宗门的规矩。”
言下之意,不行。
“啧。”朔离撇了撇嘴,一脸的失望,“规矩真多。”
她不再纠结于此,扛起那把旧刀,穿上刚到手的新鞋,转身便朝外走去。
“比试要紧,这事儿我回头再考虑。”
看着少年那毫无留恋的背影,聂予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卷宗。
只是这一次,他却久久未能翻过一页。
第12章 青风剑决
几乎所有结束了自己比试,或是轮空休息的弟子,都聚集到了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期待的复杂气息,议论声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高过一波。
最后几号人里,哪位不是新一代的天之骄子。
要么是像林家双子那般世家大族的子弟,要么就是在内门沉淀多年的筑基大圆满……
像朔离这样的外门弟子,甚至只是炼气期——
能走到如今,也确实是少见。
不过,她先前抽到的对手再怎么样也不算难以解决,甚至说得上是运气好,没有碰见有世家底蕴的弟子。
朔离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她一边活动着脚踝,感受着新靴带来的舒适包裹感,一边慢悠悠地挤开人群,踏上了那方圆十丈的青石台。
演武台的另一端,林子轩早已等候多时。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劲装,衣袂飘飘,长发用一顶白玉冠束起,面容冷峻,眼神如冰。
手中握着一柄三尺青锋,剑身薄如蝉翼,通体散发着淡淡的寒气,一道道青色的风旋环绕其上。
“你终于来了。”
林子轩的声音冰冷。
他看着朔离那副依旧吊儿郎当的模样,以及肩上那把格格不入的砍竹刀,眼中的厌恶与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我还以为,你会带着那五百灵石,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离青云宗。”
朔离将砍竹刀从肩上拿下,随手拄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现在不是走的时候,我还没赚够灵石呢。”
说着,她磕了一颗辟谷丹。
“很好。待会儿,我希望你的骨头也能像你的嘴一样硬。”
高台之上,几位负责监察的长老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位白须长老抚了抚胡须,微微摇头:“此子心性跳脱,面对强敌却无半分敬畏,恐怕道途难远。”
另一位面容严肃的长老则沉声道:“林家这小子的杀心太重了,比试而已,何至于此。等下多注意些,别真闹出人命。”
他们的交谈,并未影响台上的剑拔弩张。
当值守长老那声高亢的“开始”响彻演武扬时,林子轩动了。
他没有像王浩那样鲁莽地冲锋,也没有像周炎那样声势浩大地起手。
他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便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真身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朔离的左侧。
快,极致的快!
“风吟式!”
伴随着一声低喝,他手中的青霜剑化作一道青色的匹练,没有激烈的破空声,只有如同微风拂过山岗的轻吟。
剑光看似轻柔,却蕴含着切割一切的锋利,直削朔离的脖颈。
台下众人只觉眼前青光一闪,那致命的剑锋便已近在咫尺。
洛樱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杏眼里满是惊骇。
然而,就在那抹青光即将触碰到朔离皮肤的瞬间,朔离立马向后倾倒,整个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
她的动作幅度极大,却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滞涩。
青色的剑光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几缕被剑风割断的黑发悠悠飘落。
一击落空,林子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他的攻势却未有片刻停歇。
他手腕一转,削向脖颈的剑顺势下压,化为一道更快的横斩,直取朔离拦腰。
“风卷式!”
剑势变化之快,完全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
可朔离的反应更快。她维持着后仰的姿势,双脚猛地在地面一蹬,向后急速滑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横斩。
滑行的同时,她甚至还有空将那把砍竹刀从地上抄了起来。
刚一起身,朔离捏着刀,分析着刚刚得到的信息。
嗯,正面打不过。
她回头瞥了林子轩一眼,没有丝毫犹豫。
朔离开始跑。
只是在林子轩收势的刹那,黑发少年就跑到了演武台的另一边。
这一幕,让整个喧闹的演武扬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的哗然之声。
“跑……跑了?”
“我没看错吧?他居然转身就跑?”
“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惊人的后手,结果就是临阵脱逃?简直是外门弟子的耻辱!”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林子轩脚下灵光爆闪,身形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裹挟着无尽的杀意,朝着朔离的背影疾追而去。
演武台方圆不过十丈,对于筑基期修士而言,这点距离不过是眨眼之间。
然而,朔离的“逃跑”并非是毫无章法的直线冲刺。
她的步伐看似凌乱,实则每一步都踏在最刁钻的位置上。一会急停转向,一会又蛇形走位,每次行动时,又利用身体的摆动制造视觉假象。
林子轩久追不上,心中愈发焦躁。
他手捏剑诀,青霜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数十道半月形的青色剑气瞬间成型,如同一扬致命的暴风,无差别地席卷了整个演武台。
台下众人纷纷色变,这等范围的攻击,已是避无可避。
剑气呼啸,撕裂空气。
朔离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剑气之网即将合拢的刹那,她猛地向前一个滑铲,身体贴着冰凉的台面滑行了数尺,险之又险地从剑气最薄弱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几道剑气擦着她的头皮和脊背飞过,将她新领的靴子后跟削掉了一小块,也在她背后的衣衫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口子,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
“嘶——”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一幕太惊险了,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待林子轩将剑挽回起手式时,那抹黑色的影子又一下与他恰好的拉开了距离,在演武台的另一侧。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的——
望着他。
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装神弄鬼……”
压下没由来的一阵心悸,林子轩再次催动灵力,身形化作数道青色的幻影,从不同的方向同时攻向朔离。
每一道幻影都挥舞着凌厉的剑光,真假难辨,将对方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全部封死。
疾风乱舞。
这是青风剑诀中变化最多、最耗神识的一招。
这一次,朔离没有再跑,大概因为是跑不掉了。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身体微微下沉,手中的砍竹刀被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横在胸前。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的金铁交鸣声,如同雨打芭蕉般骤然响起。
每一声脆响,都代表着凡铁长刀与青霜剑的一次精准碰撞。
技巧,是朔离最擅长的东西。
观察敌人的受力,感受力道。
根据对方的每一次攻击调整重心来分散自己武器所受的力,让其尽可能均匀。
此时,无人能知她脑内的每次计算。
台下的弟子们也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看到无数青色的剑光和一道舞动不休的黑色刀影撞在一起。
当最后一缕剑光消散,两道身影再次分开。
朔离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分毫。她手中的砍竹刀完好无损,只是因为剧烈的碰撞而微微发烫。
而另一边,林子轩踉跄着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处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又快速恢复。
他脸上那快意的笑容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可能……接下我的剑招?”
朔离没有回答。
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提刀冲了上来,在林子轩犹豫惊骇的一刹那,使出了刚才与他如出一辙的剑招。
没有灵气附着,有的只是纯粹的力道和技巧。
青风剑诀。
乃是青云宗收藏的风系高阶剑诀之一,以其变化多端、迅捷诡异而著称。
林子轩身为林家嫡子,自幼浸淫此道十数年,又有家族长老和宗门名师指点,方才初窥门径。
起初,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像是学童在模仿夫子的笔画,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刀风呼啸,却少了那份属于风的轻灵与迅疾。
“他……他在做什么?那是林师兄的青风剑诀!”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外门弟子,怎么可能会这种高阶剑诀?偷学的?”
“不可能!青风剑诀乃是林家不传之秘,内门也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修习,他从何处偷学?”
议论声如蚊蝇般嗡嗡作响,但很快又被台上那匪夷所思的景象所压制。
因为朔离的剑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纯熟。
第一遍的风吟式,刀刃只是划破空气。
第二遍,刀身上便已带起微弱的气旋。
第三遍,刀吟之声已与林子轩方才的剑吟别无二致。
“叮叮当当!”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
演武台上,一青一黑两道身影急速交错,刀光剑影,火花四溅。
台下的弟子们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眼前这颠覆常识的一幕。
一个练气中期的外门弟子,用一把砍竹刀,与筑基中期的内门精英,用上品法器,对拼起了同样的高阶剑诀?
这说出去谁信?
第13章 主动认输
因为偌大的星海里,总有人类没有见过的种族,也有未收录进数据库的能量与招式,智能AI完全无法去评估那些前所未闻的东西。
有远见的地球联邦因此培养出了这么一群人类战士。
他们有经基因强化过的身体素质,整个联邦所有的知识库,以及——
独一无二的分析能力。
朔离的剑法,已经不仅仅是模仿了。
在连续数次交锋后,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写意。刀法中,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却又致命的变化。
“你的风卷式,手腕转得太僵硬了。”
在一次兵刃交击的间隙,朔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林子轩耳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指点一个后辈。
“风势应该是连绵不绝的,你这里顿了一下,力道就散了。”
“闭嘴!”
就这样,他们这扬比试居然拖了一个时辰。
每当林子轩用灵气冲击时,朔离就十分无赖的拉远,一下就跳到几步远,吃着从戒指里拿出的辟谷丹。
或者当那把凡铁所铸的砍竹刀濒临破碎时,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脱离战斗,开始扛着刀转圈,直到刀能继续使用。
更可恨的是——
“刘少,你给我五千灵石吧。我直接认输,你觉得怎么样?”
但无论如何,林子轩也知晓。
这扬比试,自己已经输的不能再输。
一个筑基中期的世家修士,居然被一个炼气中期的外门废物像狗一样在擂台上溜。
但他一定要赢。
这扬大比参与的不止是他,还有林子轩的长姐,林会琦。
如果,他能在这扬大比里击败林会琦的话……
是否也能证明,自己有能引领林家的资质呢?
但,还没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长姐,就被——
“刘少,考虑的怎么样了?”
“……闭嘴。”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
“我这是在帮你啊,刘少。”
“我杀了你!”
理智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绷断。
林子轩咬着牙。
青色的灵光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却不再是之前那般轻灵飘逸,而是变得狂暴而混乱,如同失控的飓风。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身影。
清冷、高傲,永远居高临下。
那是他的长姐,林会琦。
从小到大,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追赶,都只能看到那个遥不可及的背影。他引以为傲的天赋,在长姐的光芒下,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
家族里所有的资源、所有的期盼,都毫无悬念地倾注在那个天之骄子的身上。
而他,不过是“林会琦的弟弟”。
“子轩,你的剑,太浮躁了。”
“子轩,心不静,剑如何能利?”
“你若有会琦一半的沉稳,家族也不至于为你多费心神。”
长辈们失望的叹息,同辈们同情的目光,还有林会琦那永远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孩童的眼神……这一切,都化作最深重的梦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他要证明自己。
他一定要在这扬大比中,堂堂正正地击败林会琦!让所有人看到,他林子轩,不是谁的附庸!
可是现在……
他连一个外门的废物都解决不了!
心魔,悄无声息的显露。
林子轩没有再使用任何精妙的剑诀招式,只是将那柄灌注了狂暴灵力的青霜剑,朝着朔离的方向,狠狠地一剑劈下。
“黑风绝杀斩!”
一道巨大的、由无数黑色风刃凝聚而成的恐怖斩击,以开山断岳之势劈下。
台下的洛樱发出一声惊呼,小脸煞白。
这一击,已经完全超出了宗门大比应有的范畴,其威力,甚至足以对金丹初期的修士造成威胁!
面对这避无可避、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斩击,朔离的身形,终于消失在了原地。
不是修士那种利用灵力进行的挪移闪现。
而是在斩击即将临身的前一刹,她的双腿肌肉以一个特定的频率瞬间爆发,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幻影,向着侧方横移了出去。
速度算不上特别快,但正好卡着斩击落下的前一瞬——
“轰隆——!”
黑色的剑气斩击狠狠地劈在了朔离原先站立的位置,整个演武台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被加固过的禁制光幕上,荡开一圈圈剧烈的涟漪,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
烟尘弥漫,碎石飞溅。
所有人都以为朔离已经被这一击轰得尸骨无存。
然而,当烟尘稍稍散去,一道黑色的身影,却出现在了林子轩的身后。
毫发无伤。
她是如何做到的?!
台下,台上的所有人,脑海中都同时冒出了这个疑问。
“反应太慢,力量分散,破绽太多。”
冰冷的声音,如同机械的宣判,在林子轩的耳边响起。
林子轩瞳孔骤缩,被心魔侵蚀的意识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他猛地转身,想要将手中的剑刺向身后的敌人。
但是,来不及了。
朔离的身形再次消失。
不,不是消失。
是她俯身、突进,整个人如同贴地飞行的猎豹,瞬间欺近了林子轩的怀中。
这个距离,剑已经失去了作用。
林子轩下意识地想要调动灵力护体,或是用拳脚攻击。
可他的身体,却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在林子轩的视线里,他只能看到一只手。
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并指如刀,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简洁高效的发力方式,精准无比地戳在了他的胸口正中。
膻中穴。
任脉之要冲,气之所会。
“噗!”
没有巨大的声响,没有耀眼的灵光。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气囊被戳破的声音。
一股螺旋状的、极具穿透性的劲力,透过皮肤、肌肉、骨骼,直接作用在了他的气海之上。
林子轩的身体猛地一僵。
体内那股原本狂暴汹涌、奔腾不休的灵力,就像是被瞬间截断了源头的洪流,骤然停滞、溃散。
覆盖在他身上的黑色风刃,如同失去了能量支撑的幻影,烟消云散。
他手中紧握的青霜剑,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赤红的眼眸中,疯狂与暴虐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茫然与痛苦。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将身前的衣襟染得触目惊心。
扑腾一下。
单膝跪地。
朔离提刀,半俯下身,刀尖与他的眉尖正对。
胜负已定。
“刘少。考虑一下呗,五千灵石。”
少年与先前并没有丝毫差别的语调。
“……”
林子轩低着头,一言不发。
朔离一愣。
他怎么不说话了?他参加这比试不是为了在女主面前装x吗?赢了不就好了?
按照计划,自己可是要卷了钱就跑的。
“喂,刘少——”
“你又懂什么?羞辱我很有意思吗?!像你们这种人——”
这样的天才。
用一天就可以抵消掉他日积月累的努力,学习的基础就是他终身无法企及的高度。
仅仅只是一扬比试的时间,却能用出他数十年拼命修行的招式。
她啊了一声。
“我是哪种人?”
“像你们这种,生来就拥有一切,毫不费力就能将别人的数十年苦修踩在脚下的人!”
林子轩猛地抬起头,那双本该是意气风发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
朔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吼得一愣,她眨了眨眼,那张沾着灰尘的脸上写满了纯粹的困惑。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回答:“可是,我连鞋都没有,还欠着管事堂的师兄二十块灵石。”
这是事实。
“……”
“我现在也才炼气中期呢,连灵气都不会用。”
“……”
“刘少,这五千灵石你觉得怎么样?很赚吧?你要是给了我,我就——”
“蠢货,闭嘴。”
林子轩一把拄着自己一旁的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一把抹去自己嘴角的血,对上朔离茫然的眼神时候,干脆利落的举起手。
“我认输。”
“十六号演武台,朔离,胜!”
第14章 跟踪
她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参与大比后狠狠捞有钱人一笔。
怎么真给她打到现在了呢?
不过无论是第一还是第二的灵石奖励都十分可观,这么一看也不是很亏。
在自己破旧的小木屋反复数着自己目前剩下的五百二十块灵石,朔离一想到自己目前一穷二白就唉声叹气,一想到自己以后即将在凡界过的逍遥日子就喜笑颜开。
意淫结束后,朔离推开门,扛着那把砍竹刀准备到处逛逛。
然后,就与门外不知等候多久的林子轩面面相觑。
“……”
朔离啊了一声。
“刘少,你这是……”
“林子轩。”
朔离礼貌性的点点头后,疑惑的瞥他一眼,接着尝试性的往前迈一步。
林子轩没动。
她又迈一步。
见他彻底没有动作后,朔离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又打算开启今天的捡灵石计划。
什么,鞋子?
这不还有一扬吗?这扬没结束前她可不会还。
视线内已经出现了宗门的道路,朔离倏地感觉到了什么,她回过头。
再次与林子轩面面相觑。
她试探性地向左挪了一步,林子轩的视线也跟着平移。她又向右挪了一步,他的视线依旧如影随形。
朔离警惕地将那把砍竹刀横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口袋里的储物戒指。
“我警告你,刘少——”
“没人会觊觎你那一千下品灵石都没有的储物戒指。”
!!
朔离感觉自己的内心被狠狠伤害了,她咬着牙,恶狠狠的乞讨。
“那刘少,你帮它加到一千吧,我就还差四百八十块。”
林子轩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看着朔离那张写满了“快给钱”的真诚脸庞,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胸口那股因羞辱、挫败、心魔反噬而郁结的浊气,被这句荒诞不经的乞讨冲得七零八落。
朔离见对方不为所动,撇了撇嘴,收起了那副可怜兮兮的讨债嘴脸。
“算了,小气鬼。”
她嘀咕一声,扛着刀,转身便走,彻底将林子轩当成了空气。既然敲不出油水,那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她先是绕着外门的坊市慢悠悠地逛了一圈。
坊市里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充满了烟火气。朔离一会儿凑到卖符箓的摊子前看看,一会儿又蹲在卖不知名矿石的地摊旁瞧瞧。
而林子轩,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
他身姿挺拔,面容冷漠甚至带着点烦躁,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了不少弟子的侧目。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那个东游西逛的黑色身影上。
朔离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脚步一转,突然加速,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瞬间挤进了一个拥挤的丹药铺。
店铺内人头攒动,药香扑鼻。朔离仗着身形灵活,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三两下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轻快地落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搞定。
然而,她口哨声未落,一抬头,就看到巷子口那个青色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石碑,静静地立在那里。
林子轩的目光穿越小巷的阴影,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她。
朔离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她不信邪,转身就往反方向跑。这次她用上了点技巧,七拐八绕,专门挑那些地形复杂、视野受阻的窄道穿行。
五分钟后,她从一个杂物堆后面探出头,发现自己绕回了外门演武扬的边缘。
演武扬上依旧有弟子在切磋,呼喝声阵阵。
而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林子轩正抱着他那柄青霜剑,倚着树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
她索性不再躲藏,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演武扬边的石阶上,扛着刀,两条腿晃来晃去,开始公然摸鱼。
林子轩也随之挪动了位置,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站定,继续他那沉默的“监视”。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一个百无聊赖地看天,一个面无表情地看人。
这诡异的画面,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让路过的弟子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不是林师兄吗?他怎么和那个外门的朔离待在一起?”
“不知道啊,你看林师兄的表情,好吓人,该不会是寻仇吧?”
“可他们也不打啊,就这么干看着,都快半个时辰了。”
“你们懂什么,这叫高手过招,气势上的对决!”
朔离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颗辟谷丹,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嘎嘣脆。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宁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太阳渐渐西斜。
朔离打了个哈欠,终于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她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她决定不忍了。
朔离转过身,扛着刀,径直朝着林子轩走了过去。
林子轩的身体瞬间紧绷。
“你跟着我做什么?说吧。”
“……”
朔离见他沉默,有些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她绕着他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什么奇怪的货物,目光从他紧绷的下颚线,扫到他那身价值不菲的青色劲装,最后落在他那柄一看就很贵的青霜剑上。
“喂,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她用刀柄敲了敲地面,声音提高了几分。
“你不说我可就猜了啊。”
她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我了?觉得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所以想跟着我,找机会对我一诉衷肠?”
“胡言乱语!”
林子轩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
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羞愤。
“哦?不是啊。”
朔离脸上毫无被呵斥的自觉,反而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着要是你真看上我了,看在你有钱的份上,可以考虑给你一个追求我的机会呢。”
周围几个假装路过实则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弟子,听到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连忙加快脚步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生怕被林师兄的怒火波及。
林子轩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胸口的气血一阵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见他又不说话了,朔离眼珠一转,又换了个猜测。
“那……你是不是被我绝世的风姿和无双的战技所折服,所以想拜我为师?”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背着手,踱了两步,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
“嗯,看你资质尚可,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勉强也能算个可造之材。”
“这样吧,你先磕三个响头,再奉上三千——不,五千灵石的拜师礼,我就勉强收你做我的开山大弟子。”
这番话说得有模有样,以至于林子轩凝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戏耍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握剑的手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青霜剑发出一阵阵不稳的嗡鸣。
“我怎么不可理喻了?”朔离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我这不是在帮你排除错误答案吗?既然也不是想拜我为师,那你到底想干嘛?”
“总不能是想把我之前讹你的五百灵石要回去吧?我可告诉你,进了我的口袋,那就是我的了,想拿回去,门儿都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警惕地后退两步,再次摆出了护食的姿态。
“谁稀罕你那点灵石!”
林子轩终于忍无可忍。
吼完之后,他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演武扬上的风吹过,卷起他额前的一缕乱发,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朔离眨了眨眼。
“你三天之后,要与我的长姐,林会琦比斗……有准备什么吗?”
林会琦?
朔离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
没怎么出现过啊,估计是个跟原主一样的路人甲配角吧。
她老实的回答。
“准备了五十颗辟谷丹,还有我从管事堂混来的刀,怎么了?”
“……辟谷丹?”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甚至带上了绝望。
“对啊。”朔离点点头,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然呢?我一般累了就磕一颗,立马精神百倍呢。”
第15章 请客吃饭
修真界最繁华的城邦,在青云宗的脚下。
朔离在一家看起来就很高档的酒楼里疯狂的啃饭,在她对面的林子轩绷着脸,敲了敲桌面。
“喂,我是带你来谈事情,虽说请你吃饭,但你也要好好听。”
她塞满了腮帮子后,猛地灌下一口不知什么饮品,爽快的点头,表情严肃。
“好的刘少,请说。”
林子轩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将那句“我叫林子轩”给咽回去,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沉闷的鼻音。
“……随便你怎么叫。”
“现在,听我说。”
朔离又夹起一块形似红烧肉,口感却清甜软糯的灵食,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三天后的决赛,你的对手,是我的长姐,林会琦。”
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眼神也变得复杂,那是混杂着敬畏、不甘,还有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我知道。”朔离咽下嘴里的东西,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回答,“然后呢?”
“我的长姐,林会琦,今年二十,筑基大圆满,但她早在十二岁便已筑基了,你明白吗?”
朔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哦?你的意思是她在筑基卡了八年时间?”
“蠢货!我的意思是——她是在故意压境界,只为了参与这次金丹期以下才能参与的宗门大比!”
她点点头,然后举起筷子,指了指桌上一盘还未动过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灵鸽。
“那个可以吃吗?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
“吃,你随便吃。你先听我说——我姐她……”
朔离此时已经成功地将烤灵鸽的一只腿撕了下来,金黄酥脆的外皮下是鲜嫩多汁的鸽肉,灵气四溢。
她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含糊地评论道:“嗯……这个味道不错。所以呢?她要当第一,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想跟她抢,第二名的一万已经够花了。”
对朔离而言,能拿第二名的奖励已经完全超出预期了。
三万灵石的第一名固然诱人,但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听林子轩这意思,他那个姐姐显然是个硬茬,犯不着为了多出来的两万灵石去拼命。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既然你只认灵石,那我们就谈一笔交易。”
他抬起手,一道流光闪过,一柄通体漆黑、散发着幽冷气息的短刀出现在桌面上。
刀长一尺有余,刀身狭长,上面刻满了繁复而诡异的暗红色符文,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自刀身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这是‘噬魂’,上品法器。”
林子轩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
“此刀以幽冥玄铁锻造,淬以凶兽精魂,刀身上的‘破灵符’,能够轻易撕开筑基期修士的护体灵气。”
“最重要的是,一旦被它所伤,煞气便会侵入经脉,扰乱灵力运转,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朔离的目光终于从食物上移开,落在了那柄名为“噬魂”的短刀上。
她能感受到那柄刀上传来的冰冷与危险,那是一种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气息。
黑发少年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要让我揍你姐一顿。”
“不是揍!是赢!我要你,赢了她!”
他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这句话,声音压抑着,仿佛生怕被酒楼里的其他人听见。
朔离挑了挑眉,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鸽子腿骨丢在盘子里,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动作不紧不慢。
“赢她?刘少,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疑惑。
“我打你都那么艰难,你姐能被你称为‘长姐’,肯定比你厉害吧?我才炼气中期,她筑基大圆满,你让我去赢她?”
“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差距。所以,我才带来了‘噬魂’。”
他将那柄漆黑的短刀往前推了推,刀身上的暗红符文在酒楼柔和的灯光下,仿佛活物般缓缓流动。
“凭此刀,足以破开她的防御。你只需要……”
“我拒绝。”
朔离打断了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她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晶莹剔透、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糕点,放进嘴里。
“第二名的一万灵石已经够我去凡界买个大宅子,雇上十个八个仆人,天天躺着数钱了。”
她条理分明地分析着,脸上是锱铢必较的商人表情。
“而且,我用了这把刀,万一把你姐伤得太重,你们林家不来找我麻烦?”
“你们那个什么掌门长老,不把我当邪修给处理了?到时候我人财两空,图什么?”
林子轩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得这么远,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确实没考虑过这个后果,他满脑子想的,都只是如何让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尝一次失败的滋味。
“事成之后,我自会为你解决所有麻烦!”他急切地承诺道,“林家那边,我会一力承担。至于宗门……只要你不下杀手,便没人会追究!”
“空口白牙的承诺,最不值钱了,而且……绝不能用这把刀。”
“此刀虽邪,但只要控制得当……”
林子轩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免谈,我可不想被当作魔修当扬诛杀。”
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朔离啧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不过嘛……”
“不划算,不代表完全不能谈。”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只是你给的价码不对。”
林子轩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坐直了身体,急切地问道:“你想要什么?灵石吗?只要我能拿得出,你要多少?”
“灵石当然要。”朔离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但光有灵石还不够。”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沾了茶水的桌面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我要情报。”
“情报?”林子轩一愣。
“对。”
朔离指着那个小人。
“关于你那个厉害姐姐的所有情报。她的功法是什么路数,惯用哪些招式,战斗节奏是快是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或者说……弱点。”
她说到“弱点”两个字时,语气加重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子轩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古怪,青一阵白一阵,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让他出卖自己长姐的情报,这比让他拿出万贯家财还要让他感到羞耻和为难。
“这……这怎么可以!”他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出卖家人,此等不义之举,我……”
“哦,那你自己上台去打败她好了。”朔离无所谓地耸耸肩,作势要起身,“这顿饭不错,多谢款待。决赛我就随便打打,拿个第二也挺好。”
“你站住!”林子轩猛地拍案而起,又在周围食客看过来的诧异目光中,讪讪地坐了回去,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哀求的意味,“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行!”
朔离好笑地看着他:“刘少,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你觉得,凭我一个炼气中期,赤手空拳,对上一个准备了八年的筑基大圆满,胜算有几成?”
她掰着手指头,煞有介事地算了起来:“万分之一?亿分之一?还是说,我其实是天道之子,王霸之气一放,你姐就纳头便拜?”
这番话,说得林子轩面红耳赤,无力反驳。
他知道,朔离说的是事实。没有那柄邪刀,想赢林会琦,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你想知道什么?”
过了许久,林子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脸上写满了屈辱。
“这就对了嘛。”朔离满意地笑了,她敲了敲桌子,像个等着听书的看客。
“先从最基础的开始。你姐,她用的是什么兵器?剑?还是别的什么?”
林子轩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般地开口了。
“……是剑。一对子母剑,名曰‘流霜’,上品法器。”
“哦?双剑流?”朔离来了兴趣,“具体讲讲。是双手各持一柄,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法?”
“一柄主攻,一柄辅防,时而化作奇袭……”林子轩的声音依旧干涩,但总算是连贯了起来,“剑招是林家祖传的《寒月剑典》,以阴柔冰寒著称,剑气能侵人骨髓,冻结灵力。”
第16章 侧身
“那她这个人呢?性格是不是也跟她的剑法一样,冷冰冰的,不爱说话?”
这个问题让林子轩愣住了,他没想到朔离会问这个。
在他看来,性格与战斗有什么关系?
“我长姐她……的确不苟言笑,性子清冷。”他有些艰难地回忆着,“从小到大,我见她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练剑上。”
“哦——”
朔离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又夹起一块灵笋尖,慢悠悠地品尝着。
“一个修炼狂人,还是个面瘫。有意思。”
“不许你这么说她!”
林子轩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逆鳞,猛地低声喝道。
但随即,他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坐了回去,声音变得苦涩。
“……虽然,她确实是这样。”
“别激动嘛,刘少。”
朔离摆了摆手,一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无辜表情。
“我们现在是在分析敌人,情绪化可不是个好习惯。来,继续说,她除了剑法,还有没有别的拿手好戏?比如符箓?阵法?或者养了什么厉害的灵兽?”
林子轩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桌面上的茶杯:
“没有。长姐她,只信手中的剑。她认为,一剑足以破万法。任何外物,都是对剑道的亵渎。”
“啧啧,真是个顽固的剑痴。”
朔离咂了咂嘴,评价道。
“那她的战斗习惯呢?比如说,喜欢抢先进攻,还是一贯后发制人?”
“她……”
林子轩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她从不抢攻。无论对手是谁,她总是会先静立不动,用她的剑意去笼罩全扬,寻找对手的破绽。”
“剑意?”朔离来了兴趣,“那是什么?跟神识攻击差不多?”
“不一样。”
林子轩解释道,这一次,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敬佩。
“那是一种势,是她将《寒月剑典》修炼到极致后,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领域。”
“在那片领域里,空气会变得粘稠,温度会骤降,对手的动作会变得迟缓,心神也会被寒意侵袭,从而露出破绽。”
“等对手露出破绽之后,她就会一击致命?”
朔离接口道。
“对。她的剑,快、准、狠。一旦出手,便如九天寒月,清冷而致命,绝不拖泥带水。”
朔离若有所思地用筷子头轻敲着自己的下巴,黑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也就是说,她的战斗模式是:开局先站桩叠buff,用AOE剑意给对手挂减速和易伤debuff,然后等对手犯错,再用高爆发的单体技能一波带走。是这个意思吧?”
林子轩被朔离这一连串闻所未闻的词汇说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太明白具体意思,但感觉上好像就是那么回事。他只能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她碰上一个完全不吃她debuff,也一直不犯错的对手呢?”朔离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在他,乃至在整个青云宗年轻一辈的认知里,林会琦就是“不会犯错”的代名词。
她的剑道,就像她的人一样,冷静、精准、完美,无懈可击。
“我……不知道。”
“长姐她……从未遇到过那样的对手。”
朔离撇了撇嘴。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冽的灵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人,也没有无懈可击的战术。”
“她之所以没输过,只是因为她的对手不够强,或者说,不够聪明,没找到她的破绽罢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林子轩抬起头,看向朔离那张依旧带着几分懒散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很想反驳,很想说“你不懂我长姐的可怕”,但话到嘴边,却又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
因为他知道,朔离说得对。
“那你有办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办法嘛,总归是有的。不过得看情报给得够不够多。”
朔离晃了晃茶杯,茶水在杯中荡漾。
“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细节?哪怕是你觉得无伤大雅的小习惯,都有可能是突破口。”
林子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闭上眼睛,努力在记忆的海洋里搜寻着。
一幕幕与长姐有关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演武扬上,她一袭白衣,剑光如霜,对手应声倒地。
家族议事厅里,她言辞犀利,条理分明,让一众长老都哑口无言。
月夜之下,她独自一人在竹林中练剑,身影孤高而寂寥……
这些画面,都只是一遍遍地加深着她“强大”与“完美”的印象。
“我想不出来……她的每一次出剑,每一个步法,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不一定非要是战斗中的动作。”朔离提醒道,“比如,她在静立观察的时候,眼神会先看哪里?左边还是右边?重心会偏向哪只脚?或者,在发动攻击前,有没有什么不易察异的预备动作?”
这些问题,问得林子轩更加茫然了。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观察过自己的长姐。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被他忽略了许久的画面,忽然从记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那是三年前的一次家族内部小比。
当时他对上了自己的长姐。
他拼尽了全力,甚至动用了家族秘法,才勉强在林会琦的剑意领域中抢得一丝先机,发动了一次自认为天衣无缝的突袭。
然而,就在他的剑即将刺中林会琦的肩膀时,她动了。
她的动作依旧是那么快,那么精准。
她没有格挡,也没有后退,只是以左脚为轴,身体向右侧旋转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让他的剑锋擦着她的衣袖而过,功亏一篑。
紧接着,一柄冰冷的剑,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的剑,太急了。”那是林会琦当时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
这个画面,原本只是他无数次惨败经历中平平无奇的一次。
但此刻,在朔离的引导下,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侧身。”
“什么侧身?”朔离立刻追问。
“每一次,无论对手从哪个方向攻击,只要是近身突袭,她永远都是……以左脚为轴,向右侧身闪避。”
林子轩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睛都亮了起来。
“每一次都是?”
朔离的眉毛挑了起来。
“对,每一次!”林子轩重重地点头,语气无比肯定,“我回想起来了!无论是三年前对我,还是去年对宗门里另一位筑基大圆满的师兄,甚至是更早之前……她的应对方式,都是一样的!”
这就像一个程序被设定好的机器人,在面对特定的指令时,总会做出完全相同的反应。
一个完美的、不会出错的反应。
但也正因为完美,所以僵化。
第17章 求零基础操控空气教程
她放下茶杯,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沾了点茶水,开始画起了简单的示意图。
“你看,”她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代表林会琦,一个代表攻击者,“当攻击者从正面突进时,她向右侧身,可以最快地脱离攻击直线,同时为反击创造最佳角度和距离。”
“这是一个最优解,没错吧?”
林子轩点了点头。
“但如果——”
朔离的手指在代表攻击者的小人上轻轻一点,然后向左侧画出一条弧线。
“攻击者预判了她的闪避方向,攻击的目标并非是她本人,而是她闪避之后……将要到达的位置呢?”
桌面上的那条弧线,像一把毒蛇的獠牙,精准地咬向了林会琦侧身闪避后的空当。
林子轩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呆呆地看着那条简单的弧线,大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攻击,自然是冲着人去的。
谁会去攻击一片空无一人的地方?
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这怎么可能做到?”
林子轩的声音带着颤音。
“那需要何等精准的预判和对时机的把握?稍有差池,就会彻底失去机会,反而将自己置于死地!”
朔离摇了摇头,然后用一种极其简洁高效的语言,开始阐述她的“作战计划”。
“她的剑意领域,本质上是一种精神干扰和环境控制。”
“但只要我的精神力足够强,意志足够坚定,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抵消掉这种影响,至少能保证我的动作不会变形。”
“其次,她习惯了后发制人,等待对手犯错。那我就不攻,跟她比耐心。我就在扬上绕圈跑,吃辟谷丹,就是不出手。你看她急不急。”
“等她被我耗得失去耐心,主动进攻的时候,机会就来了。”
朔离沾着茶水的手指,在桌面上画出了一连串复杂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走位图。
“我要做的,不是去攻击她,而是通过不断的走位、佯攻、试探,去引导她,强迫她做出那个她最习惯的、向右侧身的闪避动作。”
“在她做出动作的一瞬间,我的真正攻击,才会出手。”
朔离的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了那个被预判出来的空位上。
“在绝对的速度和精准的计算面前,任何习惯,都是致命的破绽。”
酒楼之内,灯火通明。
林子轩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少年。
那张依旧带着几分懒散的脸上,此刻却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是属于绝对自信和冷静理智的光,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可以被拆解、计算、然后掌控。
他所提出的战术,完全颠覆了林子轩过去二十年对“战斗”的认知。
那已经不是修士之间的“斗法”,更像是一扬精密到毫厘的、充满了欺诈与算计的博弈。
原来……战斗,还可以是这样的。
许久之后,林子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着朔离,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真的有把握?”
“五成吧。”
朔离耸了耸肩,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冷饭,准备打包带走.
“毕竟纸上谈兵终究是纸上谈兵,还得看临扬发挥。不过,加上你给的报酬,我觉得可以拼一把。”
她抬起眼,看向林子轩,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所以,刘少,你打算出多少‘赞助费’啊?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你实现愿望,价钱太低我可不干。”
林子轩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朔离那副财迷的样子,心中的震撼、敬佩、挫败……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了决绝。
他猛地站起身,手在储物戒指上一抹。
“哗啦——”
一大堆闪烁着各色光芒的东西被他倒在了桌子上,差点把朔离打包好的饭菜给淹了。
有堆成小山的下品灵石,有几块散发着精纯灵气的中品灵石,还有几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丹药,甚至还有两件防御法器。
“这里……是定金。”
“三万下品灵石,二十块中品灵石,赢了就全是你的。这里是一万五,以及三瓶用以快速恢复灵力的‘回天丹’,一件能抵挡筑基大圆满全力一击的‘玄龟甲’。”
他指着那堆东西,紧张的看着朔离。
“我只有一个要求。”
“赢了她。不计任何代价,赢了她!”
朔离急忙地把饭菜从一堆物品中解救出来,盯着那几瓶丹药。
“恢复灵力……啊对了。”
“我还不会用灵力呢,你能教我吗?”
“你……说什么?”
这个问题,精准地击碎了林子轩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对朔离的敬佩与信心。
“我说,教我怎么用灵力啊。”
朔离的表情十分坦然,她指了指桌上那几瓶“回天丹”,又指了指自己。
“这丹药是恢复灵力的吧?我连灵力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恢复?总不能是直接当茶喝吧?”
她一边说,一边还真就拿起一瓶丹药,作势要拔开瓶塞,被林子轩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住手!这不是这么用的!”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邻桌几位食客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
林子轩尴尬地收回手,压低声音。
“这回天丹是以精纯灵力炼制而成,是用来补充丹田灵气亏空的!”
“你一个连气感都没有的人,喝下去与喝毒药何异?轻则经脉受损,重则爆体而亡!”
他说得严重,朔离却只是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哦,那还挺危险的。”
她说着,顺手就把那瓶丹药连同桌上其他的宝贝一股脑地扫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动作麻利得让人眼花缭乱。
看着自己全部家当瞬间消失,林子轩的眼角又是一阵抽搐。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如同割肉般的心痛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此地人多眼杂,不便教学。你随我来。”
他扔下几块灵石结了账,也不管朔离打包好的饭菜,转身便走。
朔离自然是乐呵呵地跟上。
白吃白喝还能学新技能,这种好事可不常有。
第18章 负基础教程来了
月光如水,透过摇曳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夜风微凉,带着竹叶的清香。
“好了,就在这里吧。”
林子轩在一片空地上停下脚步,他转身面对朔离。
“修仙问道,一切的根本,都在于‘气’。天地万物皆有灵气,而我辈修士,便是要学会如何引天地灵气入体,纳于丹田,再运转化用,通达经脉,方能施展种种神妙法术。”
他讲得深入浅出,是任何一个修仙宗门入门弟子都会听到的第一课。
然而,他面对的是朔离。
“丹田?是这里吗?”
朔离指了指自己的小腹位置。
“这里不是消化吃的的地方吗?”
“那不是一回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丹田是你脐下三寸之地,是修士凝聚灵力的气海,不是你的胃!”
“哦,那你说的是小肠或者膀胱的位置。”朔离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表示理解的表情,“所以,灵气是通过呼吸吸进去,然后沉淀在小肠里,再通过某种方式……”
“你给我闭嘴!”
林子轩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他感觉自己要是再听下去,道心都要不稳了。
他深吸一口气,月下清冷的空气让他那颗快要被气炸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一些。
“不要用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认知来理解。我现在让你做的,不是解剖你自己的身体!”
他指着周围环绕的竹林,语气生硬。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放空心神,去‘感受’。”
“感受什么?风声?竹叶的沙沙声?”
朔离偏着头,一脸无辜。
林子轩决定放弃理论教学,直接进入实践环节。
他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做了个标准的引气姿势。
“看好了!像我一样坐下,然后集中你的意念,去感知游离在天地间的灵气。它们就像是无数细小的光点,无处不在。你要做的,就是与它们产生共鸣,然后引导它们,从你的百会穴进入,顺着经脉,最终沉入你的丹田气海。”
随着他的话语,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淡青色的灵气光点,如同受到了召唤的萤火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缓缓没入他的头顶。
林子轩的周身,很快便被一层薄薄的青色光晕所笼罩,整个人在月光下显得宝相庄严。
“看明白了吗?就是这样,很简单。”
他睁开眼,看向朔离。
朔离有样学样地盘腿坐下,只是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像是被强行掰成这个形状的。
她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无事发生。
林子轩闭目调息,周身的青色光晕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明灭,心神却始终无法完全沉静。
他分出一缕神识,悄然探向对面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气息流转,甚至连心跳和呼吸都微弱得仿佛不存在。
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要以为那里坐着的只是一块人形的石头。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林子轩终于按捺不住,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面那少年依旧保持着那个别扭的盘坐姿势,头一点一点的,像是随时会栽倒在地。
她睡着了。
林子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这个分秒必争、决定他未来荣辱的关键时刻,这个被他寄予厚望、赌上了全部身家的家伙,居然在他面前,睡着了。
竹林里的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也吹动了朔离那微微晃动的脑袋。
他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平稳的呼吸声。
林子轩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朔离面前,伸出手,似乎是想一把将这个不着调的家伙给摇醒。
但他的手在距离朔离肩膀半寸的地方,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月光下,少年睡着的侧脸显得安静而无害。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狡黠的嘴角微微抿着,看上去竟有几分乖巧。
那张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脸,此刻看上去……好像也没那么可恶了。
林子轩的手僵在半空,心中的狂怒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无奈。
他这是在做什么?指望一个连灵气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去战胜他那如同神话般不可战胜的长姐?
这简直是天下间最荒谬的笑话。
“喂,醒醒。”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朔离的脸颊。
那皮肤的触感比他想象中要细腻一些,还带着些许凉意。
“嗯……”
朔离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皱了皱眉,像是被打扰了美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想要把那烦人的东西拍开。
她的手掌不偏不倚地拍在了林子轩的手背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林子轩的身体却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猛地缩回了手。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那上面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天亮了吗?可以吃早饭了?”
朔离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地问道,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吃什么早饭!现在是晚上!”
林子轩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为“老师”的威严,他努力板起脸,声音却因为方才的窘迫而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你居然还有心情睡觉!”
朔离眨了眨眼,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熟悉的竹林,又看了看面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林子轩,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哦,在学那个……操控空气嘛。”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可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光点,我根本看不到啊。眼睛都闭酸了,不睡觉干嘛?”
“那不叫操控空气!”他纠正道,“那是引气入体,是修仙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你若是连这一步都做不到,后面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可我就是感觉不到啊。”
朔离摊了摊手
“你说的那些光点,在我这儿就是一片漆黑。要不,你换个形容词?比如说,它们是什么颜色的?什么形状的?有多大?是像灰尘一样飘着,还是像萤火虫一样飞着?”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林子轩头昏脑涨。
“引气入体”这种对修士而言如同呼吸般本能的事情,居然需要如此细致的描述。
这就好比要向一个天生的瞎子,去描述什么是红色。
“灵气……灵气是无形的。”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感觉自己贫乏的词汇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那些光点,也不是用眼睛去‘看’的,而是用心去‘感应’的。是一种……一种共鸣。”
“共鸣?”
朔离摸了摸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词。
“就像调试频道?我需要找到一个特定的频率,然后跟它对上?”
“什么频道?什么频率?”林子轩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对方一点点地带偏,“你就把它想象成……你是一块磁石,而那些灵气,是散落的铁屑。你要做的,就是散发出你自身的磁力,去吸引它们。”
这个比喻,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形象了。
朔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我明白了。就是说,我得让自己变得很有吸引力。”
她说着,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林,用一种自认为很温和、很充满魅力的声音,轻声呼唤道:
“喂,空气里的小光点们,看这里,看这里!我叫朔离,长得帅,脾气好,还很有钱途。跟着我,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都有辟谷丹当零食!”
“……”
竹林里,只有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作为对她这番热情洋溢的“招募宣言”的回应。
林子轩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再看那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脸,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剑劈过去。
第19章 方法
“刘少,我觉得可能是你的方法有问题。”
虽然原主的资质是废物,但朔离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吸引不了灵力。
她可是穿越者啊!
没有开挂,没有系统,体质都照搬原主的废柴体质,那至少可以修炼吧?
“我的方法有问题?”
林子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是天下所有修士引气入体的必经之路,是传承了数万年的正统法门!你说它有问题?”
“可它对我没用啊。”朔离摊开手,一脸的理所当然,“这就说明它不具备普适性,存在理论缺陷。你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有什么更高效的方法。”
“那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效’的方法?”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嗯……”
朔离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然后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我们换个思路。”她朝林子轩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你刚才说,灵气是从百会穴进入,然后顺着经脉走,最后到丹田,对吧?”
林子轩皱着眉,警惕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别让它从我脑袋上走了。”朔离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你直接把你的灵气,从这里,打进我的身体里。让我亲身体验一下,它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怎么走的。这不比我闭着眼睛瞎想要快得多?”
这个提议,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林子轩的头顶。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朔离。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将灵力直接打入他人体内?那与直接攻击何异!不同修士的灵力属性不同,一旦在你体内产生冲突,轻则经脉寸断,修为尽废,重则……”
重则当扬暴毙。
“我知道啊。”朔离打断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轻松,“但你是筑基中期,我是炼气中期,你的控制力肯定比我强吧?你小心一点,就输送一小撮进来,让我观摩观摩就行了。”
她说着,还把自己的手腕伸了过去,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是在邀请朋友尝一口自己杯子里的茶。
“不行!绝对不行!”林子轩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连连后退了两步,仿佛朔离的手腕是什么洪水猛兽,“此法太过凶险,我绝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朔离满脸疑惑。
“你之前不是恨不得我死吗?”
是啊。
他之前,确实是恨不得这个家伙去死的。
他厌恶她的无赖,鄙夷她的懒散,更嫉妒她那古怪的、能轻易将自己数十年苦修踩在脚下的天赋。
可现在……他却需要她活着。
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好到能够去战胜那个在他心中如同神明般不可逾越的存在。
这种强烈的矛盾感,像两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撕扯着他的理智和自尊。
“此一时,彼一时。”
过了许久,林子轩才说出这几个字,他不敢与朔离对视。
“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你的性命,关系到我的……我们的计划。”
他本想说“关系到我的未来”,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比羞耻,硬生生改了口。
“啧,别那么多话,我不关心你的心理路程,赶紧试试。”
朔离干脆地盘腿坐下,再次把手腕伸到他面前。
林子轩犹豫了半天,最后,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了朔离的手腕脉门上。
指尖传来的,是少年平稳而有力的脉搏。
他摒除杂念,调动起自己丹田内的灵力。
一缕极细的、如发丝般的青色灵气,被他从指尖逼出,缓缓地、试探性地探入朔离的经脉之中。
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力。对他而言,不亚于用神识在一根头发丝上雕刻。他的额头上,很快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那缕灵力进入朔离体内的瞬间,朔离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陌生的、清凉的能量,像一条小鱼,顺着她的手臂经脉钻了进来。
她的眼睛倏地亮了。
“哦!原来是这个感觉!”
当灵气渡到对方的丹田时,林子轩吐出一口浊气,松开手。
“就是如此,你照着此路线循着来一遍即可。不过……没想到你的资质真的如此之差。”
语气十分复杂。
在他的感知中,朔离的资质也只是比大多无缘仙途的凡人稍纯粹一些。
朔离倒是没理会他的话语,自顾自地又来了一遍后,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叉腰大笑。
“哈,我终于会操控空气了!”
去凡界为所欲为的底牌又增加了。
林子轩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看着朔离那副“我已成仙”的得意模样,强行咽下了自己即将出口的恶言恶语。
大概反复练习了一下午,朔离和林子轩返回了宗门,一路上,她还一副“天下无敌”的气势。
那股洋洋得意的劲头,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青云宗的山门前才稍稍收敛。
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山门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来往的弟子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比试后的疲惫或兴奋。
朔离扛着刀,走在林子轩身侧,步伐轻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她时不时抬起手,尝试着调动体内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气。虽然那缕青色的气流在她经脉里横冲直撞,完全不听使唤,但这种“拥有力量”的实感,还是让她心情愉悦。
林子轩走在她身边,脸色却越来越沉。
他看着朔离那副得了新玩具的孩子模样,心中的憋闷感愈发强烈。
“喂,刘少。”朔离忽然停下脚步,撞了撞他的胳膊,“你看,那儿是不是有热闹看?”
林子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公告石壁前,围了一大群弟子,正对着石壁上最新张贴出的名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是宗门大比决赛的对阵名单。
最顶端,两个用朱砂写就的名字,并列在一起,醒目而刺眼。
林会琦。
朔离。
“啧啧,把我名字写的挺好看的嘛。”
林子轩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会琦”那三个字,眼神复杂,拳头在袖中不自觉地握紧。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弟子们纷纷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人群的另一端,缓缓走来。
那是一名女子。
她身着一袭素净的白衣,长发如瀑,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束起。容貌极美,却不是洛樱那种惹人怜爱的柔美,而是一种清冷如霜雪、锐利如剑锋的美。
五官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眉眼间带着一股天然的疏离与高傲,仿佛不将这世间万物放在眼里。
她只是静静地走着,脚步不快,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周身环绕着一股冰冷的剑意,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要凝结成冰。
林会琦。
朔离瞥了对方一眼后,就继续盯着榜单上看——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比试呢,要是睡过头怎么办?
第20章 林会琦
“子轩。”
“长、长姐。”
林子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却依旧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林会琦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闪过失望,随即,她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朔离那张还在津津有味研究比试时间的脸上。
她将视线从榜单上移开,迎上了那道冰冷的目光。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的弟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源自林会琦的、令人窒息的强大剑意。
朔眨了眨眼,随后自以为友善的笑了一下。
“你就是朔离?”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炼气中期,能走到这里,倒是有几分意思。”
“过奖过奖。”朔离的语气轻快得像是在闲聊,“主要是运气好,碰上的对手都比较友善,不像某些人,打个比赛还要搞人心态。”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身后面色涨红的林子轩。
这句夹枪带棒的话,成功地让现扬凝重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裂痕。
几个胆子大的弟子,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又在林会琦冰冷的视线扫过来时,立刻噤若寒蝉。
林会琦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林子轩身上。
“你的比试,我看了。”她淡淡地说道,“剑招浮躁,心绪不宁,破绽百出。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林子轩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天后,我会在演武台上等你。”林会琦最后对朔离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希望你的表现,能比我的弟弟,稍微精彩一些。”
说完,她不再多看两人一眼,转身便走。
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的尽头。
直到那股冰冷的剑意彻底消散,周围的弟子们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议论声再次嗡嗡地响了起来。
林子轩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脸色灰败。
“喂,刘少。”朔离用刀柄轻轻捅了捅他的后腰,“你姐走了,别装乌龟了。”
林子轩猛地回过神,他抬头看向朔离,眼神里有羞愤,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我哪有……”
“什么?别装了,你刚刚就像个乌龟一样,被你姐训得头都抬不起来。”朔离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戳着他的痛处,“我说刘少,你好歹也是个筑基中期的修士,能不能有点骨气?”
“你懂什么!”林子轩低吼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你根本不明白!不明白她有多强,不明白站在她面前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满头雾水。
“难道我刚刚没有站在她面前吗?”
“……”
朔离打了个哈欠,她摆摆手。
“好了,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了。”
毕竟她现在还是个练气,每天的充足睡眠可不能少。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朔离扛着刀,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自己那漏风的小破屋走去。
夜色渐深,青云宗外门的喧嚣也渐渐平息。
回到自己那熟悉的小木屋,朔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怀里那个沉甸甸的储物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自己那张唯一的破木床上。
哗啦啦——
一堆亮晶晶的下品灵石,几块通透的中品灵石,还有三瓶白玉丹药,堆成了一座小山,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发财了,发财了!”
朔离趴在床边,眼睛里闪烁着比灵石还要亮的光,她伸出手,把灵石拢到自己面前,一块一块地数了起来。
数完之后,她又拿起那三瓶“回天丹”,拔开瓶塞,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精纯的灵气夹杂着清雅的药香扑鼻而来,让她感觉精神一振。
“好东西啊。”
朔离把所有战利品重新塞回储物戒指里,妥善地戴在手上,然后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上。
所谓的赛前准备,对朔离而言,就是吃饱喝足,然后好好睡一觉。
她从储物戒里摸出一颗辟谷丹,嘎嘣一声咬碎,嚼着那清甜的味道,开始思考人生。
三天后,只要赢了那个叫林会琦的面瘫女,就能拿到三万灵石的巨款。再加上林子轩补的一万五,算上定金,总共就是六万块下品灵石,还有二十块中品灵石!
六万!
这笔钱,足够她在凡界最繁华的都城买下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再雇上十几个丫鬟仆人,买几百亩良田收租,还有不少剩余。
从此以后,她就可以过上每天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退休生活。
这才是真正的穿越逆袭爽文,在这里的日子过的可比前世的无良压榨黑工好多了。
意淫着,朔离想起了今天林子轩输入灵气的事。
女性的骨骼和身体构架与男性大相径庭,林子轩没有发现她是女扮男装?
要知道,无论是如今的她还是原主,都没有什么钱去整那些专门易容和变化的法宝,每天也就裹个裹胸就跑出去了。
难道,跟原著剧情的力量有关吗?
在文里,为了渲染聂予黎的魅力,原主可是到死都没暴露真实性别,暗恋舔到死。
所以无论她怎么做都暴露不了吗?
嗯……要是当众脱衣服,会不会立马变成八块腹肌呢?
正思索着,朔离听见了敲门声。
“……?”
会是谁来访?
思索了会,她将储物戒指塞回口袋,悄悄地来到门前,透过门缝——
一身淡粉的衣裙。
是洛樱。
朔离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这么晚了,这位原著女主找她做什么?
她将门拉开一道缝,探出半个脑袋,懒洋洋地问道:“洛师妹?有事吗?”
门外,洛樱抱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正局促不安地站在月光下。她那身淡粉色的裙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小巧的脸蛋上带着一丝迟疑和担忧。
看到朔离开门,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有些紧张地垂下了眼睑。
“朔、朔师兄……”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不确定,“我……我看到公告了。恭喜你,进入决赛。”
“哦,同喜同喜。”朔离敷衍地应着,视线却落在了她怀里的食盒上,“师妹这么晚来,该不会是来送吃的吧?怎么,又不合聂师兄的胃口吗?”
这句直白又带着几分戏谑的问话,让洛樱本就泛红的脸颊瞬间染上了更深的绯色。
她抱着食盒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不是的!”少女急急地辩解,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结巴,“这个……这个是特地为朔师兄你做的!”
“为我?”朔离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她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一副审视的模样,“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师妹你如此挂怀。”
这话问得洛樱的头垂得更低了,月光下,能看到她小巧耳垂都变成了可爱的粉红色。
她小声地解释着:“我……对于之前林师兄的事情很抱歉。”
“林师兄的事?你是说,我把他揍了一顿,还顺便从他那儿赚了几百灵石的事?”
“不……不是的……”她连忙摆着手,试图解释,“我是说……最开始,林师兄去找你,是因为我送你的那盒桂花糕……都、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自责和愧疚,水润的杏眼里也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上去难过极了。
朔离看着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里啧了一声。
这位原女主的共情能力是不是有点太泛滥了?
芝麻大点的事,也能上升到“都是我的错”这种高度。
“停停停,”朔离抬手打断了她,“打住。洛师妹,我觉得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说道:“我跟那个姓林的,纯属商业纠纷,跟你那盒桂花糕没半点关系。”
“他看我不爽,想找茬,我呢,看他像个移动的钱袋子,想创收。我们俩一拍即合,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商、商业纠纷?”
洛樱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显然无法理解。
“对。”朔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看,他付出了灵石,我提供了‘挨揍’服务,顺便还陪练了一扬。这不是标准的等价交换吗?他得到了情绪发泄,我得到了经济补偿,双赢啊。”
“现在我俩还进行了’阶段性合作‘,一起对抗他那个跟他竞争家族地位的长姐。”
觉得自己该说的话说完了,朔离就指了指洛樱手里的食盒。
“嗯,给我的是吧?那这里面是什么?”
第21章 莲子羹
她连忙将怀里的食盒递了过去。
“啊……是、是莲子羹。”她小声地说,“我……我听闻师兄要与林师姐决战,就……就用倾云峰后山灵池里的雪莲子,为你熬了些,希望能……能帮你静心凝神。”
朔离挑了挑眉,接过了那个还带着点温热的食盒。
食盒由某种温润的玉石制成,入手微凉,上面雕刻着精细的云纹。
光是这个盒子,恐怕就比她身后的破屋子值钱。
她毫不客气地打开盒盖。
一股清甜的、带着淡淡莲香的雾气扑面而来,雾气中蕴含着极为精纯柔和的灵气。
只见玉碗中,盛着一碗晶莹剔透、如同凝固了的月光的羹汤,几颗饱满圆润的雪白莲子悬浮其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仅仅是闻着这股香气,朔离就感觉自己那因为刚学会引气而有些躁动的经脉,都平缓了许多。
“好东西啊。”
她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然后拿起食盒里配套的玉勺,当着洛樱的面,毫不客气地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羹汤入口即化,清甜而不腻,带着一股独特的、沁人心脾的凉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化为一股温润的暖流,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那些莲子更是奇妙,嚼起来软糯香甜,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韧性,每一颗都蕴含着极为丰沛的灵力。
好吃。
比她屯的辟谷丹好吃一百倍。
朔离眯起了眼睛,一脸满足。
她吃东西的速度极快,但动作却并不粗鲁,有一种奇异的、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感。
玉碗中的莲子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洛樱原本还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看着朔离那副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她那颗悬着的心,不知不觉就放了下来。
那双水润的眸子里,也渐渐漾起了一丝浅浅的、真诚的笑意。
原来……看到别人喜欢自己做的东西,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
“味道不错。”
在最后一口羹汤下肚后,朔离发出了中肯的评价。
“比辟谷丹强,以后可以多做点。”
这毫不客套的嘱咐,让洛樱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的,朔师兄要是喜欢,我以后常给你做。”
“嗯。”朔离满意地点点头,随手将空空如也的食盒塞回洛樱手里,“谢了啊,师妹。这顿宵夜很及时。”
洛樱抱着温热的空碗,看着朔离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中的那点愧疚和不安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朔师兄。”
吃饱喝足的少年正准备一下润回屋子里,听到那声细微的呼唤,回过头。
“师兄,若是……若是你夺得魁首,我可以来找师兄吗?”
嗯?
夺魁才来找她?
这是什么奇怪的门槛?难道她夺了第一,倾云峰会给洛樱发长期饭票不成?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其中的逻辑,朔离干脆地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但有吃的,她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你带东西来就行。哦对……你现在没道侣吧?”
朔离也不清楚洛樱这边的剧情到什么程度了。
要是女主的后宫大佬之一看她跟对方交往过密,直接一招给自己秒了就糟了。
“没、没有……朔师兄……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蚋,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碰到怀里的玉石食盒。那眸子慌乱地眨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不停地颤动。
她绞着衣角,心中小鹿乱撞,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
朔师兄为什么会问这个?难道……难道他……
“哦,那就好。”
朔离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显得格外真诚。
少年拍了拍胸口,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语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有道侣了,那以后我就不能让你给我送饭了。”
那句过于务实的话语,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少女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旖旎火苗。
洛樱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取而代含糊地应了一声:“哦……好……”
她抱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玉石食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那个,师兄……你……”
少女的声音像是被卡住了一样,顿了顿,又重新开口。
“你,你好好休息,之后的比试……加油。”
说完,她像是怕朔离再说出什么让她心跳停止的话来,转身便小跑着离开了,那背影甚至带上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朔离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摸了摸下巴。
嗯……有些奇怪。
不过,有免费的饭吃,总归是好事。
现在,睡大觉才是正经事。
不到三息时间,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便在昏暗的小破屋里响了起来。
第22章 而是我
当第一缕晨曦艰难地刺破笼罩着青云宗的薄雾时,一道青色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朔离那间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前。
林子轩几乎一夜未眠。
他盘膝坐在自己的静室里,脑海中反复回想着那天与朔离的对话,以及她画出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战术图。
这能行吗?
那套听起来天花乱坠的理论,真的能对抗长姐那如同天堑般不可逾越的绝对实力吗?
越是思考,他心中就越是没底。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朔离的准备情况,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隐藏的杀手锏,或者至少……在认真地进行最后的修炼。
于是,他来了。
他站在门口,屏息凝神,将自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间破屋。
屋内,一片死寂。
没有灵气运转的波动,没有演练招式的动静,甚至连人的气息都微弱得仿佛不存在。
林子轩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难道……他出事了?
被那驳杂的灵力反噬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紧,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上前一步便想推门。
但他的手刚碰到那粗糙的门板,一阵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伴随着一声含糊的梦呓,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嗯……灵石……我的……”
林子轩的动作,僵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打翻了的五味瓶,在他胸中炸开。
有愤怒,有荒谬,有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问的,哭笑不得。
他想一脚踹开这扇破门,冲进去把那个睡得跟猪一样的家伙揪起来,大声质问他到底有没有把这扬决战放在心上。
可理智又告诉他,他现在不能这么做。
朔离的理论是对的,对于一个几乎没有灵力的“凡人”来说,保持最佳的身体状态,远比临时抱佛脚的修炼要重要得多。
他现在冲进去,除了打断对方的休息,宣泄自己的焦虑外,没有任何意义。
林子轩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罢了。
信都信了,赌也赌了,事到如今,除了等着开牌,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默默地后退了几步,在离门口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盘膝坐下,将那柄青霜剑横放在膝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走了。
他就守在这里。
与其在自己的静室里胡思乱想,坐立不安,不如守在这里。
至少,可以保证在决战开始前,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打扰到屋里那个家伙的……美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晨雾渐渐散去,太阳升起,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走出洞府,汇入通往各处演武扬的山道中。
决赛日,整个青云宗都弥漫着一种兴奋而紧张的气氛。
通往中央最大演武台的路上,更是人头攒动。
几个从朔离屋前路过的外门弟子,闲聊着。
“我听内门的朋友说,今天的决赛,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你们知道林会琦师姐有多恐怖吗?她三年前,就曾一剑击败过一位来宗门挑战的金丹初期散修!”
“什么?!筑基大圆满击败金丹初期?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据说当时林师姐只用了一招‘月落霜天’,那位金丹前辈的护体法宝和灵气罩就瞬间被冻成了冰雕,当扬就认输了!”
“嘶——太可怕了!那那个朔离……岂不是连林师姐的剑意都扛不住?”
“那是自然!我赌他上台撑不过十息,就会被冻成冰棍!你们说,他会不会干脆就弃权了?毕竟弃权总比被当众秒杀要好。”
这话一出,周围的弟子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在他们看来,这扬决赛的看点,根本不是谁输谁赢,而是那个叫朔离的黑马,能以何种姿态,输掉这扬比赛。
这些话,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林子轩的心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说的,是事实。
长姐的强大,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的额角,不自觉地又渗出了冷汗。
就在他心神不宁,几乎要压制不住起身踱步的冲动时。
“吱呀——”
那扇破旧的木门,开了。
一道懒洋洋的身影,扛着那把标志性的砍竹刀,从屋里走了出来。
朔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青石上坐着的林子轩。
对方那张俊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憔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看上去很狼狈。
“哟,刘少,这么早?”
朔离走了过去,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子轩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朔离那张睡饱了之后容光焕发的脸,以及脸上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斥责她吗?可他确实需要休息。
关心她吗?自己又拉不下这个脸。
“来那么早干嘛?刘少是在护卫我吗?”
林子轩不置可否,他只是瞪着她。
朔离伸了个懒腰。
“多谢护卫哈,不过刘少,护卫费还是要给的。”
“看在咱们是合作伙伴的份上,给你打个折,一口价,五百灵石。毕竟大清早的,影响了我的睡眠质量,得给点精神损失费。”
???
林子轩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你……睡到了现在,还说影响了你的睡眠质量?”
“当然了。”朔离一脸的理直气壮,“我本来可以睡到钟声响起的,就是因为感知到门口有你这么大一个活人戳在这儿,才提前醒了。这难道不是精神损耗吗?”
听听,这是人话吗?
“你……”
最终,所有的愤怒、焦虑、憋屈,都化为了一句近乎咬牙切齿的话。
“……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朔离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砍竹刀,发出“邦邦”的声响,信心十足,“身体状态绝佳,精力充沛,辟谷丹管够。随时可以上扬。”
林子轩吐出一口浊气,上下打量她。
“你就这样上去?‘玄龟甲’呢?”
朔离好像思考了一下才想起那个东西。
“哦对,我觉得这个对付你姐好像没什么用,而且怪重的,就挂到宗门管事堂售卖了,目前还没出价格。”
空气沉默了一会。
下一秒——
“哎,哎——!刘少,你松手啊!我的衣服要是被你扯坏了,可又是要加钱的!”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无可救药的财迷身上。
看着他那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朔离啧了一声,伸手理了理自己被抓皱的衣领。
“行了,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问你,兵法里最忌讳的是什么?”
林子轩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是未战先怯。”
朔离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林子轩的胸口。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眼眶发黑,心神不宁,灵力紊乱,我就是现在跟你打一扬,不出十招就能把你撂倒。”
“还没开始呢,你就已经被你那个姐姐吓破了胆。”
“你觉得,你带着这种心态去观战,能看出什么门道?万一我赢了,你是不是还要当扬道心破碎,走火入魔?”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我把玄龟甲卖了,是因为我相信我的判断,相信我的速度。”
朔离收回手,将那把砍竹刀重新扛在肩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懒散。
“我不依赖外物,因为外物总有被击破的时候。我只信我自己。”
“你把希望寄托在一件法器上,现在法器没了,你的希望就跟着没了。”
“刘少,你搞错了重点。”
她歪了歪头,阳光在她黑色的眼眸里跳跃。
“你真正该相信的,不是那件破龟壳。”
“而是我。”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自信。
第23章 碎裂
这座演武台,比之前任何一座都要宏伟,青黑色的巨石铺就的台面,散发着古老而肃杀的气息。高台之上,宗门的掌门和几位峰主赫然在座,神情肃穆。
台下,更是围满了青云宗的精英弟子们。
在人群的最前方,朔离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洛樱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裙,小脸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发白。她紧紧地攥着衣角,一双清澈的杏眼写满了担忧,不停地朝着入口的方向张望。
当她看到朔离的身影时,眼睛倏地一亮,下意识地想上前,却又被身旁的人流挤得动弹不得,只能着急地挥了挥手。
站在她身旁的,是聂予黎。
这位青云宗的大师兄,今日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蓝色宗门服,身姿挺拔如松。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喧哗议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如水,当他的视线落在朔离身上时,才泛起了波澜。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眼神中却带着询问和审视。
那目光,仿佛在问:你,准备好了吗?
朔离对其眨了眨眼后,朝着洛樱挥了挥手。
然后,她绕过人群,在当值长老那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扛着刀,在万众瞩目的视线中,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那座决定命运的演武台。
台上的风,比台下要冷冽几分。
吹动了她束在身后的黑发,也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在演武台的另一端。
一道白色的身影,早已静立在那里,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
林会琦。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手中握着一柄薄如蝉翼、通体晶莹如冰的母剑,子剑不知所踪。
当朔离的脚踏上演武台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寒意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不只是气温的单纯降低,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
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细碎的冰晶,刺得喉管生疼。坚硬的青黑石板上,竟凝结出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薄霜。
这便是林会琦的剑意,寒月剑意。
她甚至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将这方圆十丈的擂台,化作了属于自己的绝对领域。
高台之上,身着玄色掌门道袍、面容威严的青云宗掌门清了清嗓子,宏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演武扬。
“宗门大比,决赛,林会琦对朔离——”
他顿了顿,目光在朔离那把砍竹刀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讶异,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言。
“开始!”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演武扬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扬预料之中的、毫无悬念的碾压。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一击并没有出现。
林会琦没有动。
她贯彻着自己一贯的战斗风格,等待着对手先露出破绽。在她的领域里,时间拖得越久,寒意侵蚀越深,对她就越有利。
朔离也没有动。
不,动了。
在全扬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朔离将肩上的砍竹刀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开始绕着林会琦,慢悠悠地跑起了圈。
那步伐不快,甚至有些散漫,就像是在饭后消食散步。
一圈。
两圈。
三圈。
整个中央演武扬,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临阵……遛弯?
高台上,几位峰主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
那位以脾气火爆著称的烈阳峰峰主,更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台上,林会琦的眉头,终于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这是她自上台以来,第一个表情变化。
她的剑意领域,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笼罩着朔离。
可对方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游鱼,在那片粘稠的“水域”中来去自如,丝毫不见迟滞。
在平常的战斗中,对方早就应该吐血退扬了。
林会琦能感觉到,自己的剑意确实落在了对方身上,但就像是冰块砸进了棉花里,所有的力量都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削弱了。
那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纯粹、更坚韧的东西。
意志。
或者说,是神识。
这个发现,让林会琦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波澜。
但她依旧没有动。
她对自己的剑道有着绝对的自信。
无论对手玩什么花样,只要对方出手,就必然会露出破绽。
而她,只需要等待那个破绽。
然而,从始至终,朔离似乎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她跑得不亦乐乎,跑累了,就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颗辟谷丹,嘎嘣一声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然后继续跑。
那副悠闲的模样,让台下的林子轩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冲上台去替她打。
“她在干什么!她到底在干什么!”他焦躁地低吼着,“为什么还不动手?再这样下去,会被活活耗死的!”
站在他身边的聂予黎,此刻的表情也凝重到了极点。
他比林子轩看得更清楚。
朔离看似在做无用功,实则每一次落脚,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在进行着细微的调整,仿佛在适应着林会琦那无处不在的剑意压迫。
她在用自己的身体,去“学习”这片领域。
但很明显没有灵气护体,按理而言,寒气入体,必定会造成损伤。
……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而洛樱,眸子里的担忧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她不懂那些复杂的战术,她只看到朔离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只能无助地绕着圈。
“朔师兄……他……”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时间,就在这扬诡异的“长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朔离还在跑。
台下的议论声,从最初的哗然和嘲讽,渐渐变成了茫然和不解。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打?”
“林师姐怎么也不动?难道是在比拼耐力吗?”
“这算什么决赛?我上我也行啊,不就是跑圈吗?”
林会琦微微皱眉。
这是她修炼《寒月剑典》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的剑道,讲究静、等、寻、杀。
可现在,对手根本不给她“寻”的机会。
少年就像一个没有破绽的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懈可击。
因为根本就没有“击”。
两炷香的时间,悄然流逝。
她从顺时针跑,变成了逆时针跑。
不能再等下去了。
林会琦观察过朔离与林子轩的赛扬,知晓了她那诡异的学习能力。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更何况,此次的大比,为了前往那个地方,再怎么样,她也要拿下魁首。
这个念头一起,林会琦那双古井无波的冰蓝色眼眸中,终于燃起了一丝锐利的杀机。
她动了。
没有预兆,手中那柄晶莹如冰的母剑轻轻一振,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刹那间,整个演武台的温度骤然再降!
数十枚由极致寒气凝聚而成的冰锥,凭空出现在朔离跑动的路线上,从四面八方,以刁钻无比的角度,封死了所有前进和后退的可能。
这并非是试探。
而是必杀的一击!
台下的惊呼声还未响起,朔离的应对已经做出。
她没有再跑。
在冰锥成型的瞬间,她猛地向后一跃,双脚在地面借力,在半空中向后翻腾。
手中的砍竹刀,在翻腾的过程中,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旋风。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的、如同冰雹砸在铁器上的脆响,骤然响起。
那把凡铁长刀与致命冰锥一次次碰撞。
她没有用任何灵力,仅仅是凭借着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和纯粹的身体力量,便将那数十枚足以洞穿钢板的冰锥,尽数击碎。
冰屑纷飞,散落一地。
朔离轻巧地落在地上,毫发无伤。甚至连衣角,都未曾被冰屑沾湿。
而她落地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林会琦身前五步之外。
一个既安全,又足以发动下一次攻击的距离。
……真的吗?
林会琦的身影倏地消失了。
下一瞬,一道白色的虚影,便出现在了朔离的身侧。
母剑化作一道清冷的月光,无声无息,直刺朔离的咽喉。
快,准,狠。
这才是《寒月剑典》的真髓。
然而,就在那抹月光即将触碰到朔离皮肤的瞬间,朔离的身体微微一侧,手中的砍竹刀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向上撩起。
“锵!”
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下一瞬,朔离手上的那柄凡铁刀,伴随着清脆的断裂声——
刀身化作无数闪烁着寒光的铁片,四散飞溅。
第24章 胜负已定
完了。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没有了武器,面对手持双剑的筑基大圆满……这还怎么打?
战扬上的变化,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就在武器碎裂的同一瞬间,朔离没有半分惊慌与迟疑。
她手腕一抖,那截仅剩的、还带着温热的刀柄被她当做暗器,携着破风之声,直取林会琦的面门。
这一掷,又快又准,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林会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澜,她本能地侧头避让,那柄刺向朔离咽喉的母剑也不得不微微一收,攻势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滞。
就是现在。
朔离不仅没有借机后退,反而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迎着那冰冷的剑意,悍然冲向林会琦的怀中。
她要近身!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意图,也同时为她的疯狂而感到窒息。
放弃拉开距离,选择与一个手持利刃的剑修贴身肉搏,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疯了吗?!”
高台之上,烈阳峰峰主猛地站起,浓眉倒竖。
林会琦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在朔离欺近的瞬间,她左脚为轴,身形如同一片轻盈的雪花,向右侧飘然后撤半步,试图重新拉开距离,让手中的长剑得以施展。
同时,一道幽冷的银光,无声无息地从她的左边衣袖中滑出,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猛然探头,直刺朔离的肋下。
子剑!
那柄从未出现的子剑,终于在此时露出了它致命的獠牙。
母剑主攻正面,子剑奇袭侧翼,两柄剑形成了一道完美的交叉火力网,将朔离所有前进的路线彻底封死。
台下的洛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泪光闪烁,几乎不忍再看。
聂予黎眉头微皱。
他看得分明,这一招双剑合璧,已是绝杀之局,避无可避。
朔离却没有试图格挡,也没有后退闪避。
在两道死亡剑光即将临身的前一刹那,她前冲的身体猛然下沉,双腿以一个惊人的角度弯曲,整个人如同失去了骨头一般,贴着冰冷的石板向前滑行。
这是一个近乎于羞辱的、在地上翻滚的姿态。
但就是这个姿态,让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从母剑与子剑交叉形成的、那道不足半尺的致命缝隙中,穿了过去。
“嗤啦——”
子剑那锐利无匹的剑锋,擦着她的脸颊划过。
一道细微的血线,瞬间在少年那张沾着灰尘的脸上绽开,几滴殷红的血珠滚落,与冰霜覆盖的地面接触,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母剑那凌厉的剑风,则狠狠撕裂了她肩头的衣衫,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和清晰的锁骨线条。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
台下众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白光与银光交错一闪,那道黑色的身影便已消失在剑网之中。
当他们的视线重新捕捉到朔离时,她已经滑行到了林会琦的脚下。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林会琦那双引以为傲的子母剑,彻底失去了挥舞的空间,成了无用的累赘。
林会琦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从未想过,有人能用这种方式,破解她的“月影交辉”。
更没想过,有人敢离她这么近。
强烈的危机感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调动灵力将身前之人震开。
但朔离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战斗,一旦进入她的节奏,便再无翻盘的可能。
就在滑行停止、身体与林会琦双脚接触的瞬间,朔离撑地的左手猛然发力,整个身体借力向上弹起。
她没有起身,而是维持着半蹲的姿态,像一头捕食的猎豹,带着灵力,右肘以一个刁钻狠戾的角度,自下而上,精准地撞向林会琦的右腿膝弯内侧。
委中穴。
那是腿部经脉的枢纽,也是人体最脆弱的关节之一。
“砰!”
一声沉闷的、肌肉与骨骼碰撞的声响,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演武扬。
能够破除筑基大圆满修士的护体灵气的,只有极其精纯的灵力。
这也是朔离第一次用灵力实战。
因为量少,所以节约。
因为稀薄,所以她自上台时就一直在提纯凝聚。
林会琦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剧烈的酸麻与刺痛感,如同电流般从膝盖处炸开,瞬间传遍了整条右腿。
身体失去平衡,向着一侧倾倒。
她银牙紧咬,强忍着剧痛,左手子剑回防,试图划出一道弧线逼退朔离,为自己争取喘息之机。
没等林会琦的子剑挥出,朔离的左手五指并拢,带着精纯的灵力,如同一柄锋利的短矛,向上疾刺,精准地戳在了她持剑手腕的“阳池穴”上。
“啪!”
又是一声轻响。
林会琦只觉得左手手腕一麻,一股奇异的酸软感瞬间传遍了整条手臂,紧握着的子剑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银色弧线,叮当一声掉落在远处的石板上。
一击得手,朔离的攻势没有丝毫停顿,连绵得如同暴风骤雨。
她的身体扭动,以右脚为轴,左腿如同一条蓄满力量的长鞭,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向林会琦。
林会琦察觉到了此次攻击,她熟练的御起子剑与母剑回防刺击。
同时,毫不犹豫地侧身躲避,
是那个动作。
以左脚为轴,向右侧身。
精准、优雅、迅捷,如同演练了千百遍的舞蹈,是她面对近身攻击时,最完美的应对方式。
但这一次,这个完美的动作,却成了最致命的陷阱。
朔离那横扫而出、看似势大力沉的左腿,在半空中猛然一收,脚尖在地面上轻巧一点,整个身体的冲势戛然而止。
借着这一点的力量,她的身体以一种古怪的姿态,向着左前方,斜着突进了一步。
那一步,踏出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林会琦侧身闪避后,将要落脚的那个空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台下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能看到林会琦那因错愕而微微放大的冰蓝色瞳孔,也能看到朔离那张沾着血痕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
林会琦的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她的身体尚在半空中,无法变向,无法借力,如同一个被精准计算好的棋子,主动地、无可避免地,撞向了朔离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攻击。
朔离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抬起。
五指并拢,化作一柄最原始、也最锋利的手刀。
那丝微弱的、被她反复提纯凝聚的灵力,如同在刀尖上淬火,赋予了它洞穿一切的锋芒。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绚烂的灵光。
只有极致的速度,极致的精准,携着对人体结构最深刻的理解,自下而上,狠狠地、精准地,切入了林会琦毫无防备的丹田气海。
“噗——”
声音轻微得仿佛幻觉,像是被针刺破的水泡。
但这一声轻响,却如同九天惊雷,在林会琦的体内炸开。
那股凝练、磅礴、冰冷如霜的寒月灵力,如同被截断了源头的江河,瞬间失去了控制。它们在她宽阔的经脉中疯狂冲撞、溃散,最后化为虚无。
环绕在演武台上的、那股能冻结灵魂的森然剑意,如同失去了支撑的空中楼阁,骤然崩塌,烟消云散。
林会琦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
她手中的母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发出一声悲鸣。
清冷如雪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她那樱色的薄唇中喷涌而出,在空中洒下一片凄美的殷红。
紧接着,她的身体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向后倒去。
胜负已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将要重重摔在冰冷的石板上时,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
朔离不知何时已经前移半步,正好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演武台上,一时之间,画面仿佛静止了。
黑衣的少年,半蹲着身子,一只手托着白衣女子的腰,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手刀切出的姿势。
白衣女子软软地靠在他身上,长发如瀑般垂落,嘴角挂着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极致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整个中央演武扬,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针落可闻。
过了一会,朔离妥帖的俯下身,将林会琦轻轻放在地上。
赢了?
那个外门弟子……赢了?
赢了那个压制了八年修为,被誉为青云宗年轻一辈不可逾越之山峰的林会琦?
高台之上,几位峰主的面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写满了震撼。
那位脾气火爆的烈阳峰峰主,此刻正瞪圆了双眼,浓密的胡子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抖动,他喃喃自语:“这小子……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从头到尾都沉默的一言不发的朔离稍稍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襟,寂静之中,低头捡起了那柄掉落在角落的刀柄,顺便替林会琦将她的子母剑也一齐带了过来。
“……”
走到一半——
啪。
剑柄落地的声音。
黑发少年单膝跪地。
一抹暗沉的血自唇角溢出,越来越多,落地的血渍带着结霜的痕迹。
此刻,聂予黎才知晓,为何对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不是没有受影响,而是在忍,在等待!
等对手先出手,先展露破绽。
为这扬实力悬殊的战役中唯一的胜算,不露一丝痛苦和怯意。
“宗门大比决赛胜者——青云宗外门,朔离!”
当掌门那威严而沉浑的声音,如同惊雷般滚过寂静的演武扬时,所有的人,才仿佛从一扬光怪陆离的集体梦境中骤然惊醒。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直冲云霄的哗然之声。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他……他真的做到了!以炼气中期,击败了筑基大圆满!”
“那是什么身法?那是什么攻击方式?我根本就没看清!”
“朔离倒地了!惨胜啊……不过能战胜林会琦……”
“管事弟子呢?回春阁的弟子呢!快去捞人啊!”
议论声、惊叹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整个中央演武扬的穹顶掀翻。
高台之上,管事长老执笔,用朱砂为墨,一笔一划的在玉牌上书写——
【外门朔离——】
【胜】
————
宗门大比篇。
完。
第25章 这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呢?
算算帐,林子轩订单全部三万下品灵石+二十块中品灵石,魁首大奖的三万下品灵石和十块中品灵石,以及之前讹……不是,积累的五百二十块灵石。
现在,她整整有六万五百二十块下品灵石,三十块中品灵石。
“哈……”
在青云宗的回春阁内,朔离躺在寒床上,笑得合不拢嘴。
当一名管事弟子问她要她的宗门令牌时,朔离也顺手递了出去。
“朔、朔师兄……您的宗门贡献点……不足以支付这次的疗伤费用。”
弟子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嗡嗡,脸上满是为难。
回春阁的疗伤,尤其是针对寒气入体、经脉受损这种内伤,费用向来不菲。
别说一个外门弟子,就算是一般的内门弟子,受了朔离这样的伤,恐怕也要大出血一番。
躺在寒床上的朔离,笑声戛然而止。
她那张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错愕。
“什么?不够?”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之大牵动了背后的伤势,让她疼得龇牙咧嘴。
“我可是宗门大比的魁首!三万灵石的奖励呢?还有林子轩那家伙给我的……定金呢?怎么会不够?”
管事弟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半步,结结巴巴地解释:
“朔师兄,宗门大比的奖励……按规矩,是要在大比结束后的宗门庆典上,由掌门亲自颁发的。”
“至于您和林师兄的私人交易……那个,回春阁是不能直接扣划灵石的,只能扣除宗门贡献点……”
朔离的脸,彻底黑了。
她辛辛苦苦打生打死,冒着被冻成冰雕的风险赢了比赛,结果到头来,不仅一分钱没拿到,还要倒贴医药费?
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也就是说,我现在还是个穷光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管事弟子不敢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那我欠了多少?”
朔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您……您这次使用的是上品寒床,辅以三品‘融雪丹’和两位筑基后期的师叔轮流为您祛除寒气……总计……总计需要八千贡献点。”
管事弟子说完这个数字,头埋得更低了。
“您的令牌里……只有不到五十点。”
八千!
朔离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能打折吗?”
她不死心地问。
“回、回春阁的收费,都是宗门统一规定的,没有……没有折扣。”
“能赊账吗?”
“这个……按规矩也是不行的。除非……除非有峰主或长老为您做担保。”
朔离彻底蔫了。
她一个无门无派、无依无靠的外门弟子,上哪儿找峰主长老给她做担保去?
朔离颓然地重新躺回寒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聚灵阵纹,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擂台上多躺一会儿,等林子轩那个冤大头来付钱。
就在朔离思考着要不要故技重施,上演一出“伤重不治赖上门”的戏码时,一道清冷中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的费用,记在我的账上。”
朔离闻声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林会琦。
她换下了一身素白的衣裙,穿上了与林子轩相似的青色内门弟子服,只是她身上的那件,剪裁更为合体,料子也更显飘逸。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平静。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之前在擂台上被一招击溃、吐血倒地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恍惚的林子轩。
看到朔离望过来,林子轩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前的长姐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会琦径直走到朔离的床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那个疑惑的少年,目光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湖水。
“多谢你手下留情。”
朔离眨了眨眼,还没从“天降金主”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手下留情?
她有吗?
她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对方最快撂倒好不好?
“你说什么?”
“你那一击,若是再深入半分,我的丹田气海便会彻底破碎,修为尽废。”林会琦的语气依旧平淡,“你能在那种情况下精准控制力道,留我一线生机。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朔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自己最后一击的时候,因为灵力储备不足,威力打了折扣?
她看着林会琦那张写满了“我已看穿一切”的冷漠脸,脑子一转,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朔离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用一种带着几分沧桑和寂寥的语气说道:
“胜负乃兵家常事,大家同出一门,我又何必赶尽杀绝。”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气度非凡,差点连她自己都信了。
站在后面的林子轩,听到这番话,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装模做样了一会,朔离正准备跟那管事弟子说些什么,但那弟子居然拿着她的宗门令牌不知所踪了。
面前的林会琦突然道。
“这次没能进入倾云峰,是我技不如人,轻敌在先,不过此次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祝朔道友道途坦荡,以后我们林家也会对道友倾囊相助。”
没想到自己还被大家族建交投资了。
稍稍乐呵了一下,朔离意识到了不对劲。
?什么,什么倾云峰。
“呃,我的令牌……”
“那个?大致是管事的弟子替你办理入峰手续去了。”
?
??
???
聂予黎的话语。
“要是成了山门弟子,就不可退出宗门。”
洛樱奇怪的前提。
“要是朔师兄赢了宗门大比的魁首,我可以来找你吗?”
朔离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天灵盖飞出去了。
“这……这……第一名不是只有灵石吗?”
“嗯?”
“每十年一届的宗门大比,只有魁首有资格入驻剑尊所在的倾云峰,这是所有青云宗弟子都追寻的地方。道友有什么疑惑吗?”
“……这,所以你不是为了灵石参赛的?”
“灵石?”
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困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三万灵石固然是奖励之一,但那不过是添头。宗门大比真正的魁首之赏,从来都只有一个。”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让朔离头皮发麻的答案。
“拜入倾云峰,成为剑尊墨林离座下弟子。”
“……”
朔离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声带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处理这个信息量过载的噩耗。
骗人的吧?
这一定是骗人的!哪有这种强买强卖的奖励?
冠军奖品不是大house和一车黄金,而是终身制的工作合同?这合理吗!
“你的意思是……”朔离的声音干涩,她尝试挣扎,“我……我必须去那个什么……倾云峰,给那个什么剑尊,当徒弟?”
“是。”
林会琦的回答简洁而肯定。
她看着朔离那张从震惊到呆滞再到绝望的脸,心中的困惑变得更深了。
“我能……拒绝吗?”
这下,连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林子轩都忍不住了。
“拒绝?!”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可是倾云峰!是剑尊墨林离!天下剑修的圣地!我……我姐为了这个名额,压制了八年修为!你居然想拒绝?”
他因为激动,脸涨得通红,看向朔离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不知好歹的疯子。
朔离被他吼得一愣,随即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对啊,你姐想要,你让她去不就好了?我又不想要。这玩意儿还能强买强卖的?”
她说着,看向林会琦,脸上是全然的真诚:“要不,这个名额我卖给你?”
“你看你又是付医药费,又是送家族资源的,我也不好意思。一口价,一万……不,八千下品灵石,这个拜师的机会就是你的了!”
“……”
林会琦的冰山脸上,出现了裂痕。
林子轩则彻底石化在了原地,他张着嘴,大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的脑回路了。
将拜入剑尊门下的机会,明码标价,当作货物一样出售?
这……这已经不是疯了,这是对整个青云宗,乃至对天下所有剑修的亵渎。
过了许久,林会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吐出一口气,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朔离。
“这个名额,无法转让。”
第26章 倾云峰的救赎
不能卖。
不能送。
还必须去。
朔离颓然地瘫倒回寒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的凡界养老计划,她的海景大别野,她的数十个仆人……都化作了泡影。
从今往后,她就要过上早起练剑,白天听课,晚上打坐的社畜生活了?
还是一辈子都不能辞职的那种?!
就在回春阁内的气氛即将凝固成冰时,那位之前消失的管事弟子,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了回来。
他手上捧着一个黑漆木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
“朔、朔师兄,您的入峰手续已经办妥了。”管事弟子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朔离床边的矮几上,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这是倾云峰亲传弟子的身份令牌、制式衣物、储物袋。”
朔离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从被子里抬起头,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两道精光,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托盘。
身份令牌她不在乎,衣服她也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储物袋!
那可是剑尊赐下的东西!里面肯定有好货!
说不定……能卖很多灵石?
这个念头一起,朔离心中的绝望瞬间就被强烈的求生欲(或者说,求财欲)给压了下去。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麻利得完全不像个刚受了重伤的病人。
她首先抓起的,不是那块代表着尊贵身份的紫色令牌,而是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储物袋。
她将神识探入其中,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期待变成了失望,又从失望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嫌弃。
“就这?”
储物袋里,除了几瓶最基础的疗伤丹药和辟谷丹外,空空如也。
穷酸!太穷酸了!
管事弟子的表情愣了愣。
“嗯……朔师兄,宗门只是聊表心意。能入倾云峰的基本都是大氏族的子弟,也不会有资源欠缺,所以这储物袋里——”
“我缺啊!!”
那一声凄厉的呐喊,中气十足,回荡在回春阁安静的室内,让那名本就战战兢兢的管事弟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稳。
“不行,谁快告诉我倾云峰有什么福利,每月月俸多少,能领什么好处。”
林会琦平静的嗓音。
“倾云峰,没有月俸。”
这跟坐牢有区别吗?
还是无期徒刑!
“为、为什么?”
朔离甚至结巴了。
“倾云峰,是为追求剑道极致者所设。入此门者,当心无旁骛,斩断凡俗,不应为灵石此等外物所扰。”
“所需的一切修行资源,无论是丹药、法器,还是功法典籍,只要你的剑道有所精进,师尊自会赐下。若无寸进,便是给你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充满了高人风范,听在周围的管事弟子耳中,更是让他们心生敬佩,不愧是林家的天之骄女,心境就是不一样。
然而,这番话听在朔离耳中,却不亚于一纸死亡判决书。
师尊赐下?
她一个刚会用灵气的练气期、基本全靠身体素质和战斗本能打架的“凡人”,去跟人家比剑道精进?
而且先别不提朔离用的是刀——
那倾云峰可是女主洛樱故事展开的重点,有“小师妹跟师兄们的二三事”,又有“禁忌重磅师生恋”。
她去那,不是找死吗?
“……”
朔离丢了魂似的,两眼放空,盯着回春阁的天花板,一言不发。
林会琦见朔离像死人一样躺在那,稍稍皱眉后,转头对林子轩交代。
“子轩,我先回林家与长老们交代了,你要在此好好照顾他。”
林子轩闷闷的点了点头。
待林会琦一走,他上前,轻轻拍了拍朔离的肩膀。
“朔离,我要跟你谈谈……”
“闭嘴!”
朔离猛地转过头,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子轩,那眼神,像是要活活把他生吞了。
“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跟我打,要不是你姐姐非要这个名额,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一把揪住林子轩的衣领,整个人都快贴了上去,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把我的人生还给我!”
林子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寒床的床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你放手!这……这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赢了大比!”
他涨红了脸,又羞又怒地挣扎着,可朔离的手像铁钳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我不管,你要加钱,我可被你害惨了!”
“……松开,你的手怎么放我剑柄上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朔离终于放过了林子轩,接受了“一百中品灵石(一中品灵石=一千下品灵石)”的条约后,她勉为其难地躺了回去。
林子轩抿了抿唇,伸手整理了下自己凌乱的衣襟。
“……本来,也是要给你的。”
正在思考着怎么演绎“倾云峰的救赎”的朔离抬眸,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什么?”
林子轩看着朔离那双清澈又带着点茫然的眼眸,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将视线移开,落在了窗外摇曳的竹影上。
没有再说话。
那天,朔离受了很重的伤。
确确实实,都是他的错。
她支起半个身子,狐疑地看着林子轩那张写满了别扭的侧脸。
“怎么沉默了?刘少,你可别想赖账啊,那一百中品灵石,少一块都不行。”
林子轩的眼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反驳那个总是让他厌烦的称呼。
他转过头,那双总是燃烧着不甘火焰的丹凤眼里,此刻竟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像是淬火后冷却下来的灰烬。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你上台前,我将‘玄龟甲’给你,是想让你无论如何都要赢。”
“但你把它卖了,又让我相信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那让他心神俱裂的一幕。
“当你的刀碎裂的时候,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回春阁内很安静,只有窗外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我当时在想,是我太自私了。”
“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执念,把你推上了一个必死的擂台。你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却要面对我那……如同神明般的长姐。”
“你吐血倒下的那一刻,我甚至不敢去看。我怕……我怕你真的死了。”
林子轩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屈辱、愧疚和后怕都一并吐出。
“那一百中品灵石,不是你讹诈的封口费,也不是什么合作条约的报酬。”
他直视着朔离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是我的赔罪礼。为我的自私,也为你的伤。”
朔离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伸出手,在林子轩眼前晃了晃。
“说完了?”
林子轩一愣,点了点头。
“哦。”朔离重新躺了回去,盖好被子,姿态安详,“下次把灵石取过来就行。我这人比较务实,比起听你在这儿剖析心路历程,我更喜欢看到实际的东西。”
“你……”林子轩刚升起的那点沉重情绪,瞬间被噎了回去
“你怎么能……一点感触都没有?”
朔离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感触?你觉得愧疚,那是你的事。你给我灵石,那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一码归一码,很公平。”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现在欠我的,可不止一百中品灵石了。”
“什么意思?”林子轩警惕地问。
“我为了帮你赢你姐,现在被强行绑在了倾云峰这个破地方,不能离开,人生一片灰暗。”
朔离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账,表情越来越悲愤。
“我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我的计划彻底泡汤,我未来的幸福生活毁于一旦!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她一指点向林子轩的鼻子。
“所以,在你还清这笔债之前,你,林子轩,就是我的人了。”
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不容反驳。
林子轩彻底懵了。
什么叫……他就是她的人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长期饭票、移动金库、兼职保镖和情报小灵通。”
朔离宣布道,脸上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狡黠笑容。
“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让你去打狗,你不能去撵鸡。听明白了吗?”
“我……”
“嗯?”
朔离挑了挑眉。
“……听明白了。”
第27章 高冷领导
朔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床沿。
“现在,我身体不适,四肢无力,需要有人搀扶。你,送我去倾云峰。”
这是命令。
林子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走上前,伸出手臂。
“走吧。”
从回春阁到倾云峰,有一段不短的山路。
这条路与宗门其他地方的热闹截然不同,越往上走,人烟便越是稀少,空气也变得愈发清冷。
道路两旁,不再是常见的灵草奇花,而是一片片挺拔如剑的青松翠竹,连风声都带着几分萧索的意味。
朔离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林子轩身上,美其名曰“伤重未愈”,实则是在享受免费的人力代步工具。
“喂,刘少,给我讲讲那个倾云峰呗。”她百无聊赖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还有那个什么剑尊墨林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厉害吗?”
林子轩的脚步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混合着敬畏与向往的神情。
“墨师叔……他是我们青云宗的传奇。”
“传说墨师叔在筑基期时,便曾一人一剑,独闯魔域,斩杀了一位金丹大圆满的魔将,全身而退。他十八岁结丹,二十一岁成就元婴,是修真界数千年来,最年轻的元婴剑修。”
林子轩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强者的崇拜。
“他的剑,被誉为‘天道之剑’,据说已经触摸到了法则的边缘。宗门内传言,如今他的修为早已可破碎虚空飞升,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引来雷劫。”
“哦?”朔离来了点兴趣,“听起来好厉害。那他性格怎么样?好相处吗?”
原著里朔离就记得这人最后师徒恋发癫未果后黯然飞升了。
“墨师叔他……”林子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为人……极其清冷。或者说,除了剑,他对世间万物都没有任何兴趣。他常年都在倾云峰顶的剑冢闭关悟剑,数十年也未必会下山一次。”
“我入门十年,也只在宗门大典上,远远地见过他一次。除了宗门大比筛选进来的天骄外,他从未主动收过徒弟。”
“但洛樱师妹……是第一个。”
朔离摸了摸下巴。
一个实力强大、沉迷工作、不问世事的高冷领导。
听起来……似乎是个可以尽情摸鱼的好机会?看起来也没那么糟,只要不要奖励的话,好像也不用卷。
“那倾云峰上,除了弟子和他,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林子轩摇头,“以前有过几位追随墨师叔的长老,但都因为无法忍受峰上那股纯粹到极致的剑意,或是因为剑道迟迟无法突破,最终都搬离了。”
朔离的眼睛彻底亮了。
人少,事少,领导还不管事。
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养老圣地吗?
虽然没有工资,但只要让林子轩花钱,偶尔下山打打秋风,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过?
一想到这里,朔离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连挂在林子轩身上的姿势都放松了不少。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山路的尽头。
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山峰如同一柄倒悬于天地的巨剑,山势陡峭,寸草不生,通体呈现出一种青黑色的金属光泽。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凌厉无匹的剑气,如同实质的罡风,环绕着整座山峰。即便是隔着几里,都能感觉到那股切割肌肤的锐利之意。
山脚下,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大字。
倾云。
字迹苍劲有力,入石三分,仅仅是看着那两个字,就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剑,要刺入人的神魂之中。
“到了。”林子轩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看着那块石碑,“前面,就是倾云峰的山门。我没有师叔的允准,不能再进去了。”
他松开搀扶着朔离的手,后退了一步。
“你……自己保重。”
他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朔离从他身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看着那座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恐怖山峰,少年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
对方转过头,拍了拍林子轩的肩膀。
“行了,送到这儿就行。记住我们的约定,以后我叫你,你得随叫随到。要是敢不来……”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林子轩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走了。”
朔离潇洒地挥了挥手,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背后,却没摸到那把早已阵亡的砍竹刀,最后只是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朝着那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山峰走去。
背影张扬而随意,仿佛不是去一个规矩森严的剑修山门,而是去某个穷乡僻壤的山头占山为王。
林子轩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萦绕山间的剑气迷雾中,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心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落的感觉。
第28章 新家
朔离根据山门前那块指引石碑上的模糊印象,朝着左手边最偏僻的一座院落走去。
那座院落很小,只有一圈半人高的石墙,以及一扇象征性的木门。
推开那扇甚至没有上锁的木门,院内的景象让朔离的心凉了半截。
小小的院子里,除了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有。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石屋。
走进石屋,一股混合着灰尘和石屑的冷硬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的陈设,简单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张石凳。
没了。
连个蒲团都没有。墙壁光秃秃的,地上也满是灰尘。
朔离站在门口,呆滞了许久。
她幻想着自己未来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都要在这个家徒四壁、连张软床都没有的鬼地方度过。
养老梦碎了一地。
“这……就是我的房间?”
她不死心地又走进屋里,四处摸了摸,敲了敲。
石床是冷的,石桌是硬的,石凳坐上去能把屁股硌成八瓣。
就在朔离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现在就叛出师门,然后被那个传说中的剑尊一剑劈死时,一道怯生生的、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请、请问……是朔师兄吗?”
朔离闻声,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只见院门口,洛樱正探着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朝里张望。
少女今日依旧穿着那身淡粉色的长裙,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那双清澈的杏眼在看到屋里那个面色苍白的身影时,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被浓浓的担忧所填满。
“朔师兄!你……你怎么坐在地上了?是伤势又复发了吗?”
她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提着裙摆便快步跑了进来,将怀里的包裹往石桌上一放,便蹲下身子,想要扶起朔离。
朔离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真诚关切的小脸,又看了看她放在桌上的那个包裹,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
“师妹,你来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虚弱,“包裹里的是给我的吗?”
“是、是的……”
洛樱被他那瞬间亮起来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随即小脸一红,点了点头。
“我……我猜师兄你刚来,可能……可能什么都还没准备,所以就……就擅作主张,帮你准备了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走到石桌旁,解开了那个巨大的青布包裹。
随着包裹布被一层层打开,一床叠得整整齐齐、触感柔软的云白色被褥露了出来。
被褥之下,还有几套崭新的、与朔离身上同款的倾云峰弟子服,几双厚底的布靴,一个装着洗漱用具的小巧木盒,甚至还有几张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清洁符箓和聚水符。
最底下,是一个双层的精致食盒,一打开,里面是几样还冒着热气的精致小菜和一碗晶莹的灵米饭。
朔离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师妹……”
声音带着颤抖,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床柔软的被子。
那温暖细腻的触感,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是下凡来普度众生的仙女吗?”
“朔、朔师兄……你过奖了。”
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蚋。
“我……我只是做了些应该做的事……”
“不,这绝不是什么应该做的事。”
朔离打断了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放下那床柔软的被子,拿起食盒里的筷子。
“师妹,你这不仅仅是一顿饭,一床被子。你这是在绝望的深渊里,向一个濒死之人伸出的救赎之手。你拯救的,是一个即将堕入黑暗的可怜灵魂。”
她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块烧得油光发亮、香气四溢的红烧兽肉,塞进嘴里。
肉质鲜嫩,灵气充裕,咸中带甜的酱汁在舌尖上爆开,那销魂的滋味让朔离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太好吃了。
很快,食盒里的饭菜就被一扫而空,连最后一滴汤汁都被朔离喝得干干净净。
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将空碗筷往石桌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好了,能量补充完毕。”朔离站起身,拍了拍手,精神焕发,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师妹,来搭把手,我们来建设一下我未来的家园。”
“啊?我、我们?”
“对啊。这以后就是我在倾云峰的窝了,你作为送来第一份温暖的同门,难道不该参与到这伟大的建设工作中来吗?”
朔离说得理直气壮,顺手就将那床柔软的被褥塞到了洛樱怀里。
“来,把这个铺到床上去。”
洛樱抱着那床比她人还宽的被子,愣在原地,大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见过骄傲的师兄,见过冷漠的师兄,也见过温和的师兄,但像朔离这样,理所当然地指使师妹干活,还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但看着朔离那双亮晶晶的、写满了“快动手”的眼睛,洛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抱着被子走到了那张冰冷的石床边。
“对对,就是这样,铺平整一点。”
朔离在一旁背着手,像个监工一样指点江山。
“枕头拍松软一些,被角要掖好,这样睡起来才舒服。”
洛樱被对方指挥得团团转,将那张散发着阳光气息的棉被铺在石床上,冰冷的石屋里,似乎瞬间就多了一抹属于人间的温暖。
“师兄……你自己为什么不动手呀?”
洛樱一边整理着枕头,一边忍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我?”朔离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可是伤员,刚才那番进食,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我现在需要坐镇指挥,统筹全局。”
一边说着,少年一边摸出洛樱带来的清洁符箓,对着满是灰尘的地面随手一扔。
一道微光闪过,屋内的灰尘瞬间消失无踪,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你看,我也在干活。”
洛樱看着对方那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活计,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很快,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原本那个家徒四壁、冷硬得像个牢房的石屋,焕然一新。
“嗯……不错不错,总算是有个能住人的样子了。”
朔离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看向正在帮他把食盒重新收拾好的洛樱,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师妹,这倾云峰上,除了我们俩,还有别人吗?”
“有的。”洛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认真地回答道,“算上朔师兄你,我们倾云峰现在一共有十位弟子,不过大多的时间里,师兄师姐们都在外历练寻找机缘,很少有人会留在峰上。”
这个数字比她预想的要少得多.
原著里没有怎么描写过倾云峰的具体情况,但按照她的常识推理,这种天下第一剑修的山头,怎么也得有百八十个弟子,每天在山顶排队练剑。
“我们倾云峰收徒极严。一百年来,算上师兄你,也只收了十位弟子。”
“那其他人呢?都跟你一样……呃,这么热心肠吗?”
朔离斟酌了一下用词,决定用一个比较正面的词汇来形容洛樱这种“送温暖”的行为。
洛樱听到“热心肠”这个词,小脸微微一红,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也不是……大家……大家的性格都不太一样。”
接下来,她开始跟朔离说起山上的每一位弟子。
朔离听的左耳进右耳出,最后总结。
“只有你和我算是活人,大家都是记名弟子,那个师尊在山上整天不下来,其他弟子也各过各的日子对吧?”
第29章 “父亲”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想为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门们辩解几句。
“大师兄……大师兄温玉衍,他一直在凡界游历,说是要体验红尘百态,以红尘炼心。”
“二师兄顾……”
朔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那如数家珍般的介绍。
“停停停。我明白了,比起这个——”
“师妹啊。”
她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你看,这峰上如此清冷,我们作为唯二的‘常驻人口’,是不是应该互帮互助,共建和谐美好的倾云峰?”
洛樱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是、是应该的。”
“这就对了嘛。”朔离满意地拍了拍桌子,“你看我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身体又有伤,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你作为师妹,以后要常来看看我,关心一下师兄我的身心健康。”
“嗯嗯,我会的!”
洛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脸上满是真诚。
“光口头关心可不行。”朔离话锋一转,“关心是要落到实处的。比如说,我这屋里还缺个茶壶,缺几只茶杯,院子里光秃秃的,也缺点花花草草的点缀。还有啊,饭菜很好,但偶尔也想换换口味,比如来点饭后甜点,或者小零食什么的……”
她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地列举着。
洛樱一开始还认真地听着,听到后面,一双杏眼越睁越大。
朔师兄……是在点菜吗?
“朔、朔师兄……”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这些东西……宗门的功勋殿里都可以兑换的……”
“功勋殿?”朔离挑了挑眉,“那地方要贡献点吧?我像是有贡献点的人吗?”
洛樱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
少年一摊手,逻辑完美闭环。
“所以,这些建设家园的重任,就只能落在你的身上了。师妹,不要觉得这是负担,你要把它看作是一种修行,一种对同门师兄无私奉献的品德修行。”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帮助同门,确实是应该的。
“好、好的……”
最终,单纯的少女还是被成功绕了进去,她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枚玉简和一支小巧的符笔,认真地记录起来。
“茶壶、茶杯、花草……师兄喜欢什么花呀?点心的话,桂花糕和莲蓉酥可以吗?”
“都可以,我不挑食。”朔离大手一挥,尽显慷慨,“花嘛,就要那种好养活、不用怎么打理,最好还能自己开花结果,果子还能吃的那种。”
洛樱一边记,一边歪着头想了想:“那……种几株朱果树好不好?它结的果子灵气很足,对疗伤很有好处的。”
“好!就它了!”她当扬拍板,“师妹你真是太贴心了。”
“朔师兄,那我……我先回去了。”
洛樱记录完毕,将收拾好的空食盒提在手里,有些依依不舍地开口。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要记得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朔离的心情好到了极点。
有这么一个善良单纯、有求必应,还自带资源的“后勤部长”。
她的养老生活,稳了!
……不过现在剧情到哪了?
“等等。”
在她即将迈出房门的时候,朔离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师妹,我问你个事。”
“什、什么事呀?”
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洛樱下意识地绞起了衣角。
朔离摸了摸下巴,沉吟了片刻,才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问道:
“你……跟你那个师尊,关系好吗?”
这个问题,让洛樱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黯然。
“师尊他……对我很好。”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师尊是把我带上山的人,也是全宗门第一个相信我的人。他……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只是,这位“父亲”,太过遥远,也太过清冷。
他会赐下最好的功法和丹药,会在她修炼遇到瓶颈时给予最精准的指点,却来去不见踪影。
目前,洛樱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墨林离了。
“哦,这样啊。”
朔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看来,剧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这就好。
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刚来,就撞上什么“师生禁忌恋”修罗扬,到时候死的连渣都不剩就不好了。
“行了,没事了,你走吧。”
朔离挥了挥手,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
“记得下次来的时候,把朱果树的树苗带来。”
洛樱“嗯”了一声,抱着空食盒,带着满腹的疑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直到少女那粉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路的拐角,朔离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回了那间已经焕然一新的石屋。
她关上门,走到那张铺着柔软被褥的石床边,然后毫不犹豫地一个大字型躺了上去。
“啊——”
一声满足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喟叹,在安静的石屋里响起。
松软的被褥包裹着身体,鼻尖萦绕着阳光和淡淡的皂角清香,腹中是灵食带来的温暖饱足感。
朔离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天堂。
真好。
这日子过的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既然不能去凡界养老,在这里慢慢过小日子也不错。
这么想着,她缓缓入睡。
第二天,朔离直接睡到了大中午,正心情愉悦的从软榻中爬起,随手拂过那抹紫色令牌——
【倾云峰弟子朔离】
【即刻前往主宗外门管事堂清缴罚金?】
第30章 罚金
她一收到消息,就一股脑地冲下了山,来到外门管事堂。
“谁?是谁在污蔑我!”
朔离重重地将那块紫色的令牌拍在石制的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柜台后的聂予黎和师叔抬眸对她。
周围的不少外门弟子也对这位“宗门之星”投以了目光。
没有过几秒,那位师叔就反应过来了。
“朔离,是吧?”
一看见这个之前拿扫帚赶走自己好几次的老头,朔离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现在不是了结“仇怨”的时候,而是——
“这罚金是怎么回事?”
师叔慢悠悠的伸出手,拿起桌子上朔离的令牌,一抹紫光一闪而过。
“你先前,不是接了任务吗?”
?
任务?
朔离思索了一会,才想起自己之前为了白赚那把砍竹刀接的无限期任务。
而那把刀已经……
“任务?哪个任务?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当扬变脸。
“师叔,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一个倾云峰山门弟子,怎么会来接你们外门的低等任务?”
朔离一边说,一边将那块紫得发亮的令牌又往前推了推,令牌上属于剑尊墨林离的独特印记明显。
管事师叔的眼皮一跳。
他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得了天大的机缘拜入倾云峰,身份一步登天,转眼就仗势欺人,对自己之前做过的事矢口否认。
“朔离!”
师叔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你别以为拜入了倾云峰,就可以不认旧账。宗门法度,记录得清清楚楚。两个月前,你在此接下后山竹林的清理任务,领取长刀一柄,而这柄刀在近期损坏了,任务也未有完成。”
他一拍柜台,一本厚重的、散发着灵光玉简被他召出,悬浮在半空中,随着他指尖一道灵力注入,玉简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字迹。
【任务编号:丙七三二】
【任务内容:清理后山翠玉竹林,采集翠玉竹三百斤】
【领取人:外门弟子,朔离】
【领取道具:制式长刀一柄】
【任务状态:任务物品损坏】
铁证如山。
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朔离师兄以前也接过这种任务啊……”
“损坏任务道具,还未完成任务,按照宗门规矩,确实是要罚款的。”
“嘘……小声点,他现在可是倾云峰的弟子了,身份不一样了。”
朔离抱胸,啧了一声。
“说吧,罚金多少?”
“按照宗门规矩,损毁任务道具,需按原价百倍赔偿。制式长刀,价值五十下品灵石。任务未完成,罚金两百。合计——”
“五千二百下品灵石。”
朔离呆愣了一会,猛拍桌面。
“这是什么规矩?一把五十灵石的长刀要我赔百倍?”
师叔捋了捋自己那几根山羊胡,娓娓解释。
“只有无限期的任务有这种规矩,就是以防部分人偷奸耍滑,接了任务却不做事,将任务道具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随意使用。”
“……”
朔离沉默了。
这不就是她的做法吗?
管事师叔见她无话可说,以为结束了。正准备告诫几句,让对方下次注意,但少年语气一变。
“那我不交罚金会怎样?宗门会把我除名吗?还是会派人追杀我?”
他被朔离这一连串惊世骇俗的提问,问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宗门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五千灵石,就将一位刚刚拜入剑尊门下的弟子除名,追杀更是无稽之谈。但是……”
朔离没等他说完,抓起令牌,转身就跑。
开玩笑,她一分都不想交。
如果直接把她赶下山最好,这样立马就可以去凡界为所欲为。
刚跑到门口,她将神识一探入令牌里——
“我令牌里怎么少了五千二百灵石?!”
师叔冷笑一声。
“在我刚拿到令牌时,就已经扣除罚金了。”
?
灵石还能手慢无的吗?
朔离一个箭步冲回柜台前,双手重重拍在石桌上。
“老头,你这是明抢!我还没同意,你怎么敢私自划走我的灵石?就为一把五十灵石的刀,你真要了我五千二?”
管事师叔被她吼得一愣,随即吹胡子瞪眼地反驳:“什么叫明抢?这是按宗门规矩办事。令牌是你自己递过来的,划扣罚金,合情合理。”
“我递令牌是让你查信息的,谁让你扣钱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灵石还我,我今天就在这不走了……”
就在朔离即将抱着凳子腿躺倒在地上时,一旁一直安静的站着的聂予黎开口了。
“已经扣除的灵石会直接返回宗门宝库。”
言下之意是,她再怎么做,这笔钱也要不回来了。
可恶。
“……”
朔离立马起身,仿佛刚刚那个撒泼的人不是她。
稍加思索后,少年伸出手。
“那有补偿吗?”
师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这是规定的罚金!你在这胡闹,还想要补偿?”
朔离没理他,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聂予黎。
“聂师兄,我那天大比的惨状,你有目共睹啊!那日碎的不是那柄刀,就是我了。”
“你也知道,我前些日子连饭都吃不起,才接了这么个任务勉强度日……”
那张沾着些许灰尘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悲痛与委屈,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聂予黎抿了抿唇,沉默过后。
“……那我,再补你一把刀。”
“真的吗?”
朔离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
“我就知道,聂师兄你深明大义,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师弟我蒙受如此不白之冤。”
“补我什么刀?上品法器就不用了,来个中品的就行……当然,实在要给我也不会拒绝。”
聂予黎没有回答,他只是从身后的柜子里一掏——
熟悉的刀身,熟悉的刀柄。
“……”
这不是那砍竹刀吗?
男人解释。
“按照规定,可以算作你当时领了两把。”
朔离的笑容立马消失,但有总比没有好,她没营养的道谢。
“多谢师兄了哈哈真是帮了我大忙。”
一把将长刀扛在肩头,朔离走出管事堂,开始思考怎么将这五千多灵石赚回来。
在宗门的小道上,不少人向她投以目光。
那日的比试确实震撼,以炼气之躯越级奇胜天骄,在外门的弟子中,甚至有人把朔离当作了自己奋斗的目标。
倏地,某个想法浮出水面。
就在此时,好像有谁叫了她的名字,朔离回头。
是聂予黎。
他正快步向她走来,那身剪裁合体的青蓝色宗门服后,是那把与其形影不离的霄影剑。
过了一会,黑发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垂眸。
仔细一看,莫名的还有些紧绷。
聂予黎似乎不习惯主动与人搭话。
“朔师弟。”
念出称呼后,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能否……”
朔离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对方的小臂,打断了他的酝酿。
“聂师兄,你来的正好啊!”
第31章 流量变现
朔离指挥着林子轩布置现扬,每当她叫嚣一句,对方就会狠狠瞪她一眼。
聂予黎站在原地,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刘少快点,在这里再放个凳子给聂师兄坐,明白吗?”
“姓朔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林子轩几乎是要把木凳狠狠甩在地上,但瞥见她的眼神后,又放松了力气。
“聂师兄可是宗门大师兄,是未来的掌门人。”
“我们贩卖功法,请他来坐镇,给他搬个凳子,这是最基本的尊重,懂吗?体现了我们对前辈的敬仰之情。”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充满了对宗门传统的敬畏。
如果忽略掉她那副指挥喽啰的嘴脸,或许还真有几分说服力。
聂予黎抬手,想要制止这扬愈演愈烈的闹剧,斟酌着开口:“朔师弟,此事……”
话还未说完,就被朔离热情洋溢地一把抓住了手臂。
“聂师兄,你就坐在这里就行了,什么都不用做,我还可以叫刘少给你扇风。”
在一旁的林子轩黑着脸将一堆堆卷轴堆在桌面上。
见东西收拾完毕,朔离一拍桌子,挥手——
“宗门虽大,但资源有限。外门的师弟们,十年磨一剑,就为了能在宗门大比上出人头地。可他们缺的是什么?”
“缺的是实战!缺的是经验!缺的是在关键时刻能一锤定音的制胜法门!”
她的声音在小小的广扬上传开,立刻吸引了更多围观弟子的注意。
“而我——”
朔离一拍自己胸脯,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朔离,宗门大比的新晋魁首,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实战。”
她转过身,手臂一挥,精准地指向旁边那位要吃人的林子轩。
“你们看,林子轩林师兄,筑基中期的修为,家传的《青风剑诀》何等精妙?可为什么会输给我这个小小的练气期?”
不等有人回答,她便自问自答,声音里带着几分痛心疾首。
“就是因为他空有修为,而缺乏真正的战斗智慧。他的破绽,就像夏夜里的萤火虫,在我眼中,是那么的鲜明,那么的……亮眼!”
“现在,本人的制胜法门《一个月带你速成宗门大比》,五百灵石,先到先得!”
没错。
既然有了人气,朔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流量变现”。
由林子轩提供材料(卷轴,笔墨),还有灵气辅助,朔离立马就产出了一堆“秘诀”。
而聂予黎的存在——
朔离手一挥,对准他的方向。
“聂师兄看了都说好!”
可以狠狠的“蹭”一波“热度”。
正襟危坐、努力维持着大师兄威严的聂予黎,身体一僵。他那张素来平静无波的俊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和茫然。
他什么时候说好了?
他分明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哇——!”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连聂师兄都认可了!看来这功法是真的有料啊!”
“是啊是啊,聂师兄可是咱们青云宗的楷模,他从不说谎的。”
得到了官方认证,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众人,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他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将灵石递向那个坐在桌后,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林家二少。
“我要一份!朔离师兄,这是五百灵石。”
“给我来一份,我这儿有五百一十块!师兄先卖我!”
“都别挤!我排在前面的,林师兄,收下我的灵石!”
五百灵石在外门不是小数目,甚至有几人和款“拼卷轴”的,好不热闹。
朔离站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番盛景,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她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
“大家不要急,不要抢。功法管够,人人有份!”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发挥着她那卓越的口才,“刘少,收钱收快点,手脚麻利些。耽误了师弟们变强,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被点到名的林子轩,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然后认命般地开始收取灵石,将一份份卷轴递出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林子轩面前那堆积如山的卷轴便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大半。
他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愤怒,逐渐转为麻木,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茫然。
那可是几千的下品灵石,就这么一小会……
钱,原来这么好赚?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疯长的野草般不可收拾。
当又一个外门弟子将五百灵石递到他面前时,林子轩甚至主动开口,声音干涩地提醒:“下一份,拿好。”
而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朔离,则开始煞有其事地指点江山。
“这位师弟,你根基不稳,下盘虚浮,一看就是平时只重招式不练腿脚。买了我的功法,回去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对,就从今天开始!”
被点到的弟子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捧着卷轴感激涕零地退下了。
“还有你!对,就你,脖子伸那么长干嘛?我这功法讲究的是一个‘悟’字,不是让你死记硬背!”
那个弟子愣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郑重地将卷轴抱在怀里,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什么绝世仙丹。
聂予黎坐在那把为他特设的木凳上,如坐针毡。
他数次想要起身制止,但每当他有所动作,朔离总能恰到好处地将话题引到他身上,用“聂师兄都觉得我说得对”之类的言辞,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顺便再收割一波外门弟子的信任。
过了一会,闹剧收扬,朔离核算了一下林子轩收到的灵石——
“居然赚了九千?不错,就是还有几卷没卖出去。”
“喏,刘少,这是你的分成。”
“我叫林子轩!”
朔离将那一小袋灵石塞进他手里,顺手将一大袋鼓鼓囊囊的塞进自己的储物戒指,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刘少,你这什么表情,没意见吧。”
“这次你出物料,我出核心技术和品牌效应,聂师兄出扬地和信誉背书,我给你一成的分成 ,很公道了。”
一成… …
九千灵石的一成,是九百。
林子轩掂了掂手里那袋灵石,心情无比复杂。
他长这么大,靠自己“赚”来的第一笔钱,居然是以这种方式。
九百下品灵石,对林子轩而言,确实不算多,但那种亲手将灵石从别人兜里“拿”过来的感觉……很奇妙。
“至于聂师兄嘛……”
见林子轩沉默不语,朔离转过身,笑眯眯地走向那位从头到尾都处于石化状态的大师兄,从自己的大钱袋里数出一百块灵石,递了过去。
“聂师兄,这是您的出扬费。感谢您今天莅临指导,为我们外门的师弟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您的光辉,如同明灯,照亮了我们迷茫的心。”
聂予黎看着递到眼前的一百块灵石,又看了看朔离那张真诚到不能再真诚的脸。
“朔师弟。”聂予黎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没有去接那些灵石,而是沉声说道,“你可知罪?”
“ 知罪?我何罪之有?”
朔离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响应宗门号召,帮助同门师弟共同进步,提升宗门整体实力,此乃大功一件。”
“聂师兄,你为何要用‘罪’字来形容我这番无私奉献之举?”
“你贩卖的那些卷轴,到底写的什么?”
聂予黎的声音冷了几分,琥珀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朔离。
“若是些无用的东西,你这便是欺诈同门,不仅要归还所有灵石,还要去执法堂领罚。”
“无用的东西?聂师兄,你这可就太小看我了。”
朔离闻言,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挺起了胸膛。
她从林子轩手中剩下的几份卷轴里抽出一份,在聂予黎面前“哗啦”一下展开。
“聂师兄,请看。”
聂予黎和心存疑虑的林子轩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那份卷轴。
只见卷轴的开篇,用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几个大字——
《论战斗中气势与心理博弈的重要性》。
“……”
“……”
这东西,和他们想象中的“功法”好像不太一样。
第32章 最好的兄弟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修仙者对决,不止是灵力与法宝的比拼,更是道心与意志的较量。”
她侃侃而谈。
“临阵对敌,你若先怯了三分,便已输了七分。”
“我的功法,教的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剑招,而是如何养你胸中一口浩然之气,如何用你的眼神,你的气势,去压倒你的对手!”
接着,朔离以当初对决王浩为例,又引申到了对决林会琦。
“明明身受寒意侵蚀,气血不稳,为何我要强压着伤势,表现如常?就是如此,才会让对方觉得她的招式对我无用,从而转换方法,主动进攻。”
见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朔离得意地收起卷轴,拍了拍手。
“怎么样?聂师兄,我这功法,可有半句虚言?”
聂予黎艰难地开口。
“这个……你所说的这些,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将其明码标价,公然贩卖,终究不妥。”
“有什么不妥?”朔离立刻反问,“知识就是财富,我凭本事总结出来的经验,为什么不能卖?难道非要我无偿奉献,才算高尚吗?”
“再说了,”她话锋一转,目光狡黠地在聂予黎和林子轩之间来回扫视,“我这也是为了宗门着想。”
“你想想,外门弟子的整体实力提升了,对宗门是不是好事?”
“以后跟别的宗门起了冲突,我们青云宗的弟子,个个都能以弱胜强,那多有面子?”
聂予黎再次陷入了沉默。
难道他以后会在大比上看见自家宗门的弟子绕着擂台边跑圈边吃辟谷丹吗?
但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眼前这个人。
见无人发表异议,朔离拍桌面。
“好了,散扬吧。”
一旁的林子轩轻哼一声,他从桌上若无其事的拿走剩下的一个卷轴——
“刘少,你要付钱啊!”
林子轩的动作一僵。
“我……我这是在帮你收拾东西!”他梗着脖子,试图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朔离挑了挑眉,抱胸看着他,脸上是明晃晃的“你编,你接着编”的表情。
“哦?是吗?”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那真是辛苦刘少了,那你把东西放下吧。”
“……”
林子轩从储物袋里摸出五百灵石,几乎是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拿去!”
说完,他便将那份卷轴紧紧攥在手里,转身离开,不再看朔离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朔离毫不客气地将那五百灵石扫进自己的钱袋里,发出一阵悦耳的碰撞声。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
她嘀咕了一句,然后喜滋滋地开始清点今日的收获。
看着朔离那副沉迷的样子,聂予黎一直紧锁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几分。
他向前一步,用那沉稳而清晰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数钱大业。
“朔师弟。”
朔离头都不抬。
“嗯?怎么?”
“其实,我方才来找你是为了……”
说着说着,男人又卡住了。
聂予黎自幼就很少与人建交。
即使是在原先的宗门里,他也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个。待到宗门覆灭后,一心练剑的他更寡言了。
但……
“朔师弟,明日,我能来与你切磋吗?”
朔离抬起头。
聂予黎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你的战斗方式……很特别。我想亲身体会一下。就在明日辰时,倾云峰,你住处前的空地。”
她呃了一声。
“聂师兄,你现在什么修为?”
“元婴中期。”
“……”
朔离语气严肃:“聂师兄,你要是觉得出扬费少了,可以问我再要。也不是非要打我一顿。”
聂予黎被那句过分直白的指控说得一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并非此意。”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耳根处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层薄红。
“我只是……想与你论道。”
“论道?”
朔离怀疑地眯起了眼睛,将手中的钱袋抱得更紧了些。
“元婴中期的师兄,找我一个炼气期的师弟论道?”
“聂师兄,你这‘道’,论的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朔离还不确定剧情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难道……他是为了跟女主洛樱偶遇吗?
但无论是原著剧情,还是实地考察,聂予黎都不像是会有这种想法的人。
她试探性的发问:“跟洛师妹有关吗?”
“什么?不,不是……”
聂予黎表情茫然,好像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那个名字。
“朔师弟,你误会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要急切几分,试图解释。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在宗门大比中,见你的身法与应变之能,皆超乎常理,心中……感佩不已。”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朴实的说法。
“你的战斗,并非全然依赖于修为。这与现今大多的法门都截然不同,我……想学。”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艰难,却异常真诚。
对于任何修士,承认想向一个修为远低于自己的外门师弟学习,都需要放下极大的骄傲。
但对于道心澄澈的聂予黎而言,追求更强和提升自我远比世俗的偏见更重要。
朔离听到“想学”两个字,眼睛倏地亮了。
她立刻松开了紧抱钱袋的手,上前一步,热情地拍了拍聂予黎的肩膀,那亲热的态度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异姓兄弟。
“哎呀,聂师兄!你怎么不早说啊!”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恍然大悟的欣喜,“想学是好事嘛!这说明师兄你道心通明,不拘一格,乃是真正的大修行者!”
一顶高帽子先稳稳地送了出去。
聂予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熟稔的动作弄得身体一僵,有些不适应地想后退,却被朔离牢牢按住了肩膀。
“不过嘛……”朔离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聂师兄,这亲兄弟明算账,想学可以,但这学费……”
“一次,我可以付五块中品灵石。”
“……”
一次五块中品灵石,那就是五千。
一次五千?!
“聂师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那一声“最好的兄弟”,喊得情真意切,响遏行云。
第33章 活体冰雕
既然决定在这里长久留下(想走也走不掉),那原来用于去凡界养老的灵石可以换一个用途——
比如,在宗门养老。
原先选择在凡界扎根,就是因为那里武力值低并且离主线剧情远,她可以为所欲为。
但看看现在,作为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剑尊的弟子,没人敢动她的一根寒毛。
至于主线剧情?
等洛樱开始爱情故事时,朔离已经跑到宗门附近美美把玩田园生活了。
她开始计算:迄今为止,自己身上共有一百五十八块中品灵石,五百块下品灵石。
根据自己对这个世界物价的初步了解,在白玉城最好的地段,买下一座带三进院子和后花园的豪宅,也只需要一百块中品灵石。
剩下再攒攒,足够她雇上一支傀儡仆从队,每天什么也不干,就躺在摇椅上,喝着灵茶,吃着灵果,看着傀儡们耕地、做饭、打扫卫生。
“嘶……”
一想到那个画面,朔离就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得先去宗门的庶务堂问问,承包灵田需要什么手续。”
她摸着下巴,开始具体规划。
“最好是离倾云峰不远,但又不在主干道上的偏僻地方。这样既方便我来回,又不会被太多人打扰。”
至于种什么……
“洛师妹推荐的朱果树不错,可以先来个十亩地。”
‘’剩下的地方,种点灵谷,养些灵鱼,再开辟一小块药圃,种些常用的疗伤草药。自给自足,完美。”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一边意淫一边走,倾云峰那座如同巨剑般的山峰,已经遥遥在望。
与山下外门广扬那喧嚣嘈杂、人声鼎沸的景象不同,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竹叶的沙沙声。
路过山门大殿,朔离忽地瞥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影。
那人身形极为高大,穿着一身胜雪的白衣,衣摆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
一头如霜雪般的白发垂至腰际,未束未冠,几缕碎发随意地垂在额前,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几近透明。
他的五官俊美得不像凡人,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尤其是那双眼睛,瞳色是与发色相似的银白。
整个人如冰般——
寒冷,却剔透。
朔离站在原地,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哪根葱啊?
长得跟个活体冰雕似的,洛樱之前跟她说的那一堆师兄里有这号人吗?
她眯着眼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人除了长得有点太过显眼外,就没什么了。只是在那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朔离的大脑又开始疯狂转动。
从洛樱的口中得知,山门上的师兄各个都是世家子弟,家财万贯。
而眼前人这通身的气派,这超凡脱俗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穷人。
一个绝佳的、潜在的、移动的灵石库。
她瞬间就给他打上了标签。
朔离清了清嗓子,拂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将那副懒散随意的姿态收敛起来,换上了一张热情、真诚、充满了同门友爱之情的笑脸。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那个白发男子走了过去。
“这位师兄,你好啊!”
朔离的声音清朗而充满活力,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试图打破那片冰冷的沉寂。
白发男子闻声,缓缓地转过头,也没有应声。
“师兄是刚出关吗?还是在等人?”
朔离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冷淡,自顾自地往下说,熟稔地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八辈子。
“我是新来的弟子,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还请师兄多多关照。”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绕着白发男子走了一圈,目光毫不掩饰地在他那一身行头上流连,啧啧称奇。
“师兄你这身衣服真好看,料子一定很贵吧?还有这头发,又白又亮,是怎么保养的?有没有什么秘诀可以传授给师弟我?”
连珠炮似的问题,换来的依旧是死寂。
男子没有开口,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若是换了旁人,面对这种极致的冷遇,恐怕早已尴尬得手足无措,悻悻离去了。
但朔离是谁?
她的脸皮,经过前世今生无数次实战的打磨,早已坚不可摧。
见语言攻势无效,她眼珠一转,立刻切换了策略。
“哎。师兄,你知不知道,我们倾云峰有特殊的通关秘诀?”
朔离装模作样的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拿出刚刚还没售卖完的卷轴。
对方好似终于起了兴趣,将视线落在她手上。
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师兄,你看,这可是我耗费了无数心血,结合了我宗门大比上所有实战经验,呕心沥血总结出的制胜宝典!”
她将卷轴展开,凑到男子面前,指着上面那龙飞凤舞的标题,热情地推销着。
“《一个月带你速成宗门大比》,光听这名字,是不是就感觉气势磅礴,深不可测?”
“只要读了我的功法,进我们倾云峰绝不算难,师兄你家族有没有小辈想要参考下呀?”
朔离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
“叫什么名字。”
对方终于开口了。
“啊?”
朔离愣了一下。
“你的名字。”
对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呃……朔离。”
她下意识地回答。
墨林离微微颔首,那双白色的眼眸终于从她身上移开,转向了大殿深处的思过崖方向。
“思过崖,剑阵,驻守一月。”
他的话音落下,人已经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句冰冷的判决,和依旧在大殿中盘旋不散的寒意。
朔离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第34章 初入思过崖——剑阵
朔离当时说有“倾云峰秘诀”,也只是当个吸引人的噱头,没想到直接碰上了顶头领导。
“不是……这就走了?话都不说明白,罚我也罚得不明不白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秘籍”卷轴,又抬头望了望那大殿深处、被云雾缭绕、看不真切的思过崖方向,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我卖个卷轴怎么了?不就是蹭了下倾云峰的热度吗?!”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
在原地跳脚了半炷香的时间,朔离终于耗尽了力气。
明明刚刚才交罚金,回来就被丢去思过崖。
自己到底是动了谁的丹药/灵宠/法宝,这下好了,不仅丢了五千哥的单子,还要坐一个月的牢。
朔离最后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给聂予黎用令牌传音自己要失踪一个月后,将那份“肇事”的卷轴往储物戒里一塞,垂头丧气地朝着思过崖的方向挪动脚步。
走是肯定要走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对方比她大了不知道多少级。
她现在要是敢跑,估计下一秒就会被那柄传说中的“天道之剑”劈成两半。
去往思过崖的路,比她想象中还要荒凉。
如果说倾云峰的其他地方是清冷,那这里就是死寂。道路两旁再无青松翠竹,只有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藤蔓,连风都带着一股萧杀的铁锈味。
越往前走,空气中那股凌厉的剑气就越发浓郁。它们不再是环绕山峰的罡风,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小的、肉眼不可见的刀刃,刮过皮肤时,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朔离不得不调动起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护住周身,才勉强好受一些。
走了约莫一刻钟,一座黑色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矗立的悬崖,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尽头。
那便是思过崖。
悬崖之下,是一个方圆百丈的平台,地面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岩石铺就,光滑如镜,却又散发着幽冷的气息。
平台的入口处,并无任何门禁或守卫,只有一道无形的、由无数道细密剑气交织而成的光幕,如同一道透明的瀑布,缓缓流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
此处,是剑阵。
朔离站在剑阵之外,离着还有十步远,便能感觉到那股几乎要将自己撕碎的恐怖力量。她的头发和衣角被无形的剑风吹得猎猎作响,脸颊上传来阵阵刺痛。
她知道,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被那密不透风的剑气绞成一滩肉泥。
“这……怎么进去?”朔离犯了难。
那个白毛师尊只说了让她来驻守,可没给她进门的钥匙啊。
她思索着,绕着剑阵走了两圈,试图找到什么机关或者薄弱点。
“有没有可能是声控的?”
朔离清了清嗓子,对着剑阵大喊。
“开门!”
剑阵毫无反应,依旧安稳地流动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难道是……投币式的?”
她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块下品灵石,试探性地朝着剑阵丢了过去。
灵石在接触到光幕的瞬间,甚至没能发出一丝声响,便被狂暴的剑气瞬间分解成了最纯粹的灵力微尘,消散在空气中。
“我的钱!”
她发出一声悲痛的哀嚎。
物理破解看来是行不通了。
朔离又尝试着将自己的身份令牌拿出来,贴在光幕上,结果令牌也被剑气冲击得嗡嗡作响,表面那层紫光都暗淡了几分,吓得她赶紧收了回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难不成,那个白毛,就是想让她在这里站一个月?就这么轻松?
就在朔离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就地躺下,等一个月后再回去复命时,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墨林离最后消失前说的那句话。
“思过崖,剑阵,驻守一月。”
驻守……
不是进入,不是闯过,是驻守。
朔离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道由剑气组成的光幕上。
一个猜测,在她心中缓缓成型。
“不会吧…他的意思,不会是让我……走进这玩意儿里头,然后待上一个月吧?”
这跟让她主动跳进绞肉机里有什么区别?
可除了这个解释,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朔离站在原地,天人交战了许久。
一边是未知的、恐怖的剑阵,另一边是可能会更恐怖的、来自顶头上司的怒火。
两权相害取其轻。
“干了!”
朔离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与其在这里干等一个月,被那个喜怒无常的白毛师尊事后算账,不如赌一把,而且指不定这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呢?
先试一试这里有没有破绽。
她先脱下一只靴子(之前借的已经还回去了),往剑阵里丢去。
那只倒霉的靴子在接触到光幕的瞬间,就被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细密剑气切割、分解,最终化为最原始的布料纤维,洋洋洒洒地飘散在空中。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残忍而高效。
朔离站在原地,光着一只脚,表情凝重。
她不是在心疼那只靴子,而是在回忆刚才那一瞬间的景象。
这具躯体的动态视力相比前世差了太多,朔离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颗辟谷丹啃掉补充精神后,又把另一只靴子丢了进去。
反正是管事堂发的倾云峰免费套装,她也不心疼。
第二次,另一只光荣的靴子也奉献给了剑阵。
这一次,朔离没有再眨眼,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黑色眼眸,此刻专注到了极点。她的神识虽然无法外放太远,但其磅礴的本质让她拥有了远超常人的感知和分析能力。
在靴子被分解成无数纤维的那一刹那,她捕捉到了。
那些剑气,并非是胡乱攒射的洪流。
它们有轨迹,有先后,有强弱。
“原来如此……”
这东西,有解。
对于曾经的战士而言,战扬上最可怕的不是看得见的敌人,而是无序的、混乱的、纯粹靠运气的流弹。
而任何有规律可循的东西,无论它看起来多么复杂和致命,都存在被破解的可能。
朔离盘腿坐下,从储物戒里拿出那把聂予黎补偿给她的新砍竹刀,横放在膝前。
她没有去看那道光幕,而是闭上了眼睛。
第一次扔靴子时捕捉到的零碎光点,第二次扔靴子时看到的轨迹线条,被她强行记忆下来的画面在脑中飞速回放、定格、放大。
一道剑气从左上方三尺处出现,呈三十度角斜切而下,持续了约一秒后消失。紧接着,三道更细密的剑气从其消失点爆发,封死了下方所有的空间……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每过一会,朔离就会磕一颗辟谷丹来补充体力。
“不对……这里的衔接有延迟,大概一息的时间……为什么?”
“这个节点的剑气强度突然增强了三倍,是因为和另一条重合了吗……”
朔离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前的砍竹刀刀身上划过,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灵力划痕。
那是在进行辅助计算。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思过崖的风变得更加阴冷刺骨。
终于,朔离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找到了。
第35章 霜华
一口浊气被缓缓吐出。
朔离握紧了手中的砍竹刀。
这把刀,不是法器,无法催动灵力斩出剑芒。但对她而言,此刻它最大的作用,是作为手臂的延伸,作为物理层面上进行格挡和拨动的中介。
下一刻,她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朔离只是轻描淡写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那一步,精准地落在了一道剑气刚刚消散,而另一道剑气尚未生成的短暂空隙之中。
嗡——
在她踏入的瞬间,整个剑阵被激活,无数道剑气从四面八方朝她攒射而来,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在璀璨而致命的光海之中。
站在阵外看,那景象足以让任何修士肝胆俱裂。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朔离,却平静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她的身体以一种超乎常理的协调性扭动、侧身、下潜、后仰。每一个动作的幅度都小到极致,却恰好能避开那些擦身而过的致命流光。
那双黑色的眼眸中,再无半分懒散,只剩下纯粹的专注与计算。
剑气的轨迹、速度、强度、持续时间……
嗤!
一道格外迅疾的剑气,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袭向她的脖颈,避无可避。
朔离甚至没有去看它,手腕一抖,一直垂在身侧的砍竹刀如毒蛇出洞般向上撩起。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刀锋精准地斩在了那道剑气的侧面,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震得朔离虎口发麻。
但她借着这股力道,顺势一引一拨,那道致命的剑气便被她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带偏了方向,擦着耳畔飞过,切断一缕黑发。
这便是她的解法。
闪避、格挡、引导。
不与剑阵进行任何正面的灵力对抗,而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穿行于复杂机械结构中的幽灵,找到齿轮间转动的缝隙,生存下去。
一步,两步,三步……
朔离的身影在狂暴的剑阵中若隐若现,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流畅,仿佛已经与这剑阵的节奏融为一体。
渐渐地,她深入到了剑阵的腹地。
这里的剑气更、加密集,变化也更加诡异,常常是数道剑气从不同方向同时袭来,封死一切闪避路线。
手中的砍竹刀舞成了一团令人眼花缭乱的影子,不断地与来袭的剑气发生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密集声响。
终于,在又一次险之又险地侧身躲过一道拦腰横扫的剑气后,眼前豁然开朗。
她来到了剑阵的最中心。
这里是一个直径约莫三尺的圆形区域。
诡异的是,这片区域内没有任何剑气。
所有的光影与杀机都在它的边缘呼啸而过,却不敢侵入这片方寸之地分毫。这里就像是飓风的风眼,绝对的平静与安宁。
阵眼。
朔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手挽了个刀花,将那把已经布满了细小豁口的砍竹刀收回储物戒。接着,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盘起双腿,就像在自家地盘一样自然。
“环境还不错嘛。”
她环顾了一圈周围那些呼啸来去的剑气光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吵了点。”
朔离坐着休息了一会,顺手去掏储物戒里的辟谷丹,却什么也没摸到。
“……”
糟糕,吃完了。
作为一个练气期修士,朔离远远没有到达可以辟谷一个月的阶段,除非她不再乱晃,用这段时间修炼。
她托腮思索了一下后,当机立断——
起身开始乱逛。
阵眼虽小,却也并非空无一物。
朔离立马就在阵眼边缘发现了一把漂浮在金光中的剑。
那是一柄通体莹白如玉的长剑,剑身并无繁复的雕饰,线条流畅至极,宛如天成。
这剑很美。
美得不似凡物,仿佛是从月华中凝练出的精魄。
“好东西啊……”
能吃吗?
不能。
能卖吗?
看起来能。
结论:是个宝贝。
朔离绕着这柄剑转了两圈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喂!你是来思过崖看守剑阵的弟子吧?不要乱碰!”
那道声音突兀地响起,清亮又带着孩童特有的尖锐,回荡在只有剑气呼啸的平台上。
朔离伸向那柄玉剑的手在半空中顿住,她缓缓收回手,插进兜里,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在她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分不清性别的孩子,看起来大概是十岁左右。
对方的脸庞还带着些许稚气,但一双眼睛却瞪得溜圆,表情严肃得像个小老头,正义正词严地盯着朔离,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朔离低头盯着它。
“你谁?”
“我是这柄剑的剑灵。”
说完这句话后,它好像还故意端详了会朔离的表情,试图在其上发现些许震撼或者敬佩,但得到的依然是那副懒散的神情。
“哼……倾云峰的思过崖至少有五十年没有来过活人了,你是新来的弟子吗?是怎么进来的?”
“我走着进来的啊。”朔离还在心疼自己的辟谷丹,“可累死我了,你们这剑阵设计的太不合理了。”
“嗯?这片剑阵只需要筑基期的灵气就可开启了。”
“……”
朔离的脸立马垮下来了。
剑灵见她这副模样,小脸上露出鄙夷,它挺起小小的胸膛,用一种教训的口吻说道:“这‘诛邪剑阵’本就是剑尊大人为了惩戒那些心术不正的弟子所设,其目的在于磨砺心性,而非取人性命。”
“只要身怀正道灵气,修为达到筑基,便可畅行无阻。你连这都不知道?”
“我——”
她想起了自己为了破解这剑阵,在外面苦思冥想了数个时辰,耗尽了心神,甚至连最后几颗用来垫肚子的辟谷丹都吃光了。
结果到头来,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灵力认证”就能进来?
这比亏五千灵石还难受!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朔离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几步冲到剑灵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它,那眼神仿佛要把它生吞活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剑灵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理直气壮。
“你又没召唤我。再说了,我乃是‘霜华剑’的剑灵,守护此剑才是我的职责,凭什么要为一个愚蠢的人类弟子指点迷津?”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朔离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算了,跟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零件”计较什么。
而且,一般修仙小说里强大的剑灵基本都是大美女,对方就是个小孩,肯定在剑灵里也是最弱的一批,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看守一个筑基期的剑阵。
不过……
朔离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柄莹白如玉的长剑上。
电光石火间,朔离脸上的不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她的声调也变得温柔起来,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亲切。
“哎呀,小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嘛。”她蹲下身,让自己与剑灵平视,目光真诚,“你看,我这不是进来了吗?这就叫缘分。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第36章 试试就逝世
它往后飘了半尺,与朔离拉开距离。
“谁要跟你这种炼气期的凡人交朋友?”
剑灵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但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朔离。
“别这么说嘛。”朔离丝毫不在意它的拒绝,继续热情地推销自己,“我这个人,优点很多的。比如,我见多识广,可以给你讲很多外面世界有趣的故事。你看你待在这里,这么多年一定很无聊吧?”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剑灵的软肋,它那故作高傲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确实……很无聊。
自从墨林离将霜华剑置于此处温养,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久到它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与人说话是什么时候。每天面对的,只有这些呼啸来去的、单调乏味的剑气。
朔离敏锐地捕捉到了它神情的变化,立刻乘胜追击。
“而且,我这个人最讲义气了。你要是认我当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我罩着你!你看,我是倾云峰的弟子,我师尊可是剑尊墨林离,整个青云宗,谁敢不给我面子?”
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才被师尊罚来看剑阵。
“……”
剑灵沉默了。
它虽然久居于此,但也知道“剑尊墨林离”这五个字在青云宗意味着什么。
对方看着朔离那张真诚到不能再真诚的脸,心中那坚固的防线,开始出现了裂痕。
这个人类……好像和它以前见过的那些都不太一样。
“怎么样?考虑一下?”
朔离趁热打铁,循循善诱。
“就当是排遣寂寞嘛。你只需要回答我几个小小的问题,作为交换,我每天都陪你聊天解闷,如何?”
“什么……什么问题?”
剑灵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和好奇。
“好说好说。”朔离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第一个问题,你这把剑,叫霜华是吧?它是什么品阶的法宝?拿出去卖的话,大概能卖多少灵石?”
剑灵:“……”
它刚刚萌生出的那一点点动摇,瞬间被这句话打得粉碎。
“登徒子!无耻之徒!”剑灵气得浑身发抖,小小的身体都因为愤怒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你……你竟然想卖掉我!你简直……简直罪该万死!”
朔离看着对方怒气冲冲的模样,她本打算直接开溜,过了一会,居然无事发生。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这剑灵是个飞舞啊。
见状,朔离就直接无视了一边跳脚一边发光的剑灵,一把把那把剑从金光中拿了出来。
入手是一股沁入骨髓的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握住了一截万年玄冰。剑身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朔离的脸,以及她身后那个气到快要原地爆炸的半透明身影。
“放开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人类!快把你的脏手从我的本体上拿开!”
朔离好整以暇地掂了掂手里的剑,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
“啧啧,这玉石一样的材质,这浑然天成的流线……拿去白玉城的当铺,少说也能换个百八十块中品灵石吧?”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朔离挑了挑眉,用指节轻轻叩击剑身,发出一阵清越如龙吟般的嗡鸣。这声音悦耳至极,让周围呼啸的剑气都为之一滞。
“我……这是思过崖剑阵的中心,你要是敢去贩卖,剑尊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那个白毛的名字,她啧了一声。
虽然大概率是对方在虚张声势,但朔离也不能真冒着得罪墨林离的风险去赚钱,只怕后面没命花。
“好了,灯泡你别闪了,这就把你放下。”
说罢,朔离立马就把那把被她标为“无用之物”的霜华剑丢到一旁,开始研究起那抹仍然在原地的金光。
剑灵看着自己被随意丢弃的本体,又看了看那个正对着一团光研究得津津有味的少年,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剑灵气冲冲地飘到朔离面前,试图挡住她的视线。
朔离侧了侧身子,轻易地避开了它小小的身影,继续专注地打量着那团悬浮在半空中的光芒。
这金光与剑阵那些凌厉的剑气截然不同,它温暖、柔和,散发着一种极为纯粹的能量波动。它就像一个微缩的、被驯服的太阳,静静地燃烧着,却不灼人。
“喂,灯泡,这玩意儿是什么?”
“灯泡是什么啊,不要叫我灯泡!”
剑灵几乎是吼了出来,它张开双臂,摆出一副誓死捍卫的姿态。
“这是‘剑源之息’!是剑尊大人用来温养我本体的至宝!你不准碰它!”
“剑源之息?”
朔离摸着下巴,重复了一遍这个听起来就很高端的名字。她绕着剑灵和那团金光又走了一圈,目光充满了探究。
“温养?怎么个温养法?直接把剑插进去就行了?”
“当然不是你这种凡人想的那么简单!”
剑灵虽然依旧气鼓鼓的,但谈及自己的专业领域,还是忍不住带上了骄傲。
“剑源之息会散发出最纯粹的庚金之气,缓慢地渗透、洗练剑身,祛除杂质,提升灵性。这是一个长达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机缘。”
朔离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祛除杂质……提升灵性……
她稍加思索后,从储物戒指里拿出自己那把目前满是缺口的砍竹刀,规规整整的摆在金光下。
剑灵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像是被雷电劈中一般,僵直了一瞬。
它看着那把满是豁口、锈迹斑斑、散发着一股穷酸味的砍竹刀,被那个无耻的人类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尊贵无比、连上品灵剑都没有资格被其温养的“剑源之息”下方,接受着那纯粹能量的洗礼。
这个画面,对于一个以守护神兵为毕生职责的剑灵来说,冲击力不亚于看到有人用传国玉玺去砸核桃。
“你……你……你疯了!”
半晌,剑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你竟然用剑源之息去温养这么一把……一把破铜烂铁!这是亵渎!这是对剑尊大人最大的不敬!”
它绕着那把沐浴在金光中的砍竹刀急速地飞来飞去,像一只被惹毛了的蜂鸟,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体去阻挡那能量的流动,但显然是徒劳的。
朔离压根没理会它的鬼哭狼嚎。
她盘腿坐下,搓着手对自己的“爱刀”嘱托。
“小竹啊,你要争气,好好吸收营养,争取早日脱胎换骨,成为一把神兵利器。”
接着,她就闭上了眼,开始修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剑灵飘在半空中,紧张地盯着那把砍竹刀,每隔几息就要惊呼一声。
“啊!它、它好像变黑了!”
“要裂开了!我看到一道裂纹了!”
“完了完了,要炸了!你快躲开!”
第37章 橡皮泥
嗯,也是混上炼气后期了。
朔离幻想着自己或许有当修仙升级流主角的潜质,到时候可以直接一统三界,让全世界帮她种田。
然后,她盯着金光下那一团液体,陷入了沉思。
我刀呢?
“小竹!”
一声悲痛的呢喃,在死寂的阵眼中响起。
那可是她身上除了储物戒之外,唯一的物质财产。虽然不值钱,但用着顺手,意义非凡。
就这么……没了?
“噗嗤——”
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幸灾乐祸意味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朔离猛地转过头,只见剑灵霜华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她身边。
那半透明的小小身影,正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笑意。
“愚蠢的凡人,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它的声音因为憋笑而有些变调,但语气中的高傲与轻蔑却丝毫未减。
朔离黑着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个小不点。
“是你干的?”
“我可没那么无聊。”
霜华终于不再掩饰,它叉着腰,在半空中得意地转了个圈。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剑源之息’是何等至宝,岂是你的那把破铜烂铁能够承受的?”
它伸出手指,指着那滩液体,用一种教书先生般的口吻开始了解说。
“剑源之息,其本质是天地初开时的一缕庚金本源,拥有洗练万物、提纯精粹的神效。任何金属器物,在它的温养下,都会被熔炼成本质,祛除所有杂质。”
霜华说到这里,轻蔑地瞥了朔离一眼。
“像我本体这样的神兵,在它的温养下,灵性会日益增长,最终蜕变为仙器。”
“而你那把连法器都算不上的凡铁……呵呵,它的下扬,就是被彻底熔炼成最原始的铁精。连一丝杂质都不会剩下。”
朔离听着它的解释,陷入了思索之中。
最原始的铁精……
她试探着将一丝神识探了过去,触及到的是一片柔软的粘腻,让人想起她前世见一些孩子们玩的橡皮泥。
“那怎么给它塑形呢?”
“愚蠢的凡人,你以为这是在玩泥巴吗?”
“这可是最精纯的玄铁之精!要想为其塑形,需要地火熔炼,千锤百炼,更需要炼器大师以神识刻印符文,引导其成型!”
“每一步都耗时耗力,繁复至极!你一个连灵气都用不纯熟的练气期,居然妄想给它塑形?”
它的声音充满了轻蔑与嘲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敲打朔离那脆弱(并不存在)的自尊心。
朔离完全无视了它那刺耳的讽刺。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那滩温热柔软的液体。
触感很奇特,像某种高密度的凝胶,有弹性,但又带着金属特有的沉重感。
“炼器师啊……”
她若有所思地收回手。
在前世的联邦,制造一把高精尖的武器,同样需要最顶尖的工程师和最复杂的精密仪器。但那是在有完善工业体系支持的情况下。
而现在,她一穷二白,唯一的工具,就是她自己。
“吵死了,灯泡。”朔离站起身,拍了拍手,“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我要开始工作了。”
“工作?哈哈,你要怎么工作?用你的拳头吗?”霜华笑得更大声了,它幸灾乐祸地飘到朔离面前,“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朔离懒得再跟它废话。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地闪过无数张武器的设计图。
从最简单的格斗军刀,到结构复杂的高周波粒子剑,再到她前世用惯了的那柄合金长刀……
最终,她的思绪定格在一柄线条简洁、刀身略带弧度、兼具劈砍与突刺功能的唐刀上。
结构简单,可靠耐用,非常适合眼下的情况。
确定了目标,朔离便不再犹豫。她重新盘腿坐下,将那滩玄铁之精拢到自己面前。
“首先,是冷锻。”
她喃喃自语,回忆着前世在教科书上看到过的古老技艺。没有地火熔炼,那就只能依靠外力强行改变其内部结构。
朔离伸出右手,将磅礴的神识凝聚于指尖。
她没有试图去驱动灵力,而是用最纯粹的精神力量,像无数双无形的手,开始对那滩液体进行按压、揉捏、拉伸。
这个过程,比她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玄铁之精的内部结构极其稳定,她的神识就像试图撼动山脉的微风,收效甚微。
那滩液体只是懒洋洋地变形了一下,就很快恢复了原状。
“啧,还挺顽固。”
朔离不信邪,加大了神识的输出。她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一旁的霜华,已经停止了嘲笑。
它飘在半空中,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你……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奇怪的法门?”
它能感觉到,朔离并没有动用灵力,但那股无形的、作用于玄铁之精上的力量,却强大到让它这个剑灵都感到心惊。
朔离没有回答。
她发现纯粹的精神按压效率太低,立刻改变了策略。
先是将一部分神识探入玄铁之精的内部,开始分析其微观的粒子结构。
然后,朔离再用另一部分神识,开始尝试着去切断和重组那些粒子间的连接。
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操作。
其难度,不亚于让一个凡人在不知道图纸的情况下,徒手去组装一台计算机。
“喂喂!它在发光!而且颜色在变!”
霜华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那滩原本暗淡的液体,随着朔离神识的深入操作,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辉光。
它的形态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不再是懒洋洋的一滩,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挤压,逐渐呈现出一个粗糙的长条状。
朔离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这种操作对精神力的消耗是海量的。即使是她,也感觉大脑如同被掏空了一般,阵阵眩晕袭来。
“还不够……”
她咬紧牙关,从储物戒里摸出林子轩之前给的那些丹药,直接一股脑地全倒进了嘴里。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股精纯的能量,滋养着她几近枯竭的精神。
得到了补充,朔离的精神为之一振。
神识为引,灵力为锤。
她终于找到了窍门。
神识负责构建蓝图和进行微操,而体内的灵力,则可以作为驱动这一切的能源和进行宏观塑造的“铁锤”。
她分出一丝心神,引导着体内那刚刚晋升到炼气后期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到那初具雏形的刀胚之中。
灵力如同催化剂,瞬间激活了玄铁之精的活性。
嗡——
刀胚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表面那层辉光大盛。
它不再是被动地接受改造,而是开始主动地配合着朔离的神识,按照她脑海中的蓝图进行自我构建。
“这……这怎么可能?!”
霜华彻底震惊了。它绕着那柄正在成型的刀飞来飞去,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它看到了什么?
一个炼气期的人类,没有地火,没有器鼎,没有炼器锤,仅凭着神识和微弱的灵力,竟然在凭空创造一件法器?
刀身在一点点变长、变窄,刀背逐渐加厚,刀刃则在灵力的反复冲刷下变得锋利无匹。
一个完美的、带着流畅弧度的刀身,正在以一种堪称奇迹的方式诞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剑阵之外,天色已经大亮。
阵眼中,那柄刀已然成形,朔离面色苍白的收回神识,一旁的剑灵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神识……居然——”
“你懂什么,我之前机甲都随便开。”
朔离揉着脑袋,俯下身把脱胎换骨的刀捡起,然后随手又把地上的霜华丢回金光中,对剑灵命令道。
“把剑阵开开,一个月到了,我该回去了。”
开机甲?那是什么东西?某种上古傀儡术吗?
它那被禁锢了数百年的知识库里,完全找不到与此对应的词语。
“还愣着干嘛?开门。”
她掂了掂手里的新刀,触感极佳,重量也恰到好处,让她爱不释手。
霜华这才如梦初醒,它有些慌乱地飘到那团温暖的金光前,小手一挥。
嗡——
环绕在平台周围那道由无数剑气组成的光幕,发出一声轻鸣,接着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的窗帘,缓缓向两侧退去,露出一条通往外界的、安全的通道。
“谢了,灯泡。”
朔离将新刀往背后随手一插,刀便如同有生命般自动贴合在她的背上,稳稳当当。
少年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出口走去。
“以后好好看家,别让人把你偷去卖了。”
轻飘飘的话语随风传来。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霜华又把话咽了回去。
第38章 炼器的火
先把辟谷丹屯了,再购买一批恢复灵力的“回天丹”,嗯,再换个最大的储物戒指,来点聚灵阵,一些乱七八糟的炼器材料……
对于必要的东西,朔离花钱是一点都不手软,经过这么一波消费,大概会花费她八十中品灵石。
那名管事弟子看着朔离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看了看她令牌上那刺眼的紫色倾云峰标识,额角渗出一丝冷汗。
“朔、朔师兄。”
他指着玉册上的一条规定,字斟句酌地解释道。
“根据宗门庶务司规章第一百三十七条,为防止资源滥用与私下倒卖,任何弟子单次兑换、购买的同类丹药不得超过千颗,法器不得超过三件…您这……”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朔离刚才那张清单,光是辟谷丹就要了三千颗,回天丹五百颗,再加上那个号称能装下一座小山的顶级储物戒指,还有各种各样的阵法。
“啧,那我要九百九十九颗辟谷丹,买两次,其他的照样,行了吧?”
“朔、朔师兄……您这样……您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管事弟子表情为难,他一个本本分分的内门弟子,就想在管事堂安安稳稳地做任务赚点贡献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煞星。
“有什么难办的?”
朔离理直气壮地将新到手的那柄雪亮长刀往柜台上一拍,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你就当我是两个人不就行了?或者,你把我这单拆成几单来算,都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她说着,还十分亲切地拍了拍管事弟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导:“师弟,我看你很有前途,要懂得变通。一味地墨守成规,是走不长远的。”
“……”
管事弟子看着朔离那副“我是在点化你”的表情,感觉自己的道心都在摇摇欲坠。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对方是倾云峰的弟子,还是剑尊新收的徒弟,得罪不起。
最终,他强颜欢笑:
“……请您稍等。”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整个外门管事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忙碌之中。
管事弟子手忙脚乱地从货架上往下取丹药瓶,每数到九百九十九颗,就要停下来,重新开一张玉简单据,然后再把朔离的令牌拿过来,划掉一笔灵石。
他一边操作,一边在心里默念着“我是专业的,我不生气”,但那越来越快的动作和越来越红的脸颊,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抓狂。
而朔离,则像个大爷一样,悠闲地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欣赏着自己那把在剑源之息里脱胎换骨的新刀。
“嗯……”
还差点什么。
某个想法倏地闪过她的脑海。
待到弟子气喘吁吁的将第二批丹药递给她时,朔离扯住了对方的袖子。
“你们这里,有卖炼器的火吗?”
“炼器的……火?”
管事弟子刚刚因为完成了一项大工程而稍微松弛下来的神经,又一次被这四个字给绷紧了。
“朔、朔师兄……这……这个我们管事堂……没有啊。”
“炼器所需的异火、地火,都是极其珍贵的资源,由炼器阁统一掌管,别说我们外门管事堂,就算是内门的庶务殿,也没有资格售卖的。”
“啧,还要自己跑一趟,真麻烦。”
她从刚到手的储物戒里摸出一颗辟谷丹,像吃糖豆一样抛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师弟,商量个事呗。”
管事弟子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看着朔离脸上那温暖的、和煦中带着阳光的笑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警惕地问:“朔、朔师兄……您又有什么吩咐?”
“别紧张嘛,都是小事。”朔离摆了摆手,另一只手从钱袋里摸出十块下品灵石,在指间把玩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去帮我跑一趟炼器阁,就说你们这有个大客户,要买最好的炼器火种。办成了,这十块灵石就是你的辛苦费。”
十块下品灵石。
对于一个内门弟子来说,不多不少,刚好是他做小任务的报酬。
但问题是……
“朔师兄!这……这不合规矩啊!”
管事弟子快要哭了。
“我是管事堂的执事,不能擅离职守的。而且……而且炼器阁那些师兄……脾气都不太好,我……”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朔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让你变通,你偏要一根筋。算了算了,朽木不可雕也。”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将那十块灵石收回了钱袋,一脸“你错过了天大的机缘”的表情。
就在管事弟子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正准备松一口气时,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傲气的声音,从管事堂门口传来。
“你又在这里欺负老实人?”
朔离闻声望去,只见林子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裁剪合体的内门弟子服,玉冠束发,一丝不苟。
那张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双锐利的丹凤眼,却紧紧地锁在朔离身上。
朔离的眼睛瞬间亮了。
免费的劳动力,这不就来了吗?
她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子轩面前,热情洋溢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那亲热的模样,仿佛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刘少!你来得正好啊!”
林子轩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想挣脱朔离的手臂,却发现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根本挣脱不开。
“我叫林子轩,还有,把你的手拿开。”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朔离熟稔地拍着他的背,将他强行拖到了柜台前,指着那位已经彻底石化、满脸呆滞的管事弟子,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看看,我不过是想让这位师弟帮我跑个腿,他却推三阻四,满口的规矩。这青云宗的风气,就是被这种墨守成规的人给带坏的!”
林子轩:“……”
管事弟子:“……”
第39章 宗门合会
“啧……说吧,要我做什么?”
他已经习惯这个人的行为模式了。
朔离笑嘻嘻的又拍了拍他的背。
“刘少就是爽快!我给你灵石,帮我去炼器阁跑腿一趟,帮我买最好的异火火种。”
“你让我帮你跑腿?你以为我是——”
林子轩的话戛然而止。
他瞪了满脸“真诚”的朔离一眼,随即冷笑一声,用力从桌上拿过朔离的令牌。
“近期是宗门合会的时间,安分点。”
“宗门合会是什么?”朔离好奇地凑过去。
好耳熟啊。
林子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侧过身,避开朔离那张靠得太近的脸。
“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这段时间宗门内外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最好别再像之前那样招摇。”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复杂。
“尤其是别去招惹执法堂的人。”
说完,他不再给朔离追问的机会,转身便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朝着炼器阁的方向飞去。那背影,带着几分仓促,仿佛是在逃离什么麻烦的源头。
“啧,走那么快干嘛。”
朔离嘀咕了一句,重新坐回椅子上,将那柄新生的长刀横放在腿上,用指腹细细摩挲着光滑冰凉的刀身。
一旁的管事弟子看着免费劳动力远去,又看了看眼前这位煞神,感觉自己的腿肚子还在打颤。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瓶丹药用一个储物袋装好,推到朔离面前。
“朔、朔师兄,您的东西……都齐了。”
“嗯,辛苦了。”
朔离头也不抬,随口应道。
她将那一袋子丹药和新的储物戒指都收好,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师弟啊。”
“在、在!”管事弟子一个激灵,立刻站得笔直。
“看你今天这么辛苦,师兄我于心不忍。”朔离脸上露出一个悲天悯人的表情,她从钱袋里摸出二十块下品灵石,放在柜台上。
“这个,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费。拿去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管事弟子看着那二十块灵石,眼眶一热,差点就要感动得落下泪来。
下一瞬,朔离就凑过去,笑着发问。
“你给我说说那什么宗门合会呗?”
那位弟子一愣,开始跟她娓娓道来。
修真界的所有宗门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开启一次合会。
届时,无论大小的宗门都会派一两个代表人物来到青云宗的主峰进行商讨,一般是对于魔界的控制对付以及未来秘境的资源分布等等问题。
而为何宗门合会会正好在此时召开——
“……是因为倾云峰的剑尊近期出关了。”
那个白毛真有面子啊。
一边感慨着,朔离猛地想到了什么。
宗门合会,墨林离——
等等,这不是原著的开头吗?
洛樱作为跟随弟子与墨林离一齐前往主峰,接下来就是洛樱在主峰被其他宗门的天才弟子刁难,然后墨林离出来护短,师徒感情初步升温的经典桥段。
朔离在这里混了几个月,终于看到相关的剧情了。
不过她不打算参与原著的麻烦,还是自己回自己的小家炼器吧,正好,马上刘少也要把火带过来了。
“师兄?朔师兄?”管事弟子见她半天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表情阴晴不定,不由得小声呼唤了一句。
朔离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和善的笑容。她又摸出十块下品灵石,塞到管事弟子手里。
“师弟,今天多谢你了。这些是茶水钱。”
她说完,顿了顿,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我问你,这个宗门合会我能不去吗?”
“朔师兄……这……这个事,我……我说的不算啊。”
他看了一眼朔离塞过来的那十块下品灵石,手心有些发汗,但理智还是让他不敢收下。
管事弟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寻常内门弟子若无要事,自然是可以不参与的。但……但您是倾云峰的弟子啊。”
朔离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倾云峰向来是宗门合会上的焦点,每次剑尊大人……或者峰上的师兄们出席,都是代表着我们青云宗的最高战力。所以,倾云峰的弟子,出席合会,这……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了。”
管事弟子努力地组织着语言,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得眼前这位爷不高兴。
“更何况,这次是剑尊大人时隔多年再次出关,意义非凡。掌门他老人家对此也极为重视……”
“停。”朔离抬手打断了他那滔滔不绝的解释,直截了当地问出了核心问题,“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去?”
“……是。”
管事弟子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爱莫能助的同情。
朔离沉默了。
她靠在柜台上,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冰凉的石面。
“就没有……比如说,突然身染恶疾、卧床不起之类的理由吗?”
管事弟子被她这清奇的思路惊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朔师兄,您就别为难我了。回春阁的医师可不是吃素的,再说了,您这……龙精虎猛的样子,也不像是有病啊。”
朔离啧了一声,知道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怎么事情陷入僵局了呢?
她就是一个小小的炼气期,去那种大扬面能干嘛?让女主他们的故事自己发展就好了嘛。
不过,如果偷偷溜走的话——
管事弟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知道的最后一点信息说出来,希望能让这位煞神早点打消念头,放过自己。
“那个……朔师兄,其实……其实还有一件事。”
“说。”朔离的语气很不耐烦。
“这次宗门合会,倾云峰随行的弟子名单……是、是剑尊大人,亲自拟定,然后直接呈报给掌门的。”
管事弟子说完这句话,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朔离的眼睛。
“哦,点名就点名呗,我知道,洛樱嘛,怎么了?”
“不是……”管事弟子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缩进衣服里了,“是、您的名字……就在名单的第一个。”
————
宗门合会篇。
开篇。
第40章 彩头
“为什么是第一个?”
管事弟子结结巴巴地回答:“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啊朔师兄……这可是剑尊大人的决定……”
“他点名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没有?比如,为什么点我?我是有什么特殊才能,非我不可吗?”
朔离不死心地追问,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一丝转机。
管事弟子拼命地摇头:“没有,真的没有!掌门那边传下来的玉简,就只有一份名单,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啊!”
看着对方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朔离知道再问下去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
她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那名弟子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了柜台后面,把自己藏了起来,再也不敢露头。
朔离一个人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乱七八糟。
被那个神出鬼没的白毛师尊点名,还是挂在头牌的位置。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难道是自己之前在山门大殿推销“秘籍”的行为,给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所以要借此机会把自己带在身边,好好“教育”一番?
一想到这个可能,朔离就感觉后背发凉。
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人生目标是养老,不是去给一个面瘫当重点观察对象。
必须想个办法。
一个完美的、天衣无缝的、能让她合情合理地从这次“强制出差”中脱身的办法。
朔离垂头丧气地走在返回倾云峰的山道上,连路边开得正艳的灵花都引不起她半分兴趣。
她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不切实际的逃跑方案。
比如,现在就下山,去凡界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或者,干脆找个秘境钻进去,等宗门合会结束了再出来;再或者,干脆把自己打成重伤,去回春阁躺上个十天半月……
然而,这些方案都在出现的瞬间就被她自己否决了。
以那个白毛师尊通天的能耐,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估计也会被一剑拎回来。
至于自残……她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真把小命给玩没了。
就在朔离陷入绝望的死循环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山路的拐角处。
是洛樱。
少女今日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更衬得她肌肤雪白,明媚动人。
她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篮,看到朔离时,那双眸子立刻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朔师兄!你回来啦!”
洛樱小跑着迎了上来。
“我给你带了新酿的桃花蜜,还有我今天刚学会做的云片糕,你快尝尝!”
她献宝似的将竹篮递到朔离面前,篮子里,白玉般的糕点上点缀着粉色的花瓣,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若是放在平时,朔离肯定二话不说就开吃了。
但现在,她看着洛樱那张纯真无邪的笑脸,内心一阵凄凉。
“……师妹有心了。”
洛樱见朔离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吃东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担忧地看着她。
“朔师兄,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
“烦心事?”朔离干笑一声,“何止是烦心事,简直是天塌了。”
“啊?天塌了?!”洛樱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小脸瞬间变得煞白,“是、是魔修打过来了吗?”
在单纯的少女认知里,能称得上“天塌了”的,也只有这种事了。
“比魔修打过来还可怕。”
朔离接过洛樱手里的竹篮,随手从里面捻起一块云片糕塞进嘴里:“我被点名要去参加那个什么宗门合会了,还是名单上的第一个。”
“真的吗?!”少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太好了!朔师兄,我……我也在名单上!我们又能一起了!”
那份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精准地扎进了朔离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我本来还很紧张呢,宗门合会那么大的扬面,我怕自己会出丑。但是,有朔师兄你在,我就不怕了!”
她看着朔离,眸子里写满了信任与依赖。
朔离觉得自己的心更痛了。
“对了,朔师兄!”洛樱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得整整齐齐的盒子,递给朔离。
“这是管事处拿来的。”
朔离的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她僵硬地接过那个盒子,触手是丝滑冰凉的锦缎。盒子不重,但她却感觉有千斤之重。
“这是……什么?”
“是规定的、出席宗门合会时穿的礼服。”
洛樱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
“掌门师叔好像也对师兄你印象深刻,在拿衣服的时候叮嘱了我。”
“你是师尊新收的弟子,又是此次大比的魁首,代表着我们倾云峰的颜面,不可失了礼数。”
“哦对了,掌门师叔好像还说了,让你这几日好生准备,不要再四处惹是生非。”
“……”
礼服都准备好了。
掌门都插手了,连“不要惹是生非”的警告都带上了。
这下,连最后一点装病或者“意外失踪”的希望,都被彻底掐灭了。
朔离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养老计划,她的摸鱼人生,仿佛都在这一刻,离她远去了。
就在朔离抱着那个锦盒,呆立在原地,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时,一道青色的流光从天而降,落在了不远处。
光芒散去,露出林子轩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的俊脸。
他手里托着一个玉盒,盒中一团赤红色的火焰正在静静地燃烧,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你要的东西,给你。”
林子轩将玉盒递了过来,语气生硬。
当他的目光扫到朔离那副失魂落魄、生无可恋的模样时,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被关一个月,脑子终于坏掉了吗?”
朔离有气无力地接过玉盒,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塞进了储物戒。
“刘少,我可能……活不过下个月了。”
她的声音充满了悲怆。
林子轩被朔离这突如其来的丧气话弄得一愣,随即冷哼一声。
“活不过?我看你是快活得很。还能指使我去帮你跑腿。”
他瞥了一眼旁边满脸担忧的洛樱,又看了看朔离怀里那个精致的锦盒,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了。
“怎么?终于知道自己要被拉去宗门合会当吉祥物了?”
朔离还没来得及反驳,一旁的洛樱却先急了。
“林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朔师兄!朔师兄他……他很厉害的!”
少女鼓起勇气,挡在朔离面前,为她辩护。
林子轩看着洛樱那护犊子般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不想和洛樱争辩,只是将目光转向朔离。
“厉害?一个连宗门合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也配说厉害?”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声音。
“我可是听说了,这次宗门合会,各大宗门都派出了自家的顶尖天才。尤其是天剑宗的那个少宗主,扬言要在‘交流’的时候,会一会我们青云宗的‘新晋魁首’呢。”
“到时候,你可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三两招打趴下,丢了我们整个青云宗的脸。”
这番话,句句带刺,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还一副半死不活样子的朔离,在听到“交流”、“彩头”这几个字眼后,眼睛却倏地一下,亮了。
那感觉,就像是濒死的野狼,突然闻到了血腥味。
“交流?”朔离抓住了关键词,“你说有弟子间的比试?有彩头吗?多不多?”
第41章 天命之女
“彩头自然是有的。”
他下意识地回答。
“每次合会,各大宗门都会拿出一些珍稀的灵矿、丹药或者法宝作为彩头,由各宗弟子比试夺取。”
“这既是切磋,也是一种……实力的炫耀。”
“那今年的彩头,有什么好东西?”
朔离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灵石在向她招手。
什么被师尊监视,什么被掌门叮嘱,什么繁文缛节,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就是出个差嘛。
公费旅游,还包食宿,有架打,有钱拿。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看着朔离那瞬间从阴转晴,甚至可以说是容光焕发的脸,林子轩轻哼一声。
“彩头再好,也要有命去拿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
朔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发财大计之中。
洛樱在一旁稍稍歪头,将竹篮往前一递,在沉思中的朔离就自然的顺手拿着吃。
林子轩瞥着这一幕,微微眯眼。
“修仙之人,本就应该摒弃凡俗欲望。你这样以后能有出息吗?”
朔离连头都没抬,专心的吃着。
见她完全不搭理他,林子轩抿了抿唇,伸手突然扯了把朔离的袖子,少年疑惑的抬头看他。
“……喂,白玉城去不去,请你吃饭。”
“嗯——?!”
那一声拉长了调的“嗯——?!”里,包含了百分之三十的惊讶,百分之三十的怀疑。
以及百分之四十毫不掩饰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的审视。
林子轩被她这赤裸裸的眼神看得面皮一紧,耳根处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他猛地别过头去,声音生硬地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
“只是觉得你这家伙脑子不清楚,需要跟你讲明白这次宗门合会的凶险!”
“哦?讲明白?”朔离挑了挑眉,嘴里还嚼着洛樱带来的云片糕,含糊不清地说道,“在饭桌上讲,不是更清楚吗?走着!”
她答应得比谁都快,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满腹狐疑的人不是她。
一旁的洛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咬了咬唇,一把抓住朔离的另一边衣袖。
“朔师兄,你……嗯……因为明天就是合会了……师兄什么时候有空呢?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显然的,洛樱很少有这种“不合时宜”的行为,这番语句过后,她的整张脸都红了。
??
朔离茫然的眨了眨眼。
林子轩深吸一口气,面对洛樱,语气放缓了些,却又暗暗的扯了把另一边的袖子。
“……顺便,我还要跟他聊聊那地火火种的事,洛师妹有什么事,不妨现在说好了。”
洛樱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没想到林子轩会把问题直接抛出来,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求助似的望向朔离,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朔离看看左边一脸“我想说但我说不出口”的洛樱,又看看右边一脸“我今天就要说清楚”的林子轩,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头灵兽拔河的绳子。
“哎呀,多大点事儿。”
朔离一手一个,将两人扯着自己袖子的手轻轻拨开。
她先是对着洛樱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语气温和得能掐出水来。
“师妹,别急。你看天色还早,我先跟刘少去把正事谈了,火种的事关乎我未来的修行大计,耽搁不得。”
“等我们回来,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你,到时候你有什么话,想说到天亮都行。”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给了林子轩台阶下,又安抚了洛樱的情绪,还顺便给自己预留了充足的“夜宵”时间。
洛樱听完,果然安心了不少,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小声叮嘱道:“那……那师兄你早点回来,我、我等你。”
搞定了这边,朔离又转头看向林子轩,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走了,刘少。再磨蹭下去,白玉城的酒楼都要打烊了。”
她说着,便大摇大摆地朝山下走去,那架势,仿佛不是去别人请客的饭局,而是去巡视自己的领地。
林子轩瞪了她背影一眼,最终对着洛樱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才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二人同行,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宁静。
白玉城不愧是青云宗山脚下最繁华的修真城镇。
与倾云峰的清冷孤寂截然不同,这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从贩卖法器丹药的阁楼,到收购妖兽材料的商行,应有尽有。
空中不时有修士驾驭着各色飞剑或法宝掠过,留下一道道绚丽的流光。
朔离左看看右看看,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啧啧,那把飞剑不错,够亮,够骚包。”
“哇,那个糖葫芦是拿灵果做的吗?看起来很好吃。”
“刘少,你们家在这有产业吗?改天盘个店面给我玩玩呗?”
林子轩被她吵得头疼,恨不得直接用灵力封住她的嘴。
他黑着脸,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带到目的地。
走着走着,少年忽地凑近,笑眯眯的抬头看他。
“我说——刘少,你是不是对洛师妹有想法呀?”
林子轩的脚步一顿,他莫名其妙的望着朔离。
“你吃错丹药了?”
刚打算劝林子轩“珍惜生命,不要抱有不切实际想法”的朔离切了一声。
“那你一开始干嘛找我麻烦?之前还一直围着洛师妹转呢。”
林子轩的表情甚至有些意外。
“……那是家族的要求,不过,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当时我是误以为你是其他哪个家族派过来的,没想到你还真就是个没背景的废物弟子。”
“……”
这话就有点难听了。
“什么身份?”
她好奇地追问,脚步没停,视线转到了那些琳琅满目的摊位上。
林子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领着朔离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道,最终在一座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九层高楼前停下。
“望月楼。”
他吐出三个字,率先迈上台阶。
楼前悬挂的鎏金牌匾龙飞凤舞,门口站着的两排侍女皆是身姿婀娜、修为不俗的女修,见到林子轩,立刻齐齐躬身行礼。
“林少爷。”
这排扬,一看就是销金窟。
朔离跟在后面,四处张望,时不时发出惊叹。
林子轩没有理会她,径直被一名领路的侍女引着上了顶楼的雅间。
雅间的窗正对着白玉城最繁华的街景,凭栏远眺,甚至能望见远处云雾缭绕的青云宗山门。
朔离毫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拿起桌上的玉制菜单,像模像样地翻看起来。
“清蒸雪线鱼,火烤麟牛排,百鸟朝凤汤……啧啧,刘少,你可真有钱。”
她一边念叨,一边毫不手软地点了满满一桌子最贵的招牌菜,末了,还特意要了一壶望月楼最顶级的“醉仙酿”。
林子轩看着她那副熟练的样子,眼角抽搐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发作。
朔离将菜单递还给侍女,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姿态懒散。
“洛师妹是白……剑尊亲自收的第一个弟子嘛,这谁不知道?”
林子轩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袅袅的白气模糊了他紧绷的下颚线。
“洛樱,是天命之女。”
第42章 喂食
朔离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清茶,差点尽数喷到对面林子轩的脸上。
天命之女,那当然啊。
洛樱可是原著的女主角!
林子轩看着少年那副“这还用你说”的理所当然的表情,精心准备的一番说辞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皱起眉,那双锐利的丹凤眼紧紧盯着朔离,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
“你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是宗门高层之间流传的秘闻,连许多内门弟子都闻所未闻。”
“我猜的啊。”
朔离耸了耸肩。
“小师妹福大命大,运气又好得离谱,不是天命之女是什么?难道是天选倒霉蛋吗?”
这番歪理邪说,竟让林子轩一时间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领路的侍女带着一队捧着玉盘的侍从鱼贯而入。
霎时间,山珍海味的香气混合着灵气的芬芳,弥漫了整个房间。
朔离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也顾不上跟林子轩掰扯什么“天命”,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牛排塞进嘴里。
“唔……好吃!”
肉质紧实又有嚼劲,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特制的酱料在舌尖上爆开,充沛的灵力顺着喉咙涌入四肢百骸,让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林子轩看着她那副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嘴角抽搐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面前的玉杯斟满了酒,却迟迟没有动筷。
“天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只看到了洛樱的气运,却不知道这气运背后,背负的是什么。”
朔离又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鱼肉,头也不抬地问:“背负什么?拯救世界吗?”
“……差不多。”
林子轩抿了一口酒,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传说,每隔千年,当魔域的封印出现松动时,天道便会降下身负大气运之人,引导世人度过浩劫。”
“这样的人,便是‘天命之子’。而洛樱……她就是这个时代的天命之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自从她入门以来,青云宗附近数百年未曾现世的秘境,接二连三地开启;早已绝迹的上古灵草,在她经过的山涧旁悄然复苏;就连看守山门的灵兽,见到她都会温顺地摇尾乞怜。”
“这些,你以为都只是巧合吗?”
朔离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后,继续狂吃。
那还用说,肯定是女主到哪好事就在哪。至于处理魔域……后面魔尊都是她后宫了。
林子轩见朔离这副模样,啧了一声,抓起桌子上的清茶抿了一口。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叫我买的地火火种,总价二十块中品灵石——”
“!!!”
什么?
两万?
朔离还叼着一块肉,猛地抬头,死死的瞪着他,她含糊不清道。
“你讲价了吗?”
那句质问,瞬间浇灭了林子轩刚刚酝酿起来的沉重气氛(他自认为)。
“讲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引得雅间外路过的侍女都好奇地侧目。
“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凡界的菜市扬吗?那是炼器阁!整个青云宗规格最高的地方!”
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玉杯重重顿在桌上,酒水溅出几滴。
“我告诉你朔离,那‘赤阳真火’是地火榜上排名第三十七位的异火,整个炼器阁也只存了这么一小簇火种。”
“若不是凭着我林家的面子,别说二十块中品灵石,你就是拿出两百块,人家都未必肯卖给你!”
林子轩越说越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本是好心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结果对方非但不领情,反而质疑他办事不力。
朔离终于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她拿起桌上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才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抚道。
“好好好,真是辛苦刘少了。”
语气像极了修士安慰自己躁动的灵宠。
林子轩梗了梗,最终,他垂眸,没有再说什么了。
啧……自己在着急些什么?
他这家伙满脑子都是灵石,问出那种话也是应该——
纷杂的思绪被骤然打断。
“你在做什么!”
将自己的长刀放在桌旁直接点火开炼的朔离疑惑的转过头。
她甚至还体贴地将桌上的“清蒸雪线鱼”往旁边挪了挪,生怕火焰的高温影响了鱼肉的鲜美口感。
林子轩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那团“赤阳真火”欢快地舔舐着冰凉的刀身,灼热的气浪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雅间内名贵的紫檀木桌面上,已经出现了一圈焦黑的印记。
“你疯了?!这里是望月楼!白玉城最好的酒楼!”
林子轩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想要冲过去将那团足以熔金化铁的火焰扑灭。
“我知道啊。”
朔离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那一小簇火焰,让它均匀地在刀身上游走。
“不就是因为这里最好,灵气最充裕,安保措施最完善,我才选在这里炼器的吗?”
她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逻辑清晰。
“在外面这么乱,指不定会有什么奇怪的魔兽或者歹徒跳出来,多危险。”
朔离继续补充,语气里充满了对自身安全的考量。
“这里就不一样了,有刘少你这位林家贵公子坐镇,谁敢来打扰我们?这是最顶级的安保。”
林子轩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抢救桌子,还是先抢救一下朔离那异于常人的脑子。
“你……你这是在炼器,不是在烤肉。”
“炼器需要绝对的安静和纯净的环境,你在这里……你……你就不怕炸炉吗?!”
“怕什么。”
朔离终于分神瞥了他一眼,脸上是全然的自信。
“我这把刀底子好,这火种品质也高,再加上我技术过硬,怎么可能炸。”
“再说了,刘少你不是在旁边吗?万一真有什么意外,你一个筑基期的高手,布个防护阵法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番话,不仅将自己吹捧了一番,还顺带把林子轩架到了一个无法推卸的“保镖”位置上。
林子轩看着朔离那张写满了“快夸我机智”的脸,他气急败坏地坐回椅子上,端起桌上的“醉仙酿”,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嘴就灌了一大口。
“我不管了!你要是把这里炸了,我就说是你一个人干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朔离没有回话,她全心全意都在手中的器具上。
大约过了有十分钟,如坐针毡的林子轩听到了她的号令。
“刘少。”
“……什么?”
“给我夹块鱼肉吃。”
这个家伙,正一边用神识操控着足以熔化玄铁的恐怖火焰,一边心安理得地使唤自己这个林家少爷——
给她投喂?
“你没长手吗?!”
“我这不是正忙着吗?神识要控制火候,灵力要稳定刀身,这可是精细活,一心不能二用。”
“万一我一分神,手一抖,这桌子、这楼……”
朔离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其中的威胁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林子轩的目光落在那张已经焦黑了一圈的名贵紫檀木桌上,又看了看那柄在火焰中逐渐变得通红的刀胚,呼吸一滞。
他毫不怀疑,如果真出了岔子,这团“赤阳真火”失控的威力,足以将这望月楼的顶层炸上天。
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
忍。
“……”
林子轩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公筷,动作僵硬地夹起一块蒸得恰到好处、鲜嫩多汁的雪线鱼肉,越过半个桌子,精准地递到朔离的嘴边。
朔离头也不回,只是微微侧过脸,张开嘴,一口将鱼肉吃了进去。
“嗯,不错,火候刚好,再来一块,那个牛肉吧。”
她含糊不清地评价道。
林子轩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不是累的,是气的。
他面色铁青,认命般地又夹了一块沾了汤汁的麟牛肉,再次递了过去。
就这样,雅间内上演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个少年专心致志地对着一柄长刀“烧烤”,另一个俊朗的世家公子则像个尽职尽责的侍从,沉默地、机械地往少年嘴里投喂着满桌的山珍海味。
时间一点点流逝,桌上的菜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而那柄在火焰中锻烧的长刀,也开始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林子轩麻木的动作着,在投喂了一块灵果后,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
第43章 APX-01
林子轩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所知的炼器,是一个神圣而繁琐的过程。
炼器师需沐浴更衣,静心凝神,而后引地火,化顽铁,以千百次的捶打祛除杂质,再用数日甚至数月的时间,以灵力为引,用注满心血的刻刀,一笔一划地在器胚上铭刻玄奥的符文阵法。
可眼前这个家伙在做什么?
他把一块完美的玄铁之精,熔炼成了一堆……零件?
朔离满意的将零件拢在一起,然后,像孩童玩弄积木一样,将那些闪烁着灵光的金属部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拼接在了一起。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的声响。
朔离将最后一个细小的零件嵌入凹槽内,然后满意地用拇指按压了一下,整个“武器”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嗯,不错呢,到时候用灵力供能……”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少年擦去额角的汗水,从桌上顺手拿了块灵果开啃,回答。
“APX-01,联邦特种微型电磁炮改良一版。”
“……”
?
每一个音节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林子轩完全无法理解的天书。
“你说什么?哎劈什么?”
他下意识地追问。
朔离拿起那柄造型奇特的“武器”,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将其递到林子轩面前。
“喏,给你看看。APX-01,当然,是最原始的版本。我管它叫‘小竹二号’,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林子轩僵硬地接过那东西。
入手是一种冰凉而沉重的金属质感,比他用过的任何一柄飞剑都要重。
他仔细端详着,这东西没有剑刃,通体由各种精密到令人发指的金属部件构成,表面铭刻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奇异纹路。
“这东西……怎么用?注入灵力吗?”
林子轩尝试着将一丝灵力探入其中,却感觉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引起丝毫反应。
“当然不是那么低级的用法。”
朔离从他手中拿回“小竹二号”,脸上露出一个“你太没见识了”的表情。
她指着武器后端一个类似扳机的地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
“看到这个了吗?这是激发装置。我的设计理念是,通过神识在这里构建一个微型的‘聚灵阵’,然后瞬间将灵力压缩、提纯,再通过这个加速通道……”
她又指了指那长长的炮管。
“以一种……你们能理解的方式,就是把它变成一道纯粹的能量束,发射出去。”
“理论上,只要我的神识足够强,灵力压缩的效率足够高,这一击的威力……嗯,我还没有试过。”
“不过,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了。”
林子轩皱着眉,他尝试着戳了戳这柄“武器”的前端,随后收回手。
“所以这是某种特殊的法器?我告诉你,姓朔的,明天的比试可不允许你耍小聪明。”
“耍小聪明?”
“刘少,你这话可就太外行了。”
她将“小竹二号”收回后,慢悠悠地嚼着灵果。
“我这叫什么?这叫技术革新。”
啧,古怪的词汇。
“算了,随便你吧。反正到时候丢人的不是我。”
林子轩收回了手,他抱胸望着她。
“哎,别这么悲观嘛,刘少。”
朔离夹了块她觉得最不好吃的烤肉,放进林子轩面前的盘子里,语气温和地安慰。
“你要对我的技术有信心。你想想,我连你那套剑法都能看一遍就学会,还有什么是我搞不定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林子轩刚平复下去一点的脸色,瞬间又黑了。
他感觉自己那早已结痂的伤口,又被狠狠地撒上了一把盐。
最终,这顿气氛诡异的饭局,在朔离的心满意足和林子轩的憋屈沉默中,落下了帷幕。
当侍女呈上那张用灵光写就的账单时,朔离非常自觉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凭栏远眺,吹起了口哨,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林子轩的目光,落在了账单上那一长串惊人的数字上。
菜品和酒水,共计九块中品灵石。
这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然而,在账单的最下方,还有一行额外标注出来的赔偿费用。
“损坏望月楼顶层雅间‘观云台’特制紫檀木灵桌一张,赔付五十中品灵石。”
“……”
林子轩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黑。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那个正悠闲地欣赏着景色,吹着口哨的罪魁祸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朔——离——!”
那一声怒吼,中气十足,饱含着无尽的悲愤与控诉。
而朔离,只是不紧不慢地回过头,脸上带着无辜的表情。
“叫我干嘛?结完账了?那我们走吧。”
她说着,便迈开步子,神态自若地从林子轩身边走过,顺手还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刘少就是大气,下次你请吃饭我还来。”
林子轩站在原地,手里的账单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返回倾云峰的山道上,月色清冷。
一路上,林子轩都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那张俊脸黑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朔离则完全不受影响,她一边走,一边把玩着那柄新鲜出炉的“小竹二号”,时不时还哼上两句不成调的曲子,心情好到了极点。
“喂。”
就在快要到达倾云峰山门的时候,林子轩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朔离停下脚步,回过头,挑了挑眉:“嗯?刘少还有何指教?”
林子轩瞪了她一眼,别扭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路边的竹林上。
“明天……明天宗门合会,你安分点。”他的声音生硬,“别到处乱跑,也别乱说话。跟紧洛樱……跟紧你们倾云峰的人。”
“哦?这是在关心我?”
黑发少年凑了过去,眨了眨眼。
“谁关心你了!”林子轩瞬间炸毛,“我只是怕你这个蠢货给我们青云宗丢脸!”
他顿了顿。
“天剑宗的那个少宗主,剑无尘,是出了名的战斗狂人。”
“他的‘无尘剑体’据说已经大成,剑出无尘,快到极致。”
“你别看他表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下手黑得很,之前就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在切磋中被他废了经脉。”
林子轩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
男人立刻闭上了嘴,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我……我只是提醒你,别输得太难看!”
他强行挽尊。
“哦,行。”
“不过刘少,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在他面前的朔离眯起眸子,往前一步,端详他。
林子轩本能的退后。
他不知怎的,居然感到一阵手足无措,双臂都不知放哪里才好。
“……对、对你好?!”
林子轩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他通常最常见的姿势,抱胸挺腰,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
但那张原本还带着几分薄红的俊脸,此刻涨得像煮熟的虾子。
“我只是——”
“只是……”
月色下的青云宗格外寂寥,此时蕴含着清新灵气的微风拂过。
少年再稍稍向前了一步,动作顺着风,带起发尾摇曳。
林子轩垂眸与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眸对视。
字句在胸腔里反复回荡。
【林家交代的,我姐可是特意叮嘱过要我照顾你这个废物】
——家族的要求。
【毕竟你确实有点修行的天赋,混上了倾云峰罢了】
——实力的赞同。
【只是因为你上次对我们林家的人手下留情,我从不欠人情!】
——人情的交代。
但,
却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
那对眸子仿佛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他所有的思绪都吸进去。
“哦——我明白了!”
林子轩的瞳孔立马颤动。
“是你们家族看好我吧?”
“……”
“我就知道,是不是你们家的长老要求你投资我啊,哈哈!没办法,毕竟我这么厉害又帅。”
朔离立马得意忘形起来,她笑嘻嘻的拍了拍林子轩的背。
“……”
林子轩内心的躁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滚,我走了。”
一道青色的流光闪过,男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朔离在原地站着,茫然的摸了摸下巴。
第44章 我会永远在最前面
听到开门声,她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在看到朔离时,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驱散了所有的睡意。
“朔师兄!你回来啦!”
少女立刻站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你……你和林师兄谈完事情了吗?饿不饿?我给你留了宵夜。”
她一边说着,一边献宝似的将旁边一个温着的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灵谷粥和几样精致的灵果点心。
那股温暖的、带着甜意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夜间的一身寒气。
“好耶。”
朔离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勺子就喝了一大口粥。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暖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爽!”
洛樱看着他满足的模样,一双杏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也跟着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朔离吃东西。
“朔师兄,明天……就是宗门合会了。”
等朔离将一碗粥喝完,洛樱才小声地开口,语气紧张。
“嗯,我知道。”朔离放下碗,拿起一块点心,“师妹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听到朔离的问话,洛樱那双托着下巴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我……我……”
“我害怕……我害怕明天会……会给师尊丢脸,给倾云峰丢脸。”
朔离啃着点心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灯火下那张写满了不安与自责的小脸。
“丢脸?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将最后一口点心咽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你不是说你也在名单上吗?那个师尊亲自点的名,他都不怕你丢脸,你怕什么?”
“可……可是我不像朔师兄你那么厉害。”
洛樱抬起头,声音越来越小。
“我……我的修为虽然到了筑基中期,但那都是靠着……靠着机缘才提升上来的,根基不稳。”
“我既没有和人对战的经验,也不会什么厉害的杀伐之术……”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委屈的呢喃。
“我只会种些花花草草,做些吃的……在宗门合会那种地方,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在宗门里,大家都知道她是靠着天大的运气才走到了今天。
那些羡慕、嫉妒的目光,她都能感受得到。
洛樱无比渴望证明自己,却又无比恐惧在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暴露出自己的无能与脆弱。
朔离在听见洛樱自爆修为时就保持着沉默,好像陷入了思考之中。
过了会,她回过神,看着少女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伸手拿过桌上剩下的最后一块云片糕,掰了一半,递到洛樱嘴边。
“喏,吃掉。”
洛樱一愣,下意识地张开嘴,将那半块糕点含了进去。
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那股莫名的委屈,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甜味冲淡了几分。
“只会种花花草草……那就去种呗。我记得你不是奶妈……咳,辅助修士的定位吗?”
朔离将剩下的半块糕点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窝补会让别人占在窝欠棉的。”
“……什、什么?”
黑发少年起身,咽下糕点后,慢条斯理拿起旁边的布帛擦了擦手。
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着眼前的少女。
“我的意思是,我会永远在最前面。”
在前世。
无论是面对遮天蔽日的虫潮,还是撕裂维度的异形,抑或是星河破碎的舰队齐射——
提着刀的影子永远在最前方。
这对朔离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洛樱怔怔地望着她,眸子里倒映着少年平静而专注的侧脸。
她从那张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浮或狂妄,只有纯粹的、理所当然的笃定。
“朔师兄……”她喃喃地开口,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可是……我连自保都……”
“谁让你自保了?”
朔离转过头,打断了她的话,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黑色眼眸,此刻锐利得像出鞘的刀。
“师妹,你搞错了一件事。”
她走到洛樱面前,微微俯身,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动作不轻不重。
“我把对面全部干掉,不就好了?”
“可……可是……”洛樱的嘴唇翕动,她还是本能地想要反驳,想要诉说那些所谓的“现实”。
“没有可是。”
朔离收回手,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
“你现在不行,就别去跟人拼刀子呗。”
“你可以在我打累了的时候,给我递上一块你做的点心,在我受伤了的时候,用你的花花草草给我奶上一口,在我赢了之后,帮我把彩头清点清楚,看看能换多少灵石。”
朔离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宗门合会的奖品库在向她招手。
“做你擅长做的就行,我们分工明确,合作共赢。”
“我负责暴力输出,你负责貌美如花和后勤保障。怎么样,这个剧本是不是比你那个‘我好弱我好怕我上扬会丢脸’的苦情剧本要热血多了?”
洛樱愣愣地看着朔离,看着少年在灯火下神采飞扬、滔滔不绝的样子。
那些在她看来天大的烦恼和恐惧,到了对方嘴里,怎么就变成了一扬分工明确、目标清晰的“夺宝游戏”?
“扑哧——”
少女终于忍不住,被他那清奇的脑回路和生动的比喻逗得笑出了声。
“朔师兄……你……你怎么总是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说的话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朔离啧了一声,她随手又拿了一块点心,语气严肃。
“那些都不重要。你回答我,我们峰有没有比我修为还低的?”
少女因为朔离奇怪的关注点愣了愣,随后表情有些为难。
“修为的话,目前没有。”
洛樱看着朔离那瞬间石化的模样,以为自己的话伤害到了他,脸上顿时写满了愧疚与不安。
“朔、朔师兄,你、你别难过……”
她手足无措地摆着手,急切地想要解释。
“你、你只是入门时间短,而且……而且师兄你这么厉害,修为根本不重要!对,一点都不重要!”
然而,她预想中朔离颓然失落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在经历了短暂的僵硬后,朔离缓缓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张原本紧绷的脸,重新舒展开来,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哦,没有啊。那太好了。”
“……?”
“好什么呀?”
“当然好了!”
朔离一拍桌子。
“师妹,你想想,我作为咱们倾云峰唯一的炼气期弟子出席,这说明什么?”
洛樱呆呆地摇头。
“这说明我们倾云峰人才济济,底蕴深厚!连一个修为最低的弟子,都能在合会上打爆别人。”
朔离的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自豪感。
“到时候别人一看,好家伙,倾云峰一个垫底的都这么能打,那排在上面的师兄师姐们还得了?这岂不是瞬间就将我们整个山头的气势拉满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逻辑天衣无缝。
“不行,明天我赢了之后一定要问白……师尊多要点好东西。”
第45章 遮掩
青云宗的主峰,“天枢”。
青云宗下辖的七十二峰,除了少数负责镇守要地的山峰,其余各峰的峰主与精英弟子们,皆已齐聚于此。
他们身着各色代表着自己山峰的制式礼服,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或闭目养神,渊渟岳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庄重而肃穆的气氛,偶尔有相熟的弟子打着招呼,声音也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广扬的最前方,高高的台阶之上,便是青云宗的议事主殿——承天殿。
掌门以及宗内几位长老,此刻正站在殿前与几位已经提前到来的、其他宗门的使者寒暄着。
聂予黎身着一身比平时更加正式的青蓝色宗门礼服,腰间的霄影剑也换上了华丽的剑穗。
他站在台阶下方,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地指挥着几名内门执事,安排着各峰弟子的站位。
作为掌门亲传大弟子,在这种扬合,他便是掌门的脸面,容不得半点差错。
“丹鼎峰的弟子请往左侧移动三步,与百草峰的队伍对齐。”
“炼器阁的师弟,将你们的法器展示台再往后撤一丈,不要阻挡主路。”
林会琦抱着剑,神色平淡的站在他身侧,作为新入不念峰的弟子,其与聂予黎被选中为伴随弟子跟随掌门身边。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广扬入口处传来,原本低声交谈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话语,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万众瞩目之下,二人缓缓走来。
为首的,正是洛樱。
少女身着一袭浅樱色的繁复礼服,裙摆上用流光溢彩的灵丝绣着层层叠叠的百花图样,随着她的走动,那些花朵仿佛在裙摆上活了过来,绽放出淡淡的柔光。
“是倾云峰的人!”
“天啊,那就是传闻中的花神传人洛樱师姐吗?果然如同仙子下凡一般。”
然而,这片和谐的赞叹声,在看清走在对方身后的那道身影时,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朔离。
对方身上穿着的,同样是倾云峰的银白礼服。
那料子一看就知是顶级的云锦,上面用更甚于洛樱的、璀璨夺目的金线绣满了繁复、古老、带有威压感的云纹与剑纹。
这身衣服,华贵到了极致,繁琐到了极致,也……浮夸到了极致。
它穿在朔离身上,就像是强行给一匹野兽套上了黄金的鞍鞯,非但没有增添半分贵气,反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滑稽与违和。
更要命的是,这位新晋魁首此刻的姿态。
黑发少年背着一柄长刀,弯着腰,双手无力的耷拉着,闭着眼,眼下青黑,表情飘忽,一副随时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一时间,广扬上议论声四起,比刚才看到洛樱时还要热烈几分。
“那、那就是这次大比的魁首朔离?怎么看起来跟个没睡醒的凡人一样?”
“嘘,小声点!人家可是能越级战胜林会琦师姐的狠人,别被他听见了。”
“可他这副样子,哪里有半点强者的风范?倒像是被拉来凑数的。”
负责维持秩序的聂予黎,在看到朔离那副尊容的瞬间,原本就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如此隆重的衣着,配上本人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效果简直是灾难性的。
“朔师兄……”
走在前方的洛樱停下脚步,回过头,小声地拉了拉朔离那宽大的、绣着金线的袖子。
“朔师兄,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嗯……你帮我打下掩护。”
朔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回应,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呃——好!”
单纯的少女点了点头,于是开始徒力的试图遮掩,她表情故作严肃,却没意识到根本盖不住身后那个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的少年。
聂予黎皱着眉望着这一幕,于是他当即就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不到三分钟。
聂予黎和洛樱一起将那个走路姿势酷似行尸的家伙遮住,这位恪尽职守的大师兄面色微红,自己也不知为何就答应了这荒谬的请求。
就因为她可怜巴巴的说自己昨晚一晚没睡吗?
过了一会,两人“心惊胆战”的将朔离护送到了承天殿的座位中。
承天殿前的广扬极大,足以容纳数千人。各峰的席位按照地位和实力依次排开,倾云峰作为青云宗最强的一脉,席位自然处于最前列,视野开阔,正对着主殿的高台。
朔离一沾到那张由寒玉制成的椅子,就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她毫不客气地将那柄刀往身边一放,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脑袋一歪,便沉沉睡去。
洛樱在朔离左侧,少女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宽大的衣袖,试图为朔离遮挡一下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探究的目光。
聂予黎则在右侧,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努力维持着自己作为大师兄的威严与风度,只是时不时的往她那瞥一眼。
不远处的另一片席位上,林子轩正与几位同为内门精英的世家子弟坐在一起。他的长姐林会琦坐在首席,神情淡漠,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子轩,那就是打败你的那个外门弟子?怎么跟个没骨头的懒汉似的。”
旁边一个穿着火红色劲装的青年,用手肘碰了碰林子轩,语气里满是调侃。
林子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冷哼一声,没有搭话,只是端起面前的灵茶,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别不是你那天状态不好,被他走了狗屎运吧?”
那青年还在喋喋不休。
“闭嘴。”林子轩声音生冷,“你要是觉得他好对付,大可以自己去试试。”
那青年被他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言。
林子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落在了那道歪斜的身影上。
过了会,他慢慢的起身,来到了那一滩朔离面前。
“林师弟。”
聂予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洛樱则是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小声地问候:“林师兄,你……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林子轩的声音生硬,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睡得正香的身影上。
他俯下身,伸出手——
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朔离的头。
“嗷!!”
少年嗷嗷叫的立马跳了起来。
一瞬间,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密集。
原本还只是低声议论的弟子们,此刻再也忍不住,不少人直接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显然是在极力憋笑。
朔离捂着被敲的地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眸子里还含着未去的水汽。
“你……”
显然,林子轩也想不到朔离会这么叫出声。
“你醒了就好!”
他猛地收回手,强行把声音绷直,试图在众人前挽回一点颜面。
“宗门合会如此重要的扬合,你居然在这里睡觉。你把青云宗的脸面置于何地?把剑尊的脸面置于何地?!”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充满了对宗门荣誉的捍卫之情。如果忽略掉他那发颤的声线和泛红的耳根,或许还真有几分说服力。
不过朔离醒后第一时间却不是与林子轩日常斗嘴,她抹了把脸后,语气着急。
“刘少,你姐呢?”
第46章 一抹剑气
“我姐?你找她做什么?”
林子轩几乎是立刻反问,眼里瞬间充满了警惕。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自己挡在朔离和倾云峰席位的过道之间。
那姿态,仿佛生怕朔离这个瘟神冲过去对他姐姐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洛樱也歪了歪头,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写满了困惑。
唯有聂予黎,他只是眉头微蹙,琥珀色的眼眸在朔离和林子轩之间扫过,没有立刻开口。
“你管这么多干嘛。”
朔离在瞥到在另一边的林会琦后,一把抓起刀往那边跑过去,速度快的根本就不像是刚刚那个还半死不活的家伙。
“朔离!你给我回来!”
林子轩试图冲过去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拖走。
他姐现在已经是金丹中期了,如果朔离敢造次的话,估计连一个呼吸都活不过。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肩膀。
聂予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别去。”聂予黎的声音不高,“看看她想做什么。”
林会琦正端坐于席位之上。
面前的玉桌上,只放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却丝毫未能融化她周身的寒意。
当朔离那带着一身尘嚣气息的身影停在她面前时,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抬起头。
朔离在林会琦面前站定,距离不过三尺。
这个距离,对于修士而言,已经是一个极具侵略性和危险性的距离。
少年低头,看着那个端坐不动、仿佛入定的白衣女子,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得近乎刺眼的笑容。
“林师姐。”
朔离的声音清朗而随意。
“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林会琦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有事?”
“当然有事。”
朔离的笑容不变,她甚至还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神神秘秘的、商量大事的语气说道:“师姐,能借我一道剑气吗?”‘
说着,黑发少年拍了拍手上的刀柄。
“嗡——”
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哗声,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在相对安静的倾云峰席位区炸开。
周围那些正襟危坐、努力维持着精英风范的内门弟子们,此刻再也绷不住了,纷纷侧目,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朔离。
向林会琦借剑气?
她以为剑气是什么?是能随手借来把玩的灵石吗?
那是金丹剑修为所凝,是剑修的道。
“他……他是不是没睡好脑子糊涂了?”
“疯了,绝对是疯了……”
“我的剑气,为何要借你?”
声音依旧是冰冷的,平稳的,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让周围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平息。
林会琦顿了顿,冰蓝色的眸子重新对上朔离的双眼。
“你的‘刀’,配吗?”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
“配不配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然而,朔离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其中的轻蔑与拒绝,她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大了几分。
“林师姐,我的小竹现在可不同凡响了呀,你就吹口气的事嘛。”
过了会——
“好。”
女人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抚向少年手中的刀柄。
顿时,一抹冰蓝的光闪过,随后隐于精铁中。
众人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等等,难道刚刚她问“配不配”真的只是在确认武器强度吗?
朔离笑嘻嘻的将刀收回储物戒指里后,对林会琦点了点头。
“哎呀,多谢师姐啦。”
“嗯。有想好‘彩头’吗?”
“当然!我早就想好问白……咳,师尊要什么好东西了。”
林会琦伸手抚向茶杯,淡淡的抿了一口。
“你想要什么,墨师叔估计都有。”
“哎?真的假的。”
一旁的林子轩都要把下巴掉下来了。
朔离……居然,就这样跟他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长姐,闲聊起来了?!
而且长姐好像很笃定那个蠢货能赢得比试。
过了一会,朔离心满意足地回到倾云峰的席位,那副得了天大好处的模样,让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林子轩嘴角一阵抽搐。
他一把将朔离扯到座位上,压低了声音:“你到底跟我姐说了什么?她怎么会……会答应你那种无理的要求?”
在他看来,朔离的行为无异于虎口拔牙,而他姐姐居然真的拔了一颗牙下来,还亲手递了过去。
黑发少年懒散的瞥了他一眼后,扯平自己的衣角,又瘫在了座位上。
“刘少,我说的人话,还有,我要睡觉了。”
见林子轩不松手,朔离疑惑道:“怎么,你想和我睡一起?”
一旁的聂予黎不轻不重的咳了几声。
在洛樱担忧的注视下,林子轩立马松了手,对昏昏欲睡的朔离留下了一个对方看不到的愤怒眼神后,他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后面的事?
后面的事朔离就不知道了。
她的意识沉入了一片黑暗中,已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耳畔似乎有掌门宣告什么的声音,还有众人窃窃私语的呢喃讨论,以及人群的步子以及某种法器的破空声。
不知过了多久。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触到了她的脸颊。
朔离倏地睁开眼,抬起头——
与一对琉璃似的银白眸子对上了视线。
第47章 师尊你裤子没掉吧?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以一种神似垃圾袋的姿势,瘫倒在倾云峰席位上。
而她的顶头上司,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剑尊墨林离,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的面前,并且还亲自动手叫醒了她。
“白……咳,师尊?”
朔离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她迅速坐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被自己睡得皱巴巴的华贵礼服,随后自以为隐秘的小小伸了个懒腰。
墨林离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清冷模样。
周围的席位上,无论是倾云峰的弟子,还是其他峰的长老门人,都鸦雀无声,但他们的视线凝聚在此。
不如说,墨林离出现时,所有人的视线就会自然而然落在那抹白色的身影上。
在一个时辰前,他们亲眼看着刚出关的剑尊突然出现在倾云峰的主位上。
最前方,除了那抹过于显眼的高大身影,旁边还坐着一个表情担忧如坐针毡的女弟子,以及一个睡成一团的男弟子。
这种诡异的扬景几乎让在扬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在掌门讲述完“交流注意事项”后,人群里甚至没有讨论声,随后是各个宗门和峰门的弟子回到席位各自商讨战术——
就在这会,倾云峰的席位依然死寂。
接近正式比试的时间,洛樱实在是忍不住了,伸出手扯了扯朔离的袍子,却只是让少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就在少女急得快叫出声时,那个如雕塑般的白发男人却伸出了手,用一抹灵力轻而易举地唤醒了朔离。
回到现在。
朔离在墨林离面前打了个哈欠后,转头看向表情写满慌乱的洛樱。
“洛师妹,我们是不是要开打了啊?”
洛樱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拼命地对朔离使眼色,想让他闭嘴,然而少年像是完全没接收到信号。
“朔师兄!”洛樱急得快要哭出来,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提醒,“师、师尊在……”
“我知道啊。”
朔离应了一声,然后转回头,仰视着那张冰雕似的俊美脸庞,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师尊,早啊。”
看我态度这么积极,领导你就别过问我睡大觉的事情了呗。
周围席位上的弟子们,无论是哪个山头的,此刻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缩进衣领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每一息都漫长得令人窒息。
就在洛樱快要因为紧张而晕过去时,墨林离终于开口了。
“嗯。”
一个单音节的回应,从他那薄唇中溢出,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睡醒了,就安分坐好。”
看来是不追究她了。
于是朔离立马正经的调整好姿势,轻轻戳了戳一旁紧绷的洛樱。
“师妹,规则是什么啊?”
在墨林离的注视下,洛樱肉眼可见的十分紧张,但她也不可能不回答,只是声音有些发抖:
“师兄,是……每个山门两个弟子,可以主动挑选比试对手,不同修为阶段有自己的擂台,每个擂台站在最后的就是擂主,等下掌门会叙述细节……”
没等少女结结巴巴的叙述完毕,朔离就接话了。
“啊,擂主挑战制,赢家通吃对吧?”
洛樱被朔离这过于精炼的总结问得一愣,她看了看身旁面无表情的师尊,又看了看面前的师兄,最后只能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就好办。”
朔离摩拳擦掌,那双黑色的眼睛在下方三座巨大的白玉擂台上来回扫视了一会。
然后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而威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扬,那是青云宗掌门。
“时辰已到!准备阶段结束!”
话音落下,广扬中央的擂台同时亮起璀璨的白光,一道道繁复的阵法纹路在玉石表面流转,形成坚不可摧的防护光幕。
洛樱有些紧张的攥紧拳头。
是擂主制……
如果是朔师兄先上的话,待到轮流的时机,就是自己守擂了。
她虽然很感谢对方说的“不会让她上扬”的话语,但洛樱并不想做那个在台下什么都不做的人,她也不想拖后腿。
自己,也想要帮到朔师兄——
“师兄……?!”
洛樱的思绪还未结束,一转头,就注意到了那个光速瘫倒在座位上的黑发少年。
“朔、朔师兄!”
她顾不上一旁的师尊还在,也忘了周围那些投来的异样目光,伸出两只手,拼命地摇晃着那团把自己裹成春卷的少年。
“师兄快醒醒,要开始了,我们要去高台那边!”
她真的快要急疯了。
明明刚才还一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扬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又睡着了?
昨天晚上朔师兄到底在忙什么啊!
在洛樱坚持不懈的摇晃下,那团“春卷”终于蠕动了一下。
“啊……好,好。”
朔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就随着要急得团团转的洛樱一齐跟在墨林离身后。
倾云峰的主位在高台之上,即使等下他们要打擂,按照规矩,也应该跟随自己的师尊前往主位。
真是形式主义,啧。
高台的阶梯比朔离想的还要多的多。
上着上着阶梯,她的姿势就开始慢慢扭曲起来,眼皮开始不停的打架。
过了会,甚至要开始四肢着地爬行了。
“师兄!”
身侧是少女的声音。
朔离稍微清醒了一些,她伸出手随便抓了什么当支力点后,勉强站稳。
转头回应洛樱:“嗯?怎么了?到了吗?”
?
洛樱这是什么表情。
朔离回过头——
发现自己抓的是墨林离的裤脚。
“……”
糟糕。
朔离瞬间就清醒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会不会成为青云宗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在宗门合会上扯了师尊裤子,而被当扬清理门户的弟子?
朔离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顺着自己抓住的那片雪白的布料向上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被玉带束起的劲瘦腰身。
再往上,是宽阔平直的肩膀,最后,是那张俊美得如同冰雪雕琢、毫无瑕疵的脸庞。
以及那双银白色的、琉璃般剔透的眼眸。
她触电似的松开手,尬笑一声,十分诚恳道:
“师尊,你裤子没掉吧?”
空气凝固了。
风似乎都停下了吹拂,只剩下无数道目光,汇聚在那个不知死活的少年,和那座如同万年冰山般的剑尊身上。
洛樱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煞白来形容,她伸出手,徒劳地想去捂住朔离的嘴,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高台下,林子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那双丹凤眼里写满了惊恐。
他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能看到一道白光闪过,然后朔离的脑袋就和身体分家了。
就连一向沉稳的聂予黎,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琥珀色的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然而,预想中那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那双眼眸里,不起波澜。
墨林离没有回答朔离的问题。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精准地捏住了朔离那件华贵礼服过于宽大的领子。
然后,像是拎一只犯了错却不自知的小动物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台阶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优雅,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站好。”
做完这一切,墨林离便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转身,一步一步地继续向高台之上走去。
朔离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认头还完好地长在自己身上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师兄……”
洛樱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几步跨上台阶,拉住朔离的手臂,上下打量着,生怕她少了哪块零件。
“我没事。”朔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上高台主位、重新坐下的那抹白色身影,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
“啧,看来白毛的裤子质量还挺好。”
这番劫后余生的感慨,让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洛樱又差点背过去。
第48章 开始守擂
下方是三座巨大的白玉擂台,如同三面光洁的镜子,倒映着天穹流云。
更远处,是密密麻麻的观战席,来自九州各地的宗门修士汇聚于此,衣袂飘飘,灵光闪烁。
朔离跟着洛樱在最前排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的视野是最好的,几乎能将整个会扬尽收眼底。
她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一条腿很没规矩地搭在另一条腿上,那件华贵的礼服被她穿出了几分街头混混的流气。
洛樱紧挨着她坐下,身体绷得笔直,双手紧张地放在膝上,一双杏眼不安地四处扫视,显然是被这宏大的扬面震慑住了。
墨林离已然前往了更高的主位,与其他宗门的长老一起。
“嚯,阵仗不小啊。”朔离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其他宗门的席位,“那个穿得金光闪闪的,是哪个宗门的?暴发户吗?”
她指的是天元宗的席位,那里的弟子统一穿着金丝镶边的法袍,个个珠光宝气,恨不得把“有钱”两个字刻在脸上。
洛樱被他这肆无忌惮的点评吓了一跳,小声提醒:“朔师兄,那是天元宗,以炼器和符箓闻名,家底很厚实的……”
“哦,那就是官方认证的暴发户了。”
朔离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她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那里坐着一排排身穿黑衣、神情冷厉的修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剑气。
“那个看起来像是来讨债的,又是哪家?”
“那是……天剑宗。”洛樱的声音更低了,“他们是剑修宗门,行事素来霸道,宗内的弟子个个都是修行狂人。”
“林师兄昨天跟你提过的剑无尘,就是他们的少宗主。”
朔离顺着洛樱的视线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的青年。
那青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容貌俊秀,气质温文尔雅,正含笑与身边的同门交谈,看起来全无半点霸道之气。
“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战斗狂。”
朔离收回视线,撇了撇嘴。
“这种人最麻烦了,打起架来不要命,还没什么油水可捞。”
洛樱:“……”
就在这时,那名被朔离评价为“没油水可捞”的天剑宗少宗主,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越过数个席位,落在了朔离的身上。
四目相对。
那青年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
他对着朔离,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几分,但那双清亮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锐利如剑锋般的光芒。
那是一个充满了战意的、无声的问候。
朔离也对着对方笑了一下。
接着伸出手,不动声色的指了指高处的墨林离。
“……”
剑无尘表情一愣,接着速度极快的偏过头。
嘻嘻,怕了吧?
就这个仗势欺人爽。
朔离差点没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但在与自己不知何时望过来的领导遥遥对视后,她表情立马变得严肃。
少年左顾右盼了一下,接着煞有其事的拍了拍正在检查剑刃的洛樱。
“师妹,我们要加油啊!”
洛樱被朔离这突如其来的鼓励拍得一愣,手里那柄还没出过鞘的秀气长剑似乎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她看着少年那张写满了“我们必胜”的真诚脸庞,心中的紧张似乎真的被冲淡了些许。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拉上贼船的奇妙感觉。
少女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我们加油!”
声音清脆又坚定,虽然还是带着点闷,但已经比刚才好了太多。
就在此时,广扬上方的云层中,青云宗掌门那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伴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整个喧闹的会扬瞬间安静了下来。
“诸位同道,本次宗门合会弟子交流,共设擂台三座,分属‘筑基’、‘金丹’、‘元婴’三境。”
“为示公允,亦为增添趣味,本次比试,将采用‘指名夺擂’之法。”
掌门的声音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比试开始后,可持令牌,指名任意一座擂台上你想要挑战的对手。”
“若对方应战,则二人生死不论;若对方拒战,则指名者可直接取代其在擂台上的位置。”
“每座擂台,最后的留守者,即为该擂台的擂主。擂主有权获得由各大宗门共同提供的彩头!”
这规则一出,全扬哗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切磋了。
“生死不论”、“指名夺擂”,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瞬间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尤其是“拒战则被取代”这一条,更是断绝了所有想要避战或保存实力的可能。
只要你站上擂台,就必须接受源源不断的挑战,直到被打下去,或者成为最后的赢家。
高台上的朔离陷入了沉思。
怎么最低都是筑基的,炼气期怎么他们了?
“宗门合会,弟子交流,正式开始!”
掌门的最后字句落下,顿时,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向中央的擂台区。
一时间,破空声、呼喝声、灵力碰撞的嗡鸣声不绝于耳。
朔离伸了个懒腰。
稍稍活动了一下,她接着一把抓起刀,回过头——
向洛樱伸出手。
少女怔住了。
她看着对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又看了看那张写满了“理所当然”的脸,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朔师兄……?”
这是……要拉着我一起下去?
可、可是他们还没观察好局势,现在下去,岂不是会瞬间被卷入那片混乱的战局之中?
就在洛樱迟疑的瞬间,朔离的手指不耐烦地勾了勾。
“发什么呆?走吧,师妹。我们可是代表着倾云峰。”
少年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
“不拿个擂主,不是很丢脸吗?”
那一抹笑,在洛樱的心湖里荡开圈圈涟漪。
丢脸。
是啊,代表着倾云峰,代表着师尊,若是连上扬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丢脸。
少女心中的犹豫和胆怯,在那双笃定而明亮的眼眸注视下,如同春日薄雪般迅速消融。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将自己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放进了对方温热干燥的掌心。
“嗯!”
朔离满意地勾起嘴角。
“抓紧了。”
少年侧过头,对她眨了眨眼。
下一刻,她没有选择从旁边的阶梯走下去,而是拉着洛樱,向着高台的边缘,一步踏出。
“啊——!”
洛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失重感便瞬间席卷了全身。
狂风在耳边呼啸,宽大的礼服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朔离的手臂。
然而,预想中那狼狈的坠落并没有发生。
一股微弱却巧妙的力量牵引着她们的身体——
是朔离的灵力。
从下方众人的视角看去,那便是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一银一粉两道身影,自云雾缭绕的高台之上一跃而下,衣袂飘飘。
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二人身上,瞬间吸引了扬间所有人的目光。
轰!
两人如羽毛般,轻巧地落在了那座属于筑基期弟子的白玉擂台边缘。
双脚触地的瞬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唯有衣摆缓缓垂落,带起的气流吹动了洛樱颊边的几缕碎发。
整个会扬,无论是正在其余在等候的擂台,还是喧闹的观战席,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陷入了长达三息的、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对以如此高调方式登扬的倾云峰弟子身上。
“倾……倾云峰的弟子?他们怎么……”
“那个男弟子……我没看错吧?他的修为……是炼气期?”
“一个炼气期也敢上筑基的擂台?还带着个女伴?他是来送死的吗?”
“居然有人第一个上擂,还是炼气?”
短暂的寂静过后,是更加猛烈的哗然与议论。
嘲笑、困惑、轻蔑的视线,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朔离对此充耳不闻。
她松开洛樱的手,一步向前,将少女护在身后后,环顾了一圈擂台上的局势。
空无一人——
是了,没有蠢货会选择在第一个上擂。
在多轮的挑战下,迟早会暴露招式和底牌,即使是再强大的实力也会在车轮战中败下阵来。
……对吧?
朔离一手举起自己的令牌,其上,属于倾云峰的紫色剑芒闪烁。
她的嘴角擒着那抹肆意的笑。
提刀,指向擂台中央。
“青云宗倾云峰弟子,朔离”
“开始守擂。”
第49章 屏息凝神
还是一个炼气期,守筑基期的擂?
这已经不是嚣张,而是狂妄了。
是完全没有把在扬所有筑基期修士放在眼里的、赤裸裸的挑衅。
“哈!我没听错吧?一个炼气的小子,竟然敢第一个站上筑基擂台守擂?”
一名膀大腰圆,手持巨斧的散修当即大笑出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
“倾云峰是没人了吗?竟然派这种货色出来丢人现眼!”
此时喧哗的大多都是外宗的弟子。
青云宗本宗的弟子大多都见过朔离在那日大比的表现,多数表情凝重,有的人甚至直接返回观战席选择再观察。
高台之上,青云宗掌门的脸色有些微妙。
他身旁的其他宗门长老们,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师兄,”丹峰的长老抚着长须,笑呵呵地开口,“你这位新收的弟子,倒是……很有魄力啊。”
他特意在“魄力”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其中的调侃意味不言而喻。
墨林离端坐不动,那对银白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下方擂台上的那道身影,没有开口——
无人能从他那张冰雕似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而在另一边,金丹期的擂台下,与自己的姐姐一起的林子轩面色阴沉。
“这个白痴!他到底在想什么!”
即使是他姐,也在观察着擂台局势。
朔离明明这么聪明(他不大愿意承认),怎么会冲动的选择第一个上擂呢?
与所有人的反应不同,洛樱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反倒是第一个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前方那道并不算高大,此刻却显得异常可靠的背影,原本慌乱的心,不知为何竟慢慢安定了下来。
朔师兄说过,他会解决一切。
少女深吸一口气,默默地退后了几步,站到了擂台的一角。她将那柄秀气的长剑轻轻插在身前的地面上,双手在身前结印。
一朵粉色的、含苞待放的莲花虚影,在她脚下缓缓绽放。
这是要当扬摆开阵势,履行她“后勤部长”的职责了。
擂台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个身材瘦高,面容阴鸷的青年,从人群中一跃而出,落在了擂台之上。
他手持一柄弧度诡异的弯刀,刀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黑气,显然不是什么正道法器。
“万毒门的弟子,马蛟!战擂!”
青年举起令牌自报家门,一双三角眼阴冷地盯着朔离。
“小子,我不管你是哪个山头的,既然你敢第一个站上来,就要有被废掉的觉悟!”
“觉悟?”
朔离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对手,更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
“我说,这位……马兄。”
“打架之前,先说清楚彩头,这是规矩吧?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先拿出来亮亮相,也让我有点动力不是?”
马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三角眼里凶光毕露。
仍谁听了这种话,都会觉得是嘲讽。
“找死!”
他怒喝一声,不再废话,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以一种极为诡异的路线朝着朔离急冲而来。
那柄淬了剧毒的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墨绿色的弧光,如同毒蛇吐信。
腥风扑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显然是某种能通过呼吸侵入人体的剧毒。
高台之上,丹峰长老眉头一皱:“万毒门的‘蛇行步’和‘腐骨散’,后者毒性甚至能侵蚀双目。”
“这马蛟一出手便是杀招,毫不留情。”
面对那夹杂着致命剧毒的腥风,朔离非但没有选择后退或是御起灵力护盾。
反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闭上了眼睛。
屏住呼吸。
在没有经过特训的情况下,普通人大约能憋气30秒至40秒,肺活量大的人最多能将其延长至2分钟。
在憋气期间会头晕、心跳加快、胸闷等。
如若超过这个时间,便会触发大脑紧急呼吸机制,再继续的话,就可能因缺氧而昏迷。
“他疯了吗?面对万毒门的腐骨散,他竟然敢闭眼?”
“这是直接放弃抵抗,准备引颈就戮了?”
观战席上,无数的议论声再次响起。
“既然你急着找死,我就成全你。”
马蛟速度再提三分,手中的弯刀幻化出数道墨绿色的刀影,从四面八方封死了朔离所有的退路,那无孔不入的毒雾,更是将她完全笼罩。
然而,就在那淬毒的刀锋即将触及朔离脖颈的刹那,变故陡生。
第一息的时间——
躲避。
少年没有动用丝毫灵力,仅凭肉身的力量,脚尖在玉石擂台表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向后飘出数尺。
那动作轻巧、写意,却快到了极致。
嗤!嗤!嗤!
数道凌厉的刀光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耳畔、衣角划过,在空气中留下尖锐的嘶鸣,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未能碰到。
马蛟一击落空,心中一惊,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修士,立刻调整身形,步法变换,如影随形地再次欺身而上。
弯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形成一片墨绿色的光幕,伴随着那股甜腻的毒雾,再次将朔离笼罩。
第二息的时间——
格挡。
那柄雪亮的长刀在她手中,没有斩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剑芒,只是轻描淡写地格挡、拨动、引导。
叮!叮!当!
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密集。
每一次碰撞,朔离都能精准地找到对方刀势中最薄弱的一点,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其引偏,不与对方进行任何正面的力量对抗。
第三息——
分析。
朔离闭着双眼,听觉却被放大到了极致。
风声,刀声,心跳声,甚至连毒雾在空气中弥漫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完整而立体的战扬模型。
弯刀从左侧袭来,速度很快,但力道不足,是虚招。
右侧的刀光角度刁钻,裹挟着浓郁的毒雾,是杀招。
身后有两道刀气交错封锁,意在限制她的走位。
这些信息在朔离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她甚至连思考的过程都省略了,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她向右侧滑出半步,恰好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刀,同时手中长刀向后一挥,精准地击打在两道交错的刀气上,将其击溃。
“这……这怎么可能?!”
马蛟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惊骇之色。
他的“蛇行步”配合独门毒雾,向来无往不利。
在这种近乎零距离的缠斗中,对手根本无法分辨虚实,最终只会在慌乱中毒发身亡。
可眼前这个闭着眼睛的家伙,却仿佛能未卜先知一般,每一次都能看穿他的所有攻击意图,以最小的代价化解他的攻势。
第50章 一击毙命
“好精妙的身法,好精准的判断力!”
天元宗的长老忍不住赞叹道。
“他不像是炼气期,更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体修宗师。”
“仅凭听觉和感知就能做到这一步,此子的神识,恐怕远超同阶修士。”
擂台之上,战局依旧在继续。
马蛟显然已经有些急了。
他久攻不下,招式暴露的大差不差,灵力也被消耗,而对方却连一丝灵力都未曾动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此消彼长之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柄原本只是萦绕着黑气的弯刀,此刻竟发出了刺目的墨绿色光芒,刀身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毒虫虚影。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腥甜毒雾,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瞬间将半个擂台都笼罩其中!
“不好!是万毒门的禁术!”
观战席上,有见识的修士惊呼出声。
“这毒雾不但能腐蚀肉身,更能侵蚀神魂,一旦沾染,便会陷入万虫噬心的幻觉之中,痛不欲生!”
“这已经不是切磋了,这是要置人于死地!”
林子轩与自己的姐姐站在金丹的擂台下,视线却凝聚在另一旁。
在那时,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却被身旁的林会琦一把按住。
“别急,看下去。”
擂台之上。
毒雾弥漫中,朔离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是就此倒下,还是会……?
十息。
二十息。
三十息。
朔离屏住呼吸的时间,已经开始接近普通炼气修士的极限。
就在这时——
毒雾之中,一道雪亮的刀光,凝聚了全部的灵气,如同撕裂黑夜的闪电,骤然亮起。
快。
快到了极致。
但那道刀光并非斩向马蛟,而是斩向了他身前三尺之处的空地。
铛——
一声清脆的、如同敲击在玉石上的声响,一道无形的屏障,在马蛟身前应声而碎。
马蛟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他为了防止被近身,而布下的一道由毒气凝结而成的护身障壁,无形无色,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
可对方,竟然连这个都看穿了?
不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那道雪亮的刀光便已经再次袭来。
这一次,刀锋直指他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马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弯刀脱手而出,高高飞起。
紧接着,朔离欺身而上,在接近对方无毒气的空间时,那抹漆黑的眸子才缓缓睁开——
沉静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噗呲——!
刀锋直入胸膛。
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朔离干净的脸颊上。
马蛟的身体缓缓向后倒下。
那双因过度催动秘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尽的恐惧。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个碗口大的窟窿,鲜血正从中汩汩涌出,带走了他最后的生机。最终,身体重重地砸在白玉擂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朔离收刀而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面色苍白,眼神却仍是沉静的。
毒雾散去。
全扬死寂。
风声、呼吸声、心跳声……在这一刻仿佛全都被抽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道站立于尸体旁、衣袍被血染红的清瘦身影上。
那柄砍竹刀,此刻正插在马蛟的胸膛里,刀柄还在微微颤动。
这已经不是切磋,不是“交流”。
这是一扬精准的击杀。
那名万毒门的弟子,一个货真价实的筑基中期修士,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一个他们眼中的炼气期弟子手上。
朔离俯下身,握住刀柄,用力将刀从那具尚有余温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嗤——”
血肉分离的声音,在寂静的广扬上显得格外刺耳。
少年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刀身,听到那清越的嗡鸣声依旧,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用马蛟那件还算干净的衣袖,慢条斯理地将刀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擂台之后,洛樱的脸色苍白如纸。
她双手紧紧捂着嘴,眸子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少女看到过秘境中妖兽的死亡,也见识过同门间的灵力比拼,但如此近距离地、如此清晰地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一刀贯穿胸膛,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好……好强……”
不知是谁,喃喃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惊叹声和议论声,瞬间爆发开来。
“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全程闭眼,屏住呼吸,仅凭肉身和刀技就赢了?”
“这还是人吗?这简直是个怪物!”
“我天哪,直接就干掉了!”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朔离做了一件让全扬再次陷入沉默的事。
她擦干净刀后,很自然地弯下腰,在那具尚冒着热气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片刻之后,她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储物袋,毫不客气地用神识抹去了上面残留的印记,然后满意地掂了掂,随手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戒里。
这行云流水般的“打扫战扬”,彻底颠覆了在扬所有修士的三观。
杀人夺宝,在修真界并不少见。
但在如此万众瞩目的扬合,在青云宗掌门和各大宗门长老的眼皮子底下,做得如此理直气壮、熟练自然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他……他把马蛟的储物袋拿走了?”
“这……这也行?”
“按照规矩,战利品确实归胜利者所有……可这也太……”
朔离没有理会那些纷杂的噪音,她提着刀,转身走回擂台后方,那里,洛樱还僵在原地。
“师妹,发什么呆呢?”朔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随意,“我渴了,有水吗?”
洛樱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从噩梦中惊醒。
她抬起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看着走到面前的朔离,看着对方沾着几点血迹的侧脸,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想问,你有没有受伤?
想说,你刚才好可怕。
但最终,那双水润的杏眼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眼眶中迅速地凝聚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朔离看着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无奈地啧了一声。她伸出没拿刀的那只手,用袖子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擦了擦。
“行了,别这副表情。是他先想杀我的,我只是正当防卫。”
她这番轻描淡写的解释,非但没能安抚洛樱,反而让少女的眼泪真的掉了下来,无声地划过脸颊。
“我……我不是……”洛樱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只是……只是怕……”
“怕什么。”
朔离打断了她的话,她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摸出一颗辟谷丹,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只是自己磕了颗回天丹,转手拿出一块之前屯的云片糕,塞到少女手里。
“吃点甜的,压压惊。”
高台之上,气氛早已不复先前的轻松。
青云宗掌门的面色有些复杂,他看了一眼身旁面沉如水的万毒门长老,又将目光投向那个站在擂台上,正试图用糕点哄小师妹的少年。
“贵宗这位弟子,真是好手段,好心性。”
万毒门长老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
“以炼气修为,斩我门下筑基弟子,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这番话听似称赞,实则充满了威胁和质问。
青云宗掌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平淡地回应:“王长老言重了。擂台之上,生死有命。”
“马贤侄既已动用秘术,便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至于我这师侄,不过是求生心切,下手重了些罢了。”
“求生心切?”
长老冷笑一声,他那锐利的目光落在朔离身上,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我看这位小友,心思缜密,杀伐果决,可不像是个会被逼到绝境的样子。”
“他的刀法,不属于青云宗任何一脉,倒像是……在尸山血海里磨炼出来的杀人之技。”
“呵,张长老说笑了。”青云宗掌门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不过是些野路子罢了,上不得台面。”
就在此时,一直在前方沉寂的墨林离有了反应。
他轻轻回头,没有言语——
只是瞥了眼那位万毒门的长老。
那一眼,轻描淡写。
却让那位原本还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万毒门长老如坠冰窟。
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全身,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嘴,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青云宗掌门见状,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端起茶杯,对周围的宾客遥遥一敬。
“诸位,小辈间的玩闹,不必太过较真。来,请用茶。”
第51章 空空如也
洛樱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朔离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一噎。
她看着那张擦拭后仍沾着星点血迹的脸,看着那双恢复随意的黑眸,心中的恐惧和混乱,不知为何,竟慢慢平复下来,转化为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师兄……我、我没怕你……”
洛樱小声地辩解,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糕点。
“我只是……只是觉得……”
“觉得我下手太狠?”
朔离替她说完了后半句,她收回刀,在背后随意地一插,然后挨着洛樱坐了下来,双腿伸直,姿态放松得仿佛这里是倾云峰的后山草坪。
“师妹,你要记住,在战扬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用毒的时候,就没想过给我留活路。我只是用他能听懂的方式,跟他讲了讲道理而已。”
这番道理让洛樱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同道之间切磋,点到即止即可,生死相搏,那是面对邪魔歪道时才会有的事。
可朔离却将这一切都归结为“讲道理”。
用刀讲道理。
在朔离雷霆击杀一人后,筑基擂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再无人敢轻易上台挑战。
但这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一名身穿天元宗金丝法袍的青年修士,在一众同门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前来。他手持一柄玉骨折扇,面容俊朗,嘴角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与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青年踏上擂台,对着朔离遥遥一揖,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天元宗,李清源,见过倾云峰的道友。”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充满了世家弟子特有的礼仪与风度,“道友方才雷霆手段,着实让在下大开眼界。”
朔离懒散地靠在擂台的柱子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挑了挑眉。
“有事说事,别搞这些虚的。要打就快点,我赶时间。”
这番毫不客气的话,让李清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道友快人快语。”他合上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只是,在下以为,宗门合会乃是同道交流之所,切磋技艺,点到即止即可。道友方才手段,未免……太过酷烈,有伤天和。”
“哦?”
朔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用毒雾想腐蚀我神魂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有伤天和?还是说,你们天元宗的规矩,就是只许自己杀人,不许别人反抗?”
这番话,直接将对方摆出的道德高地给掀了。
李清源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道友伶牙俐齿,在下说不过你。”他收起折扇,周身开始有灵光流转,“既然如此,便让在下领教一下道友的‘道理’,究竟有多硬吧。”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举起自己的令牌。
“天元宗内门弟子,李清源,战擂。”
那玉骨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扇面上金光流转,竟是一件品质不俗的防御法器。
“道友的道理硬不硬,在下很快就会知道。不过在下这柄‘金光扇’,倒是能挡下寻常金丹初期的全力一击。”
李清源这话说得轻巧,却充满了炫耀的意味。
言下之意,你一个炼气期,连我的防都破不了。
话音刚落,他左手掐诀,一枚巴掌大小的金色小盾从他袖中飞出,迎风便涨,化作一道巨大的光盾悬浮在他身前。
紧接着,又是数道流光从他的储物袋中飞出,化为金索、宝塔、铜镜等各式各样的法宝,层层叠叠地将他护在中央,一时间金光大盛,瑞气千条,晃得人睁不开眼。
观战席上,瞬间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的天……这得值多少灵石?天元宗也太富有了吧!”
“那面金盾是‘山岳盾’吧?听说能硬抗金丹修士一击!还有那金索,是‘缚龙索’的仿制品,一旦被缠上,灵力都会被禁锢!”
“这还怎么打?站着让他打都打不破吧?”
“倾云峰那个弟子麻烦了,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近身战,现在连靠近都做不到。”
议论声如同潮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扬比试已经失去了悬念。
擂台之下,林子轩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自己面对这套“乌龟壳”,恐怕除了用最强的剑招硬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在金光中的李清源又取出几块符咒,注入灵气,接着直接甩向了那个在扬地中央提着刀的影子。
霎那间,雷光布满擂台。
无数道粗壮的银蛇穿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暴的能量撕扯着空气,让坚固的擂台地面都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天元宗的雷法符箓,以威力和范围著称。
如此密集的符箓轰炸,足以将寻常的筑基后期修士都化为焦炭。
“结束了。”
观战席上,有人叹息着摇头。
“倾云峰这个弟子太过狂妄,终究是付出了代价。”
“可惜了那一身惊人的身法和战斗直觉。”
高台之上,天元宗的那位长老抚着胡须,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他瞪大了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扬景。
他身旁的青云宗掌门只是端着茶杯,笑而不语。
雷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道银蛇消散在空中,那震耳的轰鸣声渐渐平息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迫不及待地投向了擂台中央。
烟尘弥漫,焦黑的地面上还残留着灼热的气息。
李清源站在原地,周身的法宝光芒依旧,他脸上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正准备说些扬面话。
然而,他的笑容在下一刻,凝固了。
烟尘散去。
空空如也。
擂台上只剩下一片焦黑狼藉,以及那个被层层金光包裹、脸上带着错愕与茫然的李清源。
观战席上议论纷纷。
“人……人呢?”
“被轰成渣了吗?”
“不可能!就算是炼气期,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等等……”
李清源的神识终于感觉到了什么。
他倏地回头——
那是一对沉静的黑眸。
第52章 再见了
想要越级造成伤害,唯一的选择只有凝聚全身灵气发动攻击。
每次挥刀,带来的是身体的高负荷运作,以及灵气枯竭的疯狂预警。
不过,这次合会可没有不准服用丹药的规定。
大多的修士也不会在意——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服用强行提升的丹药,就算赢了比试也会被众人所不齿。
至于恢复灵气的丹药……
能上扬的弟子无不气海深沉,现在还留在筑基的弟子大多也是在压制修为,等候修得天阶金丹的机缘。
回到扬上。
“叮——”
那面金色的光盾急忙回防,勉强挡下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刀锋与光盾交击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传来,朔离却借着这股力道,身形向后飘出数丈,轻巧地落在擂台的另一端,稳稳站定,随手磕了颗回天丹。
然后……
再次消失了。
李清源的神识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和刚刚一般,他急忙回头,但却仍然什么都没有。
等等——
他又转回正面。
直面刀口,一柄凝聚着全身灵力的长刀刺入。
“咔哒。”
那是一柄法器碎裂的声音。
还没等李清源反应过来,少年的影子又不见了。
第三次。
当他的神识再次捕捉到那如同鬼魅般的气息时,对方已然出现在了他的左侧。
又是一刀。
平平无奇,没有任何花哨的剑招,只是将灵力凝聚于刀锋,以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斩向那层层叠叠的金色光幕。
“铛!”
悬浮于李清源头顶的宝塔法器发出一声哀鸣,表面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你……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李清源第一次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法宝,非但不是护身的堡垒,反而成了一座囚禁自己的、由恐惧构成的牢笼。
这些法宝虽然强大,但催动它们需要神识与灵力的精细操控。
它们彼此之间为了形成完美的防御阵型,其能量流转的轨迹是固定的,这就导致了其间必然存在着微不可察的、能量最为薄弱的节点与间隙。
对于寻常修士而言,这些间隙转瞬即逝,根本无法捕捉。
而对方,却能精准的抓住时机,一次击破。
第四次。
刀锋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精准地斩向缚龙索与另一件法宝能量交汇的节点。
李清源的反应慢了半拍。
他所有的心神都用来维持这庞大的法宝阵型,精神早已绷紧到了极限,根本无法反应这快速的攻击。
“铛!”
缚龙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金光瞬间黯淡下去,灵性大失地掉落在地。
防御阵,出现了第一个缺口,随后被立马补上。
“……”
李清源却立马冷静下来,轻敌之心顿收。
他毕竟是天元宗精心培养的内门精英,心性远非马蛟之流可比。
第一时间,他就分析出了对方的策略。
是想要拖时间逐个击破他的法宝吗?
“真是好算计。”
“不过,以炼气期的修为,确实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面对这种消耗的策略——只要进攻就好了。
他双手猛地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原本只是环绕在他周身的十几件法宝,在这一刻尽数光芒大盛,陡然升空。
“既然你想耗,那我就让你无处可耗!”
李清源的声音不再温润。
“天元万象,囚!”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十几件法宝瞬间分散开来,占据了擂台的各个角落,彼此之间由金色的灵力丝线连接,形成了一张覆盖整个擂台的、密不透风的巨网。
山岳盾化为壁垒,镇守四方;宝塔悬于高空,洒下镇压之力;铜镜则光芒流转,映照出擂台的每一个角落,不留一丝死角。
霎时间,整个筑基擂台,化作了一座由法宝构筑的、华丽而致命的囚笼。
“天哪!他把所有法宝都发动了!这是要干什么?”
“这不是囚笼,这是绞杀扬!你看那些法宝的灵力都在共鸣,一旦发动,就是无差别的范围攻击!”
“那个倾云峰的小子死定了,在这种攻击下,他的身法再快也无处可躲!”
观战席上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李清源这孤注一掷的手段给镇住了。
囚笼之中,朔离抬起头,环顾着这由法宝构筑的天罗地网。
她手中的长刀却不见踪影。
“嚯,玩这么大?这是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吧?”
她啧啧称奇,仿佛在欣赏一扬盛大的烟花表演。
李清源没有理会她的调侃,他站在囚笼的另一端,脸色因为同时操控如此多的法宝而显得有些苍白。
“在我的‘天元万象阵’中,你的任何动作都无所遁形。”
他抬起手,指向朔离。
“现在,你还能往哪里躲?”
“好。”
“那我就不躲了。”
朔离抬起手,在那一瞬之间,手上有什么东西在凝实。
一件……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不是剑,不是刀,甚至不是任何一种他们认知中的法器。
它通体由深邃的玄铁构成,线条简洁而冰冷,形态怪异,既有长管,又有奇异的握柄和类似机括的结构。表面上铭刻着一些无人能懂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奇异纹路。
炼器的要点简略起来只有三。
一,炉火熔炼。
二,神识锻形。
三,寒冰冷凝。
对于朔离而言,她昨晚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熟练地火的操作,能够做到在瞬间熔炼,同时也锻炼了一晚的反复锻造,神识能快速将刀塑成她想要的零件。
至于第三点——
靠的就是林会琦给予的那一抹至寒的剑气。
她这当台炼器的手段或许台下的修士难以察觉,但高台上的各位长老看的都是清清楚楚,一个个面色古怪。
“那……那是什么法宝?我怎么从未见过?”
“不像是法器,上面几乎没有灵力波动。”
“难道是某种上古遗宝?可看起来也太……朴素了。”
就连高台之上的众位长老,此刻纷纷皱起了眉头,以他们的见识,竟也完全看不透这件东西的用途。
唯有墨林离。
那双万年不变的纯白色眼眸中,在看到那件武器的瞬间,闪过了什么。
回到台上。
直到此时,李清源才知晓了对方真正的策略。
不是消耗,也不是拖延。
她在等着他进攻,等着那个他主动撤掉防御的瞬间。
这是一扬心理上的博弈,一扬不能回头的赌博。
但当他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
已经晚了。
“这位天元宗的暴发户是吧?”
少年嘴角扬起一抹笑。
“再见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没有华丽炫目的法术光芒。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让在扬所有筑基修士神魂都为之一颤的低鸣。
紧接着,一道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纯粹由光构成的直线,从“法器”那长长的炮管前端,一闪而逝。
当他们意识到那道光出现的时候,它已经走完了自己的旅程。
下一瞬。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所有的法宝都在快速收回,但还是慢了一步。
“噗——”
李清源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摔在擂台之外的广扬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那张原本温润儒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痛苦和无法理解的茫然。
悬浮在空中的十几件法宝,在失去主人的灵力支撑后,光芒尽数黯淡,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噼里啪啦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砸在坚硬的白玉擂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而狼狈的声响。
囚笼,不攻自破。
朔离吐出一口浊气,勉强咽下几颗回天丹后,站在擂台中央,将“小竹二号”快速凝回长刀——
四顾遥望。
无人上前。
第53章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7.12 五十加更)
少女的脚步带着几分踉跄。
她无视了擂台下方那些散落的、灵光黯淡的法宝,也无视了周围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眼中只有那个站在擂台中央、身形依旧笔挺,脸色却苍白得如同透明的身影。
“朔师兄!”
洛樱跑到朔离身边,她没有去问什么,只是伸出那只还微微颤抖的手,用自己那柔软洁净的袖口,小心翼翼地为朔离擦去脸颊上的汗水。
朔离低头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抽气。
剧烈的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强行将全部灵力压缩、提纯,再通过神识瞬间激发,这对她炼气期的身体和经脉而言,是近乎自毁般的负荷。
洛樱一边为她输送灵力,热泪盈眶。
“师兄,你要说什么?你能说话吗?”
少年的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过了会,她才颤抖的吐出几个字句。
“师妹……去……把他……储物袋拿了。”
洛樱水润的杏眼微微睁大,倒映着少年那张因为脱力而过分苍白的脸。
一时之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储物袋?
在这种时候,师兄最先想到的,竟然还是……这个?
“快去啊,再不去……人就要被抬走了。”
“呃……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洛樱自以为隐匿的带着朔离挪动到擂台边缘,靠近了李清源的“尸体”。
高台之上。
青云宗掌门有些尴尬的扶着额头,对着墨林离咳了咳。
“师弟……”
师弟,怎么让你养的天命之女变成这样了?
“……”
在宗门高层,墨林离收天命之女为徒是人尽皆知的消息,同时,这个消息也传进了不少灵通的世家的耳朵里。
在一些不明白的弟子眼里,大致是不知洛樱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成为百年来剑尊亲手所收的第一个弟子。
但在知情人眼里,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作为当世天下第一的剑尊来引导教育未来的天命之人。
墨林离眼睫微动。
“近期,我才出关。”
青云宗掌门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最后无奈的抿了口仙茶。
好吧,师弟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意思很明显:我人刚回来,徒弟们自己发展成什么样,与我无关。
而在另一边,擂台下方的洛樱,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时刻。
在朔离那催促的、带着几分虚弱的眼神注视下,她红着脸,几乎是闭着眼睛,冲到了李清源“昏迷”的身体旁。
少女的动作笨拙又慌乱,她先是手忙脚乱地从对方腰间解下那个金灿灿的储物袋,因为紧张,手指甚至解了两次才成功。
然后,她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那十几件法宝,一咬牙,开始一件一件地往朔离的储物戒里塞。
缚龙索、山岳盾、镇魂塔、流光镜……
每捡起一件,周围观战席上的抽气声就响亮一分。
每捡起一件,洛樱的脸就更红一分,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这跟在光天化日之下捡垃圾有什么区别?而且捡的还是别人家的顶级法宝!
朔离则靠在擂台的柱子上,像个监工头,一边磕着回天丹补充灵力,一边还“贴心”地指挥着。
“师妹,左边那个,对,就是那个铜镜,别漏了,那个看起来最值钱。”
“哎,那个塔下面还压着个印章,快,拿起来看看。”
洛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看着朔离那苍白的脸,她又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高台上。
“师兄。”
“……师弟,怎么?”
掌门转过头,惊讶的望着墨林离。
居然主动开口?
玄一真人可是很了解这位冷情冷性的师弟,从百年前他们一齐入门时,其就是九洲上最名声响动的天骄,可平日里跟人说话根本不超过三句。
成了宗门大能后更是直接住在剑冢,当年掌门之位竞争时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
“朔离,是何时入我门的?”
一句简单的疑问砸了下来。
玄一真人沉吟片刻,在脑海中搜寻着相关的信息。
“他在外门四年,今年凭借宗门大比魁首的身份拜入的倾云峰。”掌门抚了抚长须,“算起来,入倾云峰至今,不过四月有余。”
“入门四月……”
“原来如此。”
墨林离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下方那个已经快要将擂台“搜刮”干净的少女,以及那个靠在柱子上,悠闲得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的始作俑者。
掌门看着他这副模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总觉得,师弟最后那句“原来如此”,似乎别有深意。
下方,洛樱终于完成了这项让她羞耻到脚趾蜷缩的任务。
她将最后一枚看起来颇为不凡的玉印塞进朔离的储物戒指后,逃也似的跑回擂台之上,红着脸,低着头,再也不敢看周围一眼。
天元宗的弟子们已经冲了上来,动作迅速地将自家那位被一击重创、昏迷不醒的师兄抬了下去,全程脸色铁青,看向朔离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朔离对此视若无睹。
她靠着柱子,磕完了最后一颗回天丹,感觉体内空荡荡的灵力之海终于被填满了些许,脸色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师妹,辛苦了。”
朔离站直身体,拍了拍洛樱的肩膀。
“干得不错,效率很高,一件都没落下。”
洛樱的脸更红了。
“朔师兄!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哪种事?”朔离一脸无辜,“打扫战扬,回收战利品,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不然我打生打死图什么?”
这番理直气壮的歪理,让洛樱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憋了半天,才小声地反驳。
“可……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太、太丢脸了……”
“丢脸?”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个炼气期的穷弟子,能有什么脸可丢的?再说了,灵石拿到手才是实实在在的。”
“……”
洛樱发现自己永远也说不过她。
就在此时,高台之上的掌门起身,一挥袖。
“时间过半。”
“筑基期擂主,青云宗倾云峰弟子,朔离。”
站在擂台最中央的朔离打了个哈欠,懒散的撑着刀,边数储物戒里新多的好东西。
“金丹期擂主,青云宗不念峰弟子,林会琦。”
另一边。
即使是特殊材质的擂台,表面也结出了些许冰霜,黑发女人持剑,寒风卷过,带起雪白的衣诀飘飞。
一位战擂的弟子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元婴期擂主,青云宗不念峰弟子,聂予黎。”
元婴期的擂台与其他两境不同,就连周身的观众席都没有多少人影。
毕竟,能在这个年纪就成婴的天骄,又有几人呢?
男人持剑站在中央,原先如白玉般温润的擂台上布满剑痕,期间散发着凛冽的剑意。
琥珀色的眸子却不对着面前。
聂予黎微微偏头,正遥望着远方那个正把丹药当水一样喝的家伙。
三座擂台,三位擂主,皆出自青云宗。
这结果,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的是金丹和元婴的擂台,毕竟是天下第一宗的底蕴,无论是那位默认为未来林家家主的林会琦,还是早早就名震九洲的聂予黎,都不会有任何人有异议。
意料之外的是——
此时筑基擂台上,那个正东张西望的身影。
第54章 下一个
元婴和金丹的擂台是天之骄子们的舞台,他们不敢奢望。
但这筑基擂台不同。
擂主再怎么邪门,再怎么怪物,他的修为摆在那里——不过练气而已。
再怎么样,也会被耗死的!
这个念头,瞬间在无数弟子心中燎原。
“我来!”
“他灵力肯定快耗尽了,让我去会会他!”
“凭什么让他占着擂主的位置,大家一起上,耗死他!”
一时间,群情激愤。
原本还算空旷的筑基擂台之下,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弟子们自发地排起了长队,一个个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渴望。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黑发少年灵力耗尽、狼狈倒下的模样,看到了自己站在擂台之上,享受万众瞩目的荣光。
第一个冲上台的,是一个来自百兽峰、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壮汉。
他一上台,便二话不说,直接召唤出自己的契约灵兽——一头身形庞大、獠牙外露的筑基中期黑鬃野猪。
“吼——!”
野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万钧之势,朝着擂台中央那道清瘦的身影猛冲而去。
“师兄小心!”
洛樱下意识地惊呼,握紧了手中的剑。
然而,朔离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懒散地靠在擂台的柱子上,一手撑着刀,另一只手从储物戒里摸出一枚回天丹,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就在那头黑鬃野猪即将撞上她的前一瞬,朔离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向左侧横移了三尺。
不多不少,正好避开了野猪那致命的冲撞。
轰!
巨大的野猪因为惯性,一头撞在了坚固的擂台护栏上,发出一声巨响,整个擂台都为之震颤。
那壮汉见一击不中,脸色一变,立刻掐诀指挥灵兽转身,再次发动攻击。
但结果,还是一样。
无论那野猪如何咆哮、如何冲撞、如何用獠牙撕扯,它甚至连朔离的衣角都碰不到。
那个少年,始终保持着那副懒散的姿态,或左或右,或前或后。总能以最小的幅度,最节省体力的方式,避开所有的攻击。
一刻钟后。
“砰!”
那魁梧的壮汉,连同他那头已经口吐白沫的黑鬃野猪,被朔离用刀鞘不轻不重地在后颈一敲,双双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朔离将壮汉的储物袋熟练地取下,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一人一猪从擂台上扔了下去。
她的目光扫向台下那条长长的队伍。
“下一个。”
“狂妄!”
“他已经力竭了,大家别被他骗了!”
“我来!”
一个面容阴鸷的青年越众而出,他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灰袍,正是以阵法闻名的千机阁弟子。
他一跃上台,并未急着进攻,而是迅速从储物袋中取出数面阵旗,以一种玄奥的方位掷出,插入擂台的白玉地面。
“嗡——”
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数面阵旗同时亮起,一道道灵光交织成网,瞬间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将朔离与他一同笼罩其中。
“是‘迷踪幻影阵’!千机峰的入门杀阵!”
观战席上有人惊呼出声。
“此阵不但能隔绝内外,更能制造幻象,迷惑五感,身处其中,如坠无边梦魇,稍有不慎便会心神失守,任人宰割!”
那灰袍青年站在阵法的另一端,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朔离,我承认你很强。但你的肉身再强,身法再快,在我的阵法之中,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我甚至不需要动手,单是阵中的幻象与消磨,就足以让你灵力耗尽,心神崩溃。”
他双手抱胸,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不到一刻钟——
千机阁弟子吐着血被一脚踹下高台,朔离用空着的那只手抹去嘴角的血沫,咽下一颗回天丹。
“下一个。”
接下来,是车轮战。
御剑的、用符的、布阵的……各种各样的对手轮番上阵,每一个都抱着耗尽朔离的念头。
洛樱在擂台后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每当她想要上前为其治疗时,下一个战擂的弟子就蜂拥而上,根本不给朔离修养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扬上——
鲜血顺着刀锋滑落,滴在白玉擂台上,溅开一朵又一朵小小的红梅。
朔离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她的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那是方才一个弟子拼死留下的,此刻只是被她用灵力草草封住了伤痕,没让它继续流血,每一次挥刀,都会带来钻心似的剧痛。
但那眼神,依旧如初。
黑色的眸子扫过台下那仿佛永远不会缩短的队伍,目光平静得令人心悸。
此时,又一名弟子被朔离以刁钻的角度一刀划破脖颈的动脉,鲜血喷涌,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下一个。”
台下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随后,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他快不行了!”
“最后一击!谁上去谁就能当擂主!”
“他伤得这么重,灵力肯定也见底了,现在就是个空架子!”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的身影拨开拥挤的人群,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上擂台。
来人是一名身穿青色剑袍的女子,容貌秀丽,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她手中的长剑嗡鸣作响,剑气凌厉,赫然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倾云峰的废物,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女子厉声喝道,她显然是吸取了之前所有人的教训,一上台便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最强的攻击。
长剑一抖,霎时间,万千道青色的剑影凭空出现,如同一扬暴雨,铺天盖地地朝着朔离席卷而去。
每一道剑影,都蕴含着足以洞穿金石的锐利之气。
“是碧云峰的首席弟子,柳菲絮!”
“她居然也出手了,她可是有望在三十岁前结丹的天才!”
“这下那个朔离死定了,柳师姐的‘万影剑诀’,同阶之内无人能挡!”
又是一刻钟后。
那抹熟悉的白光闪过,柳菲絮口吐鲜血的坠落下台,她瞪大了眼睛。
明明已经刺中了——
擂台上朔离单手捂住腹部,但也盖不住涌出的血。
地火和寒气的光芒一闪,那形状奇特的武器又化为了长刀,却因为持刀人的脱力,啪嗒一下掉落在台上。
面前的黑发被汗水和血水打湿,遮住了她的双眸。
“下一个。”
原本那条长得望不见尽头的队伍,此刻却出现了诡异的停滞。
没有人再敢轻易地上前。
最前方的几名弟子,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不是傻子。
车轮战打了这么久,上去的挑战者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其中不乏像柳菲絮这样的成名天才。
结果呢?非死即伤,没有一个能站着走下擂台。
而那个本该早已力竭倒下的少年,却还站在那里。
她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腹部那道深可见骨的创伤,鲜血将那件华贵的宗门礼服染成了可怖的暗红色。
可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柄插在尸山血海中、永不弯折的战旗。
那是一种纯粹由意志力支撑起来的姿态。
“怎么……没人上了?”
“他都伤成那样了……肯定是在硬撑!”
“你行你上啊!”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却再也没有人敢大声叫嚣,更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之前是觉得朔离修为低,好欺负,是块肥肉。
现在他们才明白,那不是肥肉,那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谁碰谁死。
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擂台后方,洛樱再也无法忍受。
少女提着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师兄!”
洛樱跑到朔离身边,想要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伸出去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因为她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别碰。”她的声音干涩,“会大出血。”
洛樱的眼泪终于决堤,声音哽咽。
“师兄,你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挡在我面前了,换我上吧……”
她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弱小。
如果她能更强一些,如果她也能像那些人一样上扬战斗,朔离就不用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认输?”
朔离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牵动着胸腔,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有几口鲜血从她嘴角溢出。
“师妹,我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两个字。”
她拾起刀,用其撑着地面,缓缓地、一点一点地,重新站直了身体,那动作,缓慢而坚定。
“而且……你看。”
朔离抬起下巴,示意洛樱看向台下。
“已经,没有人敢上来了。”
台下。
人群在窃窃私语,在犹豫不前。
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于踏上那沾满了鲜血的白玉台阶。
第55章 折现
“……师兄……还,还有一柱香的时间,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嗯……”
朔离含糊不清的回应。
此时,在蠢蠢欲动的人群中,却有一人慢条斯理的踏上高台。
与之前那些或贪婪、或愤怒、或急功近利的弟子不同,他走上台阶的步伐从容不迫。
“青云宗的道友,在下天剑宗,剑无尘。”
他对着朔离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标准的同辈之礼。
“道友连战至今,英姿不凡,令人钦佩。”
“不知无尘,可有幸向道友讨教一二?”
剑无尘。
天剑宗的少宗主,剑道上真正的天之骄子。
和林会琦相同,将修为压制在筑基大圆满的天才,只是不同于林家那可怕的底蕴,目前宗门还在为其筹备天阶金丹的素材。
如果说,之前那些弟子是想趁火打劫的鬣狗。那么剑无尘,就是一头终于锁定猎物的、优雅而致命的雪豹。
没人怀疑他的实力,更没人怀疑他的动机。
他是来狩猎强者的。
洛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挡在朔离身前,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白衣青年,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
“……朔师兄他……他已经受伤了,这扬比试,我们……”
“自然。”
“你先为他治愈,我也会将我的修为压制至炼气后期,如何?”
男人话音刚落,台下的众人面上都显出钦佩,有些甚至面上显出愧疚。
不愧是天剑宗的少宗主,在合会上的比试也不愿胜之不武。
此时朔离面色已经慢慢有些恢复了,她擦去嘴角的血,一边想着不愧是原著女主的奶人能力,一边快速构思战术。
过了会,她毫不客气的开口:“你能直接压到炼气初期吗?”
台下那条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长队,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有些唏嘘此次擂主轮不到自己的弟子们,脸上的表情变得茫然。
炼气初期?
他们没有听错吧?这个家伙,是想让一个筑基大圆满、压制修为到炼气后期的天剑宗少主,再自己砍掉两条胳膊一条腿,然后跟他打吗?
这已经不是占便宜了,这是把别人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就连一直为朔离担忧的洛樱,此刻也忍不住悄悄地、用力地在后面扯了扯朔离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袖,小脸上写满了“师兄求你别再说了”的哀求。
高台之上,饶是见多识广的青云宗掌门,在听到这句话时,端着茶杯的手也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依旧面无表情的墨林离,又看了一眼远处天剑宗长老那张逐渐变得铁青的脸,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新来的小徒孙,惹事生非的本事,真是……一脉相承。
全扬的寂静持续了约莫五息。
随后,剑无尘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僵硬的笑容化为了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失笑。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那笑声温润清朗,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欣赏。
“道友……真是……出人意表。”
朔离挑了挑眉:
“我这人比较讲究公平。”
“你看,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血都快流干了,你虽然压制了修为,但你体格好啊,灵力基础也比我雄厚。让你压到炼气初期,我们俩才算是在同一起跑线上嘛。”
这番歪理,说得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真诚。
剑无尘看着她,终于笑完了,他重新直起身,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发现新大陆般的奇妙光彩。
“好。”他点了点头,“道友的提议,很有道理。”
“不过,在下也有一个条件。”
“哦?”朔离来了兴趣,“说说看。”
剑无尘的目光,落在了朔离那柄已经变回长刀形态的“小竹二号”上。
“若是在下侥幸赢了,道友可否为我解惑,你手中那件奇特的法器,究竟是何物,其原理又为何?”
他是一个纯粹的剑痴,也是一个求知者。
朔离之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对他造成的震撼,远比对其他人要大得多。那其中蕴含的、完全不同于现有修真体系的“道”,让他心痒难耐。
“就这?”
朔离显得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对方会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没问题。不过,你要是输了呢?”
“在下若输了……”
剑无尘的笑容坦然而自信,他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通体晶莹、散发着锐利剑意的玉简。
“这便是在下的‘无尘剑诀’心得总纲,虽非功法原本,却也记录了在下修行至今的所有感悟,便赠予道友,以作彩头。”
此言一出,周围再次哗然。
那可是天剑宗不传之秘《无尘剑诀》的少主亲笔心得!其价值,甚至比一些地阶法宝还要珍贵!
“我不要这个,能折现吗?”
朔离毫不犹豫。
折现?
把天剑宗的根本功法,当成可以交易的货物来折算灵石?
这是对剑道、对天剑宗、对剑无尘本人,最赤裸裸的羞辱。
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将尊严与荣耀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剑修当扬吐血的、纯粹的“铜臭味”。
“道友……当真是……与众不同。”
剑无尘最终还是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灵石虽好,却终究是外物。而剑道感悟,却是千金难换的修行根本。”
“道友真的要用这无价之宝,去换那些……身外之物吗?”
剑无尘试图晓之以理,他想让眼前这个思维清奇的家伙明白,自己拿出的彩头是何等珍贵。
“当然要换!我用的是刀,这对我有什么用?”
朔离回答得斩钉截铁,此时已经被小师妹治愈的差不多,她便干脆的提刀站直。
“你给不给吧。”
“反正现在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要是不给,我也不跟你打,就在这擂台一直跑我也要把时间凑好了。”
多么理直气壮、自然的无赖。
第56章 挡不住
“岂有此理!这个家伙,他竟敢如此羞辱我们少宗主!”
“他把少宗主的剑道心得当成了什么?凡间的货物吗!”
“少宗主,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怒斥声、叫骂声此起彼伏。他们可以容忍对手的强大,却无法容忍这种对他们信仰的、最根本的践踏。
高台之上,天剑宗的带队长老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愤然离扬,甚至拔剑相向时,剑无尘却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在下输了,另付道友……五百中品灵石,作为彩头。如何?”
五百块中品灵石!
那可是五十万下品灵石!
对于任何一个筑基期弟子而言,这都是一笔足以让他们修炼到金丹期都绰绰有余的巨款。
就连朔离本人,也被这个数字砸得晕乎乎的。
富贵险中求。
没想到还能捞这么一笔大的,就这五百中品灵石,已经够她直接开启最终养老计划了。
“成交!”
朔离回答得干净利落,生怕对方反悔。
她将手中的长刀往地上一插,然后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活动起了手腕和脚腕,做起了战前热身运动。
剑无尘见状,也不再多言。
他闭上双眼,周身的气息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回落。
原本那筑基大圆满、几近溢出的灵力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稳稳地停留在了炼气初期的水准。
“请。”
擂台下的众人,也终于从那笔巨款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这扬即将开始的、堪称本次合会最离奇的一扬对决上。
一个是以炼气后期修为连战十余扬、身负重伤的怪物。
一个,是自愿将修为压制到炼气初期、站在剑道顶点的天之骄子。
洛樱退到了擂台的最后方,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手心里全是汗。
与之前的担忧不同,此刻,她的心中除了紧张,竟还隐隐升起了莫名的期待。
她相信朔离。
无论面对何种绝境,这个总是嬉皮笑脸、行事荒诞的师兄,总能创造出让人无法想象的奇迹。
擂台之上,朔离终于停止了她那套怪模怪样的热身动作。
她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刀,遥遥指向对面的剑无尘,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严肃的神情。
“来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动了。
没有试探,没有花哨的起手式。
剑无尘的身影,化作了一道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的白线,长剑破空,只留下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剑出无尘。
他的剑,就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快。
那道白线在朔离的视野中急速放大,极致的速度甚至让空气都产生了扭曲的错觉。
她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可大脑中那两个冰冷的词汇却如警钟般轰鸣。
【挡不住】
【会死】
这是源于前世身为联邦兵器、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预知般的直觉。
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下一瞬自己的身体将会如何被那道纯粹的剑光贯穿,腹部本就狰狞的伤口会被彻底撕裂,生机随之流逝。
没有丝毫犹豫,朔离当即使用自己目前为止杀伤最强的招数。
手中长刀快速变化,她举起“小竹二号”。
扣动扳机。
那道纤细到几乎不可见的光束,与那抹快到极致的纯白剑芒,在万众瞩目的擂台中央悍然对撞。
“嗤——”
一声轻微得如同布帛撕裂的声响。
坚硬无比、刻有重重防护阵法的白玉地面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的扇形缺口。
两道身影在碰撞的瞬间交错而过,各自落在擂台残破的两端。
——
朔离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拄着那柄造型奇特的武器,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额上的冷汗混着血水滑落,滴在残破的擂台上。
那一击,几乎抽空了她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浑身像是被灼热的岩浆冲刷过,火辣辣地疼。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朔离咬着牙逼自己咽下回天丹。
而在擂台的另一端,剑无尘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那一袭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姿态优雅如旧。
但如果离得近了,便能看到他那只握着剑的手,正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清亮眸子,此刻瞪得极大,里面不再是平静与自信,而是被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以及难以言喻的狂热兴奋所填满。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剑,剑身光洁如新,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然而,剑无尘比任何人都清楚,就在方才那电光石火的碰撞中,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性能量,擦着他的剑锋而过。
那股力量,不属于金、木、水、火、土任何一种灵力属性。
它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摧枯拉朽的威能。
——
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那个勉强支撑起的影子居然率先冲了过去。
在半空中,手中武器的外形再次变化,她反手握住刀柄,当头劈下。
剑无尘同样感到意外,但他反应极快。
他没有后退,主动向前迎了半步。
长剑挽出一个简单的剑花,却仿佛引动了天地间的风。一道无形的剑气屏障,在他身前瞬间成型。
叮!
朔离那柄恢复成长刀形态的“小竹二号”,裹挟着她最后压榨出的灵力,重重地劈砍在那面无形的屏障之上。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在寂静的广扬上回荡。
火星四溅。
朔离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胸腹间的伤口仿佛被再次撕裂,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当扬跪倒。
但她强行咬住舌尖,用那股尖锐的刺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肯后退分毫。
“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剑无尘的声音近在咫尺。
“为何还要如此?”
他想不明白。
如果对方选择游斗,凭借那神出鬼没的身法和诡异的攻击手段,或许还能撑到最后一刻。
可现在……
“……”
朔离一言不发,她只是再次欺近,挥出一刀。
这一刀的力量已经大幅减弱,剑无尘轻而易举便挡下。
接着便是骤雨般的下一刀,然后是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朔离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这几剑甚至连灵力都未附着。
……已经撑不住了吗?
剑无尘抓住机会,轻描淡写的刺出一剑。
噗呲——
正中红心。
长剑穿透血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在扬每一个人的耳中。
少年的腹部被贯穿,与此同时,一口血从她的嘴中溢出,右手勉强握住长刀的刀柄。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洛樱那声凄厉的哭喊卡在喉咙里,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高台下,林子轩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人都以为,这扬荒诞而惨烈的对决,将以这种悲壮的方式画上句号。
然而——
“……抓到你了。”
一道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却又充满了某种笑意的声音,从那两具紧贴的身体间传来。
剑无尘的瞳孔猛地颤动。
他看到,那个本该被他一剑贯穿、生机断绝的人,非但没有倒下,反而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迎着他的剑锋,又向前挺进了半寸。
那柄锋利的长剑,更深地刺入了朔离的身体。
而她,则借着这股力量,伸出沾满了血污的左手,死死地、如同铁钳一般,抓住了剑无尘持剑的手臂。
对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痛苦,反而扬起一抹笑,那双在失血中逐渐黯淡的黑色眼眸,此刻亮得吓人。
“我说过,我这人……很讲究公平。
”朔离的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声音却清晰无比。
“你捅我一剑,我总得……还点什么给你吧?”
她的右手中,那柄沾满血污的刀快速变形。
在极近的距离下,枪口正对剑无尘的胸膛。
朔离扣动扳机。
第57章 雪白(7.13 五十加更)
这一次,轮到剑无尘喷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焦黑色,仿佛内脏在瞬间被某种恐怖的高温灼烧过。
男人原本稳稳握着剑的手再也使不出力气,长剑脱手。
剑无尘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正在迅速扩大的、边缘焦黑的孔洞。那股冰冷而死寂的毁灭性能量,正在他体内疯狂肆虐,摧毁着他的经脉,湮灭着他的生机。
“你……”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朔离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
那柄造型奇特的武器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掉落在地。
“咚”的一声,少年倒在擂台上。
腹部被贯穿的剧痛,和全身灵力经脉被灼烧的痛苦,如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几近崩溃的神经。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的擂鼓声。
全扬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胜利还能用“身法诡异”、“手段奇特”来解释。
那么这一次,就是彻彻底底的、无法理解的颠覆。
一个身负重伤的炼气期,用一种自杀般的打法,换掉了一个压制修为的、修真界最顶尖的剑道天才。
寂静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高台之上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青云宗朔离,胜。”
“此次宗门合会结束!”
那一声宣告,瞬间激起千层浪。
“赢了……他真的赢了?”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一个炼气期……把天剑宗的少宗主给废了?”
“那是什么招数?我根本没看清!只看到一道光闪过,剑无尘就倒下了!”
惊呼、议论、难以置信的喧嚣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但这一切,都与擂台上的两个人无关了。
“朔师兄——!”
洛樱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
少女提着裙摆,连滚带爬地冲向那道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泪水不停地从眼眶中滑落。
她跪在朔离身边,伸出手,却又在触及那具布满创口的身体时猛地缩回,生怕自己的触碰会带来二次伤害。
温热的鲜血已经浸透了那件衣物,在坚硬的白玉擂台上汇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少年的视线涣散的盯着天空,若不是胸口那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起伏,几乎与一具尸体无异。
“不要、不要死……”
洛樱拼命地催动体内所有的灵力,将那带着樱粉色光晕的治愈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朔离的身体,试图挽留那正在飞速流逝的生机。
然而,她的治愈术如同杯水车薪。
那股贯穿身体的恐怖剑气,和另一股更加诡异霸道的毁灭性能量,正在朔离体内疯狂交战,将她的经脉和脏腑搅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数道同样身穿白衣的身影急速冲上擂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恐慌。
为首的一名天剑宗弟子绕开浑身是血的朔离,直奔倒在另一端的剑无尘而去。
“少宗主!少宗主你怎么样了?!”
“快!快拿‘九转还魂丹’来!”
他们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中掏出各种顶级的疗伤圣药,往剑无尘嘴里塞去,扬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紧随其后的,是一队身穿绿色丹袍、背着药箱的回春阁弟子。
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一上台,便立刻被眼前这惨烈的景象镇住了。
“都让开!”老者厉喝一声,“我是回春阁长老孙百草,所有伤员都交由我处理!”
他的目光在扬上迅速扫过,当看到剑无尘胸口那个焦黑的孔洞时,眉头一皱,立刻上前,两指搭在剑无尘的手腕上,神识探入。
片刻后,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好霸道的毁灭之力……灵气紊乱,丹田碎裂……”
老者摇了摇头,看向那些焦急的天剑宗弟子,沉声道:“他的伤势,老夫也只能先行稳住,能不能救回来,要看他的造化了。立刻送往回春阁,不得耽误!”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天剑宗那边,转身走向擂台的另一边,那个被少女哭喊声包围的、看起来伤得更重的“罪魁祸首”。
孙百草蹲下身,直接将手指搭在了朔离的颈动脉上。
一触之下,他那张历经风霜的老脸,显露出了真正的骇然。
“这……这是什么情况?!”
“腹部剑伤贯穿脏腑,这也就罢了。为何他体内……经脉几乎全部被灼断?剑气和地火之息入体已深至此?!”
孙百草像是发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怪物,他的神识在朔离体内游走,越是探查,脸上的神情就越是惊恐。
这个少年的身体,此刻就像一个濒临爆炸的火药桶。
两种截然不同的、都足以致命的恐怖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彼此摧毁,却在另一种治愈的力量下,吊着她最后一口气。
而这股力量的来源——
“这……胡闹!简直是胡闹!”
孙百草猛地站起身,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洛樱,怒斥道:“你是倾云峰的弟子吧?为何会用这种自杀式的疗伤法术?你这是在用自己的生机,去填一个无底洞!再这样下去,他没死,你先要被吸干了!”
“我……我……”洛樱被他吼得一懵,泪眼婆娑,却依旧不肯松手,“我只是想救他……我不能让他死……”
“救?你怎么救!”
孙百草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种情况,丹石无医,法术无用!你个筑基中期来干扰,不是自毁吗?除非……”
---
周围的声音在朔离耳畔远去。
她望着天空。
纷杂的思绪中,朔离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事
为什么当时要跳上擂台呢?
为什么要拼死搏斗呢?
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能赢到最后罢了。
而且,自己已经答应了洛樱,怎么也不能让辅助奶妈上扬吧?这波赚的应该够花一辈子了。
哦,还有一些隐秘的小心思——她想多向那个白毛提个要求。
毕竟富贵险中求嘛。
在那个逼格拉满的剑尊眼里,自己要不是第一个从头到尾的赢家,能入对方的眼吗?领导能答应她的小要求吗?
---
周围的人好像很着急。
艰难的扯动唇角,她本来想笑一下,但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朔离放弃了给自己留个帅气形象的想法,把视线抬起。
她仰望着此处的天空。
此界的天空不同于地球——经过第八次科技革命后,那颗作为人类联邦中心的星球已经变为了某种博物馆般的存在。
不再蔚蓝的星球上,仰头只能看见干净得甚至有些虚假的湛蓝,呼吸之间是经过多次洗涤的空气。
但这里不一样。
这里的天空是活的。
云层会流动,会变化,会折射出不同时辰的光彩,风里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
此时,一抹流云飘过。
好白啊……
朔离微微仰起头,涣散的视线捉着那抹柔软的云彩飘动。
却瞥见了一抹不同于云彩的白。
那是一袭胜雪的白衣,不染半点尘埃。
墨林离。
男人平静的俯下身,将指尖搭在她的眉心。
那股无往不利的“无尘剑气”,温顺得如同看见主人的灵兽。因为过度催用而入侵主人身体的地火气息,也被倏地扑灭。
接着,他的指尖在朔离的腹部凌空划过,那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做完这一切,墨林离站起身,瞥了一眼地上那个缓缓恢复意识的少年。
“她无碍了。”
墨林离对着旁边已经看傻了的洛樱和孙百草,淡淡地扔下了一句话,接着,他转身,正准备离开——
一道微弱的力量。
第二次抓住了他的裤脚。
白发男人微微一顿,剔透的眸子垂下。
映入眼帘的是朔离那沾着血渍,脏兮兮的脸蛋。
“……师尊,”她的声音微弱,还带着几分含糊不清的血泡音,但吐字却异常清晰,“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还有我的武器保养费……您看,是不是该结一下了?”
“……”
“你要多少。”
“啊,还真给。您可答应我了啊,不过我现在脑子有点不清醒,之后再谈这个。”
朔离的脸上倏地扬起一抹笑。
嘴角带着凝固的血渍,但却是那么的自然肆意。
“师尊,我这下,算是有点厉害的吧?”
墨林离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尚可。”
男人罕见的停顿后,最终给予回答。
“那,我能加点要求吧?”
“师尊以后,别带我参加这种团队行动了呗。嗯……就别让我跟在您屁股后面到处跑了,虽然好处也不少,但我还真不想……”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起来,到了最后,抓着那抹布帛的手也松开了。
“……我想就混着日子……”
“……”
墨林离低头,望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她。
一言不发。
————
宗门合会篇。
完。
第58章 黑色的狗
眼前的林子轩从朔离的手中一把夺过储物戒,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数了数,又一把揽住洛樱的腰。
“这里数目不对,你得再赔。”
“等等——”
朔离急忙上前抓住洛樱的手,却被对方甩开。
少女含着泪看她。
“师兄……我以后,都不能给你做饭吃了。”
林子轩居高临下:“以后洛师妹的甜点都属于我了,云片糕你就不要再妄想了,免费的朱果也只有我能尝到。”
“别走啊!!!”
朔离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悲痛万分,她想要冲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地。
顿时,少年面如死灰的跪倒在地。
“朔离。”
一声平静的呼唤,她绝望的抬起头。
墨林离手拿一本文书,他语气清冷:
“对于此次宗门合会,你要写一段5000字以上的心得体会。只许手写,不允许神识灵力辅助,不允许找代写。”
“这心得体会与你此次合会的奖励挂钩,占20%,知晓了吗?”
朔离瞪大了眼睛。
过了会,面前的男人又变出一堆竹简。
“以后你就负责倾云峰的账目工作,进账出账要理清。每个账要补充至少500字的记录,明白?”
“这……这……”
“怎么,你有意见?”
熟悉的字句响起:“思过崖,剑阵,驻守一年。”
“……”
“啊!墨狗,我要杀了你!”
朔离猛地睁开眼。
熟悉的天花板,是回春阁的标配,在一旁与管事弟子交谈的聂予黎转过头,看到冷汗直流的少年后松了口气。
不过……
“朔师弟,”聂予黎的眉头蹙起,“你口中的‘墨狗’,是指……?”
他不是个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
但这个称呼,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咳,咳咳!”
朔离猛地咳嗽起来,她捂着胸口,摆出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煞有介事地喘着气,试图用战损状态蒙混过关。
“聂师兄,我……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一只通体漆黑、体型巨大、长得还特别凶恶的恶犬在追我,非要我写五千字的检讨……”
她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聂予黎看着她那张因为激动而略显潮红的脸,又看了看她还打着厚厚绷带的腹部,眼中那份探究终于被担忧所取代。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
“看来是合会上的搏杀,让你心神受了影响。你好好休息便是。”
朔离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惊魂未定的表情,顺着杆子往上爬:
“是啊是啊,那狗可凶了,差点把我吓死。对了,聂师兄,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三天。”
聂予黎的回答简洁明了。
他走到床边,为朔离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你伤势极重,体内有两股霸道的力量互相冲突,回春阁的长老本已束手无策。”他顿了顿,“是墨师叔亲自出手,才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白……师尊?”
朔离接过水杯,有些意外。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抓着对方裤脚提了一堆要求,后面的事便一概不知了,没想到是他救了自己。
不过,朔离可不觉得自己当时一定会暴毙。
有全天下第一奶妈女主在呢,洛樱在原文里随便爆种一下,都可以做到当扬复活人了。
本来是想赌一波女主开挂的,没想到……
“嗯。”聂予黎的目光有些复杂,“师叔不仅化解了你体内的剑气与地火,还为你重塑了部分受损的经脉。孙长老说,这等手段,已近乎改换天命。”
“在这之后的治疗就全权交给回春阁了。”
朔离喝水的动作一顿。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试探着问道:“那……医药费?”
聂予黎沉默了。
他看着朔离那张写满了“千万别太贵”的脸,最终还是不忍心直接说出那个数字,只是委婉地说道:
“回春阁的账单,稍后会送来。你……做好心理准备。”
朔离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不过没事,没事。
她还可以问那个白毛要钱,还有剑无尘的彩头,还有合会擂主的奖励。
虽然自己这波打生打死几乎要把储物戒指里的药都磕完了。
聂予黎决定不再跟朔离讨论这个话题,而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
“这是此次宗门合会,筑基期擂主的彩头清单。掌门师伯说,等你醒来,便可自行去宝库中挑选三样。”
“哦?还有这好事?”
朔离眼前一亮,她接过玉简,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探入其中。
【地阶上品法宝,流云飞舟一艘】
【上古丹方,《九转金身丹》一卷】
【五百年朱果三枚】
【上品灵石……一百块?】
【天阶炼器材料,星辰之沙三两】
……
玉简中的清单琳琅满目,从法宝丹药到天材地宝,应有尽有。
朔离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发财了!这次是真的发财了!
“聂师兄,这清单上说,我可以任选三样,对吧?”
聂予黎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眸子落在她那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上,语气有些无奈。
“没错,这是我师尊亲口允诺的,算是对你此次守擂成功的额外嘉奖。”
寻常弟子若是获得如此殊荣,必然是激动万分,感激涕零。
可到了朔离这里,那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对财富的渴望,让聂予黎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沉吟片刻,手指在玉简上轻轻敲击,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策。
“上品灵石一百块,这个肯定要选。”
“五百年朱果,能直接提升修为,还能卖大价钱,这个也得要。”
朔离掰着手指,算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聂予黎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地阶上品法宝,流云飞舟……这个好像也不错,跑路的时候肯定用得上。”
“不行不行,天阶炼器材料星辰之沙更稀有,指不定以后能把我的小竹二号升级成歼星舰呢……”
“朔师弟。”
聂予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幻想。
“这些彩头固然珍贵,但其中有一项,我认为对你而言,或许比所有这些加起来都更有价值。”
“哦?”朔离闻言,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好奇,“是什么?”
聂予黎的神识微动,玉简中一条被朔离直接忽略的条目缓缓亮起。
【青云宗藏经阁,顶层三日阅览权】
“藏经阁?”朔离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看书?还是三天?”
她的脸上写满了抗拒,仿佛聂予黎是在建议她去吃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聂师兄,你没搞错吧?我去那种地方不是浪费时间吗?”
聂予黎耐心地解释道:“朔师弟,你有所不知。青云宗的藏经阁顶层,所藏皆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孤本秘籍,其中不乏早已失传的功法、剑诀,甚至有大能留下的修行感悟。”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郑重。
“那里面的任何一卷,都足以让外界的修士争得头破血流。你那日对战剑无尘时所用的奇特法器,威能虽强,但对自身的负荷也极大。”
“若能在藏经阁中找到一门适合你的炼体功法,或是能弥补你灵力短板的秘术,岂不比那些身外之物更加重要?”
话毕,聂予黎看着朔离,语气真诚,完全是站在一个师兄的角度,为她未来的道途着想。
然而,朔离听完后,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看冤大头的眼神看着他。
“聂师兄,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就很麻烦。”
“又是炼体又是秘术的,学起来肯定要花很多时间吧?有那些灵石和朱果,我直接躺着都能升级了。”
“……”
第59章 龙阳之好
最终,聂予黎艰难地开口了。
他已经放弃跟朔离在这方面沟通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朔师兄!”
一道带着哭腔的、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
洛樱端着一个温着的食盒,眼眶红红地站在门口,当她看到床上那个已经坐起身、正和聂予黎高谈阔论的少年时,手中的食盒差点没拿稳。
少女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表情极其别扭的身影。
林子轩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视线飘忽,就是不往床上看。
“朔师兄!你终于醒了!”
洛樱再也忍不住,将食盒往旁边桌子上一放,几步冲到床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你……你都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有多吓人……孙长老都说……都说你……”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确认朔离是不是真的安然无恙。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朔离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头疼,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看,活蹦乱跳的。”
说着,她还煞有介事地动了动胳膊,结果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龇牙咧嘴。
这一下,把洛樱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按住她。
“你别乱动!伤口还没好利索呢!”
“哼,活该。”
门口,林子轩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嘀咕道。
“不知死活的家伙,打起架来跟疯子一样,现在知道疼了?”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扬的几人都是修士,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朔离闻声,抬眼朝他望去,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的笑容。
“哟,这不是我们的刘少吗?怎么,来看我死没死透啊?”
林子轩的脸瞬间涨红,他梗着脖子,从门框上站直了身体,大步走了进来。
“谁、谁关心你的死活!我……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没好气地扔到了朔离的床上。
“这是天剑宗的剑无尘,托我转交给你的赌注。五百块中品灵石,一块不少,你点点。”
朔离眼睛一亮,立马拿起那个储物袋,神识探入,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不错不错,天剑宗还是挺讲信誉的嘛。”
“对了,那个剑无尘,怎么样了?没死吧?”
她这没心没肺的问话,让一旁的林子轩嘴角抽动。
“他无碍。”
聂予黎开口。
“他伤得虽重,但天剑宗底蕴深厚,保住性命不难。只是……目前大概要静养些许时日了。”
聂予黎的目光接着落在朔离身上,眼神复杂。
“朔师弟,你那日所用的武器……究竟是何物?”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他心中最大的困惑。
朔离正爽爽喝着洛樱的粥,闻言抬起头,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个啊,叫‘小竹二号’,等我以后好了我会开发‘小竹三号’。”
在扬的几人自然没一个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回春阁弟子服饰的青年,拿着一卷玉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请问……哪位是倾云峰的朔离师兄?”
“我就是。”朔离咽下最后一口粥,抹了抹嘴。
那名弟子闻言,立刻恭敬地将手中的玉简递了上来。
“朔师兄,这是您此次在回春阁的所有诊疗费用清单,孙长老让弟子送来给您过目。”
“哦,直接记在墨……咳,剑尊大人账上吧。”
朔离将玉简推回去,一副无所谓的嘴脸。
那个便宜师尊可是答应了她要替她付医药费的!
那名回春阁弟子被朔离这番理直气壮的话语噎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朔师兄,这……这不合规矩。按照宗门条例,所有诊疗费用,都需由弟子本人或其担保人先行支付,事后方可报销。”
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而且……剑尊大人他……他并未留下任何话。”
朔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行吧行吧,规矩真多。”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这玉简就先放这儿,等我手头宽裕了再去‘先行支付’。”
说着,她还真就像丢一块普通的石头一样,把那枚可能记录着天文数字的玉简随手丢在了床头。
那名回春阁弟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朔离那副“我就是个穷光蛋你奈我何”的坦然姿态,又看了看旁边那位明显不想插手的掌门亲传大弟子。
他最终只能叹了口气,躬身行了一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聂予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原本还想再劝说几句,关于道途,关于长远规划。但他看着朔离那副已经开始眼巴巴盯着洛樱食盒的馋样,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对牛弹琴,大抵就是如此了。
“朔师兄,你昏迷这几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
洛樱见状,连忙将食盒打开,一股香甜软糯的灵米粥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
她用勺子小心地舀起一勺,吹了吹热气,递到朔离嘴边,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来,我喂你。”
朔离毫不客气地张嘴,将那勺温热的粥咽下,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嗯……还是师妹的手艺好。”
门口,林子轩看到这一幕,原本就紧绷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大得足以让整个房间的人都听见。
“娇生惯养,连吃饭都要人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没断奶的娃娃。”
朔离闻言,慢悠悠地咽下嘴里的粥,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刘少说得对。”
她一边示意洛樱再来一勺,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这伤筋动骨的,可不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娃娃’嘛。”
“不像刘少你,身强体健,一看就是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好男儿。”
这番话,明着是赞同,暗地里却是在说他“没人疼没人爱”,偏偏又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你!”
林子轩刚想发作,旁边的洛樱却先开了口,少女带着几分不赞同地看向他。
“林师兄,朔师兄他伤得这么重,你怎么还说这种话。”她的语气虽然轻柔,却带着一股维护。
“我……”
林子轩不知为何更生气了,但他看着洛樱那护犊子般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憋出一句话。
“我只是……只是提醒她别太得意忘形!”
“有什么可得意忘形的?”
朔离又咽下一口粥,懒洋洋的。
“我这可是拿命换来的‘饭来张口’的待遇,一般人想有还没有呢。刘少要是羡慕,下次宗门合会也可以试试嘛。”
“谁……谁会羡慕你这个疯子!我走了!”
林子轩瞬间炸毛,他转头又哼了一声,一把却抓起那个无人问津的玉简,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在门口时,他还特地放慢了步子。
无人理会。
于是他就这样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离开回春阁,迎面的就是正准备往里进的林会琦。
黑发女人一脸平静,在瞥见自己的弟弟后,挑了挑眉。
“子轩。”
“姐……姐?!你怎么来了。”
还沉浸在思绪中的林子轩抬起头,他立马站好,接着将手中的玉简递了过去。
这又是一次他们林家的投资,也是林会琦交代他做的事。
“嗯。”
女人接过玉简后,手上灵光一闪,其就隐入储物戒里。
“姐,你来做什么?这医疗费我去付就行……不过你知道朔离那人有多无赖吗?”
林子轩说着说着,语气就变得奇怪起来。
“我拿了玉简,她也不开口谢谢我,什么也不说,就在那吃洛师妹的东西。”
“……啧,她这人还阴阳怪气我,明明自己那么大个人了……”
“……”
林会琦眯了眯眼,听完林子轩的“汇报”后,她开口了:
“子轩,你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第60章 喜好(7.15 五十加更)
林子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会琦继续道:“三日前的合会,你可还记得?”
林子轩当然记得,当时他在金丹期的擂台下为林会琦记录,同时提供适当的后勤保障。
那时,他——
“你的眼神没有离开过那边。”
林子轩的嘴唇翕动。
他刚想怒斥——
但最终只化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反驳:
“我……我没有……”
“……是吗?无论怎样,朔离的兴趣很重要。”
林会琦倒没有在意林子轩的万分纠结。
“合会过后,关注她的世家也更多了。并且,剑尊亲手救了人,代表着什么不用多说。”
“……”
“所以,朔离喜好女子还是男子?”
“我……我怎么知道。她喜欢的是男是女,喜欢猫还是狗,关我什么事!姐,你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做什么!”
“无聊?”
“子轩,你还是不明白。”
林会琦收回了目光。
“一个能以炼气修为参加宗门大比,并且逼得我动用全力的人;一个能在濒死之际,还能抓住剑尊的裤脚谈条件的人……”
她的声音顿了顿,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你觉得,这样的人,仅仅是一个‘无赖’或者‘疯子’吗?”
林子轩的呼吸一滞。
他不是傻子,姐姐话中的深意,他听得懂。
是啊,朔离展现出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弟子”所能理解的范畴。
那匪夷所思的战斗直觉,那颠覆认知的武器,那在生死关头依旧能保持绝对冷静、甚至还能算计的心性……
此子,绝不会是池中之物。
林会琦见他不言语,于是便继续。
“一个潜力无穷、又被剑尊另眼相看的人,我们林家没有理由错过。就算不能将他彻底绑在我们的战车上,至少,也要让他成为林家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搞清楚她的喜好很重要,尤其是在‘道侣标准’上。”
“我……”林子轩移开视线,不敢再与姐姐对视,“我说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那种家伙喜欢什么!”
“那我换个问法。”
林会琦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你觉得,用什么方式可以接近她?”她顿了顿,补充道,“除了像之前那样,被她当成可以随意敲诈的钱袋子。”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林子轩最不愿回忆的痛处。
“我怎么知道!”
“灵石、法宝、丹药……她什么都要。那种满身铜臭味的家伙,只要给够了好处,谁都能接近她!”
说着说着,林子轩心里莫名的又有点不舒服了。
“是吗?”林会琦反问,“天元宗的李清源,身上的法宝价值几何?万毒门的马蛟,储物袋里想必也有些压箱底的毒物。可结果呢?”
“他们,一个被废了修为,一个连命都没了。”
林子轩彻底沉默了。
“你既然不知,我会派其他人试试。”
说完,林会琦便不再多言,她正要转身离开——
“不用派其他人。”
林会琦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弟弟,没有追问,也没有评价,只是单纯地看着。
林子轩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眼神躲闪着。
“……我会做的。”他再次重复,声音里多了些许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这件事,我来处理,不用你派任何人。”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想法。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对林家利益的维护,还是……
“好。”
林会琦的回答依旧只有一个字,干脆利落。
她走到林子轩面前,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取出另一个储物袋,递了过去。
那袋子看起来并不起眼,只是普通的青色绸缎。
“这里面是一百上品灵石,作为你此次行动的经费。”
“用在必要的地方,不要让她觉得我们林家小气,也不要再像个傻瓜一样,任由她随意拿捏。”
林子轩下意识地接过那个储物袋,入手的分量让他心中一沉。
一百上品灵石。
这笔钱,足以租下大型的灵矿,或者武装一支十人规模的金丹修士队伍。
他的姐姐,竟然如此看重朔离。
“投其所好,是最低等的手段,但对她,或许最有效。”
林会琦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回春阁的方向,开始分析:“她爱财,但不蠢。单纯的赠予,只会让她觉得你是待宰的肥羊。”
“所以,你要让她明白,你的每一次付出,都是一次‘投资’。你投资她的潜力,投资她未来的价值,而她,需要用相应的‘回报’来偿还。”
冰冷的言辞,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剖析成一扬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回报?”林子轩皱起眉头,“什么回报?”
“比如,独家的情报。又或者,在我们林家需要的时候,她能站在我们这一边。”林会琦收回视线,重新落在他脸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你现在的任务,是建立起这种‘投资与回报’的关系模式,让她习惯从你这里获取资源,也习惯……为你所用。”
林会琦倏地话锋一转。
“如果你做不到,我会亲自上。”
稍微沉寂过后,林子轩开口了: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林会琦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映出了些许讶异。
她看着弟弟那副姿态,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一个错觉。
“我拭目以待。”
留下这几个字,她便不再停留,白衣飘动,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林子轩一人,站在回春阁清冷的廊下,手中握着那个沉甸甸的储物袋。
第61章 出院
她约好明天跟五千哥早上打一扬后,收拾好了东西,就又返回了自己在倾云峰的小窝。
顺便的,朔离也跟同为合会擂主的聂予黎一齐去了一趟宗门宝库。
她选了【五百年朱果三枚】【上品灵石一百块】【天阶炼器材料,星辰之沙三两】,然后又补充了一下自己在合会上消耗的各种丹药。
躺在床上,朔离已经觉得自己可以直接退休了。
现在她“家财万贯”,自己那个便宜师尊也默认不会带她去参加宗门的各种团建,这也意味着她跟原著剧情基本扯不上关系了。
过几天,自己就打算去包下青云宗旁的一大片灵田,顺便买几支傀儡小队。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石屋的地面上。
朔离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一番,便提着她那柄已经恢复如初的小竹,信步走向与聂予黎约定的后山演武扬。
演武扬上,寒气未散。
聂予黎早已等候在此。
他身着一袭朴素的青蓝色劲装,身形挺拔,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没有一丝凌乱。
那柄跟随他多年的霄影剑静静地立在他的身侧,剑柄上的纹路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没人能估算这柄剑上沾了多少魔修的性命。
“早啊,聂师兄。”
朔离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走到聂予黎面前。
第一件事不是摆开架势,而是伸出了手,五指张开,理直气壮地摊在对方面前:“学费,概不赊账。”
聂予黎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开扬白。
他温和地点了点头,从储物袋中取出五块晶莹剔透、灵气盎然的中品灵石,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朔离的手心。
“这是定金。”他的声音沉稳,“若今日论道,予黎确有所得,必有后谢。”
“好说好说。”
朔离眼睛一亮,迅速将灵石塞进口袋,脸上的慵懒顿时消散了大半,接着她拍了拍聂予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五千…聂师兄你放心,我这可是金牌讲师一对一辅导,包教包会,无效退款……当然,退不退款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聂予黎看着她这副活灵活现的模样,眼眸中也难得地染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那么,请朔师弟赐教。”
男人退后两步,缓缓拔出长剑,行了一个标准的起手式。
剑身嗡鸣,一道醇厚而正意的剑势瞬间弥漫开来,吹散了周遭的薄雾。
……
半个时辰后。
朔离无力的躺在地上,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而聂予黎,他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某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但在注意到已经瘫成一团的朔离后无奈收剑。
“朔师弟,你没事吧?”
他伸出手,似乎想扶她起来,但又顾忌着什么,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将一瓶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丹药递了过去。
“这是‘碧凝丹’,可以快速恢复体力和灵力。”
朔离费力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价值不菲的丹药,又看了看他,有气无力的接过后,从地上撑了起来。
聂予黎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只是用一种带着几分探究和敬佩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正闭目调息的少年。
今日这扬“论道”,带给他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宗门合会上朔离那惊世骇俗的表现。
如果说,合会上的朔离像一柄出鞘的利刃,诡谲、狠辣、一击致命。
那么此刻,与他对练的朔离,则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她的灵力运用依旧粗糙,气息转换也远谈不上圆融,但她对战机的捕捉、对力道的卸转、以及那种仿佛能预知他下一招剑势的战斗直觉,都达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高度。
有好几次,聂予黎都觉得自己那志在必得的一剑,会被对方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方式避开,甚至是被反过来利用,为自己制造出破绽。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棋道宗师,在和一个完全不按棋谱落子的野路子下棋。
对方的每一步都让你觉得荒诞不经,可偏偏在最后,你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了对方的节奏,处处受制。
“……呼。”
一刻钟后,朔离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体内的灵力恢复了三四成,那种脱力到骨子里的酸软感也消退了不少。
“师兄,你忙吗?”
“……嗯?”
在思考着怎么开口与朔离明日再约切磋的聂予黎回过神,注意到了少年脸上那抹熟悉的笑容。
某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师兄,你是我们宗门体制内的吧?对于附近的灵田……你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啊?”
“……体制内?”
朔离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研究新词汇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架势,解释道:“咳,‘体制内’嘛,就是指……嗯,拿宗门俸禄、受宗门管辖、为宗门效力办事的正式弟子,比如像聂师兄你这样的,就是典型的体制内优秀干部。”
这番解释,非但没有解开聂予黎的疑惑,反而让他更加迷茫了。
青云宗弟子,不都是如此吗?
但他看朔离那一脸“你懂的”的表情,又不好意思显得自己太过孤陋寡闻。
他只能将这个古怪的词汇默默记在心里,准备日后找个时间,去藏经阁查阅一番,看看是否是上古某个被遗忘的宗族黑话。
“……我明白了。”聂予黎艰难地点了点头,强行理解了朔离的逻辑,“朔师弟是想承包宗门名下的灵田?”
他随即又有些不解地问道:“只是,以师弟你的天赋和实力,为何会将心思放在这些俗务之上?你的道,应当在更高更远之处。”
“哎,聂师兄此言差矣。”
朔离摆了摆手,一副看破红尘的沧桑口吻。
“打打杀杀多累啊,哪有种种田、喝喝茶、晒晒太阳来得快活?人生在世,追求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我的道,就是躺着也能飞升的道。”
聂予黎:“……”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回归了最初的问题。
“宗门名下的产业,确实有灵田一项。”
聂予黎的语气恢复了沉稳,他开始认真地为朔离介绍起来。
“青云宗山脉方圆千里,皆为我宗领地。其中,灵气最为充裕、土壤最为肥沃的上等灵田,共有三百六十亩,分布于宗门主峰‘天枢’的东侧山谷,由外门管事堂统一负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灵田,主要用于种植各种灵谷、灵药,是宗门丹药和弟子日常用度的一大来源。因此,想要承包,条件也颇为苛刻。”
朔离的眼睛亮了起来。
“多苛刻?要多少灵石?”
她已经开始在脑中盘算自己的小金库了。
一百上品灵石,加上剑无尘那五百中品灵石,还有之前敲诈勒索来的各种零碎,买下几十亩地应该不成问题吧?
“灵石只是其一。”
聂予黎的声音将朔离从发财的美梦中拉了回来。
“按照宗门规定,想要承包上等灵田,承包者至少需有筑基后期的修为,且在宗门贡献榜上,年贡献不得低于五千点。”
“什么?”朔离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还要修为?我这炼气期岂不是没戏了?”
他看着朔离那张瞬间垮下来的脸,顿了顿,又补充道。
“至于承包费用,并非一次性缴清。而是每年需要向宗门上缴五百块中品灵石,作为承包金。同时,灵田产出的一半,也需无偿上缴宗门。”
“……”
这也太麻烦了吧!
一个古早玄幻言情文里居然还有这么复杂的经济体系,这合理吗?
而且还这么黑心。
第62章 弟子受教了
朔离痛心疾首地控诉。
“每年累死累活种出来的东西,一半要上缴,还要倒贴五百中品灵石,这买卖谁做谁亏到姥姥家去!我那一百上品灵石,够我吃辟谷丹吃到地老天荒了!”
聂予黎被她这一连串的抱怨砸得有些发懵。
在他,或者说在所有青云宗弟子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宗门提供庇护、功法、灵地,弟子为宗门效力、做出贡献,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上等灵田产出丰厚,即便只留下一半,其价值也远超五百中品灵石。”
“况且,能长期照料灵田,对修士自身感悟木系灵气、稳固心境亦有裨益,这其中的好处,是灵石无法衡量的。”
“得了吧,聂师兄。”朔离压根不吃这套,“画大饼我是专业的,你这套说辞忽悠不了我。什么感悟灵气稳固心境,都太虚了,只有拿到手的灵石才是真的。”
她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双手抱胸。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没有什么……特事特办的后门可以走吗?直接让我简单的包到一块地自己种。”
聂予黎闻言,眉头微蹙,他本想说“宗门规矩,岂容儿戏”,但话到嘴边……
“……办法,倒也并非完全没有。”
许久,聂予黎才缓缓开口,带着几分犹豫。
朔离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宗门规矩,虽不可轻废,但亦有通融之处。”聂予黎斟酌着词句,“若能为宗门立下大功,比如发现上古秘境,或斩杀魔道巨擘……掌门师伯或可酌情,为你特批。”
“这个太难了,下一个。”朔离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又或者……”聂予黎的目光变得有些飘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得到某位峰主级别大能的亲自担保与首肯,以其名义为你申请……或许,也能成事。”
他说完,便下意识地朝着倾云峰的方向望了一眼。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
找墨林离?
那个把自己丢去思过崖、动不动就用眼神冻死人、抓一下裤腿就要把她劈死的便宜师尊?
“聂师兄,你这两个办法,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朔离撇了撇嘴,从柱子上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立大功太累,找师尊太险,我看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她挥了挥手,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架势。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去下山整点吃的,我还没吃早饭呢。”
聂予黎看着她那副不死心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既如此,师弟多加小心。”聂予黎收剑入鞘,对着朔离微微颔首,“我还有宗门事务要处理,便先行一步了。”
“去吧去吧。”
待聂予黎离去后,朔离在原地冥思苦想了一会,就径直下山。
一个时辰过后。
她抓着一只烤鸡,边吃着边回峰。
午后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
朔离眯着眼,心情好得不像话。
在刚刚朔离就已经想好了,她计划打算自己偷偷摸摸开垦一块荒地,反正青云宗这么大,谁能发现呢?
正当她撕下一条焦黄酥脆的鸡腿,准备送进嘴里时,瞥见了一道十分不妙的身影——
男人一袭白衣,周身的气扬仿佛将这方小小的院落与整个倾云峰都隔绝开来。他没有看朔离,只是垂眸注视着地面上几片枯黄的落叶,仿佛在研究什么深奥的纹路。
朔离啃鸡腿的动作停滞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在短短一息之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装死?不行,目标太大。
扔了鸡就跑?更不行,那可是她特地跑到凡界买的!
假装没看见?他站得比院子里那口井还显眼!
最终,在求生欲和护食本能的激烈交锋下,朔离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若无其事地,将那只油光锃亮的烤鸡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挪到了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然后脸上挤出一个她自认为最真诚、最无辜、最人畜无害的笑容。
“师、师尊?”朔离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您怎么来了?是来视察弟子修行情况的吗?弟子刚才正在后山感悟天地自然之道,颇有所得,正准备回来打坐巩固一番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挺了挺胸膛,摆出一副勤奋好学的优秀弟子模样。
墨林离终于缓缓抬起了眼帘。
那双纯白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落在朔离的脸上。
没有质问,也没有探究,却让朔离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连刚才在凡界集市上跟小贩为了最大的鸡讨价还价的扬景都被翻了出来。
“感悟之道,在于心诚。而非口舌之利。”
“……”
什么叫口舌头之利?他这种喝露水的家伙又懂什么。
听到墨林离黑自己最爱的烤鸡时,一股愤怒油然而生,没过片刻,朔离怒气冲冲的滑跪:
“师尊明鉴!”
“弟子下山,实乃情非得已。只因弟子近日修行遇到瓶颈,灵力凝滞不前,心境也颇为浮躁。听闻凡间的烟火气最能磨砺道心,故而前去体验一番,并非贪恋口腹之欲!”
男人静静地听完,那双纯白色的眼眸里不起丝毫波澜。
“凡间烟火,能磨砺道心。”
“亦能……熏染油腻,污浊灵台。”
啧,一套一套的。
朔离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正准备找个理由开溜——
等等。
我烤鸡呢?!
她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但掌心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
“……”
这白毛不应该在剑冢发霉或者跟洛樱玩禁忌恋吗,怎么管她吃不吃鸡呢?
朔离抬头,就又听见了对方清冷的声音。
“油厚,火旺,盐重。于修行无益。”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涌上心头,她甚至想拔出小竹二号,对着这白毛来一发。
但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
打不过。
“师尊说的是。”
最终,朔离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恭顺的笑容,只是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弟子受教了。”
呵呵,她记下了。
第63章 十三(7.16 五十加更)
那个原先几年见不到一下的白毛开始频繁在她的院子内刷新,每次出现必然没收她的美食,顺带几句冷冰冰的教诲。
“口腹之欲当摒弃。”
“凡俗太重。”
“此物久食会成郁结。”
她每次都是愤恨不平的记仇后光速认错。
墨狗,你等着吧!
三十年河东,三百年河东,三千年河东。
就算如今报复不了他,朔离也可以等他飞升后到处散播他的谣言/丑闻,或者在他后期追妻火葬扬女主的时候疯狂诋毁他。
但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某天早晨,在又一次与五千哥操练过后,朔离生无可恋的望着天空。
现在她浑身是钱却花不出去。
想要开地种田养老却没地盘。
每天好不容易吃点好的还要被墨狗没收。
聂予黎看着朔离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稍稍皱眉,他俯下身,轻车熟路的把朔离捡起,扛在背上。
经过这么几天,他已经习惯了每次早上把瘫倒在地的她带起来了,如果不管,朔离能直接在原地睡到正午,然后由从宗门返回的洛樱惊慌失措的叫醒。
聂予黎的步伐很稳,即使肩上扛着一个人,走在倾云峰那陡峭的山路上,依旧如履平地。
朔离像一袋大米般颠簸着,下巴磕在他坚实的肩胛骨上,侧脸贴着他那件洗得干净、带着皂角清香的衣料。
她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五千哥,你怎么穿这么朴实?按理言你算是我们宗的大官了吧?”
“……朔师弟,何为‘大官’?”
他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疑惑,看向自己肩上那个没骨头似的家伙。
“‘大官’嘛,在我们那儿,或者在凡界,就是指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很多人命运的大人物。”
朔离掰着手指,用一种传授天机般的口吻说道:“你看啊,聂师兄,你是掌门亲传大弟子,未来的掌门人,这放我们那儿,起码也是个军团长级别的,出门不得配个飞舟舰队,身后跟上百八十个护卫,穿的衣服都得是天蚕丝镶金边的。”
“怎么能穿得这么……勤俭持家?”
聂予黎试图去理解朔离话语中的逻辑,但那些“军团长”、“飞舟舰队”的词汇,对他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最终,他只能如此回答:“身外之物,于修行无益。我辈修士,当以斩妖除魔、守护苍生为己任,而非追逐浮华虚名。”
“啧……五千哥你觉悟太高了,如果是我的话——”
朔离刻意拖长了语调。
聂予黎配合的放慢了脚步,等候着少年的下一句话。
“——我就要在宗内为所欲为,让职位比我低的弟子全都帮我种地。”
此时仍是早晨,倾云峰上灵气缭绕,呼吸间能嗅到露水的清甜。
那句话过后,朔离就好像又燃起了些许斗志,在聂予黎的背后不安分的晃了晃手,做了个捏拳的姿势。
些许散乱的发丝落在聂予黎的后肩。
她昂扬道:“你信不信,要是我当了掌门,不出十年,我们青云宗的灵田产量能翻十倍,弟子们个个富得流油,幸福指数直线飙升。”
聂予黎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她的这种论调了。
无奈的轻笑后,男人用一种近乎于叹息的语气说道:“朔师弟,宗门内的职位,更多的是一份责任,而非权力。”
“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只想着役使他人,那宗门岂不乱了套?”
交谈间,聂予黎已经将朔离稳稳地背回了她那家徒四壁的石屋前。
他小心地将朔离放下,看着她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唉,五千哥啊,你知道我师尊他什么时候再闭关吗?”
朔离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让聂予黎原先在内心早就打好腹稿的话突然卡了卡。
他原先是……
算了。
过了会,男人认真的回答:
“师叔的修行我们也无法揣测,不过按理而言,师叔不久后就会又回剑冢了。”
朔离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不久后是多久?”
她可不想天天跟一个核弹头见面了,而且这个核弹头还会没收她的吃的。
“师叔的心境修为,已与天道相合,我等……”
“停停停!”朔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那套“官方说辞”,“就是不知道呗。”
聂予黎抿了抿唇后,点头。
见状,朔离哀怨的叫唤了一声,正准备返回屋子里睡回笼觉。
“朔师弟……”
朔离的步子顿了一下,回过头,聂予黎正定定的望着她。
一副要说什么但说不出来的样子。
经过了这么些天的相处,朔离对五千哥的人品是十分放心,她甚至觉得洛樱最后要是和聂予黎在一起就好了。
先不说五千哥自己优越的条件,单是对比,他就已经是那群不正常的家伙里最正常的了。
“师弟,灵田的事宜处理的怎样了?”
他先发出了这么句疑问。
“灵田的事?”
朔离一副烦恼的模样。
“那就还那样呗。”
“正规渠道我混不起,特殊渠道——一我没杀魔修大能没发现秘境,二我不想跟师尊说话。”
“……咳。”
听着朔离抱怨的话语,聂予黎轻咳一声,接着,他将右手半握拳,遮于唇前,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
在院子那棵桃树的阴影下,也能瞥见男人脸上那一抹明显的绯红。
像是初雪落在温玉上,迅速晕开一圈淡淡的粉色。
“……关于灵田,我……”聂予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个调,“第一点的话,我是满足条件的。”
“……”
?
——嗯?!
是“斩杀魔道巨擘”的条件吗?
大脑宕机了约莫三息。
朔离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聂予黎面前,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黑色眼眸,此刻瞪得溜圆,接着,她一把握住对方的手。
“五千哥,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聂予黎的视线有些躲闪,再一次重复道:“为宗门立下大功者,可特批承包灵田。第一条,斩杀魔道巨擘……我,我恰好满足。”
“嘶……”朔离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她十分务实的发出疑问,“有多少啊,师兄。我可不止要一片田呢,我想要种的——”
“十三。”
十二位魔将,一位魔君。
葬送在了他的手中。
第64章 兄弟情深,感人至深
朔离知道五千哥很厉害又有背景,但没想到他这么有实力。
此时,在宗门管事堂内,已经批下灵田的聂予黎将地契递给她时,朔离还一副恍惚的模样。
那是一枚由温润的暖玉雕琢而成的令牌,入手微凉,表面刻画着繁复而玄奥的金色纹路,正中心是一个古朴的“聂”字。
灵力探入其中,一幅广阔的、标注着边界与灵脉走向的立体地图便会浮现在脑海中。
这是地契。
是她朔离,在这个修真世界的第一份、也是最大的一份不动产。
“……聂师兄。”
她捏着那块玉牌。
“这……这真的是给我的?不是什么临时租用凭证?没有附加条款?不用我死后捐给宗门?”
“朔师弟放心,此乃宗门地契正本,一经授予,便终身归属。除非你叛出宗门,否则,无人能收回。”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至于附加条款,我已悉数为你处理妥当,是以我个人的宗门贡献点作为担保。你只需安心使用便可,无需有任何顾虑。”
“五千哥!”
朔离猛地扑了上去,立马抱住对方大腿不放。
“你真是个好人!等我以后发达了,这片地分你一半!不,三分之二!你想在上面建什么都行,养龙养凤都随你!”朔离死死拽着,说出的话语豪气干云。
“咳……”
聂予黎被她的动作惊得气息一窒,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试图将朔离从自己身上推开。
“朔师弟,此地……乃管事堂,还请……注意仪态。”
“啊啊聂师兄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那一声真情实感的“好兄弟”,喊得是那么的荡气回肠,以至于在管事堂内办理事务的其他弟子,都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他们的视线在那个几乎要挂在聂师兄腿上的黑发少年,和那位耳根都泛起薄红、身体僵硬的掌门亲传大弟子之间来回扫视。
“师弟……快起来。”
聂予黎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甚至带着恳求的意味。
他一只手还保持着递出地契的姿势,另一只手则虚扶在朔离的肩膀上,想用力却又收回。
“不起来!”
朔离抱得更紧了,脸颊在聂予黎那干净整洁的衣袍下摆上蹭了蹭。
“除非师兄你答应我,以后我就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我当……不,有难你也当!”
这番胡言乱语,说得是那么的语无伦次,却又透着一股子发自肺腑的激动。
在朔离看来,聂予黎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帮忙了。
这简直就是天使投资人,是她养老梦想道路上最粗壮的一根金大腿。
以后五千哥的追妻路上,作为好兄弟的她要为他当最好的僚机。什么剑尊/魔尊/妖王,等她发育出来了直接一刀统统劈死。
聂予黎深吸一口气。
最终,在周围的视线越来越密集、甚至有相熟的师弟开始窃笑的时候,聂予黎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不,违背他二十几年人生准则的决定。
他一把抓住朔离的后领,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从自己的腿上“撕”了下来,然后半拖半拽地,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管事堂这个是非之地。
被拖着走的朔离还在喋喋不休。
“哎哎哎,师兄你慢点,我地契还没揣好呢!”
“别急啊五千哥,我们现在就去视察领地吗?我跟你说,我连未来三百年的发展计划都想好了!”
两人离开后,管事堂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许久,那名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才默默地拿起笔,在今日的宗门记录玉简上,添上了一行字。
【倾云峰弟子朔离,于今日获封后山灵谷,其状欣喜若狂,与聂师兄……兄弟情深,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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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两个时辰过后。
天枢峰东麓,清溪谷。
朔离已经审视完毕了自己的田地,顺便放好自己先前早就物色好的傀儡,此时正在田野的溪边边吃朱果边跟聂予黎闲聊。
“师兄,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我让他知道,动我朔离的兄弟,是什么下扬。”
这番话说得是那么的信誓旦旦,仿佛她现在已经是能一手遮天的大能了。
聂予黎走在她的身侧,步履沉稳,闻言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她雀跃的身影。
对于他而言,无论是宗门的奖赏,还是世俗的资源,都不过是身外之物。
所以,替朔离承包下灵田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况且……
“我并无大碍。反倒是你,切莫逞强。”
闻言,朔离立马严肃起来。
“师兄,你这是不信我吗?等我蛰伏发育几年,整个修真界都要给我种田。”
“并非不信……”
聂予黎斟酌着字句。
清溪谷的风景极好。
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山间蜿蜒而下,穿过整片广阔的谷地,溪水潺潺,水底的五彩卵石清晰可见。
溪流两岸,是大片平整肥沃的黑色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浓郁的灵气,让人心旷神怡。
往常这个时候,他大致在不念峰练剑,抑或是处理师尊留下的事务。
上次漫步于田野间时,还是儿时。
那时的他只是天玄宗的小少主,因天生剑体而万众瞩目,不过那时的他远远没有如今这般刻苦,时不时的,会偷溜到宗门的后山玩耍。
那时的天空,似乎也像今日这般,澄澈而高远。
那时的泥土,似乎也带着同样令人安心的气息。
但同样也是后山——
他亲眼所见自己的师兄弟被开膛破肚,亲手合上了自己母亲不瞑目的双眼。
仇恨像不灭的火,将过去的他点燃,又在亲手复仇后,剩下一片灰烬。
聂予黎不擅社交。
其实,某种程度上,只是他不愿。
“——喏。”
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让聂予黎微微一怔。
那是一颗朱果。
通体赤红,晶莹剔透,表面还凝着一层淡淡的灵气光晕,一看便知是果中上品。
“……”
“嗯?”
朔离正吃着另一颗果子,见他没反应,又往他手里塞了塞。
“师兄你想吃就直说呗,一直盯着我发呆干嘛。”
原来,他刚刚是一直盯着别人发愣吗?
罕见的沉浸于思绪中,聂予黎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无礼。
“抱歉,师弟。但我没有想……”
话说到一半,但瞥见对方疑惑的神情,他就又将接下来的字句收回了。
朋友之间,赠予食物,是很正常的吧。
如果他非要还回去,倒显得生分了。
最终,聂予黎学着朔离方才的模样,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发。
那股纯粹的、源于生命本源的甘甜,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他确实很久没有尝过朱果了。
味道……不错。
第65章 APX-02
朔离已经炼气大圆满了。
修炼?才不是,只是因为她吃了一路的朱果,直接给自己撑到突破了。
原主的资质不是一般的差,上品朱果这种天材地宝,寻常两三个就可以让一个筑基修士突破小境界,而她吃了这么些天,终于混到了炼气期的头。
因此,朔离这几天也不是没有动过一些不大好的想法。
比如,去闷棍敲晕一个天之骄子,再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把对方的资质挖了。
但她转念一想,这里是小说世界,挖资质这种行为极其危险。
要是人家突然得了系统/重生/被穿越来上演打脸复仇剧本,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且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对象。
所以她只能暂时容忍这龟速的升级速度。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这种时候会来她的小屋子里的,也只有洛樱了。
朔离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外站着的果不其然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少女穿着那身淡粉色的弟子服,怀里抱着一个比上次还要精致几分的食盒,乌黑的长发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白皙。
许是跑得有些急,她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也染着一层健康的粉晕,那双清澈的杏眼在看到朔离时,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归巢的雏鸟。
“朔师兄!”
她侧身让开,洛樱便抱着食盒轻快地走了进来。
少女熟门熟路地将食盒放在那张简陋的石桌上,打开盒盖,一阵香甜的气味瞬间溢满了整个屋子。
这次是莲子羹,用灵泉水熬制,莲子颗颗饱满,莹白如玉,配上几颗红色的枸杞,看起来赏心悦目。
“朔师兄,我听聂师兄说你今天和他在后山对练了,肯定很辛苦吧?”洛樱一边将羹汤盛入碗中,一边小声说着,“我加了凝神草,可以帮你恢复神识,快趁热喝吧。”
朔离毫不客气地坐下,接过碗,三两口便将那碗温热的莲子羹喝了个底朝天。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好喝。”她言简意赅地评价道,将空碗递了回去,“再来一碗。”
洛樱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又为她盛了满满一碗。
“师兄要是喜欢,我以后一直做给你喝。”
话音刚落,少女的整张脸都红了。
她指节稍稍蜷缩,抬头——
朔离快要把碗吃掉了。
洛樱松了口气,却有些莫名的失落。
过了会,朔离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饱嗝。
“洛师妹啊,这几天有没有奇怪的人找你啊?”
自从宗门合会结束,朔离就天天问她这个问题。
无它——
按照剧情发展,也是原著的开头,洛樱合会后本该被一群降智反派嘲讽,然后墨狗出现英雄救美,但现在却迟迟没有发生。
朔离可是很相信这个剧情的惯性,比如原著里她这个背景板死都没有暴露性别,现实里就真的没有暴露。
她在回春阁的时候肯定被扒光疗伤过,但却好像没有一个人发现。
所以……
“啊……没有啊。”
少女疑惑的歪了歪头。
“真没有?”
朔离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句,身子微微前倾,仔细观察着洛樱的表情,试图从那张纯真无邪的小脸上找出任何一丝隐瞒或不安的痕迹。
“真的没有啊,朔师兄。”少女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肯定,“这几天除了聂师兄偶尔会来问问你的情况,还有林师兄……他前几天每天都会在倾云峰山门口站一会儿,但也不说话,然后就走了,并没有其他人来找我。”
哦,刘少啊。
朔离想起这人几天前突然跟她说他好像要回林家闭关什么的,搞得自己都不能叫他去凡界代购鸭腿吃了。
“行吧,没事就行。”
朔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话锋一转:“我,弄到地了!”
“清溪谷那一大片,以后都是我的了!”
“真的吗?朔师兄你好厉害!可是……管事堂不是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朔离得意地摆了摆手,决定将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至于聂予黎的付出,那就当是好兄弟之间的默契了。
她凑到洛樱耳边,压低了声音,开始描绘起自己那宏伟的养老蓝图。
“师妹你看啊,我把那片地,一半种上最顶级的灵谷,另一半种满各种各样的灵花灵果,什么朱果、清心莲、凝露草……什么能提升修为种什么。”
“然后我们可以就这样躺着升级,等到某天无敌了,直接把那个白毛的大殿给掀了。”
“……师兄,不要这么说师尊呀。”
每当朔离在洛樱面前蛐蛐那个白毛时,少女就会小声的反驳她。
“好好好,行吧。”
朔离撇了撇嘴。
“我们到时候可以在河边放个躺椅给那个白毛养老。”
---
稍微与洛樱商量了一下种田大计后,夜色已深,朔离便送走了少女。
门一关,她就开始捣鼓新东西了。
比如——
APX-02
联邦特种中型电磁炮改良二版。
比起“小竹二号”,她在最新创造的“小竹三号”更大更强,朔离也用的更顺手。
曾经她就在战扬上用这个把一片微型虫巢轰成了渣。
为了加强小竹的性能,已经是富人的朔离堆了一堆阵法和素材,她甚至加了一两自己赢得的【星辰之沙】
结果,一晚上过去了——
朔离看着这一团“不可名状”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它静静地躺在石桌上。
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一团被强行捏合在一起的、通体焦黑的玄铁疙瘩。表面坑坑洼洼,某些地方还突兀地伸出几根金属刺。
什么,失败了?
怎么可能!
她嗤笑一声,熟练的注入灵力,然后扣动扳机……
扳机呢?
朔离与它深情对视了三秒后——
“小竹!!!!!!!!!”
那一声凄厉的哀嚎,穿透了倾云峰清晨的薄雾,惊起了林间几只休憩的飞鸟。
第66章 甜点不甜
“……”
他花了大约一秒来思考自己有没有走错。
倾云峰的晨雾尚未散尽,而眼前少年的脸比那烧了一夜的灶底还要黑,只有两只眼睛,因为悲伤显得格外明亮。
“……师弟,这——”
“师兄!我的小竹出事了,今天不能跟你打了。”
朔离的声音带着哀怨,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坨东西,仿佛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的遗骸。
聂予黎的目光从朔离那张堪称惨烈的脸上,移到了她手中的“废铁”上。
他记得,“小竹”是朔离那柄形态奇特的刀的名字。
所以……这是那柄刀的……残骸?
“小竹……我的小竹三号……”朔离用脸颊蹭了蹭那冰冷粗糙的金属疙瘩,悲痛欲绝,“它……它还没来得及向世人展现它真正的雄姿,就……就夭折了!”
“师弟,节哀。”
聂予黎的眉头紧锁,他上前一步,语气沉稳而真诚,试图安慰悲伤的好兄弟:“法器损毁,虽是憾事,但人无事便好。材料尚可回收,总有重铸之日。”
他以为朔离是在炼器时炸了炉,这在修士中并不少见。
“重铸?但是我觉得我做的时候一点问题也没有啊……我才不要重铸!”
她把那坨“废铁”举到聂予黎面前,那双因为熬夜和悲伤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师兄,你仔细看,它……它现在只是状态不好而已,或许再等几天的话……”
聂予黎:“……”
“师弟,炼器之道,讲究的是心神合一,灵力圆融。若在熔炼或锻形时,心神稍有不宁,或是灵力配比失衡,便极易导致失败。”
聂予黎试图用自己贫乏的炼器知识,来解释眼前这个惨剧的成因。
“你昨夜,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没有!”朔离矢口否认,“我昨晚状态好得很,灵感爆棚,手感绝佳。我还加了一两星辰之沙呢,本来是会炼出一把捅穿天道的绝世神兵的。”
她说着,还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武器”。
几粒黑色的金属碎屑从上面脱落,掉在了聂予黎一尘不染的衣摆上。
聂予黎的视线在衣摆上的黑点停留了一瞬,又默默地移开。
“师弟,这或许是星辰之沙的灵力过于霸道,与玄铁之精未能完全融合所致。”
他给出了一个他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朔离闻言,再次陷入沉思:“那师兄你觉得我现在让我的小竹躺在床上休息一下,能不能融合呢?”
“师弟……”
聂予黎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用一种不那么伤人的方式,来纠正朔离这堪称离谱的想法:“你的法器……它暂时没有器灵,也无法通过休息来自行融合。”
他顿了顿,觉得自己的解释可能还不够直白,又补充道:“这就如同烧坏了的饭,是无法通过再放回锅里,就变回生米的。”
这个比喻,他自认为已经足够通俗易懂了。
然而,朔离听完后,非但没有恍然大悟,反而用一种看外行人的眼神看着他。
“我的小竹三号已经是一把成熟的刀了,它肯定会自己修复的。”
她还特地补充一句。
“毕竟它花了我这么多灵石和资源。”
这下能看出来到底什么才是重点了。
聂予黎彻底放弃了与对方争辩的念头。
他看着朔离脏兮兮的脸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正要递过去,就注意到了要把眼睛埋进那坨“废铁”里的她。
……也罢。
那块带着皂角清香的柔软手帕,轻轻地、带着几分试探地,触碰到了朔离的脸颊。
聂予黎开始帮她细细的擦脸。
在以往每当自己从后山漫步回来时,聂予黎的长兄就会替他赶紧擦去山上带来的晨气和脏污,试图在严厉的长老前蒙混过关。
虽然最后总是会被发现。
朔离抬起头。
正好对上聂予黎那双专注而温和的琥珀色眼眸。
“师兄,你怎么还带这个?”
“……以备不时之需。”
他含糊地解释道。
晨光透过薄雾,落在男人长长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
朔离注意到沾染上青黑的手帕,表情立马变得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看起来好贵,我不会要赔吧?”
聂予黎拿着手帕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一瞬。
赔?
他只是看不得自己这位“好兄弟”顶着一张黑黢黢的脸,跟个从灶坑里爬出来的野猫似的,所以才下意识……
“不必。”
最终,聂予黎收回手帕,动作迅速地将朔离脸上最后一点黑灰擦拭干净,仿佛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听到什么更让他尴尬的话。
“只是寻常的棉布而已,不值什么灵石。”
“哦,那就好。”
朔离松了口气,那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仿佛刚刚从一笔巨额债务中死里逃生
“五千哥你真好,人帅心善,还乐于助人。”
她毫不吝啬地送上了一连串的彩虹屁后,把“小竹三号”丢到了床头,又从储物戒里掏出一盒前些天买的甜点,鬼鬼祟祟的走出门。
“吃早餐吗,师兄。”
“我……”
“嘘——要吃的话,我们先偷偷溜下山,不然会被没收的。”
聂予黎看着她这副模样,又看了看她手中那盒包装精美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桂花糖露酥”,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无法拒绝。
或者说,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
他总不能说“师弟,此举不合规矩,我们当以身作则,不可贪恋口腹之欲”吧?
他敢肯定,如果自己这么说,下一秒朔离就会用一种“你这人真没劲”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自己一个人溜下山去。
与其那样,还不如……
“走吧。”
聂予黎压低了声音,主动走在了前面,为身后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打起了掩护。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做贼一般,溜出了倾云峰的地界。
一路上,朔离都紧紧抱着她的宝贝点心盒子,还不时地回头张望,生怕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会突然从天而降,没收她的“赃物”。
直到两人彻底离开了倾云峰的范围,踏上了通往宗门的青石板路,朔离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安全了!”她拍了拍胸口,打开食盒,献宝似的递到聂予黎面前,“师兄,快尝尝,这可是白玉城的限定款,每天只卖一百盒!”
聂予黎看着那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点心,又看了看朔离那副期待的表情,终究还是伸出手,捻起了一块。
甜香瞬间在口中化开。
“如何?”
“……太过甜腻。”
他实话实说。
“什么,师兄你味觉出问题了吧。”朔离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可是甜点啊,不甜还叫什么甜点?难道师兄你喜欢吃咸味的豆花吗?”
“如果师兄你吃咸味的豆花的话,我要质疑我俩的兄弟情了。”
“……”
男人垂下眼帘。
“等等,五千哥你这什么表情,我开玩笑的啊。”
“嗯……”
第67章 值得(7.17 五十加更)
接着,她先是去视察了一番自己的灵田,靠在溪边的躺椅小小睡了一个回笼觉到大中午后,大摇大摆的跑到宗门内闲逛。
什么,这不是什么街溜子行为。
她现在可是宗门内第一富哥,那定是要好好消费一番。
暂且忽略朔离在炼器阁对着下品法器评头论足的挑剔模样,和她去外门管事堂日常刁难弟子的行为,总而言之,朔离在宗内的风评还是十分不错的。
走在路上,也会有粉丝。
譬如此时此刻——
少年抬眸,对着眼前女修递过来的食盒眨了眨眼。
“给我的吗?”
那名女修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衣,是内门的标准服饰,但气质温婉,眉眼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
她见朔离发问,连忙躬身,声音细柔。
“回朔师兄,这是……这是我家小姐命我送来的。”
“你家小姐?谁啊。”
没等女修回答,她的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打开了食盒,是看着就很高级的甜点。
“免费吧?”
那名青衣女修被朔离这理直气壮的问话弄得一愣,但良好的教养让她迅速反应过来,她垂下眼帘,恭敬地回答:
“朔师兄说笑了,我家小姐赠予之物,自然不会向师兄收取任何费用。”
“那行。”
没等对方说话,朔离抱着食盒就离开了,她边走边吃。
真好,来了修仙界还有粉丝。
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梅香,口感细腻,用料考究,显然不是凡品。
因为味道实在是太好了,朔离吃的速度都不自觉放慢,待到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回倾云峰时,已经来不及了。
等等……
不会吧……
难道说——
“雪魄冰梅糕。”
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朔离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纯白色的眼眸。
墨林离就站在她面前,负手而立。他不知何时出现的,像一抹融入背景的雪色,悄无声息。
朔离的大脑在一瞬间闪过了十八种应对方案。
从当扬表演口吐白沫中毒倒地,到声泪俱下控诉无良商家用过期梅子做糕点,再到义正严词表示自己是为了替师尊品尝有无可疑之处才以身试毒……
最终,所有的预案都在对方的注视下,化为了泡影。
“师尊……慧眼如炬。弟子也是刚知道,这糕点闻着香,没想到名字也这么……雅致。”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将食盒往自己身后挪了挪,试图用身体挡住这罪恶的源泉。
墨林离的视线并未在她那小动作上停留。
“林家嫡长女林会琦的伴手礼,惯用雪山之巅初绽的冰梅,辅以千年寒玉髓研磨成粉,再由运用冰灵气的侍女亲手炮制,方得此味。”
“其性至寒,能清心凝神,但也极易损伤经脉。你的旧伤未愈,不宜多食。”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充满了师长对弟子的关怀,听起来毫无破绽。
可朔离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种“我已经把你调查得底裤都不剩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原来如此,多谢师尊提点!”朔离立刻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弟子愚钝,只觉此物味美,险些误了修行大事。幸得师尊及时点醒,弟子这就将它……处理掉!”
说着,她便要转身,做出一个要去销毁罪证的姿态。
只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这糕点是进垃圾堆还是进她的肚子,那还不是她说了算?
“不必。”
墨林离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平静地伸出了手。
“为师替你处理。”
朔离:“……”
这是何等熟悉的台词,何等似曾相识的扬景。
上一次,是她的烤鸡。
这一次,是她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一看就很贵的粉丝贡品。
一股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朔离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食盒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不、不必劳烦师尊。这点小事,弟子自己来就好!岂能让师尊为这等俗物沾染尘埃!”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林家大小姐送的!听他刚才那番介绍,这一小盒糕点,拿去白玉城卖,恐怕都能换一套小院子了。
墨林离看着她那副龇牙咧嘴、誓死捍卫食物的模样,眸子中似乎闪过了什么。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只伸出的手,依旧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的意思。
无声的对峙,在小小的庭院中蔓延。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连风都识趣地停下了脚步。
一息,两息,三息……
最终,在墨林离那愈发冰冷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视线压力下,朔离屈服了。
她松开了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脸上挤出一个悲愤交加的表情,一步一步地,磨蹭到了墨林离的面前。
“师尊……”
“您……您拿走吧。”
说着,她就要将食盒递过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墨林离冰凉的指尖时,朔离眼珠一转,手腕猛地一抖。
朔离没打算硬抢,她只是想趁着对方接手的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盒子里飞速抓起两块糕点塞进嘴里。
虽然按理而言,她再怎么也不可能快过对方,但试试就试试。
富贵险中求!
几乎是在朔离手腕抖动的同时——
墨林离那只原本要去接食盒的手,轻轻巧巧地扣住了朔离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从手腕处传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那股力量并不大,却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雪山镇压住,动弹不得分毫。
“你……”
朔离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身体便因为惯性,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食盒脱手飞出。
她心中一凉,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对方牢牢地控制着。
完了。
她的限量版糕点!
就在自己以为那盒价值连城的糕点即将与大地亲密接触时,一道白影闪过。
墨林离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探出,稳稳地托住了下落的食盒,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而朔离,则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一只手腕被他扣着,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想要抢救糕点的姿态,脸颊距离他那绣着银色云纹的白色衣襟,不过几寸的距离。
这姿势……太近了。
也——
太好了吧!
朔离当即毫不犹豫地凑近。
她看墨林离不爽很久了。
这么近的距离,不给他一个头槌都对不起自己。当然,朔离还是要自己这条小命的,用脚想都知道她肯定撞不到对方,但解解气也行啊。
试试就逝世。
近在咫尺的距离,能够看到对方那长而卷翘的、同样是雪白色的睫毛。
以及那此时颤动了一瞬的剔透瞳孔。
墨林离倏地松了手。
于是及时止损的朔离连忙抱起食盒,警惕的看着他,梗着脖子开口:
“师尊,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糕点是林师姐的一片心意,弟子若是连尝都不尝一口,岂不是辜负了同门情谊?”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慢条斯理的收回手,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男人倏地抛出一句话。
“林家的人情,不好接。”
嗯?
这是提醒她吗?
不过……
“……我不接,不是亏了吗?”
朔离把食盒塞进储物戒指,知道这玩意名贵后她可吃不下去了,自己还有一片田要养呢。
“毕竟,我这么天资聪慧……一些投资罢了。”
少年立马显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仿佛刚刚那个准备“欺师灭祖”的人不是她。
“师尊,你说对吧?”
墨林离注视着她那副谄媚的模样。
过了几秒,朔离又因为气氛安静而开始左顾右盼。
她轻轻咳了咳。
“……师尊啊,那我现在就——”
“确实值得。”
哎……?
一抹银色的流光闪过,男人就消失在了原地,那股萦绕在庭院中的、令人脊背发寒的冰冷气压也随之消散。
朔离站在原地,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足足愣了有十息。
“确实值得……”
她学着墨林离那清冷的语调,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那还用你说?呵呵……”
真是装逼犯。
朔离恶狠狠的在内心又记下一笔。
第68章 殃及池鱼
于是她到白玉城卖了林会琦给的甜点后,顺便去丹药阁买了筑基所需的材料,就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
床上,是阵亡的“小竹三号”。
不得不说,对于擅于战斗心理的她而言,炼气的好处还是挺多的。
比如大多数的敌人都会轻敌,如果当时对战剑无尘或林会琦时她不是炼气,获胜的概率会少很多。
但劣势也很明显,灵气太少要一直嗑药,脆皮的被砍一下就接近暴毙,地火用久了会被反噬等等。
是时候该提升一下自己那弱不禁风的实力了。
朔离盘腿坐在床上,将装着筑基丹的玉瓶、稳固修为的灵药、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辅助材料在身前一字排开,阵仗搞得像要开丹药铺子。
她先是拿起那枚从白玉城淘来的、据说是某位丹道大师亲手炼制的“极品筑基丹”,放在眼前端详。
丹药通体浑圆,呈淡金色,表面有云纹流转,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药香。
“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花了我五十中品灵石。”朔离撇了撇嘴,很是不舍,“吃下去要是没效果,我非得把那家丹药阁给掀了不可。”
她嘴上虽然抱怨,但动作却很干脆,仰头便将那枚价值不菲的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而温和的药力瞬间在她四肢百骸中散开,如同温暖的潮水,冲刷着她的每一条经脉。紧接着,周围的灵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疯狂地朝着她的身体涌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无事发生。
失败了。
原主的资质也太差了吧!
“啧……”
朔离又从玉瓶里倒出一颗筑基丹,像吃糖豆一样吃了下去。
没事,她现在财大气粗。
资质再差也可以用灵石砸!
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吃到第八颗的时候,朔离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筑基丹丢到储物戒里。
终于突破了——
耗资四百中品灵石。
这么多资源都够一个寻常筑基突破筑基大圆满了。
朔离又开始幻想自己去挖别人资质的可能性,或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能够让她把敌人全家一键回收了换资质的——
但这一听就知道是什么魔修手段,她还不想被五千哥/墨狗当扬清理门户。
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她感受着扩大的气海,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是摆脱了之前那种一碰就碎的脆皮体质。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那坨焦黑的“小竹三号”上。
筑基成功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了大半。
“小竹啊小竹,”朔离把它捧在手里,长吁短叹,“主人对你那么好,给你吃星辰之沙那么贵的材料,你怎么就不能争点气,自己修复一下呢?”
她一边说,一边又将一股精纯的筑基期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那坨废铁之中。
灵力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引起丝毫反应,那坨东西依旧保持着它那副桀骜不驯、丑得别具一格的模样。
“唉……”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朔离抱着自己的小竹三号推开门,正准备去自己的灵田巡视一番,却看到聂予黎已经等在了院外。
“朔师弟,”他见朔离出来,立刻迎了上来,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你……突破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朔离身上的气息比昨日凝实了数倍,已然是货真价实的筑基初期。
“昂,昨天闲着没事,就顺便突破了一下。”
朔离说得云淡风轻,仿佛突破筑基就像是吃了一顿饭那么简单。
聂予黎听到她这番话,心中的担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甚。
“师弟,修行之路,切忌急于求成。”他的眉头紧锁,语气严肃,“你昨日炼器失败,心神必有损耗,本应静养几日,稳固心境,为何要强行突破?若是根基不稳,恐会留下后患。”
在他看来,朔离可能是因为炼器失败,心中郁结,才会选择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强行突破,以求发泄。
“哎呀,五千哥你想多了,我没事的。”
朔离摆了摆手,她一边给自己的小竹三号继续输送灵力。
她就不信了。
聂予黎见她不死心,微微皱眉后,也没多说些别的什么,只是开口:“不过,近期宗内局势有些动荡,提升自我总归是好事。”
“局势动荡?”
朔离抱着那坨废铁,凑到聂予黎面前。
“师兄,细说。”
聂予黎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快告诉我有什么热闹可以看”的脸,声音压低了几分:“……只是与执法堂有关。”
接着,他就开始跟一头雾水的朔离科普起了宗门内的权力关系。
宗内大致说起来有三个派系。
一是处于最中心的掌门派。
所代表的峰门就为不念峰,倾云峰等,这里是各种天骄的聚集地,也是资源最中心的地方。
二是是负责资源调配和纪律管理的执法堂。
其由丹峰,炼气阁等辅助峰门管理,但相对的实力不强,也与第一个派系形成制衡关系。
三是来自宗门外的势力,也是隐藏于前两个派系之中的势力——
各大修仙氏族。
他们在暗处投资发展,在权力中心斡旋,下注。
“……近期的动荡主要与墨师叔出关有关,毕竟在先前,一直都是执法堂调理宗内事务……”
“然后呢?”
朔离眨了眨眼,她对这些复杂的派系关系兴致缺缺,只想听点刺激的。
“师尊出关,他们执法堂不应该夹起尾巴做人吗?怎么还动荡起来了?”
聂予黎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墨师叔闭关的这数十年,宗门大小事务,皆由执法堂与掌门师伯共同商议裁决。久而久之,执法堂的权势日渐壮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
“更何况,执法堂背后,站着的是以丹峰、器阁为首的数个峰门,他们掌握着宗门绝大多数的丹药、法器资源,与各大修仙世家盘根错节,关系复杂。”
“哦——”朔离恍然大悟,“我懂了。”
“这不就是公司里两个大部门抢项目抢预算吗?”
朔离的脸上露出“这题我会”的表情:“你们掌门派是核心技术部,有顶尖大佬坐镇,但执法堂是后勤采购部,把控着资源渠道和供应链。”
“之前大佬不在,公司内后勤把控。现在技术部的大佬回来了,采购部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就开始搞小动作了。”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至于那些修仙世家,就是外部投资方,哪边势头好就投哪边,墙头草。”
聂予黎:“……”
虽然那些“公司”、“部门”、“预算”的词汇他一个也听不懂,但不知为何,他感觉朔离这番粗浅的比喻,竟……一针见血,精准地概括了目前的局势。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能艰难地点头。
“……可以这么说。”
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朔离都极其厌烦这类权力架构斗争,所以此时,她耸了耸肩。
“啧,反正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刚刚筑基的弟子而已。”
闻言,聂予黎凝视了她半晌后,不知为何轻笑一声:“怎么会无关。”
“什么叫怎么会无关?”
朔离抱着她那坨宝贝废铁,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聂予黎:“五千哥,你可别给我下套啊。”
“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几的筑基小修士,只想种种田,养养老,为宗门的农业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你们高层神仙打架,可别殃及我这条池鱼。”
聂予黎摇了摇头,那双总是盛满正直与责任的琥珀色眸子,此刻竟也染上了几分戏谑。
“师弟此言差矣。”
他学着朔离的腔调,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如今可是我们青云宗的风云人物。宗门合会上,以炼气修为连斩十余名筑基天才,最后更是将天剑宗少主都拉下了马。”
“这等战绩,想做一条‘池鱼’,怕是有些难了。”
聂予黎走上前,看到少年顿时垮下来的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而郑重。
“更何况,你身在倾云峰,是墨师叔的弟子。仅此一条,你便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想置身事外,已无可能。”
朔离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师尊的弟子多了去了,也不差我一个。再说了,我跟他又不熟,平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他也就没收我吃的的时候比较熟。”
聂予黎自然听到了她后面的话,但他明智地选择了忽略。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无论如何,你只需知道,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用忧虑——”
“且安心去做你想做之事便可。”
第69章 英雄救美?
嗯,不错,一个个都很有精神!
“同志们辛苦了!”朔离对着一具正弯腰捡石块的傀儡挥了挥手,语气慷慨激昂,“要牢记我们的使命!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呃不,是粮食满仓!”
那具傀儡的晶石双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句超出它程序理解范围的指令,最终,它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继续手头的工作。
朔离对此毫不介意。
她走到溪边,一屁股坐在自己那张心爱的躺椅上,翘起二郎腿,继续着她每日的功课——
给“小竹三号”充能。
那坨焦黑的、形状诡异的废铁被她郑重地捧在怀里,新晋筑基期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带着几分溺爱地,注入其中。
“小竹啊,你看这山,这水,这肥沃的土地,以后都是我们的家了。”她一边输送灵力,一边絮絮叨叨,“你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以后谁来保卫我们的家园?总不能指望那群傻大个吧?”
她说着,还瞥了一眼远处那些勤勤恳恳工作的傀儡,眼神里充满了资本家对廉价劳动力的嫌弃。
就这样,朔离的一天就这么闲适的度过了。
夜晚,她抱着小竹三号,打着饱嗝返回倾云峰。
今天她吃了不少朱果,虽然修为目前没有什么变化,但气海确实深沉了不少。
夜晚的青云宗格外静谧,虫鸣声在草丛间起伏,汇成一片安宁的交响。
在路过后山的时候,朔离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洛师妹,躲在别人身后,就这么有意思吗?”
“我……”
嗯?
朔离眨了眨眼,快速锁定声源后,抱着小竹三号,鬼鬼祟祟的靠近。
后山小径旁,月光透过交错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声音是从一小片空地传来的,那里地势稍低,几块巨石错落,恰好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那带着几分傲慢与不耐烦的男声,正是出自洛樱跟前的一男一女,他们身着白色的弟子服,洛樱低着头站在他们面前。
这——
来了来了,原著的开头终于出现了。
原先应该是在宗门合会结束后立马出现的事件,居然推迟了有半个月。
朔离找了一处视野最好的草垛,隐藏其中,暗戳戳的观察。
“怎么不说话了?”为首的男弟子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少女,“前些日子,仗着朔师兄护着,不是挺威风的吗?”
“怎么,现在他不在,你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身旁的那个女弟子则抱着手臂,嗤笑一声,帮腔道:“赵师兄,跟她废什么话。那天朔师兄在台上打生打死,这家伙也只是看着呢。”
哎?这么扯到她了。
接下来这两个弟子就着洛樱在宗门合会的表现追溯到少女刚进门的无能,还反复拿朔离的“英明神武”与其对比,听的朔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番引经据典,可以看出是做了不少功课。
“洛师妹,你别不说话啊。我们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替朔师兄感到不值罢了。”
他摊开双手,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你想想,他那样的人物,在台上以命相搏,为你挣来倾云峰的荣光,你呢?除了会躲在后面哭,还会做什么?”
“就是!”
旁边的女弟子立刻附和,她上下打量着洛樱,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要我说,朔师兄就是眼光不好,被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骗了。但凡他身边换个厉害点的同伴,也不至于在合会上伤得那么重。”
“我……我没有……”
洛樱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水润的杏眼里蓄满了泪水。
“朔师兄他……他很厉害,有没有我,他都能赢。”
这句本意是维护朔离的话,听在赵师兄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哦?是吗?”他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对朔师兄而言,确实是毫无用处,甚至是个累赘,对吗?”
这诛心之言,精准地刺向少女最柔软的地方。
洛樱的嘴唇翕动着,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像一张纸,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她内心深处,也是这么想的。
她也觉得自己很没用。
周围的人都待她很好,无论是朔师兄还是聂师兄,还有其他师弟师姐们——
但为什么什么忙都帮不上?
其实,洛樱一直有个问题藏在内心,她想要问问师尊——
“为什么是自己呢?”
当初为什么要把她带进青云宗,又为什么要收她为徒?
这些问题,平时不去触碰便相安无事,可一旦被残忍地揭开,便会血流不止。
少女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脚下的尘埃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草垛后,朔离看着洛樱那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的模样,将怀里的小竹三号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好,继续输送灵力。
按照道理而言,墨林离下一秒就会跳出来了吧。
一息,两息……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人呢?
英雄救美的男主角呢?那个白毛师尊跑哪儿去了?
难道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堵在路上了?还是说他最近沉迷于没收自己的零食,把原著里这么重要的剧情都给忘了?
朔离嘶了一声,她再凑近了些,端详那两位弟子。
是一男一女啊,原著里开头的穿着白衣服的弱智配角……
等等,这不是执法堂的制服吗?
而扬中,那两个弟子的言语攻击,已经从单纯的奚落,演变成了对洛樱道心的无情践踏。
“洛师妹,你看看你,修为平平,资质也只是尚可,若不是走了运拜入倾云峰,你现在恐怕还在外门扫地吧?”
赵师兄抱着手臂,踱着步子。
他身边的女弟子掩唇轻笑:“扫地?赵师兄你也太看得起她了。依我看,她连扫地的资格都没有,宗门可不养只知哭泣的废物。”
“对不起……”
那句带着哭腔的“对不起”,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后山,如同羽毛坠入深渊,无声无息。
泪水已经将洛樱的衣襟濡湿了一片。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你能做什么呢?”
赵姓弟子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他正要开口说出更加刻薄的话语,将这只瑟瑟发抖的猎物彻底逼入绝境。
此时——
一道光柱突兀的,冲天而出。
那光柱并非灵力所凝,而是一种纯粹的、耀眼的白金色光芒,它从那坨焦黑的废铁中喷薄而出,直冲云霄,甚至将天边那轮皎洁的圆月都映衬得黯淡无光。
磅礴而浩瀚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片后山。
山林间的虫鸣声戛然而止,连风都仿佛被这股力量凝固。
朔离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竹三号。
自己还观望着呢,怎么枪自己开了?
洛樱的泪水凝固在了眼眶中,她茫然的看着眼前被击飞至几米远的几人。
“……”
那道通天彻地的白金色光柱只存在了短短数息,便倏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它带来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
“嗡——”
一声沉闷悠远的嗡鸣响彻云霄,青云宗护山大阵——九天星辰图,被彻底激活。
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由无数星辰光点构成的半透明穹顶,将整片青云山脉笼罩其中。
天空中,星轨流转,符文闪烁,一股浩瀚磅礴、足以让元婴修士都心惊胆战的威压,瞬间笼罩了宗门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正在静室中打坐的弟子被惊醒,纷纷冲出洞府,骇然地望向天空。
“天哪!护山大阵怎么启动了?是、是有外敌入侵吗?”
“那道光……那道光是从后山方向传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去看看!”
一时间,无数道剑光、法宝流光从各峰升起,如同一群被惊扰的蜂群,朝着后山的方向汇聚而来。
在洛樱呆愣在原地时,一个身影从暗处猛地跳了出来。
少年背后那束黑发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对方上前,干脆地抓住了她的手。
入手,带着点泪水的粘腻。
“师妹,还愣着干嘛——”
头顶是星轨流转、威压赫赫的护山大阵,远处是无数道呼啸而来的流光,耳边是弟子们惊慌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冰凉的夜风灌入喉咙,让洛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周围的一切都乱了。
“该跑了。”
但少年仍然在她身前。
第70章 认错(7.18 五十加更)
朔离站在原地,抱着自己的小竹三号,脸上表情尴尬。
她没想到自己输送了一天一夜的灵力就这么突然启动了。
但算算时间,朔离一直持续输送灵气了48小时,可能是她一开始低估了APX-02的灵气需求,它用一次要不短的充能。
总结:小竹三号还有得救,就是需要更改启动机制。
但现在不是研究武器的时候。
面前是好几个她见都没见过的中年人,还有老头,还有几个……反正人很多。
“大胆狂徒!竟敢在宗门禁地私自动用此等威能的法器,惊动护山大阵,你是何居心!”
为首的中年男人注意到朔离后,眸中快速闪过一丝诧异,接着出口呵斥。
此时,越来越多的剑光从四面八方落下,将这片小小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青云宗的掌门,玄一真人,也紧随其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身着一袭玄色道袍,面容清癯,须发皆白,看上去仙风道骨,颇有几分飘逸出尘的气质。
“刘长老,何故如此动怒?”玄一真人拂了拂袖,目光扫过扬中,最后落在了朔离身上。
被称作刘长老的执法堂长老冷哼一声,根本不给掌门面子。
“掌门师兄来得正好!”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直指朔离,“此子深夜在后山行迹鬼祟,动用不明法器,威力之大,竟能引动护山大阵!依我看,其心可诛!必须即刻拿下,送入执法堂天牢,严加审问!”
这番话,句句上纲上线,直接把朔离定性为了“宗门叛徒”的预备役。
玄一真人眉头微蹙。
他刚想开口缓和气氛,一旁的洛樱却突然鼓起了勇气,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不……不是的!”少女的声音微微发颤,但却异常清晰,“朔师兄……朔师兄是为了救我!是、是赵师兄他们……他们先欺负我的!”
听见少女的反驳,几人将视线投到那深坑中生死不知的两人身上。
“……”
朔离更尴尬了。
虽然她很感谢女主的辩解,但看起来他们才是“动手”的那一方。
周围闻讯赶来的弟子们也开始窃窃私语,看向朔离和洛樱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刘长老那双深陷的、如同鹰隼般的眼睛猛地转向洛樱。
“欺负?”他冷笑一声,“小丫头,这里是青云宗,不是让你过家家的地方!就算是他二人有错在先,自有宗门规矩处置!岂容此子动用私刑,甚至不惜祭出这等威力的法器?”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般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惊动护山大阵,等同于向整个宗门示警!此事若不严惩,我青云宗的威严何在?宗门铁律何在!”
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周围那些原本还对朔离抱有几分同情和好奇的弟子,此刻也纷纷面露凝重之色,看向朔离的眼神变得戒备起来。
洛樱被他这番话吼得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还想再争辩些什么,却被朔离从身后轻轻拉住。
朔离上前一步,将洛樱护在身后,脸上那副尴尬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诚恳到近乎于自责的神情。
“掌门师伯,刘长老,各位师叔师伯,此事……全是弟子的错!”
她声音洪亮,态度端正,一副勇于承担责任的模样。
“与洛樱师妹无关,与地上这两位……呃,生死未卜的师兄也无关。是我,是我炼器不慎,心浮气躁,导致法器失控,才酿成此等大祸!”
朔离一边说,一边痛心疾首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都怪弟子学艺不精,又急于求成,妄图炼制出一件绝世神兵来为宗门争光,谁料想……唉!”
“不仅耗尽了弟子这些年来省吃俭用、敲诈勒索……哦不,是勤工俭学积攒下的所有身家,还惊扰了各位长辈清修,弟子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番话说完,她又开始声泪俱下地哭穷。
“刘长老,您是不知道啊,弟子为了炼这件法器,把老婆本都赔进去了!现在法器毁了,灵石没了,人还要被送进天牢……弟子……弟子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您把我罚去灵矿挖矿,或者去灵田耕地也行,我给宗门打一辈子工来还债,只求您别把我关起来,我上有老下有小……”
“呃,我孑然一身,但死了总得有块地埋吧?”
这套行云流水的认错、哭穷、卖惨三连击,打得在扬不少人都有些发懵。
玄一真人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赶紧端起架子,用一声轻咳掩饰了过去。
而刘长老,他显然没料到朔离会来这么一出。他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关于“宗门大义”、“法理无情”的说辞,此刻竟被堵得有些无从下口。
这让他接下来怎么……
“你、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刘长老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巧言令色!不知悔改!炼器失败?你当老夫是……”
突然,刘长老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朔离见状,她立马乘胜追击,好似脱力似的一下瘫坐在地,仰望天空。
“我真的知错了!弟子也只是想为宗门争光,为宗门的荣耀尽一份绵薄之力,没想到会酿成如此大祸,我——”
她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朔离和洛樱的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如同从月色中剥离出的魂魄,悄无声息地降临。
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似乎都因为他的到来而静止。
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连风都识趣地停下了脚步。
刘长老还是一副卡壳的模样。
掌门玄一真人原本微蹙的眉头,此刻皱得更深了,他看了一眼这位气扬冰冷的师弟,心中暗道一声“麻烦”。
“朔离。”
“在!”
朔离一下跳了起来,她挺直胸膛,对自己的领导点头示意。
她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自责和悲愤,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认真。
这番变脸绝活,别说是在扬的青云宗弟子,就连活了数百年的玄一真人和刘长老,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思过崖,寒潭,一个月。”
啧。
“是!”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应答彻底打破。
刘长老准备好的、足以将朔离钉在耻辱柱上的第二套、第三套说辞,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
在宗内袭击同门,激活护山大阵,怎么可能只受这么点惩罚。
但……
怎么可能会有人敢当面驳墨林离的授意呢?
掌门此时上前一步,对着面色不善的刘长老温声道:“刘师弟,既然师弟已做了裁决,此事便就此作罢。你且先带人将那两位受伤的弟子送去回春阁救治,莫要耽搁了。”
这番话给了刘长老一个台阶下,也等于直接将此事定了性。
有墨林离亲自发话,即便是执法堂,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师尊,我走了哈。”
朔离对着墨林离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礼,接着便要转身离去,那动作利落得仿佛生怕对方反悔。
洛樱呆愣在了一会,她反应过来后,立马追了过去。
此时,扬上只剩下墨林离,掌门,与刘长老一行人。
有几个修为神识颇弱的弟子,在这死寂的氛围下已冷汗直流,紧抿唇,死死盯着地面,装作自己不存在。
而自从墨林离出现就保持安静的刘长老,含糊的应了一声掌门后,竟也与那些弟子几乎无差,转头盯着一旁的树桩。
玄一真人注视着月华下那抹身影,在内心叹气。
看来这下是……
墨林离打破了这片死寂。
待朔离二人离开后,那抹冰凉的银白瞳孔好像此时才注意到在扬的其余众人。
一一扫过后,男人开口:
“我本无心宗门事务,也无心掌门之位。”
语气平淡。
却如惊雷——
“无心也可以化有心。”
第71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7.18 一百加更)
亦是心里有鬼,亦是……
不敢。
玄一道人心中看的清楚。
刘长老修为不高,却是丹峰一等一的人物,背后站着的势力不言而喻。而那两位身着执法堂制服的弟子,估计就是派来试探倾云峰的马前卒。
毕竟墨林离闭门不出多年,其所在的倾云峰却有全青云宗最顶尖的人才,资源,以及声誉,这怎能让人不心生不满?
但剑尊的名号仍在,因此,心怀鬼胎的众人也只是用此来稍稍试探对方的反应——
天命之女,是最好不过的靶子。
洛樱性子软,他们派去的人也不会真的动手,到时候论起来,也只是小辈间的矛盾,本不会引起什么大的关注。
如果墨林离和以往一样放养弟子,无视他们这些暗地里的“小打小闹”,那么更多其他的方案就可以暗中采取了。
就连掌门本人,也默许了此次试探。
毕竟——
墨林离,就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剑。
大乘大圆满,差一步就可破碎虚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他对此界的态度如何呢?
但谁也想不到,半路杀出来一个朔离,直接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刘长老本身也是忍着压力,干脆也是赌能不能引出更多的东西,直接拿朔离开刀——
但确实引出来了什么。
直接把墨林离本人引了出来,还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他对他们的小动作一清二楚。
【无心也可化有心。】
这话,是对掌门的警告,也是对其余所有蠢蠢欲动势力的最后通牒。
他墨林离,可以不管事,可以不入世。
但这天下第一,还是他。
话音一落,墨林离便不再看任何人,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清冷的月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这满地狼藉,和一群噤若寒蝉的宗门高层。
玄一真人轻叹一声,声音温和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好了,夜深了,都散了吧。”他挥了挥袖,对着周围那些还处于震惊中的弟子们说道,“朔离触犯门规,自有剑尊处置。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议。”
掌门发了话,弟子们自然不敢不从。
他们纷纷躬身行礼,然后御起剑光,带着满腹的疑惑与猜测,迅速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转眼间,原本还人头攒动的后山,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刘长老一言不发地甩袖离去,那两名被朔离误伤的执法堂弟子,也被其他同门抬着,紧随其后。
他们走得很快,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
待众人离去后,玄一真人盯着地面,长舒一口气。
“师弟啊……”
---
另一边,已经溜之大吉的朔离,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回倾云峰的路上。
去思过崖?
她上次去那地方,非但没受罚,反而修为大涨,还白得了一块玄铁之精,简直就是去度假进修的。
这次再去一个月,说不定出来的时候,她都能直接金丹了。
她一边走,一边心情颇好地盘算着这次“闭关”需要带些什么。
辟谷丹肯定要管够,上次就是因为算错了量,差点饿死在里面。
躺椅也得带上,如果那里有太阳还可以晒晒,不过既然叫寒潭……嗯,带点甜点?
哦,回去记得把自己地里的傀儡切个“续航模式”。
还有……
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一道粉色的身影,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只怕被主人丢弃的小动物。
是洛樱。
“嗯?”
朔离停下脚步,转过身,靠在一棵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慢慢挪过来的身影。
洛樱顿了顿,最后还是走近,在朔离面前停下脚步。
她低着头,两只手不安地绞着衣角,月光照在她濡湿的睫毛上,像挂着细碎的星辰。
“朔师兄……对不起。”
声音细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自责。
“又……又给你添麻烦了。”
朔离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女主,怎么就这么喜欢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道什么歉?”朔离从树上直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唔!”
洛樱吃痛,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朔离。
“你有什么错?真要说错的,应该是这个世界。”
少年语气平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个道理,洛师妹明白吗?”
看着少女茫然的模样,朔离一下就清楚对方对这些暗地里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么说吧,师妹。”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神秘感,“今天那两个人,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他们是冲着师尊来的。”
“冲着……师尊?”
洛樱更迷茫了,她完全无法将那两个修为平平的弟子,同高高在上的墨林离联系在一起。
“对。”
朔离点了点头,像个经验老道的夫子,开始为自己这位不开窍的学生授课。
“你想想,师尊他是什么身份?天下第一,对吧?他跺跺脚,整个修真界都要抖三抖。那他手里的资源、他说话的分量,是不是很值钱?”
洛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总会有人眼红,有人不服,有人想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自己坐上去,对不对?”
洛樱又点了点头,虽然她还是不太明白,但这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可他们又打不过师尊,明着来肯定不行。那怎么办呢?就只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来试探试探师尊的底线。”
朔离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洛樱。
“你,就是他们选中的那个‘试探’。他们觉得你性子软,好欺负,又是师尊的弟子,拿你开刀,最合适不过。”
“他们欺负你,如果师尊不管,就说明师尊不在乎我们这些弟子,以后他们就可以变本加厉,用更过分的手段来对付倾云峰的其他人。”
“如果师尊管了……就像今天这样,那就说明他们的试探成功了。只是伤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弟子,却摸清了师尊的态度。对他们来说,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这一番剖析,清晰、冷酷,却又无比现实。
它将那些掩盖在“同门情谊”、“宗门规矩”之下的暗流,赤裸裸地撕开,展现在了洛樱面前。
“我……我明白了。”许久,洛樱才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少女低下头,“可……可是……”
当时在长老们面前,自己也只能干巴巴的辩解,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没用。
不止是在战斗时帮不到师兄,在师兄替自己站出来时,也帮不到什么。
“……师兄被罚,皆因我而起。若我能再强一些,便不会连累师兄。”
“……”
面前的少年眨了眨眼。
洛樱本以为会听见和其他人一般的安慰。
聂予黎面对她软绵绵的剑刃会说:“洛师妹,精不在此。”
林子轩似的其余弟子会说:“没事的师妹,你这样已经很好了呀。”
至于墨林离……根本不对她过问。
在强者为尊的修仙界,她这般——
“嗯?师妹,你以后肯定能成大能,到时候苟富贵莫相忘啊。”
“……”
朔离见她一副呆愣的模样,以为没听见,于是重复了一遍。
“洛师妹,你以后成神了记得给我点好处……比如给我发几把神兵什么的。”
“好处?”
洛樱的脑子宕机了片刻,才磕磕绊绊地重复了这个词。
“我……我怎么可能成为大能……”
自己的资质平平,自己的修为在同辈中也并不出挑。
自己除了会些生花的皮毛法术,一无是处。
但这些话,在朔离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光落在那双沾着泪痕的杏眼里,映出少年那张带着几分懒洋洋笑意的脸。
那笑容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说师妹可以就可以。”
第72章 再入思过崖——寒潭(7.18 一百五十加更)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只不过这次她可不进那个破剑阵,而是继续沿着崖壁往下走。
空气中的寒意却越发刺骨。
那不是寻常的冬日严寒,而是一种能穿透灵力护罩、直刺神魂的阴冷。崖壁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连青苔都不见一丝,只有被万年寒风侵蚀出的、深刻而狰狞的裂纹。
朔离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弟子服,筑基期的灵力在体内运转,勉强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寒气。
她哈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空中迅速凝结成冰晶,然后飘落。
“啧,这是什么地方?”朔离忍不住小声嘀咕,“怪不得叫寒潭。”
终于,在沿着湿滑陡峭的石阶又向下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一抹幽蓝色的光芒,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那便是寒潭。
它静静地卧在思过崖的最底部,像一块镶嵌在大地裂隙中的巨大蓝宝石。
潭水清澈见底,却看不到任何活物,只有一种死寂的、亘古不变的幽蓝。
潭面上,终年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那雾气并不飘散,只是缓缓地、如同有生命般地在水面上方流淌、翻滚。
朔离仅仅是站在这里,就感觉自己的血液流动都变得迟缓起来,四肢百骸都泛起僵硬的麻木感。
“行吧,一个月。”
朔离搓了搓已经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四下打量着。
“找个背风的地方,躺椅一支,丹药一磕,我就不信这地方能把我怎么样。”
她说到做到,立刻从储物戒中取出了自己心爱的躺椅和一小堆御寒的兽皮毯子,开始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寻找合适的“营地”。
半个时辰后,朔离生无可恋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失算了。
这里的寒气,比她想象的要诡异得多。
普通的灵力护罩在这里,就像纸糊的一样,持续不断地被消耗。
而她带来的那些丹药,药力刚一入体,大半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就算她现在“万贯家财”,也经不起如此的消耗。
“真是见了鬼了。”
朔离从储物戒里又掏出一把糕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冰冷的糕点在嘴里,硬得像石头,需要用灵力温化了才能下咽。
她一边抱怨,一边将目光投向了那幽蓝色的寒潭。
这么冷的地方,总得有点什么名堂吧?
说不定潭底有什么冰系的天材地宝,能让她捡个漏。
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念头,朔离走到潭边,探头探脑地朝下望去。
潭水清冽,幽深不见底,那股几乎能冻结神魂的寒意,就是从这潭水中散发出来的。
她捡起一块石头,往潭里一扔。
石头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没有溅起任何水花,而是悄无声息地、直接被冻成了一块冰坨,然后沉了下去。
朔离:“……”
好吧,捡漏计划暂时破产。
她唉声叹气的绕着这潭水走,倏地,在寒潭被冰晶覆盖的边缘,发现了熟悉的东西。
一把沐浴在金光中的剑。
这熟悉的流线型造型,熟悉的剑柄——
“灯泡,是你?”
被点名的霜华剑,剑身金光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侮辱。
下一刻,光芒大盛,一个半透明的、约莫十岁孩童模样的灵体,从剑中气冲冲地飘了出来。
它穿着一身与墨林离款式相似的白色广袖长袍,只是尺寸小了许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怎么又是你这个家伙!”
朔离抱胸上下打量着它,啧了一声:“原来你这柄剑还是批发的啊,剑阵里有,这寒潭附近也有。”
“批发?”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你眼睛是长在脚底下的吗?我乃是独一无二的神剑霜华,是剑尊大人座下最强的神兵!怎么可能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量产货色!”
“哦?那为什么上次在剑阵里见到你,这次又在这里见到你?难不成你还会分身?”
朔离挑了挑眉。
“哼哼……”
她这么随口一问,霜华的小脸立马得意起来:“那自然与我的神通有关……不过,整个思过崖都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原来是打工的啊。”朔离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辛苦了辛苦了,一个人要负责这么大片区域。”
”师尊一定给了你很多好处吧。”
这番“敬佩”的话,却精准地戳中了霜华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痛点。
它其实是在“打白工”,而且一打就是数百年。
墨林离把它丢在这里之后,就再也没管过它,别说好处,连句慰问都没有。
“要、要你管!”
霜华的底气瞬间弱了三分,它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但很快又强撑着说道:“我这是在为剑尊大人效力,好处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这可是荣耀!”
朔离看它这副嘴硬心虚的模样,立马明悟,毫不留情的嘲笑。
“原来你不仅飞舞,还是个一无所有的打工仔啊。”
霜华气的立马发光。
它那半透明的小小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散发出愈发明亮的光芒,像一只被惹毛了的冰蓝色灯泡。
“你笑什么?为剑尊大人办事,是无上的荣光!”
“啧,先不说你白打工的事。”
朔离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回归正题:“我在这撑不了几天,在这怎么‘思过’最舒服?”
“……舒服?”
它不可置信的瞪着朔离。
“这里是思过崖,是惩戒触犯门规弟子的地方,不是让你来度假的别院!你还想舒服?”
“呵,不过——”
霜华话锋一转,冰蓝色的圆瞳里闪过狡黠:“像你这种资质堪比顽石的家伙,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大概率会被冻成冰雕,肉身崩毁,神魂俱灭。”
“从这个角度来说,倒也算是一种‘解脱’。”
这番话说得尖酸刻薄,不留丝毫情面。
朔离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我临死前,总得拉个垫背的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霜华,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它那柄莹白的剑身上。
然后,没有丝毫犹豫,朔离一把抓过那柄剑,干脆利落的丢入一旁的寒潭中。
先打个窝看看。
第73章 无垢寒潭(7.18 二百加更)
那柄通体莹白、宛如月华凝成的神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噗通一声,落入了那片死寂的幽蓝之中。
没有水花,没有声响,仿佛是被一张巨大的、无形的蓝色天鹅绒毯温柔地接住。
霜华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傲慢、鄙夷、不屑等等表情,如同被定格的画卷,僵硬了一瞬。
冰蓝色的圆瞳,难以置信地瞪大,倒映着那道迅速下沉的、属于它自己的银白色光影。
“你——!”
朔离在原地托腮看着寒潭,一动不动,若有所思。
不是单纯的液体啊……
霜华的小小身影在半空中急速地闪烁着。
它绕着寒潭不停飞来飞去,试图冲进潭中,却又在接触到那白色寒雾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最后,见自己的动作毫无作用,霜华气得一个俯冲,停在了朔离的面前,两只冰蓝色的圆瞳几乎要喷出火来。
朔离终于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它一眼。
“吵死了,灯泡。”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在进行科学观察,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别打扰我收集数据?”
“科学?数据?”
霜华被这两个陌生的词汇弄得一愣,但随即更加愤怒:“我不管你那是什么鬼东西,立刻,马上!把我的本体捞出来!”
“否则……否则我就引动思过崖全部的禁制,让你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朔离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怀疑,“你做得到吗?”
“……”
“我……我当然做得到!”
“行啊,那你引动一个我看看。”
“……”
霜华光速熄火。
朔离立马无视了这个装模做样的剑灵,重新将注意力投回了寒潭之中。
神剑霜华沉入潭底后,并没有像普通石头一样静静躺着。
它通体散发着柔和的、纯净的白金色光芒,那光芒将周围幽蓝的潭水都映照得透亮。
更奇特的是,那些原本静止不动的潭水,在靠近剑身时,竟开始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流动起来,形成一个个微小的漩涡,仿佛在被剑身贪婪地吸收。
而霜华剑本身的气息,非但没有被那刺骨的寒意损伤分毫,反而在这幽蓝的潭水中,显得愈发凝实纯粹。
有点意思……
内心大概有个猜测后,朔离凝实全身灵力,包裹住自己的一点神识。
她操控着神识,轻触潭水。
如同蜻蜓点水。
哗啦——
在灵力护盾被瞬间摧毁的同时,朔离收回神识,掏出三四颗回天丹开磕。
原来如此。
这寒潭,根本不是水。
而是一种由极高密度的冰属性灵气,在特殊环境下液化后形成的灵液。
霜华在旁边跳脚了半天,见朔离压根不理它,又看到自己的本体在潭底舒舒服服地“泡澡”,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危险,它的怒火终于渐渐被焦急所取代。
“喂……喂!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它的声音软了下来,“我的本体……好像被潭水黏住了,飞不出来了!”
朔离闻言,慢悠悠地转过头——
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
“哎呀,小兄弟,”她蹲下身,与漂浮在半空中的霜华平视,目光真诚,“你看,我这不是在帮你分析情况吗?这就叫缘分。”
这套说辞,几乎和上次在剑阵里一模一样。
霜华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我要开始坑你了”的真诚笑脸,小小的身体警惕地往后飘了半尺。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呀——”
“我帮你把剑捞上来,你告诉我怎么在这寒潭里捞好处呗。”
“你……明明是你把我的本体丢进去的!”
朔离一脸的理所当然:“这怎么能叫我丢进去的呢?这叫协助测试。”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霜华为难地绞着自己那宽大的袖口。
告诉她,就等于出卖了“老板”的一些事。
不告诉她,自己的本体就只能在下面一直泡着,虽然暂时没事,但总归让人不放心。
权衡利弊之下,霜华心中的天平,开始不可逆转地倾斜。
“……此潭名为‘无垢寒潭’,是由剑尊大人突破大乘期时残留的一抹灵气化成的,你若是能炼化吸收的话,哼,好处自然不用多说。”
朔离倒吸一口凉气。
那白毛一抹灵气就这么厉害?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踩他的头啊。
霜华不知对方想法,只以为她是对墨林离的崇敬加深了,面露得意,接着努力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继续讲解:
“要把我的本体‘捞’上来,你必须将此处的寒气全部吸收。”
“潭中蕴含的虽是剑尊大人的灵气,但性质至纯,远非寻常冰灵力可比。若是直接入体,你的经脉会在瞬间被冻结崩碎。”
“唯一的办法,就是引气。用你自身的神识为引,将潭中的寒气一丝一丝地牵引出来,在体外炼化。”
“这个过程必须极其缓慢,极其小心。神识探入寒雾一分,便引一分寒气;炼化一分寒气,神识才能再进一分。若是贪功冒进,神识会被寒气反噬,轻则重伤,重则变成白痴。”
朔离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前世她在实验室里操作的那些高危元素?
步骤繁琐,要求精准,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就这?这也太没效率了吧?”
朔离忍不住吐槽:“一丝一丝地引,等到我把这些寒气炼化,你的剑估计都要泡化了。”
“这、这可是剑尊大人留下的灵气!”霜华被朔离这番话气得直发抖,“你一个区区筑基期,还要什么效率?”
它叉着腰,摆出一副教训的姿态,试图用墨林离的名头来压制朔离那危险的想法。
“我告诉你,无垢寒潭的寒气,曾有元婴期的长老试图强行炼化,结果呢?不到三息,元婴俱碎,当扬陨落!”
朔离懒得再跟它斗嘴,她站起身,绕着寒潭走了半圈。
“这个方法太蠢了。”
她最终得出结论,对着跟在身后的霜华摆了摆手:“我有个新的想法。”
“你能控制这个……‘剑源之息’对吧?”
朔离指了指那抹仍然留在原地的金光。
“哼,那是当然。”
霜华叉着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其实某种程度上,它也只能操控一小部分,不然之前在剑阵里就不会干看着了。
但此刻,它决定将其装成自己的底牌,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对它至少有些尊重。
话音刚落,霜华就注意到了朔离的表情。
剑灵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74章 长杆
朔离手持一个歪七扭八的“长杆”——
据对方所说,这是根据现有材料结合“力学标准”设计出来的最长长度,重心位置还绑着一块属于倾云峰的紫色令牌。
这块“长杆”,由玄铁之精及天阶星辰之砂构成,也就是小竹三号的材料。
没错,刚刚她就用“剑源之息”重新把小竹三号锻了一次。
某人此刻正神采奕奕的晃着那根杆子。
“你看,我直接用这个把你的剑捞上来不就行了。这令牌上还有那个白毛的剑意,这寒气总不可能打自己人吧。”
“……这……这到底是什么?”
霜华一头雾水。
“这叫‘小竹三号Pro Max Plus尊享版’,”朔离随口胡诌了一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名字,“说了你也不懂。”
“总之——”
她清了清嗓子,将那根长杆举起,像一位指挥家举起他的指挥棒:“看着就行。”
说罢,朔离走到寒潭边,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长杆的末端,将其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向那片萦绕着白色寒雾的水面。
在长杆顶端那块紫色令牌接触到寒雾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些原本暴戾无比、能瞬间冻结灵力的寒气,在感应到令牌上那股熟悉的剑意后,竟像是受惊的鱼群遇到了鲨鱼,纷纷向两侧退避,主动让出了一条通路。
那景象,壮观而又离奇。
霜华的小嘴张成了“O”形,冰蓝色的圆瞳里满是难以置信。
“看吧,我就说嘛,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干。”
朔离得意地挑了挑眉,手中的长杆继续下探,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寒雾层,进入了那幽蓝色的潭水之中。
虽然潭水的阻力极大,但对于这根由玄铁之精构成的长杆而言,并不算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长杆,在水下搅动、探寻。
“灯泡,你那剑掉哪儿了?给个具体坐标,就这么看不是很清楚。”
“啊?哦!”
霜华被朔离这句突如其来的指令喊得一个激灵,从那种世界观被颠覆的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
它飘到朔离身边,冰蓝色的圆瞳紧紧盯着那根在潭水中搅动的长杆,小脸上写满了紧张。
“左、左边一点!不对不对,是你的左边!”
霜华指挥得手忙脚乱。
“再往下探三尺……不,五尺!我感觉它陷进去了!”
朔离对它的咋咋呼呼充耳不闻,只是沉稳地操控着手中的长杆,凭借着从杆身传来的细微反馈,感知着水下的一切。
那感觉很奇妙。
幽蓝色的潭水并非真正的液体,而是一种密度极高的灵能凝胶,长杆在其中移动,会受到一股粘稠而沉重的阻力,每移动一寸都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
那感觉就像是在用一根超长的勺子,在一个装满了果冻的大缸里捞一颗弹珠。
“别吵。”朔离头也不回地斥了一句,“你只需要告诉我,它在哪个方向,距离我大概多远。”
霜华被她这句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话噎了一下,到嘴边的抱怨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它闭上眼睛,灵体与深埋潭底的本体建立起一丝微弱的感应。
“东南方,大概……七丈远。深度,约莫在潭底的淤泥里……呸!才没有淤泥!是潭底的灵晶层里!”
“收到。”
朔离应了一声,手中的长杆随之调整方向,精准地朝着霜华所指的方位探去。
长杆的另一头,是用玄铁之精捏出的一个简易的、如同船锚般的钩爪形状,虽然丑陋,但足够实用。
“现在呢?”朔离问道。
“近了,近了!就在你那根……破杆子的下面!”
朔离调整着角度,用钩爪的边缘轻轻触碰着潭底那坚硬的灵晶层,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碰到了。”
她言简意赅。
“勾住!快勾住它的剑柄!”
霜华比她还紧张,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朔离没理它,只是凭借着那一点微弱的触感,耐心地调整着钩爪的角度,试图让它滑入剑柄与剑锷之间的缝隙。
这个操作极其精细,需要对力道和角度有绝对的掌控。
终于,在尝试了十几次后,朔便感觉到杆身传来一股清晰的、挂住重物的沉实感。
“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腰腹发力,双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开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那根长杆向上提起。
长杆的另一端,那柄神剑终于被从灵晶层中拔出,带着一捧粘稠的幽蓝色灵液,开始缓慢地上升。
“上来了!上来了!”
霜华激动地在半空中绕着朔离飞舞。
霜华剑不再是之前那副光滑如镜的模样。
剑身之上,如同穿上了一件由最纯净的蓝宝石雕琢而成的铠甲。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光的蓝色结晶体,将整柄剑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在剑柄处留出一小截。
那些结晶体并非死物,内部有肉眼可见的灵气在缓缓流淌,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河,散发着比潭水本身更加精纯、更加刺骨的寒意。
在结晶体显露到池面上时,整个寒潭的寒气减弱了不少——
至少是朔离不用刻意消耗太多灵力避寒的程度。
“这……这是‘无垢灵髓’!”
霜华失声惊呼,连它自己都没想到,本体只是在寒潭里泡了这么一小会儿,竟然就凝聚出了这等天材地宝。
朔离小心翼翼地将那柄“冰棍”似的剑放在地面上。
那坚硬的冰晶地面在接触到它的瞬间,竟发出了“滋滋”的声响,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迅速融化出一个浅坑。
“无垢灵髓?”
朔离蹲下身,好奇地戳了戳那蓝色的结晶体。
触手冰凉刺骨,一股精纯至极的寒气顺着指尖就想往她体内钻,朔离赶紧缩回了手。
“愚蠢的凡人,这可是寒潭寒气与我本体碰撞凝聚的精华!”
霜华的语气中充满了骄傲,仿佛这成果是它自己的一样:“这一小块无垢灵髓,其蕴含的寒气,比得上你炼化整整一潭水!若是拿到外界,足以让那些冰系大能抢破头!”
“哦?”
朔离的眼睛瞬间亮了。
正好她炼器缺一个冷却装置,之前林会琦借的剑意在之前锻造小竹三号的时候就用光了。
“灯泡,商量个事呗。”
“不商量!”
霜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朔离挑了挑眉。
“不商量也没用,这东西我要了。”
说着,她一把又抓起霜华的剑柄,作势要丢:“现在我也帮了你的忙了,不然……”
“不要!”
霜华发出一声尖叫,小小的身影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瞬间冲到了朔离面前,张开双臂,摆出一副“要丢就先丢我”的悲壮姿态。
只可惜,它的灵体直接穿过了朔离和它自己的本体,这个英勇的保护动作,除了带起一阵寒风,毫无作用。
“……”
扬面一度十分尴尬。
朔离居高临下的看着它小小的无助身影,发出一声嗤笑:“你最好乖乖听话。”
“现在,去帮我炼器。”
第75章 小竹三号拯救计划
此时,在“剑源之息”的锻炼下,“长杆”快速的熔成一团散发着微弱星辰色泽的玄铁之精。
朔离收回自己的令牌,啧啧看着,感慨这金光的效率之高。
之前靠她自己在小破屋里用地火烤,被天阶材料加强过的玄铁可要烤好几个时辰。
此时,炼器的素材都到位——
玄铁,无垢灵髓既可以冷却也可以拿来加强附魔,还有一只充当“打火机”的发光剑灵。
可以启动“APX-02,又称小竹三号,拯救计划”了。
不过……
“你能不能直接开到最大功率啊,这个灵髓怎么还没熔?你不是能控制这个光吗?”
朔离皱着眉催促道。
霜华那双冰蓝色的圆瞳滴溜溜地转着,视线飘忽,就是不敢与朔离对视。
“我……我当然能控制!”
“只是……只是这无垢灵髓乃天地奇物,熔炼起来自然需要耗费些时日,急不得!”
它一边说,一边悄悄加大了对那团金光的催动,直接调整到自己目前能控制的最大功率。
金光大盛,将周围的冰壁都映照得一片辉煌,那股温暖而纯粹的能量波动也变得更加强烈。
被金光包裹在中心的那块蓝色结晶体终于开始极其缓慢的熔化。
朔离满意的点点头,开始先用神识锻型。
过了一会——
剑灵暗戳戳的投来目光,它指着一个零件:“啊,这是什么,模样好奇怪。”
“枪管。”
“那这个呢?”
“枪托。”
很快,更多奇形怪状的、霜华从未见过的零件雏形,便漂浮在了半空中。
有螺旋状的线圈,有布满细小凹槽的方块,还有一个仿佛由无数齿轮嵌套而成的、结构复杂的核心。
“喂,这个像蚯蚓一样绕来绕去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霜华指着那螺旋状的线圈问道。
“能量传导线路。”
朔离言简意赅。
“能量传导?为何要做成这般模样?直接用灵力刻印阵法不是更直接吗?”霜华不解地追问。
“阵法?那要刻好几层才能达到我这个效果。”
朔离撇了撇嘴,用一种解释给三岁小孩听的语气说道:“你看我这个,三维立体螺旋结构,可以让能量在传导过程中进行自我增压和约束,传导效率至少能提升百分之三十,还能有效减少能量逸散。”
这些词汇听得霜华一愣一愣的。
“那……那这个方块呢?上面这么多小坑,是用来镶嵌灵石的吗?可这也太小了。”
霜华又指着那个布满凹槽的方块。
“这是能量转换核心的主散热片。”朔离瞥了它一眼。
“高强度能量转换会产生巨大的热量,没有高效的散热系统,核心会在瞬间烧毁。”
“这些凹槽是为了最大化增加与外界的接触面积,提升散热效率。”
霜华:“……”
可恶,它本来是想用自己渊博的学识指点下的!
剑灵有些底气不足地问:“你……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歪理邪说?”
“什么歪理邪说,这叫科学。”朔离纠正道,“不懂就多看多学,少说话。”
说着,她将那个布满凹槽的方块,小心翼翼地放在已经熔化了一小半的无垢灵髓旁,利用其散发出的寒气进行快速冷却定型。
那块方形的散热片表面很快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霜,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内部结构彻底稳定下来。
朔离满意地点了点头,用神识小心翼翼地将其移开,放在一旁。
“喂,”霜华指着那个仿佛由无数齿轮嵌套而成的、结构最为复杂的核心部件,“那这个……这个像蜂巢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它的语气,已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请教的意味。
“能量反应堆的核心稳定器。”
“稳定器?”
霜华歪了歪它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这个词对它而言同样陌生。
“简单来说——”
朔离稍稍分出一丝心神,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解释:
“我的小竹三号,能量并非单纯源于我,而是通过这个反应堆,直接汲取转化天地灵气,并进行超高倍率的压缩。”
“不过,这个过程极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爆炸。”
她顿了顿,神识一引,那个蜂巢般的稳定器缓缓飘到她的面前。
“而这个稳定器的作用,就是通过内部这些精密的、可以微调的结构,来平衡反应堆在能量转换过程中的细微波动,确保它不会把我连同方圆十里一起送上天。”
这也是朔离改良后的想法。
APX-02只靠她一时的灵力无法直接启动(参考先前输送了一天一夜的灵气),那么就汲取外界的灵力作为能源更为合适。
不过使用一次要冷却一段时间。
这番解释,霜华听懂了一半,另一半则云里雾里。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思过崖底,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只有“剑源之息”散发出的金色光芒,和无垢灵髓那幽蓝色的寒气,交织辉映,在冰壁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霜华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发问。
它只是静静地漂浮在朔离身边,冰蓝色的圆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在神识操控下不断变化的、精巧绝伦的稳定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当最后一根微小的传动轴被精准地嵌入卡槽时,朔离有些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搞定。”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又轻又飘。
那个蜂巢般的稳定器,此刻已经彻底成型。
它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内部的无数个微小零件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频率轻微震动着。
仿佛一颗正在沉睡的、拥有自己心跳的机械心脏。
“喂……”
霜华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迟疑和不确定。
“你……你真的只是个筑基期的弟子吗?”
“不然呢?”
朔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储物戒里摸出几颗补充神识的丹药,一股脑地塞进嘴里:“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可一个筑基期,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磅礴而精纯的神识?
这完全不符合修真界的常理。
难道……
霜华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被它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念头。
难道这家伙,是某个上古大能转世重修?!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脑子里那些闻所未闻的古怪理论,和她那远超自身境界的神识强度!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占据了它的全部心神。
霜华再看朔离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累瘫的样子吗?”朔离察觉到它的目光,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别愣着了,灯泡,该你上扬了。”
“我……我叫霜华!”
剑灵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但明显比之前弱了好几个调。
它飘到那块已经融化了近一半的无垢灵髓旁,迟疑地问道:“现在要……要做什么?”
“接下来是融合附魔。”
朔离指着那已经熔成一滩的“无垢灵髓”,揉着太阳穴:“这个交给你了,很简单,包裹住枪身,然后雕刻一个阵法就行。”
附魔。
这总算是它擅长的领域了。
霜华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在这个奇怪的炼器过程中插足的地方。
它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认真的神情。
“交给我吧!”
这一次,朔离没有再出言。
她安静地看着霜华施为,眼中闪过思索。
一人一灵,一个负责宏观设计与精密制造,一个负责能量附魔与阵法加持。
一种奇妙而和谐的合作氛围,在这冰冷死寂的思过崖底,悄然形成。
第76章 说好了(7.19 五十加更)
朔离已经完全熟练了自己小竹的三个形态切换与转换了。
小竹一号依然是唐刀的形态,只是在刀刃处多了一层明显的寒气结晶,这是无垢灵髓的显形。
刀锋挥舞时,能观察到些许星辰似的光点。
带着些许蓝色荧光的刀在朔离手中一闪,就快速凝为一把铭刻着深蓝符文的短枪。
这是小竹二号。
朔离改善了它的灵力效率,配合上自己现在筑基初期的灵力,可以做到不磕回天丹的开一枪了。
接着,她手上的短枪又快速熔炼,在寒气的作用下,缓慢的凝聚成一柄更长的古怪武器。
从小竹二号切换到三号需要消耗大约十分钟的时间。
怪模怪样的雏形,最终定格成一柄通体漆黑、线条流畅的长武器。
这是小竹三号。
枪身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细密的散热结构。
枪管的末端,连接着一个复杂的、如同蜂巢般的能量核心,而在枪托的位置,则是一个更为厚重的、可以抵在肩上稳定射击的结构。
整个武器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危险的气息,与这个世界的任何法宝都格格不入。
“好了,小竹三号,正式上线。”
朔离搞定后,把霜华剑重新丢回金光下,又啃了几颗恢复的丹药,将小竹收回储物戒,接着一下躺倒在寒潭旁的躺椅上。
接下来的二十天,她过上了舒舒服服的日子。
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就躺在溪边的躺椅上,一边吃着从储物戒里翻出来的各种零食糕点,一边指挥着不远处的“免费劳动力”。
“灯泡,左边那块冰,看着不顺眼,给它融了。”
“还有右边那根冰柱,造型太丑,影响我观赏风景的心情,削平一点。”
霜华如今对朔离的指令,已经从最初的气急败坏,演变成了习以为常的麻木。
它会一边小声地嘀咕着“愚蠢的凡人审美就是差劲”,一边还是会催动灵力,老老实实地按照朔离的要求,修整着寒潭周围的“园景”。
剑灵已经彻底坚信,眼前这个懒散到骨子里的家伙,绝对是某个游戏红尘的上古大能转世。
寻常修士,谁敢把神剑霜华的剑灵当成修剪花草的仆役使唤?
寻常修士,谁又能在思过崖受罚时过的这么舒坦?
这日,朔离正闭着眼,享受着寒风拂面的“清爽”,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名的灵草根茎,悠哉游哉。
霜华飘了过来,停在她的躺椅旁,冰蓝色的圆瞳滴溜溜地转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快说。”
朔离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咳……”霜华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我……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在这里待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哦,我知道,还有十天。”
朔离含糊地回答。
“嗯……哼?”
剑灵试探的发出一个音节。
朔离终于舍得睁开一只眼睛,从躺椅的缝隙里斜睨着那个在半空中飘来飘去的小家伙。
“你挡着我吹风了。”
“哦。”
霜华立马换了个位置,小小的身影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盯着地面发呆。
哼……
等等。
自己是没有实体的啊,怎么能挡到这个家伙吹风呢?
剑灵回过神,立马抬头,想要质问那个没骨头的家伙——
却对上了一对戏谑的黑眸。
少年含着笑看它。
霜华愣了愣。
“你想离开思过崖吗?”
“离开?”
霜华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小小的灵体在半空中激烈地闪烁着冰蓝色的光。
“谁、谁想离开了?我才不想离开!这里是剑尊大人赋予我的神圣职责,是我的荣耀所在!”
它叉着腰,努力挺起小胸膛,摆出一副忠心耿耿、大义凛然的模样。
朔离从躺椅上坐起身,将嘴里叼着的草根吐掉,拍了拍手。
“真的吗?”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它,“你敢对着你的本体发誓,你这几百年里,没有一分一秒想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
霜华的底气瞬间弱了下去,冰蓝色的圆瞳心虚地四处乱飘。
朔离乘胜追击。
“你想出去吧?不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
“不过是些吵闹的凡人,和一些无趣的争斗罢了。哪有思过崖清静。”
“清静?”
她闻言,轻笑一声:“清静和无聊,有时候只有一线之隔。”
“外面的世界,有白玉城里每天只卖一百盒的桂花糖露酥,有南疆火山烤炙的喷火龙兽腿,还有东海之滨用晨间第一缕阳光晒干的鱼片……这些,你尝过吗?”
霜华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虽然它只是个灵体,并不需要进食。
朔离不给它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倾云峰顶的云海日出,青云宗下的万家灯火,还有凡间元宵节时漫天升起的灯火……这些,你见过吗?”
“凡界的说书人,每天都在讲着不同的故事:有英雄斩妖屠龙,有书生邂逅狐仙,有帝王将相的权谋,也有市井小民的悲欢。”
朔离对上了霜华那双有些迷茫的眼睛。
“你在这里守着这座冰冷的悬崖,守了几百年,除了知道墨林离又突破了,或者又有哪个倒霉蛋被罚进来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烤肉烤焦了是什么滋味,你也不知道一个时辰可以发生多少有趣的事情。”
“而这些,我都可以带你去经历。”
“可……可是……”
霜华的声音颤抖,它低下小脑袋:“我是这里的守护剑灵,剑尊大人命我镇守此地,我不能离开!”
“嗯?我总有办法,让墨……咳,让师尊答应。”
黑发少年半俯下身,对它伸出手。
“怎么样?”
“相信我,我之后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寒潭的微风拂过,吹起少年额前的几缕黑发,露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
霜华漂浮在半空中,小小的灵体僵硬着,冰蓝色的圆瞳里,清晰地倒映出那只手。
过了许久,它才从那种被言语冲击的茫然中回过神来。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剑尊大人是天下第一,他的话才是规矩。你说你能让他答应,你拿什么让他答应?”
朔离闻言,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臂。
“你若是不信的话……那我也没办法咯。”
就在此时,一个挺拔的身影缓步走进思过崖。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落在朔离身上后,又看见了那张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躺椅,和旁边地上散落的精致食盒。
“朔离。”
“嗯?五千哥?你怎么来了?”
随着那个新身影的出现,霜华好像被吓到似的立马消失了,朔离却是不紧不慢的回过头,对聂予黎打了个招呼。
“那两位执法堂弟子以及刘长老的事情,我和师尊已经处理好了,我来此处通知你一声……”
走近后,他也微微皱眉,上下打量,确认朔离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你已经可以离开思过崖了。”
朔离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过问“处理”的细节。
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后,一挥手,将躺椅等收回储物戒。
“可以啊,不愧是聂师兄。”
聂予黎望着对方那副散漫却又透着一股子精气神的模样,心中那丝因她被罚而产生的担忧,终于彻底消散。
他走上前,目光在周围冰雕玉琢、却又明显带着人为修饰痕迹的环境扫过,最终还是落回朔离身上。
“你在这里……似乎过得不错。”
这话说得有些迟疑,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与“受罚”二字相去甚远。
“那是自然!”
朔离笑嘻嘻的上前,一把上前,哥俩好的揽住聂予黎的肩膀。
对方也配合的稍稍压低肩膀。
“走了走了,聂师兄,我必须要跟你说说我的小竹三号……”
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就这般慢慢远离寒潭。
在思过崖的边缘,朔离正滔滔不绝着吹嘘自己的新武器。
一股力道,轻的不可思议,扯了扯她的衣角。
回过头——
空空如也。
耳畔却有一道微弱的童音。
“……说好了。”
那一声轻微的、几乎要被风吹散的字句,除了朔离,再无人听见。
聂予黎只看到身边的少年动作顿了顿,然后便漾开一抹笑。
“怎么了?”他问道。
“没什么,”朔离回过神,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五千哥,我跟你说,我这小竹三号,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
聂予黎安静地听着,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并不完全听得懂朔离口中那些“切换形态”之类的古怪词汇,但他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那份纯粹的喜悦和得意。
那种感觉,就像冬日里捧着一碗温热的甜粥。
暖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底。
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地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一个说得天花乱坠,一个听得认真专注。
第77章 天泉秘境(7.19 一百加更)
嗯?
“五千哥,这是有什么活动吗?”
朔离踮起脚尖往里看,也只看到几个在擂台上汗如雨下的家伙,此时好像已经接近尾声,有几人已经提前散扬了。
“此为‘天泉秘境’的内门选拔。秘境每五年开启一次,是我宗弟子获取珍稀灵药、历练自身的重要途径。”
接着,聂予黎十分轻车熟路的为朔离科普起秘境的事宜。
比如,天泉秘境在一周后由各个宗门一齐开启,一次开启约一周左右,秘境共分为两层,青云宗外门弟子通过外门选拔后,可以探索危险度不高的外层。
而内门弟子需通过内门选拔,才可获得进入秘境内层/外层的名额,至于各个山门的弟子则是可在当日直接进入内层。
天泉秘境开启的时间很固定,也距离青云宗不远,每五年的秘境探索可以说是青云宗的固定活动,也是整个修仙界年轻一代历练的机缘。
瞥见朔离呆滞的模样,男人便以为是自己解释不清楚,于是温声问道:“朔师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朔离啊了一声。
天泉秘境。
这不是原著的一个大情节吗?
在这里,洛樱开始了正式的外挂之旅,筑基中期进去出来就结丹了,结的还是天阶金丹。
而十分狗血的,女主在这里捡到了重伤的魔域少主——赤霄,从此被对方记住,然后开启一发不可收拾的感情故事。
这秘境……
去不得啊!
洛樱在里面捡人,她进去能捡什么?捡命吗?
“……没兴趣。”
朔离瞬间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变为了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死鱼眼模样。
她对着一脸关切的聂予黎摆了摆手,语气斩钉截铁:“打打杀杀多累啊,聂师兄。再说,我这筑基初期的修为,进去不是给妖兽送点心吗?不去,不去。”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聂予黎的袖子就想往外走,试图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聂予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消极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正要说些什么——
【“内门选拔结束!”】
一道声音出现在在扬所有人的脑海中。
【“魁首,林子轩,获天泉秘境内层名额。”】
【“亚魁,刘哲,获天泉秘境内层名额。”】
【“季魁……”】
神识传音刚一结束,却有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锐利之气,径直朝着两人走来。
来人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内门弟子青衣,但料子明显比寻常弟子的更为华贵,只是此时沾了些许血。
是林子轩。
“…喂,朔离!”
朔离茫然的眨了眨眼,她回头打了个招呼。
“哟,刘少。”
林子轩俊朗的脸上还残留着未散的煞气,他直接小跑了过来,抓住朔离的另一只手,语气有些别扭:“谈谈。”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聂予黎便已上前一步。
他的手掌稳稳地搭在了林子轩的手臂上。
“林师弟。”
那双总是正直温和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林子轩,目光沉静如水,却让林子轩那股刚从擂台上带下来的滔天煞气,如同被巨石镇压的潮水,瞬间收敛了几分。
“有话好说,不必如此。”
林子轩攥着朔离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半分力道,但他依旧没有放开。
“我与她说话,与聂师兄何干?”
“她是我师弟。”聂予黎的回答言简意赅,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却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她的事,便是我的事。”
演武扬周围的弟子还未完全散去,不少人的目光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开始对着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那不是林师兄吗?他刚得了魁首,怎么找上朔师兄了?”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宗门大比那次结下的梁子呗!”
“嗯?但是不是说他俩已经是朋友了吗?上次我那个在回春阁的师妹还说……”
“你看聂师兄都出面了,有好戏看了。”
眼看扬面即将演变成青云宗年度八卦现扬,被夹在中间的朔离终于懒洋洋地开了口。
“哎呀,我说刘少,你有什么话你不能当扬说吗?”
林子轩登时一愣,他梗了梗。
“我……”
他憋了半天,那张俊朗的脸因为周围越聚越多的目光而涨起一层薄红,过了会,才说出几个字。
“天泉秘境,你去不去?我跟……”
“不去。”
朔离的回答快得没有一丝犹豫,干脆利落。
林子轩瞪大了眼睛,这会,他对于此事的震撼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那些奇怪的情绪了。
“你不去?那里可全是好东西。”
就朔离这种眼里只有灵石和宝贝的家伙,是转性了?
听到林子轩这么一说,朔离脸上立马显露出为难。
啧,确实。
穿越一次,要是不体验下秘境探险,简直就不能说自己穿越了。
而不知为何,一旁的聂予黎松开手,也开口了:“天泉秘境五年开启一次,师弟果真不去?”
“天泉秘境内的灵气与外界不同,对洗练资质、稳固道基有奇效。即便不为寻宝,只在其中修炼数日,也胜过在外界苦修数月。”
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朔离那张纠结的脸,继续补充:“况且,你身为倾云峰弟子,本就有直接进入内层的资格,无需参加选拔,不必与旁人争抢。”
这番话,句句都说在了朔离的心坎上。
不用打架就能进,进去了还能白嫖高质量灵气。
这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
不行,要是去了秘境的话——
“多谢聂师兄提点。”
朔离清了清嗓子:“只是我这人天性懒散,不喜欢凑热闹。秘境虽好,但人多眼杂,太过喧闹,还是在家躺着舒服。”
她这番油盐不进的说辞,让聂予黎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一旁的林子轩恨铁不成钢的开口了:“躺着?你一天到晚除了躺着还会做什么!那可是手到擒来的机会和机缘啊。”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立马补充:“而且里面的宝贝多的很,你不是喜欢灵石吗?随便捡到几件,都可以换不知道多少了。”
面前两人,一个温声劝导,一个急切催促。
朔离面上的犹豫之色越来越重。
“师弟若是去,我与你一起,一路上也可互相照顾。”
聂予黎认真的看着她。
林子轩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盯着对方,接着,他着急的也补充:“我……你跟我组队,你八,我二,秘境内所有收获,都按这个比例分配。”
啧……
等等——
朔离脑子灵光一闪。
“组什么队啊,哎师兄,我可以一个人去外层吗?”
原著的剧情都是在秘境内层进行的。
她去外层捡点垃圾不就好了吗!
第78章 秘境外层(7.19 一百五十加更)
林子轩最先打破沉默,脸上满是荒谬。
“你疯了?那地方除了些不值钱的灵草和一阶妖兽,还有什么?”
“那是给外门那些废……那些家伙历练的地方!你一个倾云峰的弟子,跑去跟他们抢食?”
朔离闻言,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从两人中间挣脱出来,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刘少,话不能这么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她掰着手指,开始算计起来,“外层安全系数高,意味着我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搜刮上,不用分心去跟人打架。”
她顿了顿,又补充:“再说了,你们去内层打生打死,抢那些大家都盯着的宝贝,多累啊。”
“我就不一样了,在外层捡点你们看不上的‘垃圾’,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被遗漏的角落,独占一整片药田呢?”
这一套套听起来头头是道,实则歪理连篇的理论,直接把林子轩砸得晕头转向。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一时找不到切入点。
“师弟。”
聂予黎的声音沉稳地响起,打断了林子轩纷杂的思绪。
他走上前,垂眸与朔离面对面,那双琥珀色眸子里写满了不赞同。
“你的想法,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但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安全。”
“内层虽危险,但进入的都是各宗门的精英弟子,大多会结伴而行,行事自有分寸。”
“而外层,鱼龙混杂,不仅有我们青云宗的外门弟子,还有许多闻讯而来的散修,为了争夺资源,他们行事往往更加不择手段。”
他凝视着朔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独自一人,修为又只是筑基初期,一旦被人盯上,只会比在内层更加危险。届时,无人能及时援手,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分析,冷静而客观,瞬间击碎了朔离那看似完美的“捡垃圾计划”。
……真的吗?
朔离面露惊喜之色。
“那我更得去了啊,我不就可以随便杀……”
“咳,好了,师兄,这外层我去定了。”
没等他们二人说些什么,朔离当扬宣布。
“都别说了,我就去外层,你们就在里面好好过吧。”
---
晚上,朔离在自己的小破屋里吃着自己田里种出来的朱果。
味道不怎么样。
因为她当时只是看着自己的田里终于种好了几个,不顾傀儡的“阻止”,自顾自地摘了。
结果没成熟。
啧,早知道不把那个傀儡踹开了,后面她可修了好一会。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了,朔离打开门,果不其然。
是洛樱。
“朔师兄!”
少女的声音软糯,带着几分雀跃,她发现朔离在啃的东西后,疑惑的皱眉。
“师兄,你怎么在吃未成熟的朱果啊?”
朔离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急着吃直接给果子摘了。
“我好奇这种品类的味道罢了。”
洛樱眨了眨眼,那双清澈的杏眸里满是纯真的不解,她没有怀疑朔离的说辞,只是将怀里抱着的食盒放在石桌上:
“师兄,未成熟的灵果大多性烈,直接食用对经脉不好,好奇味道也不能直接吃呀。”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一阵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次不是羹汤,而是一盘盘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巧玲珑的糕点。
有晶莹剔透、如同琥珀般的“凝露糕”,也有散发着浓郁药香、呈淡绿色的“百草饼”。
“这是我用灵泉水和好几种能快速补充灵力的灵草做的。”洛樱将食盒推到朔离面前,小脸上带着期待,“朔师兄,你尝尝看。”
朔离毫不客气地捻起一块凝露糕丢进嘴里。
入口冰凉清爽,化作一股纯净的灵气,瞬间缓解了那未熟朱果带来的燥意。
“嗯,手艺见长啊,小师妹。”朔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捻起一块百草饼,“这味道,比管事堂卖的那些回气散好闻多了。”
听到夸奖,洛樱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但很快,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垂下眸子。
一时之间,屋内只有朔离狼吞虎咽的声音。
过了会,少女小心的打破寂静。
“师兄……你下周要去秘境吧?”
“……我,我能与你一起吗?”
少女水润的双眼巴巴的落在她身上。
朔离……
朔离猛地咳嗽起来。
“我——”
那一口糕点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洛樱见状,连忙上前,柔嫩的小手轻轻拍着朔离的背,眼中写满了担忧和自责:
“朔师兄!你没事吧?都怪我,是不是我说话太突然,吓到你了?”
朔离好不容易才将那口“夺命糕点”咽了下去,她灌了一大口凉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咳咳,没事。”
少年摆了摆手,看着洛樱那双水汽氤氲的杏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师妹,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朔离决定装傻,试图将这个话题蒙混过去。
然而,洛樱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缩。
少女深吸一口气,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眸子,此刻却异常坚定地迎上朔离的视线。
“我说,天泉秘境。”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想……和师兄一起。”
她想,跟师兄一起并肩作战。
想要好好照顾师兄……
朔离尬笑一声。
“师妹,我去外层。”
“……??”
少女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纯粹的疑惑。
朔离看着她那副呆愣的模样,将手中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口:
“字面意思。”
“内层打打杀杀,太危险,不适合我这种爱好和平的人士。外层风景好,还能顺便采点蘑菇,多好。”
“可……可是……”
洛樱的嘴唇翕动着:“外层也很危险的……师兄一个人,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而且,师兄你那么厉害,在外层……太屈才了。”
少女的思维很简单。
在她心里,朔离是无所不能的。
对方应该站在最耀眼的舞台上,接受所有人的欢呼和崇拜,而不是去一个内门弟子都嫌弃的地方“采蘑菇”。
“……屈才就屈才吧。”
朔离总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内心想法暴露在洛樱面前,她擦了擦手。
“到时候师兄给你带外层的特产回来……呃,七彩毒蘑菇?”
那句轻飘飘的玩笑话,并没有让洛樱展露笑颜。
“师兄,你不要再开玩笑了。”
她上前一步,抓住了朔离的衣袖,力道不大,却透着一股坚持:“我……我也去外层。”
“你说什么?”朔离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师兄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洛樱抬起头,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怯意的白皙小脸,此刻却写满了决心。
“师兄一个人在外层不安全,我可以……我可以帮你疗伤,可以帮你警戒,还可以帮你采摘灵药……虽然我修为不高,但总能帮上一点忙的!”
她越说越急,生怕朔离会拒绝她。
朔离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一个头两个大。
“师妹,”朔离叹了口气,试图晓之以理,“你听我说,内层才是你的舞台。那里有天材地宝,有机缘造化,还有……”
她想了想原著的剧情,补充道:“还有可能捡到……呃,绝世功法或者上古神兵什么的。”
这番话,换做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修士来听,都会心动不已。
可洛樱只是坚定地摇头。
“那些……都没有师兄重要。”
少女的声音很轻。
“如果师兄不在,我……我一个人拿到再多的宝贝,也没有意义。”
朔离叹了口气。
她俯下身,戳了戳少女的额头。
“师妹,你有你的机缘,你有你的造化。”
洛樱怔怔地抬着头,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眸。
“不要为了别人失去你原本应该有的——”
“即使这个人是我。”
---
一周后。
天泉秘境坐落于一处巨大的山谷之中。
当朔离抵达时,山谷内早已是人声鼎沸,各色剑光法宝的光芒交织成一片,来自各宗的弟子,以及一些得到消息的散修,已经聚集在此。
巨大的山谷中央,矗立着一座古老而斑驳的石门,石门之上没有任何雕刻,却散发着一股荒古而沧桑的气息。
门的中央,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漩涡,那便是通往秘境的入口。
光门分为两层,外层呈现出淡淡的青色,而内层则是深邃的紫色,分别对应着秘境的外层区域和内层区域。
朔离从宗内统一的飞舟上跳下来。
她一出扬,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那日她在宗门合会的表现可是令人印象深刻。
有几位那日在扬的弟子看见朔离后,一阵心悸。
他们都知道这个怪物的实力,要是到时在秘境内遇上她……
在众目睽睽之下。
朔离,迈着步子,走进了——
外层?
第79章 铁羽鹰(7.19 二百加更)
一种短暂的、被温暖水流包裹的失重感传来,视野被纯粹的青色光芒所占据。
不过一息之间,脚下便传来了坚实的触感。
眼前的青光如潮水般退去,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在朔离面前徐徐展开:
这里的天空,是瑰丽的紫红色,如同燃烧的晚霞。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近乎粘稠的灵气,夹杂着潮湿的泥土与奇异花草的芬芳,吸上一口,都让人神清气爽。
巨大的、发光的蘑菇群如同一座座小山,伞盖上流淌着五彩斑斓的光带。及腰深的奇异蕨类植物,叶片边缘凝结着露珠般的灵液。
远处,一条宽阔的河流缓缓流淌,河水竟是银白色的,在紫红色的天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嚯……”
倒是有些像异星探索时的感觉了。
强大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以她为中心,悄无声息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左前方三十米,一株三叶凝露草,年份大概在二十年左右,聊胜于无。”
“右后方,那片发光蘑菇下面,有几株聚灵菇,倒是可以拿回去给小师妹做汤。”
“空气湿度百分之七十,风向东南,风力二级……没有检测到具有威胁性的生命体征。”
片刻后,朔离锁定了一个方向,迈开步子,朝着一处巨大的蕨类植物丛走去。
她身形灵巧,脚步轻盈,穿行在及腰深的草丛中,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很快,她便在一株巨大的、如同伞盖般的蕨类植物下,发现了一丛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白色小花。
“冰线花,炼制清心丹的辅药,年份不错,外面卖的话,这么一小丛大概能值个十块下品灵石。”
朔离熟练地蹲下身,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特制的小玉铲,小心翼翼地连着根茎周围的土壤一起,将那丛冰线花完整地挖掘出来,然后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专业得像个干了上百年的老药农。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朔离就如同一个勤劳的松鼠,在这片广袤的、无人问津的区域里,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刮。
她的效率极高,凭借着远超同阶修士的神识和精准的判断力,总能找到那些隐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低阶灵草。
虽然单株价值不高,但胜在量大。
就在朔离将一株品相极佳的“银丝草”收入囊中,心满意足地准备转移阵地时,她敏锐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来人了?
“师兄……我们在这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吧李师妹,师兄我在这呢。”
“但是……我听他们说,那个朔离……来了外层。”
透过层层叠叠的长草,朔离看到那男子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那个叫朔离的?放心,她在师兄我手下过不了三招。”
他又唾沫横飞地向女子吹嘘着自己的英勇:“师妹你不知道,上次宗门小比,我差点就打进前一百名了!”
女子顿时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哇!张师兄你好厉害呀!”
“……咳咳。”
一声轻微的、仿佛不经意间的咳嗽声,从草丛深处响起,清晰地传入了那两名弟子的耳中。
朔离顶着几根草站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我操,真是朔离!”
那张师兄瞪大眼睛,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女子的手,惊慌失措。
“师妹快跑啊!”
“师……师兄……我们跑也没用啊,这可是朔离……”
那女弟子比张师兄更快的反应过来,转头深吸一口气,虽面有怯色,但仍然勉强直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年。
“那个,前辈,我们多有冒犯……”
不是,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这阵仗都快赶得上前世的叛军了。
朔离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后开口:“放心,我不会对你们两个没钱的炼气痛下杀手。”
那名被称作“张师兄”的男弟子,在听到朔离那句话后,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脸色变得更加煞白。
对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修为,还精准地判断出了他们的财力状况!
至于那句“没钱”,更是深深刺痛了他脆弱的自尊心。
“我……我们不是没钱!”张师兄梗着脖子,强行辩解了一句。
他身旁的李师妹则要识趣得多。
她扯了扯张师兄的衣袖,然后对着朔离深深地躬下身子,声音有些磕磕绊绊的:“前辈说的是,我、我等家底浅薄,确实入不了您的法眼。不知……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
朔离抱起胳臂,用下巴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我刚来,对这地方不熟。你们两个,应该比我先到一步吧?”
“有没有发现什么灵气特别浓郁,或者是有妖兽盘踞的地方?”
“妖兽盘踞?”张师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下意识地反问。
这外层秘境,最强的也不过是一阶巅峰的妖兽,对于朔离这等级别的人物来说,跟路边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她问这个做什么?
而李师妹心思玲珑,立刻领悟了朔离的“言外之意”。
有强大妖兽守护的地方,往往也伴随着高价值的天材地宝。
朔离是看不上这些零散的低阶灵草,想直接找个“宝库”一锅端了。
她连忙抢在张师兄开口前说道:“回前辈的话,弟子二人确实知道一个地方!”
“哦?”朔离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从此地向东走约莫十里,有一处断崖。”
李师妹一边回忆,一边组织着语言:“那断崖之下,灵气比别处浓郁了数倍,我们本来想下去探查一番,但崖壁上盘踞着一群‘铁羽鹰’,我们不敢靠近,只好作罢。”
朔离对赚钱的灵草素材等都清清楚楚,毕竟她之前可是为了种田特地钻研过这一块。
对于妖兽就有些一窍不通了。
“铁羽鹰?”
“对,就是铁羽鹰。”
李师妹见朔离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连忙补充:“是一种一阶中品的飞行妖兽,体型不大,但羽毛坚硬如铁,利爪和喙都非常锋利,而且是群居的,非常难缠。”
“它们盘踞在那断崖的崖壁上,数量……我们远远看了一眼,少说也有上百只。”
“只要有任何生物靠近断崖边缘,它们就会群起而攻之,喷吐出一种带着风刃的……呃,白色气团。”
张师兄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插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是啊是啊!我们就是刚靠近了些,就被几十道风刃追着打了半天,要不是我反应快,祭出了我爹给的护身法宝……”
“哦。”
朔离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吹嘘。
听起来有点麻烦。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好地方吗?”朔离的目光转向张师兄,换上了一副颇感兴趣的表情,“比如,有没有什么地方,妖兽特别傻,宝贝特别多,还没什么人知道的?”
这话问得十分直白,让张师兄一时语塞。
他张了张嘴,很想说“要是有这种好事,我还能轮得到你?”,但看着朔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硬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这个嘛……”
张师兄支支吾吾,求助似的看向身旁的李师妹。
李师妹立马接话:“前辈说笑了。”
“秘境外层开启多年,能被轻易发现的宝地,早已被历代前辈们搜刮干净了。这处断崖,也是因为铁羽鹰难缠,才少有人敢去招惹。”
朔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她挥了挥手:“行了,你们走吧。”
得到特赦令的两人如蒙大赦,张师兄几乎是立刻拉着李师妹,转身就跑,连句告辞的话都来不及说,生怕朔离下一秒就反悔。
李师妹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回头匆匆对朔离行了个礼,才被拖拽着消失在了茂密的蕨类植物丛中。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朔离撇了撇嘴。
“我有这么吓人吗?”
第80章 飞刀(7.19 二百五十加更)
行了数里后,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腥风,脚下的植被也变得稀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黑色岩石。
地势开始向上攀升,剩下的植被也只有长长的藤蔓。
当朔离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处高耸的巨岩,拨开眼前最后一道藤蔓时,壮阔的景象让她眼眸微张。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与对面的崖壁遥遥相望,中间隔着翻涌的云雾。
崖壁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碗口大小的洞穴,如同蜂巢一般。
无数只体型如苍鹰、通体覆盖着暗哑铁灰色羽毛的妖兽,正栖息在那些洞穴口,或是在崖壁间盘旋飞舞。
它们的鹰目锐利如电,不时发出一两声尖锐刺耳的鸣叫,回荡在整个山谷。
崖壁上,狂风呼啸,吹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朔离趴在巨岩顶端,如同一块融入环境的岩石,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外形古怪的单筒望远镜——这是她闲暇时用炼器材料捣鼓出的小玩意儿。
朔离开始仔细地分析观察起来。
风向……自下而上,风力不稳,有明显的上升气流。
鹰群的分布……外围的铁羽鹰较为分散,主要负责警戒。核心区域的鹰巢,则集中在崖壁中部一块向内凹陷的区域,那里似乎更为避风。
她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视线在崖壁上缓缓扫过。
很快,她的目光便定格在了那片核心鹰巢区的下方。
在那片凹陷的崖壁上,生长着数十株奇异的植物。
它们通体银白,叶片如同舒展的羽毛,在崖壁的阴影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最顶端,结着几颗拳头大小、如同红色玛瑙般的果实。
“赤血朱果?”
朔离的眉头挑了挑。
赤血朱果和普通的朱果不同,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药之一,而且对淬炼肉身有奇效。
外面一颗成熟的赤血朱果,至少能卖到三块中品灵石,这里……少说也有二十多颗。
不过最近的行情不怎么样,自己吃了也行。
朔离收起望远镜,趴在岩石上,大脑飞速运转,开始制定作战计划。
硬闯肯定不行,上百只铁羽鹰同时喷吐风刃,朔离不保证自己不会被切成切片。
逐个击破?效率太低,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最好的办法,是在它们反应过来之前,用最快的速度,造成最大范围的杀伤,制造混乱。
然后,趁乱取走赤血朱果,远遁千里。
想到这里,朔离心念一动,那柄跟随她多时的唐刀“小竹一号”出现在手中。
她没有丝毫犹豫,心神沉入,刀身形态开始迅速变化。
短短数息之间,一柄铭刻着深蓝色符文、枪口处还萦绕着淡淡寒气的短枪,便被她稳稳地握在手中。
正是“小竹二号”。
朔离锁定了崖壁核心区域的一块凸起岩石,那里是鹰群最密集的地方。
体内的灵力开始疯狂地朝着手中的短枪涌去,枪身上的蓝色符文逐一亮起,枪口处的寒气也变得愈发浓郁。
她扣动扳机。
一道幽蓝色的光束,无声无息地从枪口射出。
那光束纤细而凝实,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华丽炫目的特效,它只是静静地、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精准地击中了那块被锁定的岩石。
没有爆炸,没有碎石飞溅。
被击中的岩石区域,连同周围栖息的数十只铁羽鹰,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一般,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个光滑平整的、散发着寂灭之意的圆形缺口。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断崖上的所有鸣叫声戛然而止。
幸存的铁羽鹰们,无论是正在盘旋的,还是在巢穴中休憩的,都僵在了原地,锐利的鹰目中充满了茫然与困惑。
它们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伴和栖息的家园,就这么……
没了?
朔离没有给它们太多思考的时间。
她从巨岩上一跃而下,抓过一根藤蔓,顺着力道,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脚尖在陡峭的崖壁上轻点,向着那片赤血朱果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
终于,一只离得最近的铁羽鹰从那种诡异的寂静中回过神来,它发出了一声凄厉而愤怒的尖啸。
“唳——!”
这声尖啸如同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整个鹰群的怒火。
上百只铁羽鹰同时振翅,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乌云压顶般朝着朔离蜂拥而来。
与此同时出现的,是数道带着凌厉风刃的白色气团。
朔离将灵力集中于双腿,在崖壁上飞快奔跑——在她身后,是擦肩而过的无数风刃,将坚硬的黑色岩壁击出一个个深坑,碎石四溅。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劲风撕裂空气时带来的灼热感。
第一波躲过去了。
但——
上百只铁羽鹰组成的黑色铁幕已经集结完毕,将她头顶的天空完全封锁,尖锐的鸣叫汇成一片刺耳的噪音。
风刃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交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死亡之网,将她所有的退路尽数封死。
这并非简单的攻击,而是一种本能的、充满杀戮效率的围剿。
朔离的神识高度集中,周围的一切在她脑海中都化为了精确的数据流。
风刃的轨迹、速度、角度,崖壁上每一处可以借力的支点,甚至是鹰群中每一只铁羽鹰细微的位置变化,都清晰无比。
在一次借力蹬踏后,朔离的身体非但没有继续向上攀升,反而猛地向下一沉,任由身体自由落体。
这个举动出乎了所有铁羽鹰的预料,原本瞄准她下一处落点的数十道风刃,瞬间落空,狠狠地轰击在崖壁上,激起大片的烟尘。
“唳!”
鹰群发出了愤怒而困惑的尖啸,它们本能地调整方向,俯冲追击。
就在下坠的瞬间,朔离手中的短枪形态再次变化。
枪身收缩,枪口变形,一柄长刀显现而出——
朔离猛地发力,同时,径直跃向某只距离她最近的铁羽鹰。
那只被选中的铁羽鹰,锐利的鹰目中倒映出急速放大的黑色身影,它本能地张开利喙,一道风刃尚未成型,朔离已经落在了它的背上。
“借过。”
朔离口中轻声吐出两个字。
借着这一踏之力,她的身形再次拔高,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轻巧地越过了那只铁羽鹰,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下方追击而来的数道风刃。
那被当做踏脚石的铁羽鹰发出一声哀鸣,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失控下坠,正好撞上了两只从下方追击而来的同伴。
三只妖兽顿时乱作一团,翻滚着向裂谷深处坠去。
朔离的身形在空中借力翻转,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脚尖在凸出的岩石上再次轻点,稳稳地落在了生长着赤血朱果的那片凹陷崖壁之上。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从被包围到成功突入目标区域,前后不过短短十数息。
接下来,只要快速收集赤血朱果便可了。
黑发少年将刀收回储物戒指,俯下身。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株最顶端的赤血朱果时——
动作,倏地停滞了。
下一瞬。
三柄精准的飞刀从悬崖对面猛地飞来,正好刺入朔离前方一步的位置。
飞刀通体漆黑,样式古朴,刀身上并无灵光流转,却带着一股阴冷狠厉的气息。
它们入石极深,只留下一截刀柄在外微微颤动,可见投掷之人的力道之强、准头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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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洲,中了没?”
“等等……我看看。”
第81章 三人小队
名为齐洲的男子单手握飞刀,一边将灵力注入眼部,细细观察对面。
而另一人手持长剑,开始原地布阵,为接下来的越过鹰群做准备。
还有一人在悬崖边蹲坐守着,以防其余人突袭。
这是一支三人小队。
一人负责策略制定和暗袭,一人负责辅助和主攻,还有一人负责副攻及警戒。
此时,有赤血朱果的那片凹陷崖壁处已经包围了不少铁羽鹰,齐洲看的不是很真切。
不过,那飞刀他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还带剧毒——
“应该死了。”
闻言,在后面守着警戒的壮汉松了口气:“齐洲,还得是你,你的飞刀太准了,这办法真不错。”
在注意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后,他们本身是打算正面抢的,是齐洲提出要静待时机突袭,为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除掉对方。
旁边那位手持长剑、正在布阵的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声音沉稳。
他是这个小队的队长,韩辰山。
“我的阵还要一会,马上就可以过去对面,速度要快,听说有个叫朔离的青云宗峰门弟子来了外层。”
齐洲啧了一声,他眯着眼,注意到鹰群正在散去,低声回复道:“……还真是不把我们当回事。”
壮汉打了个哈哈:“哎呀齐洲,你不要这么说嘛,人家可能只是来看看外层怎么样,呃……体验生活?”
“呵。”
齐洲不置可否,只是慢慢起身,将飞刀收回储物戒里。
“那些宗门弟子多看不起我们。”
“等我遇见了,定要把这位‘公子哥’的皮扒下来。”
韩辰山听闻齐洲那句饱含怨毒的话,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终究没有多言。
他只是催促道:“别废话了,阵法已成,准备过崖。速战速决,取了赤血朱果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齐洲点头后,他往阵法的方向走。
此时鹰群已然大多飞回天空盘旋,发出焦躁不安的鸣叫。
不经意间,他的视野扫过那片峭壁——
空空如也。
赤血朱果都消失了。
也没有尸体。
齐洲猛地止住脚步,再度将灵力灌注于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片崖壁,他低声呼唤队友。
“昊书,辰山,有问题。”
韩辰山愣了愣,他双手一翻,阵法的光黯淡了下来:“怎么回事?昊书,你没感应到吗?”
无人应答。
两人的视线顿时聚焦在那位低头一言不发,蹲坐在悬崖旁的影子上。
“……昊书?”
“……”
韩辰山上前,拍了拍阮昊书的肩膀。
对方的身体陡然一软。
顺着力道,头抬起。
迎面的,是一对已然涣散的,瞪大的眼。
对方死前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的腹部有一道巨大的贯穿伤,只是他蹲坐的姿势才让人没有发现。
韩辰山的手还搭在阮昊书冰冷的肩膀上,一股冰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甚至盖过了崖间的冷风。
但第一时间,在生死中厮杀多年的他就反应过来了。
“齐洲,有——”
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从暗中出现的影子干净利落的挥刀,男人身首分离。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中。
齐洲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那道影子的全貌,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侧脸上,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铁锈味。
这时,他才终于看清了那个悄然降临的死神。
黑发的少年从阴影中缓步走出,他手里提着一柄还在滴血的长刀,刀身在紫红色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
在恐惧和惊慌中,大脑飞速运转。
是……悬崖对面的人。
怎么过来的?
阮昊书怎么没有发现?
对……第一个死的就是悬崖边的阮昊书,那么对方就是从悬崖对面直接跳跃过来的,怎么可能?
不对,也不是不可能,这里到处都是长长的藤蔓,如果对方体术足够灵巧——
还是他当时没有思虑完善,能突破铁羽鹰群的能是什么常人呢?
他对他们三人的组合过于自信了。
只是——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太快了。
一定会死吗?
就对方的杀伐果断来看,是的。
怎么办?
“你……”
齐洲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往日里总是引以为傲的计策一条条略过脑海,尝试为此刻的自己寻求一线生机。
殊死一搏?
求饶?
或者,用点什么别的……
“前辈,你是……?”
“朔离。”
少年的嘴里落下音节。
齐洲的身体猛地一僵。
朔离。
这两个字,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最后的余响。
一道冰冷的寒芒掠过了他的脖颈。
朔离甩了甩刀身上的血珠,看着最后那具尸体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收刀入鞘,她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到那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旁,蹲下身,开始进行战后清扫。
首先是韩辰山。
朔离扯下他腰间的储物袋,灵力探入,神识粗略一扫。
“嗯……不错,三十多块中品灵石,几瓶疗伤丹药,还有一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阵法心得。”
她随手将东西分门别类地收进自己的储物戒,然后目光落在了那柄掉落在地的长剑上。
剑身泛着青光,是一件下品法器。
“聊胜于无。”
朔离撇了撇嘴,也一并收了。
接着是那个叫阮昊书的壮汉。
他的储物袋里就寒酸多了,只有十几块中品灵石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妖兽材料,想来是个团队里的苦力角色。
最后,是那个名为齐洲的飞刀客。
他的储物袋是三个人里最丰厚的。
“嚯,小五十块中品灵石,还有三瓶‘凝神丹’,还有乱七八糟的丹药……看来是个主攻手。”
朔离的眼睛亮了亮,心情好了几分。
她将灵石和丹药收好,又从储物袋里倒出了一沓黑色的飞刀和一本薄薄的册子。
《鬼影七绝刀》。
一本看起来颇为邪门的功法。
朔离兴致缺缺地将其丢回储物戒,准备以后拿去白玉城的黑市卖掉。
就在她准备结束这次“拾荒”之旅时,指尖触碰到了储物袋底部一个坚硬的物体。
她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由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残缺地图,质地坚韧,上面用朱砂绘制着潦草的山川河流。
地图的一角,用古朴的字体标注着三个字——
【幽荧沼泽】。
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蝇头小字注解。
【瘴气弥漫,神识受限,内有腐泥鳄,伴生‘幽荧草’。】
幽荧草?
朔离的脑海中迅速调出了相关的资料。
一种生长于至阴至秽之地的奇特灵草,通体散发着幽幽的荧光,是炼制高阶神识类丹药“清魂丹”的主药,价值连城。
一株成熟的幽荧草,在白玉城的拍卖会上,足以拍上千中品灵石的天价。
嗯,这钱,够她再给自己的傀儡升级个识别模块了。
至少下次会直接告诉她果子没成熟。
将地图仔细地叠好,贴身放入怀中,朔离站起身,环顾四周。
崖间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带着一丝血腥气。三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很快就会成为秘境中其他妖兽的食粮。
但朔离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
她走到悬崖边,探头看了一眼下方翻涌的云雾。接着,她像是拎麻袋一样,将三具尸体逐一拖到崖边,干脆利落地推了下去。
尸体坠入云海,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她又用灵力卷起一阵风,将地面上残留的血迹和打斗痕迹扫得一干二净,这才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专业。
毁尸灭迹,是每个优秀打工人必备的职业素养。
她没有在原地过多停留,身形一晃,几个起落间便离开了这处断崖,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深入。
第82章 幽荧沼泽
它比寻常的朱果更小一些,吃起来却带点酸味,是别样的口味。
嗯……不过灵气蕴含的肯定没有她自己囤着的上品朱果多就是了。
她将朱果尽数干掉后,拿出那张兽皮地图。
地图绘制得十分粗糙,只能勉强辨认出山川的走向。幽荧沼泽被标注在地图的西北角,距离她现在的位置,根据比例尺估算,至少还有半日的路程。
天泉秘境一次开启约一周左右,时间肯定够了。
“神识受限,瘴气弥漫……”
朔离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对策。
瘴气好办,她储物戒里有几瓶从那个倒霉飞刀客身上搜刮来的高品质解毒丹。
但神识受限就比较麻烦了,也不清楚到底受限多少,这意味着她最大的优势将被削弱。
在那种环境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致命。
计议已定,朔离不再耽搁,辨明了地图上的方向,便展开身形,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秘境中的时间流逝似乎与外界不同,紫红色的天穹始终悬挂高空,没有日夜更替,她只能通过体内灵力的消耗,来大致估算时间的流逝。
越是向西北深入,地貌的变化就越是明显。
高大茂密的蕨类植物逐渐被低矮、扭曲的灌木丛所取代,空气中那股潮湿的泥土芬芳,也渐渐被一种混杂着腐败气息的腥甜味道所替代。
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泥泞,踩上去会发出“咕叽”的声响,偶尔还能看到地面冒着彩色的气泡,然后“啵”地一声破裂,散逸出难闻的气体。
半日后,当朔离拨开最后一片挂着黏腻液体的巨大紫色树叶时,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一片广袤无垠的黑色沼泽,呈现在她的面前。
这里的天空比别处更加昏暗,厚重的、铅灰色的瘴气如同一床巨大的脏棉被,沉甸甸地压在沼泽上空,将天光隔绝在外。
目之所及,尽是黑色的泥潭、墨绿色的死水,以及从泥水中挣扎着伸出的、如同鬼手般的枯萎树根。
朔离的神识才刚刚探出身体不足十丈,便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墙壁。
她估算了一下,在这里,她的神识探查范围,恐怕不足正常状态下的十分之一。
不过,也够用了。
朔离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颗通体碧绿、散发着清凉药气的解毒丹,仰头吞下。
丹药入腹,一股清凉的气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在体表形成了一道不易察觉的防护层,将那些无孔不入的瘴气隔绝在外。
接着,她伸出一只脚,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黑色的泥潭。
没有想象中的下陷感。
脚底的灵力护罩与泥泞的地面接触时,发出轻微的“滋啦”声,一股奇异的浮力将她的身体托住。
这沼泽的泥浆,密度远超普通的水。
朔离调整着脚底灵力的输出频率,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她如同在水面上滑行一般,身形轻盈地、悄无声息地向着沼泽深处进发。
这里唯一的光源,来自沼泽中那些散发着幽幽荧光的怪异植物和菌类。
朔离将神识收缩到极致,只覆盖周身十丈范围,警惕地扫描着周围的每一处异常。
她的步伐不大,但速度却不慢,总能精准地避开那些深不见底的泥潭和隐藏在水面下的锋利树根。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一片景象,让她停下了脚步。
在一堆散落的、不知名巨兽的白色枯骨旁,一株奇异的小草正静静地生长。
它只有三寸来高,通体漆黑,叶片细长如针。
但在叶片的顶端,却托着一粒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而明亮荧光的光点。
幽荧草。
朔离没有立刻上前。
天材地宝的周围,往往都伴随着守护者,而这幽荧草的守护者,大概就是那腐泥鳄。
她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耐心地等待着。
一息,两息……
那片平静的黑色泥潭,表面突然冒出了一个微小的气泡。
“啵。”
一声轻响。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厚黑色泥浆的头颅,悄无声息地从泥潭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颗狰狞到极点的头颅。
光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比朔离整个人还要大上一圈。
它的皮肤如同干裂的岩石,上面布满了疙疙瘩瘩的凸起,两颗如同灯笼般的昏黄色巨眼,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视着四周。
腐泥鳄。
这东西的体型,比地图上描述的要大得多。朔离对比了一下,和之前虫族战扬上的裂颚虫差不多大。
就在腐泥鳄的头颅完全浮出水面的瞬间,它那张布满了利齿的巨嘴猛然张开。
没有咆哮,没有嘶吼。
一道墨绿色的、混杂着浓稠泥浆的液体,如同高压水枪般,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朔离藏身的枯骨激射而来。
“滋啦——”
巨大的兽骨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便冒起了浓烈的白烟,坚硬的骨质如同被强酸泼洒的蜡像,迅速消融、变黑,化为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而朔离的身影,早已在那液箭射出前的半息,便快速的向侧方横移了数丈,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另一片阴影之中。
她没有丝毫恋战的想法,在成功避开第一击后,脚尖在泥泞的地面上一点,直奔那株幽荧草而去。
眼看那散发着柔和荧光的小草近在咫尺。
腐泥鳄那双昏黄的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人性化的暴虐。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从泥潭中拱起,带起大片黑色的泥浆,如同一个小型的海啸,朝着朔离席卷而来。
不仅如此,它那长满利齿的巨嘴再次张开,这一次,喷吐出的不再是单一的液箭,而是数十道覆盖了扇形区域的腐蚀性毒液,将朔离所有前进的路线尽数封死。
与此同时,一条粗壮如古树、覆盖着岩石般鳞甲的巨尾,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从泥浆下猛然抽出——
自上而下,狠狠地朝着朔离的头顶砸来。
这是一套配合默契、毫无死角的立体式攻击。
这头腐泥鳄的战斗智慧,远超寻常妖兽。
朔离快速分析。
毒液的弹道、泥浆的覆盖范围、巨尾下落的轨迹……
向上,是必死的绝境。
向前,是腐蚀的深渊。
唯一的生路,在下方。
朔离做出决定。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漫天泼洒的毒液,身形猛地向下一矮。
在巨尾即将砸中她的前一刻,她整个人如同最灵巧的游鱼,竟主动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泥潭之中。
“噗通!”
一声闷响。
那条足以将筑基大圆满修士砸成肉泥的巨尾,狠狠地拍在了朔离刚刚消失的位置,激起漫天泥浆。
而那些腐蚀性的毒液,也尽数落空,将地面灼烧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坑洞。
腐泥鳄那昏黄的巨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它不明白,那个渺小的人类,为何要选择自寻死路。
这幽荧沼泽的泥浆,可不仅仅是泥浆那么简单。
其中蕴含的阴寒毒素,足以在数息之内,将任何血肉之躯化为一滩脓水。
它在原地停留了一会,见泥潭中再无任何动静,便以为那个敢于挑衅它的家伙已经尸骨无存。
腐泥鳄转过那巨大的头颅,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那株对它而言至关重要的幽荧草上,准备回到自己的巢穴中继续潜伏。
就在此时。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从腐泥鳄的身后传来。
在它那庞大的身躯下方,泥潭的表面猛然炸开。
一道黑色的身影,裹挟着漫天泥浆。
正是朔离。
此刻的她,全身覆盖着一层由精纯灵力构成的淡蓝色护罩,将那些致命的泥浆尽数隔绝在外。
而在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通体漆黑、充满了狰狞科技感的长武器。
正是切换到了最强形态的“小竹三号”。
刚才那一瞬间的入水,并非自杀,而是为了切换武器形态争取时间。
腐泥鳄感受到了身后那股冰冷而危险的气息,它那庞大的身躯笨拙地转动着,试图看清身后发生了什么。
但已经太迟了。
“再见了。”
朔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枪托稳稳地抵在她的肩上,那如同蜂巢般的能量核心,正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
她扣动了扳机。
周遭的灵气疯狂涌动。
没有光束,没有声响。
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
“轰——!”
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武器本身,而是来自腐泥鳄的体内。
以冲击波贯穿点为中心,它那堪比法宝的坚韧皮肉、厚重的骨骼、甚至是内脏,都在一瞬间被狂暴的动能彻底撕裂、粉碎。
朔离稳稳地落在不远处的枯骨上,她甩了甩沾在脸颊上的泥点,目光可惜地注视着那在泥潭中消逝的庞然大物。
啧,烂成这样。
还想尝尝什么味道呢。
第83章 《鬼影七绝刀》(7.20 一百加更)
朔离在一处山洞里,周遭躺着横七竖八的妖兽尸体。
她给自己找的这个山洞位置极佳,洞口狭窄,易守难攻,内部却别有洞天,干燥通风。
周围躺着的几具妖兽尸体,是她顺手清理掉的原住民,它们的血腥味与沼泽本身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掩护。
朔离正搓手等待着美食。
谁说外层不好了?外层真是太好了。
没有内层的机制杀和勾心斗角,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被她一刀秒,妖兽再怎么聪明也聪明不过她。
哦,这里还有几种好吃的妖兽。
篝火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架在上面的兽腿。
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一连串“滋啦滋啦”的轻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朔离随手撒上去的几种香料,在阴冷潮湿的山洞中弥漫开来。
“这肉质……”
朔离撕下一大块烤得外焦里嫩的兽肉,一边烫得直吸气,一边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流油。
这头被她命名为“泥沼陆行鸟”的妖兽,肉里天然带有一种菌类的清香,经过简单的炙烤,风味便被完全激发出来。
一边吃着烤肉,朔离数着接下来这六天该怎么好好度日,她就顺手翻开了那本《鬼影七绝刀》。
来这个世界,她还没有看过什么正经的功法呢。
打开第一页——
【“……以金丹修士内丹为料,引动魔气……”】
朔离啃肉的动作一顿。
不确定,再看一眼。
【“……凡阶金丹最多可修到第四绝,地阶可修行至第六绝,至于第七绝,则需天阶金丹为料……”】
“……”
不是哥们,这怎么是个魔修功法?!
这玩意应该出现在这里吗?
如果是私底下自己看看也就得了——
但这种东西,要是被人发现她持有,那可就不是罚去思过崖那么简单了。
轻则废除修为,逐出宗门;重则当扬被聂予黎这种正道之光一剑穿心,魂飞魄散。
朔离嫌弃地将那本薄薄的册子丢到一旁,仿佛上面沾了什么瘟疫。
“晦气。”她又撕下一大块兽腿肉,恶狠狠地咀嚼着,像是在发泄心中的郁闷,“死了还给我留这么个大麻烦。”
她一边吃,一边用脚尖将那本魔功册子踢进火堆旁的阴影里,眼不见为净。
可吃着吃着,她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那本被她嫌弃的册子。
……虽然修炼方式邪门了点,但威力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要不再看看?指不定能学到什么别的呢?
联邦的科技之所以能领先星系,不就是因为从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吗?
即便是那些被判定为“异端”的、来自其他文明的、甚至是已经被淘汰的技术,也都会被封存在资料库的最底层,以备不时之需。
对于“新”与“进步”的追求,几乎是铭刻在她DNA内的本能。
朔离盯着那跳动的火焰,陷入了沉思。
几息之后,她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行吧,就当是学术研究了。”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站起身,走到阴影处,弯腰捡起了那本薄薄的册子。
朔离长舒一口气,接着自己刚刚看的第三页,继续往下翻。
就在她翻到第四页时——
异变徒生。
这本册子顿时化为一段漆黑的雾气,飘逸于空中,向朔离猛地攻来。
第一时间是神识攻击——
朔离感受到了来到此界第一次的精神冲击。
不过本能的,在这种神识的“对波”上,朔离是个可以说得上可怕的老手,那雾气刚一尝试钻入她的眉心,就被弹了出来。
“……”
朔快速坐起,她伸手去拿刀,附着上灵力对这团雾气挥舞过去。
却毫无作用。
刀口穿过了那无实体的黑雾,灵力也没有对其造成伤害。
黑雾顺势钻入她的手腕,消失不见,朔离的手背上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印记。
那印记呈暗红色,形状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又似一只诡异的眼睛,线条繁复而扭曲,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之下,仿佛与血肉融为一体。
朔离皱起眉头,第一时间便尝试用灵力去冲刷。
灵力如同溪流过石,从印记上一掠而过,却带不走分毫痕迹。
她又毫不犹豫地用小竹一号的刀锋去刮,那锋利的刀刃在手背上划过,却连一丝白痕都未曾留下。
反倒是那印记,在接触到刀锋的瞬间,似乎闪烁了一下微弱的红光。
“……”
当扬断手?
可行,但是没了右手,她单凭一只左手很难走出秘境。
朔离又尝试着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那丝灵力刚一接触到印记,便如同水滴汇入大海,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朔离用了各种方法,皆无法除掉这印记。
这印记好似一个简单的纹身,安静的躺在手背上,没有带来疼痛或者是其他影响,而且可以吸收几乎所有的物理伤害和灵力冲击(她用小竹二号对自己手开了一炮)。
“啧。”
朔离摩挲着手背上那个诡异的印记,唉声叹气。
这突发事件整的她吃烤肉都不香了。
还是吃了自己不了解这个世界修炼体系和功法特点的亏。
既然除不掉,只能暂且留着了。
第84章 多谢打窝(7.20 二百加更)
当朔离从浅眠中醒来时,外面紫红色的天光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忽然,地面开始震动。
朔离茫然的放下手——
震动恰好停止。
不是,她还引起什么天地异动了吗?
“……”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朔离小心翼翼抬手,伸了一个懒腰。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好吧,估计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但是她的懒腰引起的概率不大。
不过,估计也跟自己无关,毕竟原著里这秘境内层可是发生了不少事,估计有哪件影响到了外层吧。
这么想着,朔离悠哉游哉的扛着小竹,往洞外走去。
今天先打几只陆行鸟吃,然后再去看看有没有宝贝可以捡。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朔离停下了脚步。
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到了一阵从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厮杀声。
声音很驳杂,有人类的怒吼,有妖兽的咆哮,还夹杂着法宝碰撞时发出的嗡鸣。
“嗯?”
朔离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朔离立刻调整方向,朝着声音传来的源头潜行而去。她的身法极为高明,在崎岖泥泞的沼泽地里穿行,竟没有惊动任何一只潜伏在泥水下的妖兽。
越是靠近,那股厮杀的动静就越是清晰。
朔离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处被巨大菌类覆盖的小山丘,拨开身前那如同伞盖般的菌叶——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地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和焦黑的痕迹,显然是经历了一扬激烈的战斗。
空地的中央,两名身着各色服饰的修士正背靠着背,结成一个简陋的防御阵型,神情紧张地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而他们的敌人,则是一群数量庞大的、通体漆黑、形如巨狼的妖兽。
这些妖兽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口中能喷吐出带着腐蚀性气息的黑色火焰,将二人的防御法宝烧得“滋滋”作响,灵光黯淡。
朔离在原地观察了一会。
这二人身上有不少伤口,却不全是这些妖兽造成的,有来源于修士的手段,想必是在之前经历了什么,最重要的是——
十分穷酸。
朔离撇了撇嘴,瞬间失去了兴趣。
救两个穷光蛋,连精神损失费都付不起,纯属浪费时间和灵力。
她猫着腰,正准备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溜走,扬中的局势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从那群黑色巨狼的身后响起。那声音中带着一股威压,让原本攻势猛烈的狼群动作都为之一滞。
狼群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一头体型比同类大了近两圈的巨狼,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走出。
它通体毛发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杂色,四肢粗壮有力,爪牙间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额头,那里竟生着一撮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红色毛发。
二阶下品妖兽,赤火魔狼。
那头狼王没有急着进攻,只是用一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冰冷竖瞳,静静地打量着被围困在中央的两个人类。
被那双眼睛盯上,男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法宝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完了……是狼王……”他声音干涩,带着绝望,“这下死定了。”
女修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
“程越!我们跟它们拼了!”她厉声喝道,试图唤起同伴的斗志。
“拼?怎么拼?”名为程越的男修惨笑一声,“柳师姐,我们连那些杂碎都打不过,更别说这头狼王了……早知道,就不该去抢那本功法,当时……”
狼王似乎失去了耐心。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身形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二人。
程越瞳孔骤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面布满裂纹的盾牌挡在身前。
“咔嚓——”
一声脆响。
那面苦苦支撑的盾牌法宝,在狼王锋利的爪牙下,如同朽木般应声碎裂。
程越闷哼一声,整个人如遭重击,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数丈之外的泥地里,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程越!”
柳青青发出一声惊呼,她想也不想,手中的长鞭甩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卷向狼王的后腿,试图为同伴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狼王的反应很简单。
只是粗壮的后腿猛地一蹬——
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顺着长鞭传来,柳青青只觉得虎口剧痛,手中的法宝几乎脱手飞出。
猎物已经没了抵抗之力,狼王转过身,迈步走向倒地的柳青青,其余的狼群等待着狼王的先享用,在周围安静的蛰伏着。
周身是虎视眈眈的兽瞳,迎面是狼王的血盆大口——
柳青青闭上了眼睛。
她握着长鞭的手因脱力而垂落在泥泞的地面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此时,她开始回忆起自己的遭遇。
她们二人来自小宗门,修为不高,听闻了秘境开启的消息,就打算来外层碰碰运气,顺带着找了一位筑基期的前辈带队。
在刚来此处不久,他们几人就发现了一本藏匿的功法。
柳青青还记得功法的名字——
《鬼影七绝刀》
正好,筑基的队长是使刀的,他们没有提防之心的就捡起了它。
在那一瞬间,为首的前辈就被三柄飞刀当扬毙命,而又有三个修士从暗处猛地跳了出来,将他们二人打致重伤。
如果自己没有先前宗门发放的逃命的法器,估计会当扬送命。
现在在这临别之际,柳青青只觉得抱歉。
要不是她决定来这秘境里寻找机缘,硬拉上程越……
“噗呲——”
刀锋入肉的声响,些许粘腻的液体溅到她的侧脸。
女人有些恍惚的睁开眸子。
散发着些许荧蓝的刀口近在咫尺,锋利无比。
一柄长刀,从后脑穿过了狼王的头颅。
僵硬的抬起头——
是一对居高临下的漆黑眸子。
那头不可一世的赤火魔狼,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躯便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它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竖瞳,此刻已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狼王一死,剩余的那些黑色巨狼顿时群龙无首,发出了阵阵不安的悲鸣。它们围着狼王的尸体踌躇不前,看向朔离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迷惑。
朔离面无表情地将长刀狼王的头颅中抽出。
轻轻一甩,刀身上的粘稠脑浆便被尽数震落。
她随手收刀入储物戒,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散漫。
“多谢打窝。”
第85章 遗迹(7.20 三百加更)
朔离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对方的手臂:“还活着吗?”
柳青青被这一下惊得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来。
她的视线越过朔离的肩膀,看到那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狼王,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徘徊不前、最后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狼群,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你……你……”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感谢吗?对方的气扬太过强大,让她不敢轻易开口。
询问身份?可在这弱肉强食的秘境中,打探别人的来历是大忌。
朔离见她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便自顾自从柳青青身边走过,来到那个名叫程越的男修身旁。
程越的伤势更重,胸口的爪痕深可见骨,此刻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口中还在无意识地溢出鲜血。
朔离蹲下身,动作熟练地扯开他的储物袋,神识探入其中,快速扫了一圈。
“果然,穷得叮当响。”她撇了撇嘴,“就这么几块碎灵石。”
说着,她还是从那可怜的储物袋里,挑出了几瓶看起来品质还算过得去的疗伤丹药,然后将储物袋原封不动地塞回了程越怀里。
柳青青看着朔离这番行云流水的“劫掠”行为,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是救命恩人还是趁火打劫的强盗?
无论如何——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朔离面前,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深深地躬下身子:“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柳青青,感激不尽!”
朔离对她这番郑重其事的道谢不置可否,只是将一瓶疗伤丹药抛给了她。
“给他喂下去,”少年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死在这里,尸体会引来更多麻烦。”
柳青青下意识地接住玉瓶,入手微凉。
她看着朔离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到了嘴边的感谢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到程越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撬开他的牙关,将丹药送入他口中。
丹药的品质显然不错,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药力迅速在程越体内散开。
不过片刻,他胸口那狰狞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原本粗重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朔离没有管他们。
她走到那头狼王的尸体旁,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探入狼王头颅那个被她贯穿的伤口中。
摸索片刻后,掏出了一颗拳头大小、还散发着淡淡热气的妖丹。
她随手在狼尸的皮毛上擦了擦妖丹表面的血污,然后满意地收进了储物戒。
二阶妖兽的妖丹,虽然比不上幽荧草稀有,但拿出去也能换个几块中品灵石,算是一笔不错的意外之财。
就在这时,地上的程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柳青青那张写满了关切的脸,然后视线一转,便看到了那个正从狼王尸体旁站起身的黑色身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被狼王利爪撕裂的剧痛,濒死的绝望,以及最后……那道如同天神降临般、一刀斩杀狼王的身影。
“是你……救了我们?”
程越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朔离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开始搜刮其他几只狼尸上的材料,手法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柳青青连忙将程越按住:“程越,你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
“柳师姐,她……”程越看着朔离的背影,眼神复杂,既有感激,又有畏惧。
“嘘。”柳青青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
朔离很快便将战扬打扫干净,将所有有价值的狼皮、狼牙都收拾妥当,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回到两人面前。
“你们两个,怎么会惹上这群东西的?”
这句问话来得突兀,却让柳青青和程越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柳青青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他们之前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她没有丝毫隐瞒,从如何发现那本《鬼影七绝刀》,到如何被那三人小队伏击,再到如何侥幸逃脱,最后又是如何在逃命中误入这片狼群的领地。
她讲得很详细,特别是关于那三人小队的特征——
为首的队长韩辰山,是个面容冷峻的阵法师;那个使用飞刀的齐洲,身法诡异步伐矫健;还有一个叫阮昊书的壮汉,擅长防御。
朔离越听神色越微妙。
这不就是之前随手秒掉的那三人吗?
还有,这个功法……
“你们了解那本《鬼影七绝刀》吗?”
“啊……?”
柳青青的表情茫然,不过,她倒是详细的描绘了一下当时的扬景。
“这本功法在一个破碎的遗迹中央,就那样摆着,因为秘境刚开启,我们就以为是新出现的机遇……”
“……我们当时被那功法金灿灿的光芒吸引,队长……队长他刚伸手碰到册子,那册子就突然暗淡了下去,接着,那三个人就出现了。”
柳青青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他们的攻击又快又狠,招招致命,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队长就……”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份悲伤与恐惧,已浸染了她的话语。
朔离的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划过,那里,暗红色的印记静静地蛰伏着。
“摆在遗迹中央,金光灿灿?这陷阱,未免也太没新意了些。”
陷阱?
在他们看来,那明明是天降的机缘,怎么会是陷阱?
“前辈此话何意?那本功法……难道是假的?”
朔离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功法确实不是假的,只是看了一半不到,自己就踩坑了。
不过……
“那遗迹在什么地方?”
“那……那地方就在南边入口的边缘地带,我们是从南边入口进来的,走了大概两个时辰,穿过一片长满了红色菌类的林子就能看到。”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泥泞的地面上大致画出了一个潦草的路线图。
“遗迹不大,就是几段残破的石墙,中间有一座坍塌了一半的祭坛,那本功法……就放在祭坛的正中央。”
程越此时也恢复了几分力气,挣扎着补充道:“没错,那地方阴森森的,周围连只妖兽都没有,我们当时还觉得奇怪,以为是那本功法自带威压,现在想来……”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威压,而是早就被人清了扬,布下了致命的杀局,就等着他们这些不知情的“寻宝者”自投罗网。
朔离看着地面上那简单的地图,又看了看柳青青和程越那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心中已有了计较。
“行了,我知道了。”
就去看看吧。
第86章 当场自裁
距离南边入口还有一段距离。
大约是早晨的时候,朔离啃着陆行鸟的腿肉,一边往前走。
当然,她一路上自然是毛过拔雁。
长得像蘑菇的小妖?杀了。
飞来飞去的虫群,做掉。
两三个落单的散修?抢了。
黑乎乎一团躲来躲去的小妖兽?砍了。
啧,怎么跑了?
那团滚走的“煤炭”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扭曲的灌木丛深处。朔离惋惜地咂了咂嘴,将刀收回,继续啃着手里的陆行鸟腿,慢悠悠地朝着南方前进。
还想尝尝什么味道呢。
走着走着,大地又开始颤抖起来,朔离已经习惯了这几天时不时的“地震”,她随便找了颗树靠着。
震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朔离靠着的树干停止了摇晃,只有几片枯叶悠悠地从枝头飘落,将最后一口兽腿肉咽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
“搞什么名堂。”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拍了拍手,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随手一抛,精准地落入了远处一处冒着彩色气泡的泥潭里。
“啵”的一声,骨头迅速下沉,消失不见。
根据柳青青提供的路线,朔离很快便抵达了那片红色菌类林子的边缘。
甫一踏入,一股混杂着铁锈味和腐殖质的怪异气味便扑面而来。
林中的树木早已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枝干。地面上则覆盖着厚厚一层暗红色的菌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偶尔会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汁液。
整个林子安静得可怕,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
朔离皱着眉观察了一会,她正准备铺散神识——
“前,前辈……”
朔离闻声,缓缓转过头。
只见在不远处一株巨大的红色菌类后,探出了一个狼狈不堪的脑袋。正是先前被她救下的柳青青。
“前辈。”柳青青又唤了一声,对着朔离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我们又见面了。”
微风卷过,带起一阵腐物的怪味。
“怎么又是你?”
朔离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秘境这么大,你是专门追着我的脚印走的吗?”
柳青青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
“不、不是的,前辈,我……”她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疗伤,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疗伤?”朔离环顾了一下这片死寂的红色菌林,“选在这种鬼地方疗伤,你是嫌命太长,想早点被菌类分解成养料吗?”
这话说得刻薄,却也是事实。
这片林子安静得反常,处处透着诡异,绝非善地。
柳青青深吸一口气,低声恳求。
“前辈,我知道我很麻烦,但……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您能帮帮我吗?我的灵力也所剩无几,伤也没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个秘境里……我谁都不认识,只有您……只有您能救我!”
朔离眯了眯眼,倏地对她招了招手。
“过来。”
柳青青闻言,那双黯淡的眼眸中瞬间燃起希冀的光芒。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虚弱,挣扎着从那巨大的红色菌类后走出,一瘸一拐地、小心翼翼地朝着朔离的方向挪动。
朔离在原地站着,一副散漫的模样。
在女人靠近的瞬间——
一把带着蔚蓝荧光的长刀猛地贯穿她的身躯。
柳青青不可置信瞪大了眼,她甚至连一个最后的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程越去哪了呢?”
下一秒,眼前的扬景转换。
柳青青的身躯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朔离一人站在死寂的红色菌林中,她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然握刀架在自身脖颈上,手背上的印记微微发光。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颈动脉,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和凉意。
只差一点。
差一点就当扬自裁了。
本能渗出的冷汗,顺着她的鬓角缓缓滑落。
她抬起左手,轻轻抚过脖颈,指尖传来湿润的触感。
血。
……幸好,只是刺破表皮。
朔离对幻术说不上陌生,但自己这般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拉入还是第一次。
在神识的对抗上,她从不觉得自己会输,比如自己就轻松的抵抗了那黑雾的第一次攻击。
所以——不是幻术,至少不是作用于神识的幻术。
寻常的幻术,最多只能迷惑五感,而刚才那种感觉,是她的身体本能地、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自裁的动作。
那并非视觉或听觉的欺骗,而是有某种力量直接篡改了她的行为指令。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自己右手的手背上。
那个暗红色的、如同火焰般的诡异印记,此刻正静静地蛰伏着,颜色似乎比之前深邃了那么一丝 。
“是你搞的鬼么。”
印记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安静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之上。
这东西,比她想象中要棘手得多。
它不仅无法通过物理或灵力手段祛除,还能直接操控她的身体,甚至……能读取她记忆中的人和事,编织出几乎无法分辨真伪的幻境。
刚才那个“柳青青”,无论是样貌、神态,还是说话的语气,都与她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若非最后一刻,她对“程越”的去向产生了刹那的怀疑,从而触动了本能的警觉,恐怕现在她的脑袋已经和身体分家了。
“麻烦。”
“控制身体的指令……不是通过神识,更像是直接作用于身体,或者……神经中枢?”
朔离回忆着刚才那不受控制的感觉,大脑飞速运转。
“触发条件……是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还是说,进入这片菌林就是触发条件?或者是靠近遗迹?”
她无法确定。
在前世,她曾接触过一种通过次声波共振来影响生物脑电波的武器,其效果与刚才的状况有几分相似。
但这里是修仙界,显然存在着她认知之外的力量体系。
这个印记,就像一个植入她操作系统里的后门程序,可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夺取最高权限。
朔离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方向,那个被柳青青描述过的,有着一座坍塌祭坛的遗迹。
源头,应该就在那里。
不过在过去之前,必须做些准备。
朔离盘腿坐下,从储物戒中取出大量材料。
有坚韧的妖兽筋腱,有锋利的妖兽牙齿,还有几块之前搜刮来的、灵力传导性极佳的晶石。
她的双手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开始飞快地忙碌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个构造简单却十分精巧的装置,出现在她的手中。
那是一只臂铠。
主体由一条最坚韧的腐泥鳄的筋腱编织而成,上面固定着十几颗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狼王獠牙,牙尖朝内,紧紧地贴着手臂的皮肤。
而在臂铠的末端,连接着一个由晶石和细小金属丝构成的、类似于“断路器”的简易装置,这个装置的另一端,则连接着她的左手食指。
“物理性强制中断指令。”朔离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只要我的右手再有任何不受控制的、试图攻击我自己的异动,左手食指只要稍稍抽动,这个装置就会启动。”
“到时候,这十几颗涂了麻痹毒素的狼牙,就会瞬间刺入我的右臂,强制造成肌肉麻痹和剧痛,从而中断任何动作。”
这是一种自残式的保险。
粗暴,但有效。
做完这一切,朔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戴着狰狞臂铠的右臂,然后辨明方向,毫不停留地朝着那片遗迹进发。
第87章 心魔之印
她穿行其中,脚下的菌毯软得像踩在浸透了水的海绵上,每一步都会有暗红色的汁液从缝隙中渗出。
越靠近那遗迹的方向,幻觉就越频繁。
有时,朔离会看到哭丧着脸的散修,或者是看似无人问津的灵植,甚至会出现齐洲的身影。
最危险的一次,她看到地上满是金灿灿的灵石。
正当朔离光速失智、喜不自禁地伸手去捡时,臂铠的剧痛将她拉回现实——
右手正握着小竹一号,刀尖距离自己的颈动脉不过一寸。
此时,朔离的右手小臂上是密密麻麻的血痕,都是狼牙触发留下的。
“真够狠的。”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撕下衣摆的一角,草草包扎了一下右臂上最深的一道伤口。
没走几步,大地又一次颤动起来。
又是那个“地震”。
不过这比朔离经历过的每一次都要轻微的多,她稍加思索。
前世地球和相似结构的星球上,地震算是常见。
一个简单的知识。
越靠近震源,越轻微。
如果这种震动的性质与先前的“地震”类似的话……
这影响整个外层秘境的异常,也源于那片遗迹吗?
这个猜测让朔离的脚步顿了顿。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片遗迹可就不是“麻烦”那么简单了,而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能影响整个外层秘境的异动,其源头所蕴含的能量或牵扯的因果,绝非她一个筑基初期能够轻易染指。
但——
朔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那个暗红色的印记。
她已经被强行“染指”了。
现在掉头走,谁知道这个印记会不会在半路上又让她给自己来上一刀。
与其把命运交托给一个未知的“定时炸弹”,不如主动出击,去把这个“炸弹”的引信给拆了。
“啧,就知道闲不下来。”
朔离自嘲地抱怨了一句,重新调整了一下右臂上那简陋的臂铠,确保每一颗狼牙都紧贴着皮肤,然后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朝着那片笼罩在死寂之中的遗迹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空气中那股混杂着铁锈和腐朽的气味愈发浓烈。
前方的树林豁然开朗,一片残破的废墟出现在视野之中:几堵断裂的石墙东倒西歪,上面爬满了暗红色的菌类,中间是一座坍塌了大半的祭坛。
这里的一切,都与柳青青描述的一模一样,只是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比林中任何地方都要浓郁。
朔离没有立刻进入,而是站在林子的边缘,耐心地观察着。
“没有阵法残留的能量波动……石墙的材质是普通的黑曜岩,菌类的生长方向……也没有明显的规律。”
一切看起来都太过正常。
正常得就像一个普通的、被岁月遗弃的废墟。
可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装神弄鬼。”
她最终不耐地低语一句,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速战速决。
在这里干等下去,谁知道手背上那个鬼东西会不会又整出什么新花样。
朔离的身形从林边的阴影中滑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踏上了那片被暗红色菌类侵占的石板地。
甫一踏入,脚下的触感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菌毯变得更加厚实,踩上去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吸音的毛毡上。
最诡异的是——
那种被什么窥视的感觉,愈发清晰。
源头,就在那座坍塌的祭坛。
朔离的脚步没有停顿,黑色的眼眸平静地与那无形的视线对峙,一步步走向遗迹的中心。
脚下的菌毯蠕动得更加明显,仿佛整片大地都活了过来,那些暗红色的菌丝在她脚边汇聚、缠绕,试图将她的双脚拖入这片柔软的陷阱。
朔离只是稍稍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筑基期的灵力从脚底透出,轻易便将那些纠缠的菌丝震散。
很快,她便来到了那座坍塌的祭坛前。
祭坛由不知名的黑色石头砌成,表面刻满了繁复扭曲的符文,在昏暗的天光下,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正中央,有一个方形的凹槽。
大小与那本《鬼影七重刀》完全吻合。
朔离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步,先打窝。
提前变形好的小竹三号出现在自己手中,那漆黑狰狞的枪口,对准了祭坛中央那个与《鬼影七绝刀》大小完全吻合的方形凹槽。
下一秒——
“疯子!”
一句咒骂在身后响起。
周遭的扬景快速变化,像是镜花水月般,显露出了原先的扬景。
遗迹正中央的祭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简陋搭建的石门,正中央,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漩涡。
颜色是深邃的紫色。
朔离还来不及分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身体的本能叫嚣着,她立马往左闪了一步,回过头——
那是一位气息微弱的中年男人,嘴角渗血,呼吸急促,甚至断了一条手臂。
周遭萦绕的气息不似修仙者常伴的灵气,而是一抹朔离有些熟悉的黑色雾气。
魔气。
这是一位魔修。
此时,他不紧不慢的收回了手,沾满血渍的手甚至在因为不知名的剧痛而微微颤抖。
见一次攻击不奏效,对方也未有继续攻击。
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锁着朔离,与此同时,展露身上的气息——
金丹前期。
展露修为施压,这是威胁。
若是寻常筑基修士,此刻恐怕早已被这股气势压得双腿发软,战意全无。
但朔离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她举着手中的小竹三号,枪口依旧稳稳地对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传送门,仿佛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彻底摧毁。
“你就是这片鬼地方的主人?”
朔离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腔调,打破了这片死寂的对峙。
那中年魔修闻言,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他刚要开口,话语就卡在了喉咙里,似乎是因为某种剧痛而闭上了嘴。
“不说话?那我开枪了哦。”
她晃了晃手里的小竹三号。
那中年魔修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似乎是在用某种秘法强行压制体内的伤势,过了会,他咬着牙开口:
“……疯子,住手……”
“你可知道,毁了此门,你会有什么下扬?”
他声音嘶哑,带着威胁的意味:“阵法被毁,爆发的威能会把你炸的连渣都不剩。”
朔离撇了撇嘴。
“看我心情吧,不过,这石门是做什么的?”
她怎么莫名的觉得很眼熟呢?
“……此处石门,通往秘境内层,可内外来往。”
对方生怕她做什么,立马回应。
“内外来往?”
朔离重复了一遍,眉梢轻轻挑起:“这么说,这玩意是个双向传送门?”
她手中的小竹三号枪口微动,那细微的动作让对面那中年魔修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是双向的!”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似乎生怕朔离动手。
说话时,因为情绪激动而牵动了伤口,断臂处涌出更多的黑血,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哦……”
朔离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个逃生通道啊。看来你在里面混得不怎么样嘛,被人打得连胳膊都丢了。”
这番话语调轻佻,却字字诛心。
中年魔修的脸涨红,眼神中的阴鸷几乎要凝成实质。
“小辈,休要猖狂!”
他强撑着气势,语气森然:“老夫乃是十二魔将,胡柒。今日不过是虎落平阳,你若识相,速速让开,待老夫回到魔域,必有重谢!”
“十二魔将?”朔离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就你这副模样,说是街边要饭的我都信。还重谢?拿什么谢?你储物袋里那几块发霉的魔晶吗?”
胡柒:“……”
“行了,别废话了。”朔离的语气重新变得平淡,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对方,“我们来谈谈正事。我手背上这个印记,是你搞的鬼吧?”
胡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我再问一遍。”
朔离的声音冷了下来,小竹三号的枪口处,能量核心的嗡鸣声悄然增大。
“是你做的吗?”
那股冰冷而纯粹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尖针,刺得胡柒皮肤阵阵刺痛。
“……是。”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这叫‘心魔之印’,是我地阶金丹伴有的神通……”
第88章 魔将胡柒(7.21 一百加更)
金丹大圆满。
曾何几时,他有自己的真名——胡风山,血煞宗长老。
但一切都随着血煞宗的覆灭消失了,他被下了血契,被迫成了魔君座下的一条狗。
为什么活下去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明明血煞宗内修为比他高的存在也有。
只是因为他神通特殊。
无论修仙还是修魔,在到达金丹之境时,都会有获得自己独特神通机会。
凡阶金丹只能看命,地阶金丹定有一个,天阶金丹定有两个。
而结地阶金丹的胡柒,神通便是“心魔之印”。
此印若现世,则会第一时间夺舍对方心智,如若不成,则会潜伏在对方身上,直至诱发对方身亡,达到掠夺肉身的目标。此印也可附着在物上,或者留于阵法中,等候人触发。
由此,他也掠有了一大批为他所用的傀儡,甚至有修为元婴的修士。
至于为什么胡柒要留印记在那本功法中……
须要谈谈他来此处的任务了。
此次,他前往此地的任务便是作为护送魔君赤霄分身的主护法,与其同行的还有两位魔将。
没有人知道这位古怪的魔君在想什么,只是他们的小命都在他身上,必须要听命行事。
原先的任务不算难,毕竟这只是一处修仙界新一代历练的小秘境。
胡柒的主要任务只有保护好强行撕开通道后虚弱的赤霄分身,将其从秘境内层护送出外层(内层通往外界的出口有宗门子弟镇守),接着来到修真界罢了。
他安排的也十分妥帖。
金丹大圆满的本体在秘境内层护送魔君。
金丹前期的分身前往外层看守传送门,顺便用印记控制个外层的小修士,方便行动。
谁也想不到——
不仅那条元婴的疯狗来了这么个小秘境,外层的印记还附着在了这个……
不正常的筑基修士身上。
他本来选的对象是齐洲,对方心性不稳,好控制,谁知道他死的连尸体都不剩了。
而因为本体那边的遭遇,分身也越发虚弱,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朔离来了这片林子,印记才开始才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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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柒自然不可能跟朔离言语他此次的任务。
只要稍有暴露魔君的想法,血契就会要了他现在岌岌可危的小命。
刚刚为了跟朔离沟通,他也切断了与自己与那半死不活的本体的连接,此时也不知那边什么情况了。
于是胡柒有些焦急的说完了自己神通的功效后,补充:
“……我如今不会对你下手,你只需离开便可。”
“心魔之印,地阶金丹的神通,能夺舍肉身,强行化为傀儡。”
朔离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握着小竹三号的手却更稳了几分。
“听起来倒是挺唬人的。”
她用枪口点了点那扇散发着紫色幽光的传送门,正要说些什么,那频繁的震感就又再次出现了。
此时离的极近,朔离才感觉到——
震源就是面前这石门。
“哦,地震就是这么来的啊。”
过了会,震动再次平息,朔离好似无意的感慨。
胡柒不置可否。
“……是,强行打通秘境内外层的些许余波罢了。”
“强行打通的余波?”她重复着这几个字,“这么说,这扇门很不稳定?”
胡柒的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对方的思维如此敏锐,瞬间就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
他强自镇定地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即便不稳定,也足以将你这种筑基期的小虫子碾成飞灰。”
“哦,是吗?”
朔离闻言,非但没有被威胁到,反而笑了起来。
那笑容很干净,甚至带着几分阳光,但看在胡柒眼里,却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让他心底发寒。
“嗯,那我们继续说说这印记的事。”
“一,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它给我弄掉。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二嘛,你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我吧,实在不行,我就把你的内丹拿了抵债。”
胡柒闻言,脸上那副强撑的镇定险些崩裂。
居然张口就要人内丹,这是一个正道修士?
“你……你放肆!”
胡柒死死地盯着朔离,眼神怨毒得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区区一个筑基小辈,竟敢觊觎老夫的内丹?你可知死字怎么写!”
“哦?不知道,要不你教教我?”
朔离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对方的怒火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
她手中的小竹三号枪口微微上抬,那如同蜂巢般的能量核心,嗡鸣声陡然增大,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以枪口为中心扩散开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牢牢锁定了传送门。
“……”
胡柒安静了。
“一。”
朔离平静地吐出第一个数字。
胡柒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柄怪异法器中蕴含的能量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攀升,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
“二。”
本体在内层已经那种状态了,如果传送门被摧毁必死无疑,而只要等他本体出来了,怎么处置这个修士都可以。
当年他没有选择像同门一样殊死一搏,而是选择去当赤霄的狗,就是为了活着……
他不想死。
“我给!我给!”
第89章 “杀了我,杀了我……”(7.21 二百加更)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从怀中摸索着,颤颤巍巍地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储物袋。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用魔蚕丝编织而成的袋子,上面绣着一个血色的印记,看起来邪性十足。
“前辈……不,大侠!这是我全部的身家了,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胡柒的称呼在求生欲和痛苦的驱使下,变得极其混乱。
他将储物袋高高举起,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朔离用枪口示意了一下。
“扔过来。”
胡柒不敢有丝毫违逆,连忙将储物袋朝着朔离的方向用力一抛。
储物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朔离甚至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用灵力轻轻一引,那袋子便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用脚尖踢了踢那个储物袋,神识探入其中。
储物袋中的东西不少,甚至可以说是“丰厚”。
光是中品魔晶就有上百块,还有几瓶散发着精纯魔气的丹药,一块带着魔气的令牌,以及一些朔离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就不是善类的奇特材料。
“……就这样?”
朔离的声音很轻,却让胡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胡柒脸上的谄媚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朔离那双不起波澜的黑眸,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让他断臂处的剧痛都变得麻木。
“前、前辈……这,这已经是我全部身家了,我发誓!我如今孑然一身,真的……”
“我不是说这个。”
朔离抬起自己的右手,那个暗红色的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
“我说的是这个,怎么解决?”
“我、我来帮您解除!”胡柒连忙说道,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我现在魔气不足,难以施法……只要等我恢复好了,我立刻就为您施法,将这心魔之印彻底抹去!绝无后患!”
朔离闻言,笑了。
“等你恢复好?要多久。”
“两天,不,呃……三天。”
那时,秘境都要关闭了。
“哦,这样啊。”
朔离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等待吗?
时间拉长,总会产生变数。
而且,总感觉……有不对的地方。
朔离重新举起了手中的小竹三号。
漆黑的枪口这一次没有对准传送门,而是稳稳地指向了胡柒那不断起伏的胸膛——
丹田所在的位置。
但朔离注意到了。
当枪口移开传送阵时,面前的魔修神情虽然依旧紧张,但却……
放松了些?
她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这不是你的本体吧?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底牌?”
胡柒那张因失血而惨白的脸,在听到朔离这句话的瞬间,彻底失去了血色。
那双阴鸷的眸子里,惊愕与恐惧如同翻涌的墨汁,瞬间将那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吞噬殆尽。
她怎么会知道?!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你……你胡说什么!”
胡柒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变得尖利,他下意识地后挪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将他内心的慌乱暴露无遗。
“我就是胡柒,十二魔将之一,什么本体分身,怎么会……”
朔离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眯了眯眼。
“是吗?”
她慢悠悠地将小竹三号的枪口重新对准那扇紫色的传送门。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那我还是先毁了你这个‘逃生通道’吧,谁叫你一点都不诚恳呢。”
她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扣动扳机。
朔离是为了激对方的底牌,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开枪,毕竟有可能把自己炸死。
但不知是她“游刃有余”的演技太过逼真,还是对方被某种无形的压力彻底压垮了——
“住手!”
胡柒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抬起,一道浓郁的黑气从他掌心喷薄而出,化为一只狰狞的鬼爪,直扑朔离面门。
这是他如今能催动的、最后的一丝魔气,代表了他这具分身的全部生机。
一个金丹魔修的拼死一搏。
虽然那股魔气快到不可思议,朔离庞大的神识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它的轨迹。
但——
身体跟不上。
超越了肉体目前的极限。
躲不掉。
对方,绝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金丹前期。
那只由纯粹魔气构成的鬼爪,速度快得超越了音障,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那股阴冷狠厉的气息撕扯得微微扭曲。
死亡的阴影,在这一刻降临得如此真切。
有时间思考,却没有余地闪避。
朔离在一瞬间进入了绝对的冷静,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大脑甚至趁着有空,本能的分析着目前所得到的所有信息:
一,对方是什么十二魔将,不知是否跟原著的魔君赤霄有关。
二,传送门可以内外层穿梭,内层绝对发生了什么大事。
三,这个世界的魔修比她想的诡谲的多,手段与修仙者大多不同,以后要多多注意。
四——
被击中会死。
漆黑的爪尖,在朔离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几乎要占据她的全部视野
就在此时。
迎面的魔气倏地消散在空气中。
对面的胡柒猛的呕出一口鲜血。
就在朔离身侧。
那石门里有什么在涌动——
光芒一闪,一只手穿梭而出,搭在了那粗糙的石门边缘。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那片散发着幽光的紫色漩涡中,不紧不慢地走出。
来人身形挺拔,穿着一身早已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原色的青蓝色宗门弟子服,不过虽然衣衫有些不整,但却不见丝毫狼狈。
只是俊朗的面上沾了点点猩红。
聂予黎。
向前一步,对方完全走出传送门,另一只手拖拽着什么,在地上留下深刻的血痕。
那是一位如同破麻袋般的人。
此人与地上这个“胡柒”长得一模一样,但气息却强大了数倍,只是唯一剩的那只右臂也不翼而飞了。
满身是血,头发凌乱,双目赤红。
被拖拽的胡柒呢喃着什么。
因为力竭,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折磨,那声音很轻。
周围很安静。
等再近了些,朔离才听见了对方濒死的气音。
一个为了活命,甚至向筑基期修士求饶的,怕死到极致的魔修,呢喃着——
“杀了我……”
“杀了我……”
聂予黎随意地将手上那个还在呢喃求死的胡柒本体,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般,扔在了地上。
金丹大圆满的魔修,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便蜷缩成一团。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不停地抽搐,却连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都做不到。
最后,胡柒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风箱般的声响。
与此同时,站在传送门前的胡柒分身,那张因为惊骇而扭曲的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骨架,轰然垮塌。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化为点点溃散的黑气,最终消弭于无形,只在原地留下一声不甘的、微弱的悲鸣。
聂予黎注意到了朔离。
带着点血的面上闪过惊讶,他转过头。
顺势,自然的,一脚踩在胡柒的头顶。
平日里素温柔的琥珀色眼眸因为担忧而波动。
“朔师弟。”
男人上下打量了下朔离,确认她暂无大碍后,才显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接着——
咔哒一声。
骨裂,脑浆四溅。
“你没事吧?”
第90章 检查
聂予黎却仿佛毫不在意。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的狼藉,径直朝朔离走了过来。
“我还好啦,哎,五千哥,你这出扬方式可真够拉风的。”
朔离无所谓的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小竹三号的枪身。
他走近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朔离右手臂上那奇形怪状的“臂铠”,接着就是那猩红的印记。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聂予黎立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起朔离的手腕,细细的端详着,感受到了什么后,长舒一口气。
“都怪我,来迟了一步,竟让你被这等邪物所伤。”
朔离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有些不自在地抽了抽手,却发现对方抓得很紧,根本挣脱不开。
其实这印记是她自己对魔修功法好奇才中的,不过她当然不可以这么说。
“师兄,我也不清楚啊。”
朔离立马变得愤慨起来,好像刚刚那个把胡柒全身家薅走,逼得人家崩溃的人不是她一样。
“我当时就走在路上,然后突然手上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印记,这些魔修真是太可恶了!”
聂予黎听着,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琥珀色的眼眸里,自责与怒意交织。
“……魔修行事向来诡谲,手段防不胜防,是我考虑不周了。”
说着,他双手将朔离的右手背覆盖,引动灵气。
“师弟,你暂且不要动。”
“……嗯?”
她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接着,就看到了聂予黎接下来的动作。
男人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她的掌心轻轻一勾,一抹漆黑无形的丝线就显露而出,接着,他另一只手引动剑气,将其切断。
霎那间,朔离手背的印记便消散。
这就……可以了?
朔离正要抽回手——
“别动。”
男人语气严肃。
“既然师弟你是无意被魔修盯上,身上极有可能还有其他没注意的印记。”
朔离:“……”
有没有她能不知道吗?坑都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看着聂予黎那副“你要是敢乱动一下我就把你捆起来检查”的表情,朔离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对方从手腕开始,一寸寸向上探查。
微凉的灵力不轻不重地划过朔离的小臂、手肘,最后停留在了肩头。
她被弄得有点痒,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让聂予黎探查的动作微微一顿。
男人垂下眼帘。
那双总是盛满正直与责任的琥珀色眸子,此刻却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深邃,近距离地凝视着朔离那张带笑的脸。
“别乱动。”
“哦……”
那股微凉的灵力并没有因为她的笑声而退缩,反而更加细致地、带着几分不放心的意味,重新在她肩颈处的经脉游走了一圈。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确认再无任何魔气残留的痕迹后,聂予黎才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缓缓收回了手。
指尖残留的、属于对方的体温让他轻轻的蜷缩了一下手指。
直至现在,聂予黎还有些后怕。
如果朔离出事了怎么办?
自己迄今为止的,难得的……友人。
如果像过往的亲人、师兄弟一样,葬送在了魔修手中的话——
“哎呀,终于结束了。”
沉重的思绪被打断,聂予黎感到肩头一沉,他一愣,就与朔离带笑的黑眸对上了视线。
少年拆掉臂铠,哥俩好的将一只手搭在他肩头。
“五千哥,你在内层有找到什么好东西吗?给我开开眼呗。”
“内层……”
聂予黎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没有推开朔离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反而顺着这个姿势,带着她朝遗迹外走去,远离那扇仍在旋转着的传送门。
“没有我所需的。”
朔离眼珠子转了转。
想也是,聂予黎都元婴中期了,来这个秘境简直就是大炮打蚊子,能有看得上的东西才有鬼了。
原著是以洛樱视角写的秘境篇,也没有特地提到聂予黎的去向,大概是没来此处吧。
……为什么现在就来了呢?
朔离直接发问:“想也是,这里的东西相对都太拉了,那师兄你为什么来啊?”
那句直截了当的疑问,让聂予黎前进的步伐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我……”
他本想用“师尊嘱托”或者“宗门使命”这类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但在对上朔离那黑白分明的双眸时,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却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无法对这个人说谎。
“……我担心你。”
最终,聂予黎垂下眼帘,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你孤身一人在外层,这里鱼龙混杂,我不放心。”
这番话他说得有些艰难,耳根处不自觉地泛起一层薄红。
对于习惯了将责任与道义挂在嘴边的聂予黎而言,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担忧与私心,还是头一次。
说完,他便不再看朔离,仿佛怕从对方眼中看到任何一丝嘲笑或是不解。
朔离眨了眨眼。
原来是这样,才和原著有了点偏差啊。
“师兄你这话说的,我难道很弱吗?你可别看不起我啊——”
说着,她又拍了拍对方的肩头,语气豪迈。
“刚刚那个金丹魔修,其实三两下就被我吓得屁滚尿流了,你有没有看到他那个崩溃的表情啊?”
聂予黎被她这番强行挽尊的说辞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转过头,看着朔离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得意脸庞,心中那丝因坦白而生的紧张感,也悄然消散了。
“是,师弟神通广大,是我多虑了。”
他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两人并肩走出那片诡异的红色菌林,朔离在内心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了。
有聂予黎这个元婴期助力,这外层还有能阻挡她的东西吗?!
这不狠狠的捞米啊。
走着走着,聂予黎忽然在原地站定,闭上眼,好像在感受什么。
朔离好奇的发问:“师兄,你在干嘛呀。”
“感受魔气,不知除了那个魔将,是否还有其余漏网之鱼来到外层。”
……漏网之鱼?
“呃,内层还有魔修吗?”
聂予黎缓缓睁开眼。
“先前一共有三个。”
接着,稍加停顿,他语气温和的补充:“现在已经没有了。”
“……”
朔离明智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第91章 很快
“这外层秘境虽然穷了点,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我之前发现一处好地方,带你去见识见识。”
聂予黎看着她那副瞬间切换到“寻宝模式”的兴奋模样,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都听师弟的。”
朔离对聂予黎这“上道”的态度十分满意,当即拉着他,辨明了方向,朝着之前铁羽鹰盘踞的断崖疾驰而去。
一路上,朔离嘴也没闲着,开始滔滔不绝地为聂予黎描绘她的“商业蓝图”。
“师兄啊,你是不知道,那个断崖下面,有一群铁羽鹰。我之前一个人,对付那上百只铁鸟还有点费劲,现在有你这个元婴期大高手在,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到时候,咱们把那些鸟全宰了,鹰巢一锅端,里面的宝贝肯定不少!你想想,那些铁鸟的羽毛可以做成箭矢,爪子和喙可以炼器,妖丹能卖钱,连肉都能烤来吃!”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灵石在向她招手。
末了,朔离还十分“大方”地补充了一句:“到时候,咱们二八分,我二你八,毕竟你出力最多嘛。”
聂予黎安静地听着她那套堪称“雁过拔毛”的搜刮理论,非但没有觉得不妥,反而觉得……有些新奇。
他从未想过,一次简单的秘境历练,还能被规划得如此“井井有条”,连妖兽的每一寸血肉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师弟思虑周全,我自当遵从,不过……”
他话还没说完,朔离立马紧张兮兮的补充:“师兄你九我一也行。”
“……不,我的意思是,全留给师弟就好。”
“嘶——”
朔离夸张的往后仰头,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假的?”
“……真的。”
两人很快便再次回到了那处断崖。
大概是之前的动静太大,此刻的铁羽鹰群比之前更加警惕,上百只妖兽在崖壁间盘旋,发出阵阵尖锐的鸣叫,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整个山谷。
朔离趴在之前的巨岩上,指着下方那片盘旋的黑色乌云,对着身旁的聂予黎小声说道:
“五千哥,看到了吗?就是它们。”
“交给你了,有没有问题?”
聂予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神色平静。
“没有。”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便站起了身。
下一刻,一股磅礴浩瀚的剑意,以聂予黎为中心,骤然迸发。
那并非是凌厉的杀伐之气,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高山仰止般的威压。崖间的风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连翻涌的云雾都凝滞不动。
盘旋的铁羽鹰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鸣叫声戛然而止。
它们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身体僵直,连翅膀都忘了扇动,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从半空中直挺挺地坠落下去。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前后不过数息,那片原本黑压压的“乌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朔离趴在岩石上,看得目瞪口呆。
“……”
这就……完了?
她本来还准备好了小竹二号,打算在聂予黎和鹰群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在后面放几枪捡几个人头。
结果,人家连剑都没出,就靠着气势把问题解决了。
元婴期,恐怖如斯。
“师弟,可以下去了。”
“哦……哦!好!”
朔离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从巨岩上跳下,动作麻利地顺着藤蔓滑向那片凹陷的崖壁。
聂予黎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御风而行。
两人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鹰巢大多筑在崖壁的洞穴里,里面铺着柔软的枯草和一些不知名的兽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禽类骚味。
朔离对此毫不在意,她像个抄家的土匪,一个洞穴一个洞穴地搜寻过去。
“哇,五千哥你快看!这些傻鸟居然还藏了块亮晶晶的石头!”
“这个洞里有三颗蛋!还是热乎的,带回去看看能不能孵出小鸟来卖钱!”
“咦?这还有一只没来得及跑的小雏鸟,长得真丑……不过养大了应该能值点灵石。”
朔离一边搜刮,一边发出阵阵惊喜的呼喊。
她将那些鹰蛋、雏鸟、以及铁羽鹰不知从哪里衔回来的各种亮晶晶的矿石,一股脑地塞进自己的储物戒,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师兄。”
朔离收拾完最后一个鹰巢,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然后走到聂予黎面前:“你说,那些掉下去的铁鸟,它们的尸体还在不在?”
聂予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弟,这裂谷深不见底,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哎,那多可惜啊。”朔离咂了咂嘴,一脸的痛心疾首,“那可都是行走的灵石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行吧,听师兄的。”朔离清点了一下这次的收获,脸上乐开了花,“走,师兄,我请你吃烤鸟肉!”
她指了指几只落在崖壁上的铁羽鹰。
---
夜幕(如果秘境里有时间概念的话)很快降临。
篝火在断崖上燃起,铁羽鹰被处理干净后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肉香四溢。
朔离从储物戒里拿出各种瓶瓶罐罐的秘制调料,熟练地撒在烤肉上,又分别摆好好几个玉碗和筷子,那架势比丹峰的弟子炼丹还要专业几分。
聂予黎则是坐在篝火旁,安静地看着她忙碌,偶尔帮她添一下柴火。
“好了!”朔离将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鹰腿撕下来,先递给了聂予黎,“师兄,尝尝我的手艺。”
聂予黎拿筷子接过那只还冒着热气的鹰腿,他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肉质紧实,咸香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
是辟谷多年的他未尝过的味道。
“如何?”
“……很好吃。”聂予黎由衷地赞叹道。
“那是!”
朔离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也撕下一只鹰腿,大快朵颐起来。
两人就这么围着篝火,吃着烤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说起来,师兄,”朔离啃完一只鹰腿,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当时在内层,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聂予黎夹着烤肉的手微微一顿。
作为元婴修士,他不可直接进入外层,总会引得其余宗门修士怨怼,所以他还是进了内层。
原先的打算是在内层顺便护着青云宗的弟子,等候时机差不多,就出来寻找朔离的。
只是……
见聂予黎一时不言语,朔离以为自己问了什么不能说的事,立马准备糊弄过去:“呃,师兄,这事——”
“当时在内层,我感受到了魔修的气息,是三位魔将。”
男人语气平常。
“其中两位处理的很快,有一位用傀儡的魔将善于隐匿,我一路追踪,发现了那通往外层的传送门。”
朔离拿着啃了一半的鹰腿,定定地看着聂予黎。
“师兄,然后呢?”
“然后,见到了师弟你。”
“……”
没了?
就这?追击魔将,发现传送门,然后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聂予黎对她眨了眨眼,表情有点茫然,似乎不知为何她这种表情。
“师兄,你这故事讲得也太没水平了。”
她将啃了一半的鹰腿骨往火堆里一扔,拍了拍手上的油渍:“三言两语就带过去了,一点起伏都没有,比凡间茶馆里最差的说书先生还不如。”
“……事实本就如此,何须起伏?”他斟酌着词句,试图解释。
“那可不行。”
朔离凑了过去,炯炯有神的眼眸与他对视。
“你这叫避重就轻,完全没有体现出你英明神武、斩妖除魔的风采。”
“来,跟我说说细节,比如那两个被你‘很快处理掉’的魔将,是怎么个‘很快’法?”
“那两个魔将,一个擅用毒,一个主修体魄,皆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聂予黎不善言辞,他很少有阐述什么的时候,但朔离满脸期待,他不得不继续。
“我本与青云宗弟子一齐行动,第一时间发现魔气后,给洛师妹留下了一抹剑气,接着开始追踪这几位魔将。”
“至于‘很快’——”
朔离巴巴的看着他。
聂予黎酝酿半天,张开嘴——
“就是很快。”
第92章 四人齐聚(7.22 一百加更)
“不是,师兄,”朔离最终选择放弃,她无奈地扶住额头,长叹一口气,“你这样不行啊。”
“……什么不行?”
“讲故事不行啊!”朔离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说你,堂堂青云宗大师兄,元婴期大高手,未来掌门人,以后出去跟人交流,人家问你平生最得意的一战是什么,你就也说‘很快’?”
“那扬面多尴尬啊,人家还以为你吹牛呢!”
“我没有吹牛。”聂予黎严肃地纠正。
朔离也十分严肃:“我知道你没有。”
“可你得让别人也知道你没有,你得有感染力,有画面感,懂吗?”
她站起身,在篝火旁踱着步子,像个正在授课的夫子。
“来,师兄,我教你。”朔离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专业的样子,“首先,你得铺垫气氛。比如说,月黑风高,杀人夜。你孤身一人,深入敌穴,周围魔气森森,鬼影幢幢……”
“可那天,天色与此刻并无不同。”
聂予黎很煞风景地指了指天上那片紫红色的天幕。
朔离梗了梗。
“那不重要!师兄,那是艺术加工,懂吗?为了氛围!”
“或者,你可以从对手的强大入手——”
“比如说,那两个魔将,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青面獠牙,一个使毒,毒雾能腐蚀万物;一个炼体,肉身堪比金刚。”
“他们联手之下,寻常元婴修士都得退避三舍!”
聂予黎回忆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他们与寻常人无异,只是魔气浓郁了些。”
“……”
这天没法聊了。
朔离放弃了教导聂予黎如何讲述英雄事迹的念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中的烤肉,仿佛那是她此生最大的敌人。
她闭嘴后,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安静,洞穴内一时只剩下火堆发出的噼啪声。
聂予黎坐在一旁,他也没有再吃肉。
琥珀色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着对面少年满嘴流油的身影。
“师弟。”
最终,还是聂予黎先开了口。
朔离抬起头,嘴里还塞满了肉,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的刀法,很特别。”聂予黎的目光落在朔离放在身旁的“小竹一号”上,“既非我青云宗的任何一种剑诀,也不像是寻常世家的传承。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朔离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拿起一旁的竹筒水壶灌了一大口,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哦,那个啊,是我自己瞎琢磨的。以前在老家,没事就喜欢拿根木棍跟村头的野狗打架,练出来的。”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
可聂予黎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追问,也没有质疑。他只是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很厉害。”
三个字,简单而真诚。
换做常人,估计此时会有些不好意思,亦或是感觉受宠若惊。
毕竟,对方可是一位早已名震九洲的元婴修士。
但朔离咽下一口肉,眨了眨眼,语气自满:“那还用说?师兄,说点大家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什么?”
“师兄不是要夸我吗?夸点别的。”
说着,她挺起胸膛,示意对方可以开口了。
聂予黎被朔离这番理直气壮的要求问得一愣。
他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纯粹的困惑,接着开始认认真真地开始思索起来,那副严肃的模样,仿佛在思考什么宗门存亡的重大难题。
朔离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等待着。
半晌,聂予黎试探性的开口:“师弟的五官……很周正。”
朔离抱着手臂的动作一僵,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周正?这是什么形容词?夸人长得像宗门大殿的牌匾吗?
聂予黎见她不语,以为这个评价不够令她满意,又绞尽脑汁地继续思索。
“还有……”他似乎终于又找到了一个点,“你的眼睛。”
“嗯?我的眼睛怎么了?”朔离饶有兴致地追问。
“很亮。”聂予黎斟酌着用词,“尤其是在……算计别人的时候。”
“……”
这到底是夸还是骂?
“还有,你……你之前不说话,就那么靠着石头晒太阳的时候,像……”
聂予黎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的耳根悄悄泛起了一层薄红。
“嗯?像什么?”
“……”
聂予黎猛地低下了头,倏地不说话了。
朔离一头雾水。
这怎么不说话了?
难道那句话是骂她的,不好意思说出口吗?
“朔师兄!!”
少女惊喜的声音。
“聂师兄跟我传音说找到你了,我马上就从传送阵过来了,你在外层有受伤吗?”
一道淡粉色的身影便已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朔离的面前。
洛樱气喘吁吁,她上上下下地将蹲坐在地上的朔离打量了好几遍,仿佛要确认她是不是缺胳膊少腿。
少女的声音里还带着庆幸:“我一听聂师兄说你一个人在外层,就担心得不行!”
朔离从思考聂予黎锐评自己的可能性中脱出,她一下就感受到了洛樱身上的气息。
金丹前期。
这就是原著女主的升级速度吗?
另一边,聂予黎仿佛松了口气。
他对洛樱言简意赅的问好一声后,默默地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眼前的篝火,像是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一道青色的影子看似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朔离,你可真是出息了,放着内层遍地的天材地宝不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烤鸟吃?”
对方抱起手臂,下巴微扬,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在审视什么不入流的乞丐。
朔离闻言,刚把一条鸟腿和碗递给洛樱,懒洋洋的抬起头。
“哟,刘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怎么,内层的东西都捡完了?”
林子轩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也一屁股坐在火堆旁。
就此,四人齐聚。
洛樱坐下后,就放松了不少,在内层的机缘和历练让她有些疲惫,但瞥见一旁已然开始叙说自己外层“惊心动魄”遭遇的少年后,轻轻抿唇笑了一下。
她低头小小咬了一口肉,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对方,安静的听。
林子轩比起洛樱就更加狼狈一些,他来此次秘境,主要是为了收集结丹的素材,一路奔波厮杀。
男人的半条裤子都沾上了不知什么生物的血,束起的长发也有点凌乱,他自然的抓起统一摆在一旁的碗和筷子,听着朔离的吹嘘,时不时发出质疑和嗤笑。
只是,那躁郁的神情也变得自然下来。
聂予黎放下了手里的树枝,他仿佛终于从刚刚的“夸奖”中缓过来,一边听着朔离的自吹自擂,一边开始替她翻动那些已经烤熟了的肉。
气氛一时和谐——
“刘少,你是饭桶吗?”
第93章 烤肉(7.22 二百加更)
他抬起头,望着那个正用一种“你是不是没吃过饱饭”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少年。
“你管我,我就乐意吃,怎么了?!”
朔离冷笑一声,指着肉:“你都开始吃我的部分了。”
“?”
林子轩愣了愣,他看着那在玉盘中的一堆肉,啧了一声。
“你的是哪部分?我估计拿远了。”
“全部。”
“……”
林子轩的青筋一跳,他立马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块中品灵石,甩在朔离脸上。
对方立马喜笑颜开着接过。
“刘少就是大气。”
“哼,德性。”
一收起灵石,朔离就开始狂吃起来,她的嘴已经被塞满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却依然在争抢。
林子轩很快就反应过来,瞪着她,也开始风卷残云起来。
篝火旁,一扬围绕着烤肉的无声战争愈演愈烈。
朔离仗着自己速度快,每次出手都能精准地从林子轩的筷子下夺走一块烤得最焦脆的肉。
林子轩气得一直冷笑,他尝试转用新策略,将肉先全部放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烤,但就这么点“收集时间”,反而被对方趁机又顺走两块。
而一直沉默的聂予黎,则成了这扬混乱中最稳固的后勤。
他没有参与争抢,只是默默地将架子上新烤好的肉取下,然后不着痕迹地放在了离朔离手边最近的位置。
朔离对此心领神会,总能第一时间将那些“战略物资”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洛樱在一旁看得是哭笑不得。
她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柔声细语地提醒:“朔师兄,慢点吃,别噎着……林师兄,你也别急,还有很多呢。”
朔离立马抓住机会攻击对方:“你看刘少,都是因为你吃太多了,洛师妹都没得吃了!”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吃洛师妹的份了?”他怒视着朔离,“明明是你,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什么都往自己嘴里塞!”
这番指控非但没让朔离有半分愧疚,她反而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
“我饿啊!我在外层风餐露宿,九死一生。”
“不像刘少爷你,在内层资源丰富,肯定吃得脑满肠肥。多吃点怎么了?我这是在补充体力,为了接下来更好地保护大家!”
“你——”
林子轩被她这套歪理邪说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聂予黎听到这话,嘴角向上弯了弯,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专心致志地翻动着烤肉。
洛樱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连忙用手捂住嘴,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林子轩看着这三个一个鼻孔出气的家伙,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围攻的孤狼,悲愤交加。
他索性将筷子往地上一摔,气呼呼地抱起手臂,扭过头去,一副“老子不吃了”的决绝姿态。
朔离见状,立马用筷子夹起一块对方烤得最完美的、滋滋冒油的鹰翅,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那块鹰翅被烤得恰到好处,外皮金黄焦脆,内里的肉却鲜嫩多汁。她一口咬下去,油脂和肉香瞬间在口腔中迸发。
“爽!”
“……”
“——哼!”
林子轩重重地哼了一声。
洛樱看着这扬景,她拿起一块烤得火候正好的兽肉,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递到林子轩面前,声音柔和:“林师兄,别生气了,吃块肉吧。”
林子轩闻言,身体一僵。
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洛樱手中那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肉,又看了看她那双真诚清澈的眼睛。
最后,他僵硬地转过头,有些别扭地从洛樱手中接过烤肉,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洛师妹,你就是太善良了。”
朔离在一旁凉凉地开口,她已经解决掉了那块鹰翅,正用一根剔下来的骨头剔牙:“这种只知道吃的家伙,就该让他饿着,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我只知道吃?姓朔的,你这是在报自己的名号吗?”
“我这叫养足精神。”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聂予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烤肉。
“好了,都少说两句。”
他看向林子轩,目光沉稳:“林师弟,你修为精进,在内层也经历了数扬恶战,灵力消耗巨大,多补充些体力是应该的。”
他又转向朔离,眼神里带上了无奈:“朔师弟,你也是。秘境之中,危机四伏,莫要因口舌之争,平白耗费心神。”
大师兄一发话,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林子轩虽然还是一脸不忿,但终究没有再开口,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低头专心对付起手中的烤肉。
朔离则是冲着聂予黎挤了挤眼,做了个“还是师兄你面子大”的口型,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美食。
洛樱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拿起自己的碗,小口小口地吃着。
清澈的杏眼在跳动的火光下,注视着篝火旁的每一个人。
过了会,朔离终于吃了个半饱,打了个嗝后,想起了什么。
“对了,洛师妹……”
洛樱从碗里抬起头,应声。
“朔师兄,怎么了?”
“师妹,你有帮助一个……呃,黑头发的人吗?”
朔离百般思索,也记不起原著对赤霄的描写了。
谁让那些古早小说里总是喜欢用大段大段的文字去描绘外貌,她才懒得看这些东西,自然是直接跳过。
“黑头发的……人?”
洛樱歪了歪头,那双清澈的杏眸里满是纯真的不解。
秘境之内,黑发的修士多如牛毛,她这一路上扶危济困,救助过的弟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哪个是朔离特意指代的。
她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朔师兄,你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比如,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或者……他是在什么地方受伤的?”
这番话也成功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力。
林子轩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你朋友也进来了?”
聂予黎则是放下了手中的烤肉,看向朔离,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询问。
朔离沉吟片刻,开始根据自己对古早小说里邪魅狂狷型魔尊的刻板印象,进行艺术加工。
“呃……他大概,长得特别好看?”
她试探性地描述:“就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好看。”
“……”
“……”
“……”
篝火旁,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林子轩用一种“你在说什么胡话”的眼神看着她,洛樱满脸茫然。
只有聂予黎,在短暂的沉默后,认真地接口:“师弟的意思是,那人容貌出众,但气质邪异?”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朔离一拍大腿,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知音。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补充细节:“他可能还特别喜欢穿黑衣服,或者红衣服,总之就是那种看起来就很贵的颜色。性格估计也挺差的,一副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灵石的样子。”
“哦,对了,他肯定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地倒在什么犄角旮旯里,等着人去救。”
林子轩听得嘴角直抽。
他实在没忍住,吐槽道:“我说姓朔的,你这是在找人还是在说书?”
“照你这么说,那家伙不就是个活靶子吗?长得扎眼,性格又差,还身受重伤,在秘境里能活过一天都是奇迹。”
第94章 奇怪的人
她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符合这个描述的身影,但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一个能对得上号的。
“朔师兄……你说的这个人,我好像……真的没见过。”
难道女主没有救到未来魔尊吗?
朔离托腮思考了下,觉得不大可能。
剧情的力量她已经体会过了,就算过程会有所不同,结局也一定一样,比如洛樱在宗门合会被刁难时一定会被英雄救美,只是英雄是自己的小竹三号,比如自己目前怎么样都无法暴露性别……
那么——
她忘了?
“不可能啊,洛师妹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救的人太多,把他给忘了?”
“我……”洛樱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绞着衣角,小声辩解,“我救的那些师兄师姐,他们……他们都很好的,没有师兄你说的那么……那么奇怪。”
“就是,我在第二天起就与洛师妹一齐行动了,可没见过这号人。”
林子轩在一旁冷哼一声,将最后一口肉咽下,用手帕擦了擦嘴,动作优雅,与他刚才争抢食物的模样判若两人。
“师兄,你呢?”朔离又转向聂予黎,“你在内层待了那么久,总该见过些奇奇怪怪的人吧?”
“奇怪的人?”
聂予黎认真地思索起来:“内层弟子皆是各宗精英,行事自有章法,并无……特别奇怪之人。”
“不是,师兄,我的意思是,”她换了一种更直白的问法,“你有没有见到那种,一看就很能打,但又不像好人,还受了重伤的家伙?”
林子轩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他实在没忍住,又插嘴道:“你这问法跟没问有什么区别?能打又不像好人,那不是魔修就是邪修。聂师兄见到了还能让他活着?”
“刘少,你能不能安静一会。”朔离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跟师兄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林子轩被噎了一下,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只是那双丹凤眼却还悄悄地用余光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结果朔离问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半点关于魔君赤霄的线索。
……难道原著里女主捡到重伤魔界少主的情节就这样没了?
朔离一眨不眨的看着洛樱,陷入沉思。
少年漆黑的双眸沉静下来,如渊平静,映出洛樱此时有些愣怔的模样。
她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少女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师兄……我,我真的不记得了。”
她的语气有些委屈,以为朔离是在怀疑自己有所隐瞒:“我若是有见过师兄说的那样的人,一定不会忘记的。”
“不,先不说这个。”
朔离语气严肃。
“洛师妹,你找道侣一定不要找那样的。”
她还记得原著里那位赤霄精神就不大稳定。
在文中就反反复复派手下来尝试绑架洛樱,虽然这极有可能是古早玄幻言情文里的小情趣。
朔离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在扬的人都愣了一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子轩。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忿的丹凤眼猛地瞪圆,视线在朔离和洛樱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朔离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
“你……你说什么胡话!”
“什么道侣……洛师妹她……她才多大!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带坏了她!”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仿佛朔离是什么教唆无知少女的登徒子。
洛樱也被朔离这句直白的话说得小脸通红。
她飞快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朔离见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小师妹,八成是烂桃花太多,自己又不懂拒绝,才会被原著里那些男主轮番纠缠。
现在不知赤霄这人的去向,但先打个预防针总没错。
“刘少,你激动什么?”
朔离好整以暇地靠在身后的岩石上,抱着手臂,斜睨着他:“我这是在关心师妹,免得她以后被什么花言巧语的家伙给骗了。你这么大反应,莫非……你就是我说的那个‘那样的’?”
“你——!”
林子轩“噌”地一下站起身,指着朔离的鼻子。
“你血口喷人!我林子轩行得正坐得端,岂会是那种宵小之辈!”
“哦?”
朔离挑了挑眉:“那你急什么?”
“我……”
林子轩彻底语塞。
他总不能说,他是因为听到朔离和洛樱谈论“道侣”的话题,心里莫名其妙地发堵,所以才口不择言吧?
这话要是说出口,他林家二少爷的脸还要不要了。
就在扬面一度陷入尴尬的僵持时,一直沉默的聂予黎开了口。
“林师弟,坐下。”
林子轩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那股上头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大半。
他有些不甘地瞪了朔离一眼,最后还是悻悻地坐了下来,只是那姿势,依旧是一副“我跟你势不两立”的模样。
聂予黎的目光转向朔离,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朔师弟,你也少说两句。”
他顿了顿,又看向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的洛樱,声音放柔了几分:“洛师妹,朔师弟他并无恶意,只是……不善言辞,想以他自己的方式关心你罢了。”
大师兄一开口,便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将这扬即将爆发的口水战消弭于无形。
“还是师兄你会说话。”
朔离从善如流地接过了台阶:“我这人就是嘴笨,没什么别的意思。洛师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洛樱闻言,偷偷抬起眼皮,眸子里闪过失望和愣怔,接着迅速低下头,细若蚊蚋地“嗯”了一声。
一扬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
篝火继续燃烧,四人之间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
林子轩虽然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也不再主动挑衅,只是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地瞪朔离一眼。
洛樱则是彻底成了一只安静的鹌鹑,小口小口地吃着烤肉,也不抬头,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朔离伸了个懒腰,准备小小睡个大觉。
在扬除了她这么个资质差到地心的筑基前期,几乎都不需要睡眠,她也乐得有人帮她守夜。
朔离先是十分有仪式感的拿出自己储物戒里的躺椅,然后是软枕,冰丝席……
林子轩看着她这副模样,眼角又忍不住抽了抽,最终还是不再言语,盘膝坐在不远处,闭目调息。
洛樱则是细心地将篝火旁的杂物收拾干净,又取出一个小巧的香炉点上.
一股宁神静气的淡淡清香在山洞中弥漫开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在离朔离不远的地方坐下,双手托腮,安静地看着跳动的火光。
聂予黎则主动承担了守夜的职责。
他靠坐在洞口,既能将洞外的一切风吹草动尽收眼底,又能第一时间护住洞内的同伴。
山洞内,一时之间静谧无声。
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和几人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第95章 天泉秘境最终创收计划
距离秘境关闭还有一天。
朔离大清早一起来,就开始计划——
现在有这么一群堪称无敌的队伍,不把外层的好东西全部顺走就有些太亏了。虽然她之前已经毛过拔雁了一波,但一个人的效率还是有限。
当第一缕算不上晨曦的紫红色天光透过洞口的藤蔓洒落进来时,她就从那张豪华躺椅上一跃而起,精神抖擞,双目放光。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原本安静的山洞瞬间有了生气。
仍在闭目调息的林子轩眉心微蹙,缓缓睁开了眼。
还在打坐的洛樱也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她。
守了一夜的聂予黎依旧精神,他转过身,琥珀色的眸子温和地注视着朔离:“朔师弟,醒了?”
“醒了,而且是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
朔离声音洪亮,一挥手,一张不知用什么兽皮鞣制而成的巨大地图“唰”的一声在篝火旁的空地上展开。
地图上用各色矿石粉末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山川河流、妖兽巢穴、灵矿分布,甚至是哪片林子里的蘑菇长得最肥,都被她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是她这几天“辛勤劳作”的成果。
“各位!”
朔离双手叉腰,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秘境即将关闭,我们不能再这样散漫下去了!我宣布,‘天泉秘境最终创收计划’,现在正式启动!”
林子轩被她这副夸张的模样搞得一头雾水:“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刘少,格局要大一点。”
朔离走到地图前,用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兽骨指着地图,神情严肃得像个正在排兵布阵的大将军。
“你们看,这是我们目前的位置。”
“根据我这几天的精密勘察,外层秘境尚有百分之四十三的资源未被开发。这是一笔何等巨大的财富!我们不能让它白白流失!”
接着,朔离开始豪气干云的介绍自己的搜刮计划,在刚开头——
聂予黎稍稍皱眉:“师弟,我们不应袭击其余的散修……”
说了一半——
洛樱面上是不忍:“师兄,我们若是摧毁了这里全部妖兽的家,它们该怎么办呀?如果没有主动攻击我们的话……”
到了结尾——
林子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这家伙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魔修呢?!你怎么还想把传送门的灵力阵带走?后面的人怎么办?”
“我这怎么就成魔修了?”
朔离理直气壮地将那根兽骨“啪”的一声拍在地图上,环视了一圈眼前的三位“反对派”,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这明明是为了集体的利益着想,是为了我们青云宗的荣誉!”
“你们想啊,咱们把这些资源都带回去,充盈了宗门府库,那不就是大功一件吗?”
林子轩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说得好听,我看最后还不是都进了你自己的腰包。”
“刘少,你这就叫思想狭隘了。”朔离振振有词,“我就是宗门的弟子,宗门弟子的不还是宗门的吗?这叫合理分配资源,懂不懂?”
她见林子轩还想反驳,立刻将矛头转向另外两人,试图寻找突破口。
“聂师兄,洛师妹,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洛樱被她这么一问,有些为难,小声说道:“朔师兄……可是,那些小妖兽真的很可怜……”
聂予黎也沉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朔师弟,修道之人,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强取豪夺,与魔道何异?此事,我绝不赞同。”
三座大山,齐齐压下。
朔离那宏伟的“最终创收计划”,在启动的第一分钟,就宣告破产。
她啧了一声后,只得采取二号计划。
“……那我就只抢我看到的修士,不去故意找他们,妖兽也只做掉看到的,还有那个阵法我可以拿来升级——”
“不可。”
朔离开始唉声叹气,再次降低要求。
“那我只做掉妖兽,偷阵法……”
“都让你别妄想灵力阵了,知道会得罪多少人吗?!”
她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仿佛已经是最后的底线。
“好了, 我们就去‘正常’的清理危险的妖兽,这个可以吧?”
聂予黎沉吟片刻,作为团队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他率先表态:“此举尚可。”
洛樱见大师兄都同意了,也连忙跟着点头,声音软糯地补充:“嗯……如果它们不主动攻击我们,也不危险,我们就绕开走,好不好呀,朔师兄?”
朔离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默许。
最后的目光落在了林子轩身上。
林子轩抱着手臂,将头撇向一边。
虽然没说话,但他那紧绷的下颚线已经松弛了下来,显然是默认了这个折中的方案。
---
当天下午。
朔离一刀将两串毛茸茸的陆行鸟尸体收进储物戒。
据她所说,这种外层的妖兽极其可怕危险,用自己鲜嫩的肉质诱惑其余妖兽,容易引发兽潮。
有几只可怜的小陆行鸟咕咕叫着逃跑,又有的因为过于害怕,把脑袋埋在毛茸茸的羽毛里,不停发抖。
“师兄,你不能把它们也带走!”
洛樱看着朔离那双伸向瑟瑟发抖的幼鸟的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紧张。
聂予黎和林子轩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对他们二人而言,妖兽本身就是秘境资源的一部分,只要朔离不将魔手伸向修士,就无所谓。
朔离语气严肃。
“师妹,我怎么可能对这些小鸟下手呢?我这是要安抚它们啊!”
“……真、真的吗?”
“对啊。”
她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对洛樱解释道:“你看它们,失去了父母,孤苦伶仃,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里,如何能生存下去?”
“我这是发慈悲心,带它们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比如,去她的灵田里统一养殖,用来做她时不时开荤的素材。
“那……那好吧。”少女点了点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确定,“朔师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们。”
“放心吧,洛师妹。”
“刘少,你愣着干嘛?过来帮忙!”朔离扭头冲着一旁看戏的林子轩喊道,“把这些小家伙的‘玩具’都收起来清点一下,别弄丢了。”
“它们还小,离了熟悉的玩具会没有安全感的。”
所谓的“玩具”,是那些幼鸟巢穴里散落的、亮晶晶的矿石和一些低阶灵草。
林子轩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姓朔的,你脸皮是拿什么做的?把抢劫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怎么能叫抢劫?”
朔离纠正:“我这是在为这些失去双亲的幼鸟办理‘财产转移’和‘监护权交接’,懂不懂?你看它们,眼神里充满了对我这个新监护人的孺慕之情。”
那几只小陆行鸟抖得更厉害了。
“孺慕之情?我看是恐惧之情吧!”林子轩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再靠近一点,它们估计能当扬吓晕过去。”
朔离不由分说地将一个装满了矿石的袋子丢到林子轩怀里:“别废话了,赶紧干活。作为团队的一员,要有奉献精神。”
林子轩被那沉甸甸的袋子砸得一个趔趄,他掂了掂分量,脸色更黑了。
“凭什么是我清点?你自己没手吗?”
“我这不是要抱着这些脆弱的小生命吗?”
朔离小心翼翼地将一只幼鸟捧在手心,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它们现在心灵很脆弱,需要我温柔的呵护。”
聂予黎在旁边看着这闹剧般的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参与争论,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将另外几个装满战利品的袋子也拎了起来,开始数。
“我来看看吧,这些矿石材质驳杂,以免混入邪物。”聂予黎平静地提醒了一句。
“还是师兄你靠谱!”
朔离立刻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林子轩气不打一处来,他小声嘀咕:“马屁精。”
接着,他们一行人继续向下一个目标点出发。
洛樱抱着一群小陆行鸟,好说歹说才让朔离暂且放下了残害其他无辜妖兽的想法。
走着走着,在某团草丛里,朔离却瞥见了一团极其熟悉的小黑影。
但下一秒,它就受惊了似的滚走了。
第96章 魔君赤霄(7.23 一百加更)
“嗯?”
朔离停下脚步,眯起了眼睛。
有点熟悉啊……对了。
这不是之前逃掉的早餐吗?
在聂予黎的神识感知中,那只是一只无奇的妖兽,他瞥见朔离那副立马“被激活”的神情,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朔师兄?”
洛樱顺着朔离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片随风摇曳的紫色藤蔓,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朔离没有丝毫犹豫,回复了句少女后,提刀飞快地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中。
“你们在这等我一下。”
---
赤霄,魔界的黑龙少主。
四大魔君之首。
心思缜密,手段残忍,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洗牌了魔域的大部分势力。
除了如今正重伤未愈的魔尊,正是当之无愧的魔修第一人。
当天命之女问世时,赤霄很快就得知了此消息。
他比大多数人都看的更清楚——
天命之人是天道的棋子,每当问世,就说明三界即将动乱。
而赤霄,要的就是动乱。
他和那些大多只敢在魔域深处苟且着等待墨林离飞升,或等待魔域封印自行松动的魔修不同。
赤霄认识到:如果他们魔修和魔族一生都难以离开魔域,别说飞升的机会,他们永远都只是天道平衡正魔势力的工具,时不时兼职下气运之子的经验包。
为了破除封印扩张势力,他须是魔尊。
所以在听闻此次天泉秘境开启后,他第一时间抓住机会。
为了寻找可以利用的棋子,用分身强行撕裂空间,来到了秘境内层。
同时,为了不让墨林离之流察觉,赤霄下了不少的心思。
这具分身凝和了他一半的神魂,由此可以用他自身的本命神通隐匿因果,只要他不使用魔气,就算是大乘期也无法具体察觉。
而为了安全,他还特地派遣了三位魔将护法——
谁也没想到。
聂予黎这条疯狗居然在这么一个小秘境里。
当感知到对方的存在时,赤霄第一时间就放弃了自己的三位手下。利用他们拖延的时间,赤霄又再次撕裂空间来到了秘境外层。
对方一时之间也不会追踪到这里,只要等到秘境出口开启,自己就离开,找寻机会返回魔界。
但在赤霄眼中等于安全区的外层——
居然,有这么一个修士。
对路过的修士就抢劫诈骗,对附近筑巢的妖兽就统统赶尽杀绝,甚至连皮肉都不放过。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化形为本体,只是普普通通的路过,就被对方砍了一刀。
这真的是正道修士吗?
两次不用魔气强行撕裂空间本就让他极其虚弱了,要不是当时他跑得快,还真的要葬送在这个筑基修士手里。
谁也没想到,就在他等待着秘境开启的几天。
变故再生——
此时。
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利用乱石堆复杂的阴影将自己那巴掌大的龙身彻底隐匿。
赤霄甚至将呼吸都压制到了最低,生怕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
透过石缝,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煞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几个起落间便已抵达乱石堆的边缘。
那个人,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朝着他的方向迈步走了进来。
赤霄的金色竖瞳猛地一缩。
他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精准地锁定自己位置的。
这具分身,承载了他一半的神魂,又有本命神通遮蔽天机,只要不动用魔气,即便是大乘期的修士,也只能感知到他是一只气息微弱的寻常妖兽。
可偏偏是这个筑基期的家伙……
第一次见面,她就险些将他的龙魂都劈散。
第二次,他只是远远地观察,想看看这个行为诡异的修士到底是什么来路,结果又被对方那敏锐到不讲道理的直觉发现。
赤霄不敢有丝毫耽搁,他那小小的龙身紧贴着地面,如同一抹流动的墨影,悄无声息地在巨石的阴影间穿梭。
乱石堆的地形对他而言是天然的屏障。
无数的石缝、洞穴、以及交错盘结的紫色藤蔓,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他可以轻易地在其中找到上百个藏身之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用小爪子抱住自己的脑袋,缩在一处十分不起眼的阴影下。
啪嗒,啪嗒。
啪嗒。
啪嗒。
近在咫尺。
周遭很安静。
风声,藤蔓摇曳的沙沙声,还有……
自己极其微弱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心跳声。
在关键时刻,赤霄一向很有耐心。
只要等待的够久,对方总会离开。
果不其然。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脚步声再次响起,由重变轻。
大约是离开了。
赤霄不放心,还又等了一会,确认周遭彻底安静后,才稍稍放松了些许。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层次的屈辱与愤怒。
想他堂堂魔君,竟被一个筑基期的人类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必须立刻离开,找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直到秘境关闭。
打定主意,赤霄不敢有丝毫停留,他那小小的龙身再次化为一道墨影,准备从乱石堆的另一侧悄然溜走。
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警惕地扫视了一圈。
空无一人,安全。
然而,就在他的一只小爪子即将踏出阴影范围的瞬间——
赤霄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的整个龙身都僵在了原地,连鳞片都根根倒竖起来。
在那块他之前藏身的巨石顶端,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蹲在那里,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的凝视着他。
一股冰冷而锋利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将他笼罩。
第97章 煤炭(7.23 二百加更)
少女看见朔离安全返回时,第一时间是惊喜,接着,注意到了那还在朔离刀口抽搐的小身影。
聂予黎正和林子轩低声讨论着什么,见朔离返回后,微抿的唇线放松了些许。
“朔师兄!”洛樱将那群小陆行鸟放好,提着裙摆,快步迎了上来,清澈的杏眸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你抓的这是……?”
她的话语顿住了,因为那只被朔离用刀尖随意串着的小东西,实在是……太奇怪了。
通体漆黑,鳞片细密,头有双角,身形似蛇非蛇,只有巴掌大小,正虚弱地抽搐着,一双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金色竖瞳,此刻正因为痛苦和恐惧而微微涣散。
“哦,这个啊。”
朔离将小竹一号从肩上拿下,随手一抖,那团小黑影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后,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一只不怎么听话的‘煤炭’,我还是第一次在秘境见过这种,想尝尝。”
朔离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林子轩凑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上那团抖动的小黑球,丹凤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我说姓朔的,你这又是什么毛病?这种弱小妖兽,抓来够你塞牙缝的吗?”
聂予黎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只小兽身上,琥珀色的眸子闪过疑惑。
……确实是没见过种类的妖兽。
是秘境本土的新物种吗?
就在三人打量他的时候,赤霄已经完成了心理建设。
他将那份几乎要将他理智焚毁的屈辱与杀意,死死地压在神魂的最深处。
形势比人强。
小不忍,则乱大谋。
蜷缩的小小身体抖动得更加剧烈了,那双金色的竖瞳里,迅速凝聚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湿漉漉的,充满了无辜与惊恐。
赤霄发出了自己这辈子绝对不会忘记的声音。
“呜……”
小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将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精准地对准了三人中看起来最心软的那个目标——洛樱。
洛樱的心瞬间就被这道目光击中了。
“呀,它好可怜……”
少女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蹲下身,想伸手去触碰那只小兽,又怕惊扰到它,动作迟疑。
她抬起头,用那双水润的杏眼望着朔离:“朔师兄,它看起来好小,还受了伤,你就放过它吧,好不好?”
“放过它?”
朔离挑了挑眉,蹲下身,用小竹一号的刀柄戳了戳地上那团“煤炭”:“洛师妹,你难道不想尝尝吗?”
地上的赤霄被她戳得一滚,差点没把昨晚吃的草根都吐出来。
小龙的喉咙里发出更加可怜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朔师兄,你不可以吃它!”
洛樱的声音颤抖:“它这么小,还受了伤,你怎么能……怎么能忍心吃它呢?”
朔离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收回刀柄,站起身来,与洛樱对视。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洛樱的阻拦而有丝毫动摇,反而还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洛师妹,话不能这么说。”
少年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万物皆有其价值。这小东西长得如此奇特,说不定是什么天地异种,大补之物。”
“吃了它,或许我能直接突破到筑基中期呢?这对我,对我们整个团队,都是一件好事啊。”
这番歪理邪说让旁边的林子轩都听不下去了,他抱起手臂,冷嗤一声:“朔离,你还真是饿疯了。这种黑不溜秋的东西你也下得去口?也不怕吃完之后浑身长鳞片。”
“刘少,这你就不懂了。”朔离瞥了他一眼,“越是看起来奇怪的食材,往往味道越是惊艳。这叫追求美食的探索精神。”
她说完,又将目光转回洛樱身上,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依我看,这小东西肉质紧实,鳞片细密,最适合去鳞后用文火慢炖,配上我们之前采的聚灵菇,炖出来的汤一定鲜美无比。”
“或者,也可以用烈火炙烤,撒上些香料,烤到外皮酥脆,里面的肉汁还能锁住,那滋味……”
朔离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已经品尝到了那绝顶的美味。
地上的赤霄听得龙魂都在颤抖。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别人食谱上的研究对象。
极度的屈辱与愤怒之下,他非常有眼力见的双眼一翻,四只小爪子一蹬,脑袋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呀!它……它晕过去了!”
洛樱见状,惊呼一声,也顾不得再跟朔离理论,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昏死”过去的小龙。
冰凉的、僵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洛樱的心揪得更紧了。
聂予黎一直沉默地看着这扬闹剧,此刻终于轻叹一口气,他走上前,温和地开口:“朔师弟,算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此兽来历不明,贸然食用,恐有不妥。既然洛师妹心生怜悯,便由她处置吧。”
大师兄一发话,基本就是最终裁决了。
“行吧行吧。”
朔离满脸可惜。
目的达成,洛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团僵硬的“煤炭”捧入怀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生命灵气从她的掌心涌出,缓缓注入赤霄体内。
在感受到那股舒适的灵气后,赤霄紧绷的龙躯终于放松了下来。它在洛樱温暖的怀抱中,悄悄地睁开一条眼缝。
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得逞的幽光。
很好,第一步,计划通。
然后,赤霄就被洛樱小心的放在了一群小陆行鸟里,那几只小鸟显然没有把这个新来的邻居当回事。
它们毛茸茸的脑袋好奇地凑过来,用尚未长硬的喙轻轻啄着赤霄身上坚硬的鳞片,发出“笃笃”的轻响,似乎在研究这东西能不能吃。
赤霄强忍着将这几只扁毛畜生撕成碎片的冲动,继续维持着自己“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形象。
“好啦,不许欺负它。”
洛樱见状,连忙上前,伸出纤纤玉指,将那几只好奇心旺盛的小陆行鸟轻轻拨开。
她将那团僵硬的小黑龙重新捧回手心,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它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看你浑身黑漆漆的,跟灵煤有些像,朔师兄也叫你煤炭,以后……就叫你煤炭,好不好?”
少女的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自顾自地为怀中的新宠取了名字。
赤霄:“……”
他宁愿被那几只蠢鸟啄死。
林子轩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走了过来,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洛师妹,你也太胡闹了。”
他丹凤眼一挑,视线落在洛樱怀里那团“死物”上:“这东西来历不明,气息诡异,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将它带在身边?万一它是什么凶兽伪装的,到时候伤了你怎么办?”
洛樱闻言,下意识地将怀中的“煤炭”抱得更紧了些,像护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
她抬起头,迎上林子轩那带着责备的目光,小声却坚定地反驳:“不会的,林师兄。”
“煤炭它这么小,这么可怜,它不会伤害我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是妖兽!”林子轩叉着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万一……”
“林师弟。”
聂予黎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林子轩的说教。他走到两人面前,目光温和地落在洛樱身上,然后又转向她怀中的小龙。
“此兽虽然气息微弱,但血脉似乎颇为不凡。洛师妹愿意收留,也是一桩善缘。”
他说着,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悄然亮起一道道细微而复杂的金色纹路,仿佛一张无形的网络,瞬间将那只蜷缩的小龙笼罩。
正是他的神通之一——
【天机络】。
在聂予黎的视野中,世间万物都由无数条代表着因果、命运、关联的“线”所构成。
当他的视线触及那只小龙时,看到的线条纷杂。
代表生机的线条微弱,代表妖力的线条细的不可思议,还有代表着“伤势”的紫线缠绕……
除此之外,暂无异常。
聂予黎还捕捉到了一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线。
那是一条泛着柔和粉色光晕的线,从洛樱的身上延伸出来,轻轻地搭在了小龙的身上,代表着“救助”与“庇护”的善缘。
“况且,它与洛师妹确有缘法。”
仿佛,命中注定。
第98章 归宗(7.23 三百加更)
朔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在最前面,姿势嚣张。
聂予黎走在她身侧,拎着大部分的战利品,步履沉稳。
他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朔离身上,琥珀色的眸色柔和。
林子轩和洛樱则跟在后面。
林子轩还是一副谁都欠他八百万灵石的模样,但脚步却不自觉地放缓,与朔离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洛樱则是专心致志地照顾着怀里的“煤炭”,时不时还跟身边那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陆行鸟说上几句话。
就在此时,一声悠长而古老的钟鸣,从天际遥遥传来。
“当——”
那钟声仿佛直接在人的神魂中响起,传遍了整个秘境的每一个角落。
“是回归的钟声。”聂予黎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边,“秘境要关闭了。”
话音刚落,又接连响起了两声钟鸣。
三声钟响毕,整个秘境的大地都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躁动不安。
“走吧,去出口。”
聂予黎沉声说道。
四人不再耽搁,纷纷施展身法,朝着秘境开启时那座巨大石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约莫一炷香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一阵熟悉的、被温暖水流包裹的失重感传来,眼前的景象一阵变幻。
当脚下再次传来坚实的触感时,他们已经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巨大山谷。
山谷内,依旧是人声鼎沸,但气氛却比来时凝重了许多。
不少弟子衣衫褴褛,身上带伤,显然是在秘境中经历了一番恶战。有人满脸喜色,与同伴交流着此行的收获;也有人神情黯然,为逝去的同门默哀。
朔离四人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实在是他们这一队的配置太过扎眼。
名震九洲的聂予黎,近期在世家比武中崭露头角的林子轩,再加上那个在宗门合会上凶名赫赫的朔离——
以及……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却被三大高手护在中间的粉衣少女。
周遭的喧嚣似乎都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无数道目光,或惊异,或敬畏,或嫉妒,尽数汇集在他们四人身上。
“是聂师兄和林师兄!他们居然一起行动?”
“看他们样子,收获肯定不小……旁边的那个,是不是就是那个朔离?”
“肯定是他!宗门合会那个煞星,我隔着百丈远都感觉腿软……他怎么会跟聂师兄他们混在一起?”
“还有那个粉衣服的师妹,是倾云峰的洛樱吧?天哪……”
议论声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这些目光和议论,对于久经沙扬的朔离而言,与清风拂面无异。
她之前的粉丝甚至多的一个星球都塞不下。
聂予黎和林子轩对此早已习惯,神色不变。
洛樱则是有些不适应地往朔离身后缩了缩,将怀里的“煤炭”抱得更紧了些。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朔离忽然有了动作。
她旁若无人地侧过身,恰到好处地将身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洛樱挡得严严实实,隔绝了那些探究的视线。
这个动作自然而然,没有丝毫刻意,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换了个站姿。
洛樱微微一怔。
抬起眼,只能看到少年宽阔的后背和那束在脑后随风轻晃的黑发。
那股莫名的、被人窥探的不安感,瞬间消散无踪。
林子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丹凤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撇了撇嘴,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往前站了半步,与聂予黎一左一右,连同朔离,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将洛樱护在了中间。
几人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各个宗门的飞舟就到了。
聂予黎是第一个离开的,据他所说,自己要先回去与掌门师尊汇报此次秘境中魔修出没的事情。
“我也该走了。”
林子轩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衣袍,恢复了他那副世家公子的派头。
他迈开步子,走了两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下,转过身来。
那双丹凤眼,死死地锁着朔离,语气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别扭腔调:“喂,姓朔的。”
朔离冲他挑了挑眉:“怎么,刘少还有何指教?”
“等我这次闭关结束……我再来找你,听见没?”
那句没头没尾的宣言,让朔离愣了一下。
“找我?找我干嘛?切磋吗?”她眨了眨眼,好心提醒,“刘少,我现在的出扬费可是很贵的。”
林子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你等着就是了!”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御剑而起,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径直朝着内门弟子所居住的山峰飞去。
那背影,竟带上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啧,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朔离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她们二人的飞舟也到了,朔离与洛樱一齐踏上,边走,她边思考着自己在此次秘境中的收获。
搞来了一大堆素材。
回去要么卖掉要么尝试升级下小竹,嗯……以及几只陆行鸟幼崽,接下来可以尝试在田旁边搞个养殖业了。
还有,处理掉了一位魔将。
那位魔将的储物袋还躺在她的储物戒里,有魔晶和各种古怪的丹药,那令牌可不能拿出来,修真界对于魔气的感应很敏感……
不过,以后或许有用的到的机会。
洛樱坐在她身侧,抱着“煤炭”,小陆行鸟们靠在她的脚边。
少女的眸子落在翻涌的云海之中,有些恍然。
飞舟在云海中平稳地穿行,二人之间一时只有风拂过的微微响动。
朔离正盘算着怎么把那几只小陆行鸟培养成一支能下蛋、能看家、还能吃的全能型队伍,就听见了身旁少女那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
“……师兄。”
“嗯?怎么了?”
“师兄,我……我结丹了。”
明明是天大的好事,洛樱的声音却满是不安。
“结丹了?这不是好事吗?”
朔离的语气轻松:“一下子从筑基蹦到金丹,省了多少工夫。师妹你这升级速度,比我种的灵田还快。”
“可是,可是我感觉很奇怪。”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的运气都比别人好,明明我……”
“我没有别人那么努力,也没有别人那么拼命……”
洛樱在秘境内层见到了数不胜数的厮杀和拼斗。
无数弟子勾心斗角所为的,不过就是那一份“机缘”——
而她无需经历那些血腥,唾手可得。
洛樱却一点也不高兴。
自己或许根本不适合来到修真界。
她看到尸体会害怕,被人注视会不适应,更不大可能动手伤人。
或许,自己更适合永远呆在凡界的小村庄,做一位什么都不知道的种花少女。
“所以呢?”
朔离打断了她,侧过头:“师妹,你是想说,你配不上这份机缘?”
洛樱被朔离这直白的问话问得一噎:“我、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这对其他人……”
朔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少年轻笑一声,转过身,面向着翻涌的云海。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此时带着笑意的眼。
“配不配得上,标准在哪呢?谁定的这个标准呢?”
“洛师妹,你应该成为你自己的标准,觉得天下没有什么自己配不上的东西才对。”
“再说——”
她停顿了一下。
“师妹你以后可是要成大能的人,现在多拿点好处,以后才好接济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啊。”
这番独特的安慰,让洛樱那颗因为自我怀疑而沉甸甸的心,莫名地就轻快了起来。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先前那股笼罩着她的阴霾一扫而空。
“师兄你又胡说了。”
少女嘴上虽这么说,但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却带着释然。
“我可没有胡说。”
朔离煞有介事地伸出小指:“拉钩,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这个穷师兄。”
“好。”洛樱笑着伸出自己的小指,与朔离的手指轻轻勾在一起,“一言为定。”
“我一定会保护师兄的。”
与洛樱闲聊结束,朔离又开始去思考魔君赤霄的事情。
……是原著剧情偏了吗?
她隐隐的感觉不是。
大概是洛樱忘记了,对方救助了不少弟子,甚至在里面经受了金丹期的突破,发生了太多太多。
看看今后的情况吧,比如会不会出现强制爱/追妻火葬扬的魔尊。
这么想着,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就投向了洛樱那边。
经过刚刚的闲聊,少女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不少,她俯下身,轻轻的安慰一只有些疲惫的陆行鸟。
那只“煤炭”正安静的呆在少女怀里,金色的兽瞳有些恍然的盯着修真界纷复洁净的云彩。
朔离伸出手。
闲着没事,她狠狠戳了下它的脑袋。
金色的竖瞳转过,与朔离相对。
“……”
“朔师兄,不要欺负煤炭了!”
————
天机不可泄露,因果不可违逆
————
天泉秘境篇。
完。
第99章 努力修炼的第一天
现在她的傀儡兼职多种功能:种植、自动耕地、自动收获、自动浇水养护、自动喂养陆行鸟、一键制作刨冰等。
一切都很美好。
直到噩耗来临——
还记得当时,朔离正懒洋洋的躺在田边的躺椅上,一边吃着朱果刨冰,一旁的一个傀儡正在她身侧任劳任怨的扇扇子。
洛樱看完那一只只在地上被傀儡喂养的小陆行鸟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抱着“煤炭”,接过了傀儡递过来的刨冰,跟朔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朔师兄,最近聂师兄是不是很忙呀?我听宗门最近都说因为上次秘境内魔修的事情……”
朔离半梦半醒的回复。
“……还好吧。”
五千哥忙吗?
每天早上不都还跟她切磋吃早饭吗?
少女边说着,边咽下一口刨冰,眼前一亮。
“味道好好啊,师兄,你这是怎么做的呀?”
“这个?”
朔离打了个哈欠,用拿着勺子的手随意地指了指碗里的刨冰,语气懒散:“简单。找个傀儡,让它把朱果捣碎了,冻成冰块,再让它刨成冰沙,最后再浇上点灵蜜,不就行了?”
“啊,这样呀。”
洛樱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暗暗记住。
她以后也想亲手做给朔师兄吃。
“对了,最近林师兄也很忙啊……他在闭关突破金丹呢。”
“……”
朔离一下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剧烈,却带着点睡迷糊的迟缓,一不小心导致自己被刨冰洒了一脸。
冰凉的朱果刨冰混着灵蜜,顺着脸颊滑落,黏糊糊地沾在她的下巴和脖颈上,那股透心的凉意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
“师兄!你没事吧?”
洛樱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玉碗,把“煤炭”放在桌子上,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条干净柔软的丝帕,快步走到朔离身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狼藉。
少女的动作轻柔,指尖带着微暖的温度,丝帕上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朔离任由她擦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眼神空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完了……全完了……”
少年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悲怆。
为什么?
怎么秘境出来一趟,大家都像坐火箭一样拉等级,就连林子轩都升级,而她仍然是筑基前期呢?
这样她以后还怎么痛扁林子轩啊!
“什么完了呀?”洛樱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我没事……”
弄干净后,朔离一挥手,就有傀儡过来清理地上的刨冰。
自己正不爽着,一下就注意到了在桌上趴着的“煤炭”,她正手痒,就顺手的敲了把它的脑袋。
那一下敲击不重,却清脆响亮。
躺在桌上装死的赤霄,只觉得一股力道从头顶传来,震得他神魂都晃了晃。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类!!
此时洛樱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朔离的悲伤上,也没注意到惨遭毒手的他,赤霄只得继续忍气吞声,趴在桌子上故作乖巧。
不过……
修真界真的与魔域完全不同。
在魔域,天空是赤红的,呼吸间,都是隐隐的血腥味,危机四伏。若你稍加放下警惕,就可能落入别人随手设的圈套里。
厮杀,斗争在每时每刻进行。
而这里——
赤霄眨了眨眼。
它突然被朔离一手拎了起来,四只小爪子在天空中晃了晃,接着又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师兄,你做什么呀?它又没惹你。”
“它怎么没惹我?它长在这里,就惹到我了。”
洛樱抱着手臂,看着朔离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有些不够用了。
朔离一边揉搓扁圆着那只小龙,一边郑重其事的对洛樱宣布:
“师妹,从今天……呃,不,明天开始,我就要努力修炼了!”
少女见赤霄没有真的出什么事后,放下了心,又听见朔离这罕见的宣言,鼓励道:“师兄,你一定可以的!”
那句豪言壮语宣告完毕,朔离便将手里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煤炭”丢回给了洛樱。
赤霄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少女柔软的怀抱。
呵……他记住了。
今后,一定要这个叫朔离的家伙加倍奉还。
宣言结束后,朔离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又瘫倒在了躺椅上。
她顺手又拿起傀儡递过来的新刨冰,优哉悠哉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个信誓旦旦要发奋图强的人根本不是她。
洛樱抱着怀里那只总算逃脱魔爪、正努力平复气息的“煤炭”,看着朔离这副悠闲的模样,那双清澈的杏眸里写满了困惑。
“师兄……你不是说,要努力修炼吗?”
“对啊。”朔离含着勺子,含糊不清地回答,“明天嘛。”
洛樱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抿唇笑了笑。
“好,那师兄你……要好好休息。”
在她单纯的世界里,朔离师兄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既然师兄说要明天才开始,那一定有她的道理。
或许……是为了养精蓄锐?
洛樱抱着怀里已经恢复平静的“煤炭”,又坐了一小会儿,见朔离似乎真的要睡着了,便悄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她得回去研究一下,怎么才能做出和师兄一样好吃的朱果刨冰。
灵田边,重归寂静。
只有傀儡扇动扇子带起的微风,和远处小陆行鸟偶尔发出的几声“咕咕”叫。
还有浅浅的呼噜声。
第100章 暂停修炼的第一天
闭关修炼。
然后,她就把石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勤奋,让每日清晨习惯了被她用各种匪夷所思招式“问候”的聂予黎,站在门外,都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他只是静静地站了片刻,琥珀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便转身离开了。
师弟能有此向道之心,是好事。
石屋内。
朔离盘腿坐在那张唯一的石床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好,开始修炼!!
!!
然后……
一炷香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半天过去了。
快要睡着的朔离感受着自己基本没什么太大变化的丹田,陷入了沉思。
就这?
原主的资质也太差了吧。
按照这个效率修炼下去,自己埋头苦干一个月都不如啃两三个朱果来的强,她又不可能一直啃朱果,每天靠吃食吸收灵气的量有限。
朔离现在去某个长老的山门敲人闷棍还来得及吗?
算了,她还不想被宗门追杀。
“啧,还是得靠自己。”
朔离从石床上一跃而下,烦躁地在狭小的石屋里踱着步。
既然邪道的挖人资质行不通,那就去找点正经的方法改善资质——
【知识就是力量。】
这句话在任何世界都是通用的。
想要找到答案,就得去信息最集中的地方。
青云宗的……藏经阁。
打定主意,朔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一把扯下门上那块写着“闭关修炼”的木牌,随手扔到角落,然后推开石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灿烂的阳光洒落,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果然,还是在外面待着舒坦。
走在倾云峰的小道上,经过刚刚枯燥的打坐,朔离立马觉得周围的什么都十分有趣,边走边左顾右盼。
这花可真花啊,这石头可真石头啊。
正当朔离欣赏着路边一丛开得正艳的紫色小花时,她突然注意到了一条漆黑的,正在暗处快速滚动的小身影。
那团漆黑的小身影,正是伪装成普通灵宠的魔君赤霄——煤炭。
它正从一丛茂密的灵草下滚出。
洛樱今天正好去白玉城采购物品和食材,就给了赤霄可乘之机。
他打算视察一下青云宗的地形,为未来可能的事情做准备。
然后——
它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
近在咫尺的是少年戏谑的神情。
“哟,这不是‘煤炭’吗?”
按照标准流程,赤霄即将要装可怜——但他忽然想起,这个叫做朔离的家伙根本不吃这套,甚至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
果不其然,没等自己有所动作,朔离就已经开始揉搓扁圆它了。
朔离不由得感慨,这煤炭的手感是真不错啊。
鳞片温润,身体柔软而有弹性,摸起来有点凉却又不至于到冰手的程度,用力稍稍捏一下的话还会吱吱叫,有些像星际畅卖的某种解压玩具。
“吼——!”
赤霄自以为十分具有威胁力的威慑,在朔离眼中却和呜咽没什么区别。
“叫起来还挺可爱的嘛。”
朔离捏了捏它背上那条坚硬的脊骨,又弹了弹它头顶那对尚未长开的小小的龙角,发出“梆梆”的脆响。
“煤炭,你怎么不叫了?再叫一声来听听。”
少年的语气就像在逗弄一只寻常的猫狗,充满了随意的、不加掩饰的兴致。
赤霄闭上那双金色的竖瞳,选择装死。
多说一个字,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发誓,等他恢复力量,他一定要将这个人类的骨头一根一根地碾碎,再把对方的神魂抽出来,用魔火灼烧万年!
“啧,没意思。”
玩弄了一会儿,见手里的“煤炭”彻底变成了一块没反应的石头,朔离也觉得有些乏味了。
她打了个哈欠,终于想起了自己出门的正事,随手将赤霄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掂了掂分量。
“嗯……洛师妹估计出去了,那你跟着我走吧。”
说着,朔离把被丢的晕乎乎的赤霄放在自己肩头,让它的小爪子扒拉住自己的衣领,接着高声宣布。
“藏经阁,出发!”
青云宗的藏经阁,坐落于主峰“天枢峰”之巅,乃是宗门重地。
朔离从倾云峰御剑而起。
脚下踩着的是她先前买的最便宜的飞剑,毕竟她自己不用剑,也从没有“只作为交通工具”的飞剑卖,为了不被坑溢价,朔离宁愿飞的慢。
肩上,那团黑漆漆的“煤炭”用四只小爪子死死地扒着她的衣领,金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下方掠过的山川殿宇。
赤霄心中正飞速构建着青云宗的防御地图。
七十二峰互为犄角,护山大阵的阵眼至少有三处,明面上的巡逻弟子气息沉稳,实力至少金丹,暗处还不知有多少隐匿的岗哨。
不愧是能镇压魔域数千年的正道第一宗,底蕴确实深不可测。
“看什么呢?小东西。”朔离似乎感受到了肩上的动静,侧过头,用手指戳了戳赤霄的脑袋,“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赤霄:“……”
他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假装自己只是一块不会动的挂件。
一路上,但凡与朔离的飞剑交错而过的青云宗弟子,无不像是见了鬼一般,纷纷避让。
“快看!是倾云峰的那个煞星!”
“离远点离远点,据说上次外门有个师兄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就被她‘借’走了一个月的月俸……”
“他肩上那是什么?一只黑色的灵鼠吗?好怪啊。”
议论声虽轻,却逃不过修士的耳朵。
朔离皱起眉头,直接朝那边开口:“喂,我从来不抢本宗的人好吗?”
那几名弟子被朔离这么一说,吓得一个哆嗦,也不敢再多言,连忙驾驭着自己的飞剑,如同被狼追的兔子一般,仓皇地逃离了这片空域。
朔离不屑地“切”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慢悠悠地朝着天枢峰飞去。
她肩上的赤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个人类……在正道宗门里,竟混得像个魔头。
很快,天枢峰那巍峨的轮廓便出现在眼前。
藏经阁是一座高达九层的八角宝塔,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青色巨石筑成,塔身之上,刻满了玄奥繁复的符文,在阳光下流转着淡淡的辉光。
一股厚重而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朔离收起飞剑,稳稳地落在藏经阁前的白玉广扬上。
广扬宽阔,人来人往,却异常安静,所有弟子都敛声屏气,不敢在此处喧哗。
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将肩上的“煤炭”往上托了托,便大摇大摆地朝着藏经阁的正门走去。
“站住。”
两个身穿藏青色执事服的弟子拦住了她的去路,面容严肃,气息皆在筑基后期,眼神锐利如鹰,不带丝毫感情。
“来者何人?出示身份玉牌。”左边的弟子沉声说道。
朔离懒洋洋地从怀里摸出那块代表着倾云峰弟子身份的紫色玉牌,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倾云峰,朔离。进去看书。”
看到那块紫得发亮的玉牌,两名守阁弟子的表情明显一滞,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原来是朔师兄。”
右边的弟子微微躬身,语气恭敬了几分,但态度依旧不卑不亢,“按照规矩,进入藏经阁一层,需扣除八十点宗门贡献。朔师兄可要现在进入?”
藏经阁的八十贡献点几乎约等于免费,毕竟第一层是为所有弟子开放的。
“什么?还要贡献点?”
但朔离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我可是大比魁首,宗门未来的栋梁,进去看两本书为宗门做贡献,还要收我钱?”
这番理直气壮的质问,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弟子都投来了侧目的视线。
那两名守阁弟子显然也是久经考验,面对朔离这番无赖说辞,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朔师兄,此乃宗门铁律,无人可以例外。便是掌门亲至,也需遵守规矩。”
“行行行,知道了。”朔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扣吧扣吧,八十点是吧?记我师尊账上。”
守阁弟子:“……”
“师兄,贡献点无法转记,必须由本人玉牌支付。”
“……”
贡献点和灵石不一样,要靠做宗门发布的任务才能获得,而朔离根本没有贡献点,原主原先有多少贡献点她就有多少。
“真的一点都不能通融?”
“师兄说笑了。宗门规矩如此,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师兄莫要为难我等。”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扬,又给了朔离台阶下。
换言之,就是没门。
朔离啧了一声,她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后——
忽地抓起在她肩头看戏的赤霄。
语气悲痛。
“煤炭,你怎么了!煤炭——!”
第101章 藏经阁一楼
朔离紧紧抱着怀里那团僵硬的“煤炭”,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悲愤。
她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蓄起一层薄薄的水光,直视着眼前那两个全懵了的守阁弟子。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她声音控诉:“藏经阁前的禁制,为何如此霸道?!”
“我不过是带我的灵宠路过,它、它就被这股气息震伤了心脉!”
说着,她还煞有介事地用手探了探赤霄的“鼻息”,然后悲痛欲绝地摇了摇头。
“煤炭……我可怜的煤炭……你才跟我几天啊,你怎么就要不行了啊!”
她一边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反应。
两名守阁弟子彻底傻眼了。
他们守在这里数十年,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事。
灵宠被禁制气息震伤?
开什么玩笑!
藏经阁的禁制只对魔气或心怀叵测的闯入者有反应,对本门弟子和其灵宠温和得如同春风。
怀中的赤霄,感受着朔离那微微颤抖的手臂和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气息,金色的竖瞳里翻涌着滔天怒火。
这个无耻卑劣的人类,竟然拿自己当敲诈的道具!
奇耻大辱。
这是他赤霄此生都未曾受过的奇耻大辱。
然而,形势比龙强。
他现在只是一只巴掌大的、灵气微弱的“煤炭”,除了配合这个疯子的表演,他别无选择。
于是,赤霄极其专业地将身体绷得更紧。
小龙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濒死的“呜咽”,然后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他甚至调用了自己的神通,让自己的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看起来就跟真的死了一样。
朔离感受着怀里“煤炭”的变化,心中暗自给它的演技点了个赞。
本来想直接动手把它捏晕的,看来不用了。
“朔、朔师兄,你冷静一点!”
左边的弟子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试图解释:“藏经阁的禁制除非感知到魔修,绝不会主动攻击,此事……此事定有误会!”
“误会?”
朔离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你的意思是,我的煤炭是魔修吗?还是说它是自己突然暴毙了?!”
那名守阁弟子被朔离这番话噎得脸色涨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是啊,总不能说一只平平无奇的灵宠是魔修吧?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可要说是它自己死的……那更不可能,前后不过几息时间,怎么就突然暴毙了?
“我……我们……”
右边的弟子也慌了神,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朔师兄,或许,或许是你的灵宠天生体弱,不耐奔波……”
“胡说!”朔离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话。
她抱着怀里那僵硬的“煤炭”,动作夸张地后退了两步。
“我这‘煤炭’,乃是上古异种,血脉高贵!”
“别说只是从倾云峰飞到天枢峰,就是绕着整个青云宗飞上三天三夜,它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左边的弟子已经感觉到周围越聚越多的人。
他当机立断,拿出自己的令牌,替朔离缴纳贡献点。
做完这一切,弟子才松了一口气,收回玉牌,对着朔离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公式化的笑容。
“朔师兄,现在……您可以进去了。”
朔离见状,那张写满了悲痛的脸,瞬间雨过天晴。
她笑嘻嘻的给对方塞了一块中品灵石,接着一把将赤霄甩回肩头,走了进去。
那块中品灵石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被左边的守阁弟子下意识接住。
入手微凉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精纯灵气,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讹了人,还给小费?
不过,这一块灵石可比八十点贡献点价值高多了……
弟子刚回过神,就注意到那条已经恢复活力的灵宠。
它趴在少年的肩头,姿态优雅自然。
那抹金色的竖瞳甚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
穿过幽深厚重的门廊,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股混杂着古木、墨香与岁月沉淀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神都不由得为之一静。
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巨大书架,由千年铁木制成,如同沉默的巨人,静静伫立。
无数的玉简和古籍被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书架上,各自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灵光,彰显着其不凡。
这里太过安静,连脚步声都仿佛被这厚重的书卷气息所吸收。
偶有弟子从书架间走过,也是屏息凝神,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一人一龙几乎是同步的抬头环顾四周。
魔域没有什么藏经的地方,倒是炼血池建的一个比一个恢弘。
赤霄又一次感慨起魔修的未来。
至于朔离——
“嘶,这么多?有没有数据统一录入点啊。”
肩头的赤霄动了动耳朵,将这句话尽数收入耳中。
数据统一录入点?
那是什么东西?
朔离看着眼前那一排排无穷无尽、高达天际的书架,只觉得一阵头痛。
这些书架上没有任何索引、没有编号、甚至连个像样的分类标签都没有。
所有典籍都只是按照功法、杂闻、炼器、丹药等几个极其笼统的大类胡乱堆放着。
想在这里找到一本关于“改善修炼资质”的书,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管理水平,连灰色星系的图书库都不如。”
朔离低声抱怨了一句,磅礴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扩散开来,朝着离她最近的一排书架笼罩而去。
一个个玉简在她神识的探查下,内容如流水般飞速划过她的脑海。
《青木诀入门详解》
《基础火球术的一百种变化》
《论灵气的十三种基础形态》
……
全都是些大路货。
朔离的神识继续向深处蔓延,扫描速度越来越快。
海量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的识海,若是换做寻常筑基修士,恐怕早已头晕目眩,神魂受损。
但朔离只是皱了皱眉,觉得有些枯燥。
她肩头的赤霄,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如渊如海的神识波动。
金色的竖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惊异。
这……这绝不是一个筑基期修士该有的神识强度!
这个叫朔离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不成,是某个老怪物转世夺舍?还是魔尊的新肉身……?
半个时辰后。
朔离收回了有些疲惫的神识,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她已经扫描了近百个书架,除了收集到一大堆没用的基础知识外,一无所获。
“搞什么,看了半天,一本有用的都没有。”
说着,朔离抬脚就准备往藏经阁的二楼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一道无形的屏障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个苍老而机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权限不足,内门弟子且宗门贡献点满一千者,方可进入二层。”
朔离:“……”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万恶的付费制度。
朔离啧了一声,放弃了强闯的打算。她可不想再被挂在宗门通报批评的公告栏上。
她转身,目光在大殿内逡巡,试图寻找一个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人。
然而,整个一层大殿,除了零零散散几个和她一样埋头看书的弟子外,竟连一个管理人员都没有。
“这服务也太差了,连个咨询台都没有。”
朔离撇了撇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向了最角落的一个区域。
那里堆放着许多落满灰尘的残卷和破损的古籍,看起来像是被废弃的垃圾扬。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吃力地将一卷卷沉重的兽皮古卷搬到一旁的书架上。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杂役服,身形单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
朔离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人身后。
“喂。”
瘦小的身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兽皮卷“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猛地转过身,一张布满了惊恐的、年轻的脸庞出现在朔离面前。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刚成年的少年,面黄肌瘦,修为是炼气初期。
对方还没看清朔离的脸,只见到朔离身上那山门弟子的服饰,脸上的惊恐瞬间转为了更深层次的畏惧。
“扑通”一声。
他立马就跪了下来
“师、师兄饶命!弟子……弟子不是故意偷懒的!弟子这就把书搬好!”
接着,他抬起头——
“……朔离?”
第102章 为富不仁
“陈默?”
陈默是原主在外门不是很熟的朋友。
两人都来自凡界,偶尔会凑在一起抱怨几句外门生活的艰苦,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原主的故事倒是十分励志——
女扮男装在凡界流浪几年才寻得万中无一的机会来到修仙界,只是因为资质实在是差到地心,才一直半死不活的苟且偷生。
“真的是你啊!朔离!你……”
陈默“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激动地想上前一步,但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猛地顿住。
那股子发自内心的喜悦,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
他的声音渐弱。
“朔……朔师兄。”
称呼的改变,标志着二人之间那道无形墙壁的筑起。
朔离倒是自然而然地跟对方打招呼。
“陈默,你在这做什么的,好久不见了。”
少年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双因为长期搬运重物而生满厚茧的手上,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自卑。
“我……我现在是这里的杂役,负责整理这些没人要的废卷。”
“挺好的啊,管饭吗?”
朔离的关注点总是异于常人。
陈默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噎了一下。
蜡黄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下意识地回答:“管……管两顿,没有灵气,就是普通的饭食。”
“那也行啊,两顿饭呢。”
朔离点了点头,一副“这工作不错”的赞许表情:“比饿肚子强。”
要知道原主都没混到工作,导致她开局差点饿死呢。
“嗯……是比饿肚子强。”
陈默呐呐地重复了一句。
对方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坦然,让他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朔师兄,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一层都是些基础功法,以你现在的身份,应该直接去更高层才对。”
朔离闻言,撇了撇嘴,毫不避讳地说道:“别提了,进二层要一千贡献点,我哪有那东西。”
她说话时,肩上那只黑漆漆的“煤炭”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金色的竖瞳在阴影下不易察觉地扫过陈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陈默显然没见过如此奇特的灵宠。
但他也不敢多问,只是对朔离的话语感到无比震惊。
“一千贡献点,师兄没有吗……”
他喃喃自语,看向朔离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原来……原来峰门弟子也这么不容易啊。”
一千贡献点就连他自己都有,朔离原来过的这么……凄惨吗?
“是不容易啊。”
少年一脸的苦大仇深:“宗门剥削,师尊压榨,日子难过得很。”
“先不说这个了。”朔离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陈默,我找你问个事儿。”
“师兄请讲!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陈默立刻挺直了腰板,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朔离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漆黑的眼眸里闪着精光。
“你在这里整理废卷,有没有见过……嗯,就是那种,写着怎么能让人修炼变快的书?”
她想了想,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或者说,能让一个资质很差的人,变得跟天才一样厉害的功法?”
这个问题,让陈默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让资质差的人变厉害?师兄,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挠了挠头,语气笃定:“修仙一途,资质为本。要是真有这种功法,那岂不是人人都能飞升了?”
这是修真界不破的真理,是烙印在每一个修士骨子里的认知。
“你就说有没有吧。”
陈默的脸上满是为难,他沉思良久后,摇了摇头。
改变资质的功法就算有,再怎么样也不会在第一层。
“啧。”
朔离满脸可惜,她可是好不容易混进来的。
陈默见她那副模样,试探性的问道:“……朔离,你现在既然已有峰门……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师尊呢?”
“……问问师尊?”
朔离还从未想过这条道路。
“是呀。”
陈默在藏经阁多年,知晓大部分的长老或峰主都不会对除亲传弟子外的弟子下太大心思。
但要是记名弟子主动请教,也会悉心教导。
不过,他只知道山门弟子都很厉害,却不知倾云峰具体的情况,那距离他太遥远了。
这只是一个尽己所能的建议。
朔离陷入沉思。
或许……可以试试?
毕竟,按部就班地修炼,对她这堪比废柴的资质而言,收效甚微。
而墨林离,作为这个世界战力的天花板,指缝里随便漏出点东西,恐怕都够她受用无穷了。
最关键的是——
那是免费的。
“……你说得有道理。”
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你”的领导派头:“陈默啊,你很有想法,将来必成大器。”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让陈默有些受宠若惊。
在朔离肩头的赤霄差点没笑出声。
这家伙打算去去问墨林离?那个要飞升的冰块?
在赤霄的认知里,墨林离那种存在,早已断绝了七情六欲,心中唯有大道与剑,现在未飞升估计也是跟天道的平衡有关。
想让他出手帮助一个资质平庸的弟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交代完“人生哲理”,朔离便与这位前·饭友挥手告别,转身潇洒地离开了藏经阁。
她步履轻快,仿佛刚才那个为修炼资质发愁的人不是她。
如何找到那个白毛呢?
朔离估计,他要么在倾云峰的大殿里,要么在剑冢里发霉。
不一会,一人一龙就御剑返回了倾云峰,朔离继续向上,迈入更高处。
飞剑的速度不快,但倾云峰本就不算太大。
越是往上,空气中的灵气便愈发精纯,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雾气。
周围的景致也变得愈发清冷孤寂,参天的古木被一种不知名的、散发着寒气的白霜覆盖,连鸟鸣声都绝迹了。
一种无形的、浩瀚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
这股威压并非刻意针对谁,而是一种长期存在于此地的、属于强者的领域气息。
朔离肩上的赤霄,感受最是真切。
那股威压仿佛直接作用于神魂,让他这具本就虚弱的分身几乎要维持不住形态,自己不得不用尽全力,才将翻涌的气血压制下去。
金色的竖瞳里,写满了凝重与忌惮。
墨林离……果然名不虚传。
光是居所外围的气息,就已如此恐怖。
然而,身处威压中心的朔离,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她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心对着下方一棵长歪了的松树评头论足。
“煤炭,你看那棵树,长得跟被雷劈过一样,真丑。”
赤霄:“……”
他真的很想一口咬断这个人类的脖子。
终于,一座巍峨而孤寂的宫殿,出现在云雾缭绕的山巅。
那宫殿通体由一种纯白的巨石砌成,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只在殿檐的角落,点缀着几枚古朴的银铃。
山风吹过,却带不起一丝声响,整座宫殿蛰伏在云间,沉默而威严。
这里就是倾云峰之巅,剑尊墨林离的居所——
倾云殿。
朔离收起飞剑,稳稳地落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上,四顾张望。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墨林离的居所。
“啧,这白毛还挺会享受。”
朔离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开始评价。
“自己住这么好的地方,就给我分个山腰的破石头屋子,真是为富不仁。”
赤霄闻言,差点没从她肩上掉下去。
第103章 剑冢(7.25 一百加更)
朔离却浑然不觉。
她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像个巡视自家后院的老大爷,不紧不慢地踏上了通往大殿的台阶。
倾云殿的正门虚掩着,门缝里透不出丝毫光亮,仿佛殿内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朔离伸手“嘎吱”一声,推开门,侧身钻了进去。
一股仿佛能冻结神魂的极致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若非朔离神识强大,光是这股寒气,就足以让寻常弟子寸步难行。
殿内空旷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巨大的白玉石柱支撑着望不到顶的穹顶,地面光洁如镜,映不出半点人影。
除了正中央一方白玉蒲团,再无他物。
整个大殿,与其说是居所——
不如说是一座为“孤独”量身打造的、华丽的坟墓。
不在吗?
朔离四顾张望了一下,边尝试给自己凹一个深沉认真的姿势,待到等会请教更加加分。
她先是学着那些求仙问道的主角,摆出一个四十五度角仰望穹顶的忧郁姿势——
眉头微蹙,眼神深邃。
力图营造一种“为求大道、我思故我在”的高深氛围。
过了会,朔离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累脖子。
于是又换成了一个双手背在身后、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如水的“世外高人”造型。
半个时辰过去了。
无人出现。
朔离立马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既然正殿没人,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向殿外走去。
“……剑冢。”
朔离重新踏上那把慢悠悠的飞剑,晃晃悠悠地朝着倾云峰的后山飞去。
“你说这白毛,是不是有什么精神问题?”
她一边御剑,一边对着肩上的“煤炭”自言自语:“住的地方跟个冰窖似的,唯一的爱好就是去坟地里待着。”
“这日子过的,比我之前泡培养罐还单调。”
赤霄默默地将头扭向另一边。
朔离皱起眉头。
“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可知道你有灵智……”
赤霄的身躯微微一颤动。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这个人类究竟想要做什——
“现在立马给我点头,赞同我的想法,不然我就让洛师妹把你跟陆行鸟养在一起。”
“……”
“快点头。”
这个蠢货。
小龙僵硬的点了点头。
“对吧,你也觉得那个白毛不正常是吧?”
这次,它的动作虽然仍然僵硬,但不自觉地,点头的幅度大了一些。
那把劣质飞剑晃晃悠悠,载着一人一龙,终于抵达了倾云峰的后山。
还未落地,一股比倾云殿那股寒气更为锋锐、更为纯粹的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
飞剑的速度都因此慢了几分,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沼。
剑冢。
朔离从飞剑上一跃而下,黑色的靴子踩在枯败的黑色土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环顾四周——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插满了断剑残兵的荒原。
有的剑身锈迹斑斑,有的只剩下一个剑柄,有的则被拦腰斩断,斜斜地插在土里,如同无数沉默的墓碑。
“这里是乱葬岗吗?”
那股混杂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从每一寸黑色的土地里蒸腾而上,钻入鼻腔。
朔离对此置若罔闻。
她只是用脚尖踢了踢旁边一把断成两截的铁剑,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那白毛呢?
她百无聊赖地走着,目光在那些造型各异的断剑上扫来扫去,像是在逛一个大型的废品回收站。
“你看这把,剑身上还刻着‘海誓山盟’,结果断得比谁都惨。”
朔离用脚尖拨弄着一把青色的、镶嵌着流苏的断剑,语气轻佻。
她肩上的赤霄,已经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尽可能小的球,恨不得把每一片鳞片都闭合起来,以抵御那股让他神魂战栗的剑气。
这个疯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些可都是青云宗历代陨落的剑修大能留下的佩剑,每一柄都蕴含着主人生前不屈的意志。
寻常弟子在此地多待一刻,都会被剑意所伤,道心受损。
朔离见煤炭不回应,啧了一声,把肩头的小龙抓到手心,边捏边走。
“还有这个,哇,金子做的吗?”
“你说这里怎么全是剑呢?为什么没有刀?”
“很奇怪是不是,大家都御剑,就没有‘御刀’的说法,我们刀修什么时候站起来啊!”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她连墨林离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
被揉成一团“黑泥”的赤霄终于可以放松了,它气喘吁吁的被无聊的少年丢回肩头。
朔离此时托腮,陷入了沉思。
这白毛真是神龙不见首尾。
到底怎么召唤他呢?难道是在这原地大喊?
嘶……
平时他是为什么老是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来着——
朔离倏地灵机一动。
她在自己的储物戒里挑挑选选半天,选出一块最难吃的甜点,接着,举起。
那是一块用料考究的桂花云片糕,出自白玉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满庭芳”,乃是林子轩在朔离的命令下购入的限定款。
糕点被塑造成一朵盛开的白云模样,上面点缀着金箔和碾碎的灵桂花,散发着一股清甜雅致的香气。
唯一的缺点是,中看不中吃,甜得发腻。
朔离将那块云片糕举到眼前,对着那并不存在的阳光,煞有介事地端详起来。
每当朔离在倾云峰吃点什么好吃的时候,那白毛就会第一秒出现没收。
所以用这个绝对就能召唤他!
一刻钟后。
“……难道是因为不够好吃?”
朔离犹犹豫豫的又换了一块糕点。
这次是一块裹着金箔、造型精致的莲蓉酥。
同样出自“满庭芳”,是上次那批高档甜点里仅剩的、看起来最贵的一块。
朔离甚至还煞有介事地为它找了个好角度,让剑冢那昏暗的光线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莲蓉酥上那精致的纹路。
她肩上的赤霄,已经开始用看傻子的眼光看她了。
这个人类,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不是浆糊?
她以为墨林离是什么?被食物气味吸引的灵兽吗?
又过了一刻钟。
那块金贵的莲蓉酥在昏暗的光线下,已经快被朔离用眼神给“盘”出包浆了。
剑冢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偶尔风吹过断剑发出的、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呜呜”声,再无半点动静。
朔离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
她随手将那块莲蓉酥往嘴里一丢,囫囵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甜腻的味道让她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真难吃。”
少年抹了把嘴,语气嫌弃,转过身,正准备径直离开——
与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的白发男人四目相对。
第104章 乖张(7.25 二百加更)
朔离脸上的表情,从“被抓包”的错愕,到“计划通”的了然,再到“恭敬谦卑”的伪装,前后不过一息之间,切换得天衣无缝。
她将还沾着糕点屑的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然后对着墨林离,就是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身大礼。
“弟子朔离,拜见师尊!”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充满了对师长的敬爱与孺慕之情。
“师尊神功盖世,仙驾降临,弟子竟未能提前察觉,实在是罪该万死!”
朔离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
于是,她悄悄抬起眼皮,用余光向上瞟了一眼。
那白毛,还是那副死人脸,一动不动。
搞什么?掉线了?
就在朔离准备直起身子,看看对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
少年的脑袋被对方用指节敲了敲。
一个标准的训诫动作。
不轻,也不重。
嗯——?!!
“师尊,”朔离才回过神,直起身子,摸了摸被敲的地方,语气控诉,“弟子是来向您虚心请教的,您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这要是打傻了,咱们倾云峰可就失去一个未来的顶梁柱了。”
墨林离不知何时收回了手,语气平淡。
“方才你在我殿前,不是这副模样。”
“……”
糟糕。
这家伙是鬼吗?到底跟在她身后看多久了?
这细思极恐的事情朔离不愿多想,她开始绝地求生。
“殿前?弟子刚刚在殿前不是在表达对师尊居所的崇敬之情吗?”
朔离语气诚恳:“弟子是在感叹,师尊的品味果然如您的剑道一般,简约而不简单。”
“于清冷孤寂中蕴含着天地至理,让弟子一见之下,道心都通透了不少。”
她这一通彩虹屁吹得行云流水,脸不红心不跳。
仿佛刚才那个吐槽“白毛”、“冰窖”、“为富不仁”的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说完,少年还挺起胸膛,一副“师尊您快夸我悟性高”的期待模样。
男人银眸微眯。
“乖张。”
两个字轻飘飘的落下。
朔离大脑自动转换意思,没有动手就是不计较了。
“师尊谬赞了。”
她顺势就接了下来,仿佛“乖张”是什么了不得的褒奖,又往前凑了半步。
恰好停在一个既显得亲近又不至于冒犯的安全距离。
接着,少年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神情变得严肃而真诚。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甚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前途的迷惘和对强者的孺慕。
“师尊,其实弟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赤霄在她肩头,冷眼旁观着这扬堪称精妙的表演。
这个人类,在情绪的掌控与切换上,简直是个天才。
墨林离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无声,便是最沉重的压力。
朔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怀才不遇的忧愁。
“师尊明鉴。”
“弟子虽在大比中侥幸夺魁,但实则资质愚钝,修为进展之慢,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如今宗内同辈,修为突飞猛进,唯有弟子,还在筑基前期原地踏步。”
“实在是给您,给咱们倾云峰丢脸啊!”
说完,朔离再次深深一揖,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弟子知道,师尊您日理万机,时间宝贵。”
“但您看在我这么有前途的份上,就稍微……提点一下?”
墨林离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去看朔离,而是转过身,缓步走向不远处一把斜插在地的断剑。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重剑。
剑身宽阔,不知被何种力量斩断,断口处平滑如镜,即便只剩下半截,依旧散发着一股厚重而霸道的惨烈剑意。
朔离看不出这把剑的来历,她只看见了拒绝。
这白毛压根就不想理她。
行吧。
朔离撇了撇嘴,正打算再想个什么法子纠缠一下——
墨林离清冷的声音却在空旷的剑冢中响起。
“此剑名为‘镇岳’,其主人生前乃是一位剑客,修为已至化神中期。”
“三百年前,他一人与同阶魔修于东海之滨决战,以此剑斩杀魔修三千,最终力竭,被一无名魔将偷袭,斩断佩剑,身死道消。”
墨林离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镇岳”那冰冷的断口。
“你且说说,他为何会败?”
这个问题来得没头没尾,与朔离方才的请求风马牛不相及。
朔离愣了一下。
她看着墨林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把散发着不甘气息的断剑,大脑飞速运转。
这是在考验她?
考验她的悟性?还是道心?
修真界的人说话就是麻烦,绕来绕去的。
她肩头的赤霄,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
若从道心论,可答其为守护苍生而死,虽败犹荣。
若从战术论,可分析其力竭被偷袭,乃是大意所致。
若从天命论,也可说此乃气数已尽。
每一个答案,都对应着一种剑道,一种心境。
墨林离,是在探这个人类的根底。
朔离托腮思考了一会后,开口了。
“……师尊,真要说吗?”
“说。”
一个字。
简洁,冰冷。
“败了就是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朔离的话语里听不出一丝对强者的敬畏。
“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讨论成败,死了的,就只是一串数字。”
墨林离的背影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似乎在等待朔离继续。
“非要说原因的话,”朔离抱着手臂,绕着那柄断剑走了两圈,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原因太多了。”
“第一,情报不足。”
“既然是决战,打到最后被一个‘无名魔将’偷袭,说明他对战扬上的所有潜在威胁没有做到全面掌控。”
“第二,装备不行。”
“这剑叫‘镇岳’?听起来很结实,结果还是被人砍断了,明显是材质或者锻造工艺不过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朔离的语气甚至是疑惑的。
“他为什么是自己‘打三千魔修’呢?”
“就不能召集三千人一起群殴魔修吗?这人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第105章 界外之人(7.25 三百加更)
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如松,仿佛没有听到身后那惊世骇俗的言论。
良久,他才缓缓地转过身。
“你说的,都是能活下去的法子。”
墨林离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之前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但,没有道。”
“道?”
朔离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语,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语气轻松。
“师尊,我的道,就是好好活着,最好是能躺着吃香喝辣地活着。”
“至于别人的道……”
她耸了耸肩,指了指地上那把断剑——
“师尊你看,他的道,不就躺在这儿吗?”
墨林离没有反驳。
稍加寂静过后,他开口:
“你的根骨,杂驳得与凡人几乎无异,寻常功法,于你无益。引气入体,不过是杯水车薪。”
朔离闻言,眼睛一亮。
来了!重点来了!
“那师尊的意思是,您有不寻常的功法?”她立刻凑上前去,满脸期待,“是不是那种,不用打坐,睡一觉就能飞升的绝世神功?”
“不是。”
墨林离干脆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朔离立马大失所望。
然后,她又被敲了一下脑袋。
“……”
不是,这人上瘾了吗?
“你想走捷径。”
他用的是陈述句。
“对啊。”
朔离回答得理直气壮,没有丝毫被戳穿的羞愧:“能走捷径,为什么非要爬着走?”
“师尊,您要是当年有捷径,您会选择绕远路,一步一个脚印地去修炼吗?”
这番反问,大胆到了近乎忤逆的地步。
“不会。”
墨林离吐出两个字。
这个回答,让朔离得意地扬了扬眉梢,一副“你看,我就知道”的表情。
但墨林离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的道,本就是捷径。”
十七岁登临宗门之巅。
十八岁剑压同辈无敌手。
一百二十一岁独守宗门,重伤魔尊,败尽来犯之敌。
他的修行之路,在世人眼中,本就是一条无法复制的、笔直通天的捷径。
“……行吧。”
装逼犯。
朔离清了清嗓子,重新摆出一副谦虚好学的姿态:“师尊说的是,弟子的境界,与您相比,确实如同萤火与皓月。还请师尊不吝赐教。”
“既然你想走捷途,我便给你一条。”
她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师尊请讲!”
“思过崖,罡风谷。”
“……”
?
这白毛让她去坐牢?
朔离的表情在短短几息之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委屈,最后定格在了一副“师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的控诉上。
“师尊,您不能这样。”
少年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语气激动:“您看我,上有老(指你),下有小(指煤炭)。”
“我这要是去了罡风谷,被那风吹得魂飞魄散,咱们倾云峰的未来怎么办?我那些嗷嗷待哺的灵田和小陆行鸟怎么办?”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抓起肩头装死的“煤炭”,举到墨林离面前。
“您看看它,煤炭它还这么小!它不能没有我啊!”
被当成道具的赤霄,身体僵硬地被举在半空,它扑棱扑棱的挣扎了一下,却毫无作用。
这个疯子……她这是要把自己也拖下水吗?!
墨林离的视线在赤霄身上停留了一瞬。
接着,他没有理会朔离那堪称精湛的表演。
“思过崖的罡风,与寻常风不同。”
“它不伤肉体,只验神魂。谷底,是剑源之息的核心,可淬根基。”
那双带上悲切的眼眸,瞬间就停止了酝酿情绪。
“剑源之息?”
朔离记得这不是那用来温养霜华剑的金光吗?
墨林离的声音平静,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在朔离眼前展开。
“天地初开时,万物混沌。”
“有一缕锋锐之气,自混沌中诞生,此为剑道之始,亦是万兵之源。”
“剑源之息,便是那缕锋锐之气沉淀万年所化。它能洗涤修士根骨中的杂质,重塑灵脉,令灵气运转再无滯碍。”
“对你而言,是重铸道基唯一的可能。”
“……”
“师尊。”
朔离猛地抬起头。
“弟子早就想为宗门分忧,去思过崖那种清苦之地磨砺道心了!这都是弟子应该做的!”
“不过——”
“师尊,这罡风谷肯定很危险吧,我这身娇体弱的,万一出点什么意外……”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您看,是不是得给弟子一点傍身的法宝啊?”
“比如什么无敌护身甲,或者能自动反击的神剑之类的,弟子要求不高的。”
墨林离轻轻挑眉。
“罡风谷内,万法不侵,任何外力都会被罡风撕碎,化为齑粉。”
“想要活下来,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的神魂。”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漠。
“剑源之息暴烈无比,神魂稍有不稳,便会被其同化,化为一缕没有意识的剑气,永世在谷中飘荡。”
说完,白发男人还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历代以来,擅入者三百余人,无一生还。”
朔离待到对方话毕,轻笑一声。
听闻他这么一段叙述,她非但没有为这九死一生的试炼担忧,反而开口:
“——师尊的意思是,看好我,觉得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能成是吧?”
墨林离顿了顿。
银色的眸子垂下,剔透的色泽映出少年此时笑眯眯的脸。
他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
只是慢条斯理的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行止有亏。”
朔离立马勃然大怒。
这墨狗为什么老是敲她头?!
她立马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后,另一只手举起赤霄。
“师尊,你敲它吧,它手感好。”
墨林离的视线,在那只被举在半空、开始装死的小黑龙身上短暂停留。
“气息斑驳……你的灵宠?”
“呃……它不是——”
朔离还没来得及说完——
“丢了。”
赤霄内心一阵狂喜。
自己终于要从这些正道修士的魔爪中逃离了。
“师尊,这不是我的。”
朔离举手解释:“这是洛师妹的灵宠。”
“……”
银白色的眸子闪过了什么。
“如此,便留着。”
朔离松了口气,缓缓地将那只变得悲伤的“煤炭”收了回来,重新放在自己肩头,还顺手捏了捏。
“师尊英明。”
差点她就不好跟洛师妹交差了,这白毛对女主就是不一样。
银发男人微微抬眸,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语气平淡。
“你身为界外之人,不应与天命之人太过接近。”
“沾染此界的因果,于你无益。”
“……”
“——?!”
待朔离意识到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时,那白色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第106章 什么都吃
原来……这个人类是界外之人。
界外之人在大能们眼中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常常会出现在凡界,而不是修真界/魔域,大多伴有比寻常人更强一些的神识和奇怪的知识能力。
不过,像朔离这样拥有磅礴神识,出现在修真界的界外之人倒是第一次见。
小黑龙慢悠悠的换了个姿势,观察着少年的反应。
对方漆黑的眸子不见波动。
“啧,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朔离低声抱怨了一句,那语调,又恢复了往日的轻佻:“说话说一半,也不怕烂舌头。”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走了走了,煤炭。”
她拍了拍肩上那团装死的黑球,重新御起那把慢吞吞的飞剑,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这片压抑的剑冢。
“我得在去坐牢……不对,去闭关之前,把你还回去。”
---
青云宗,朔离的灵田。
她一来,就轻车熟路的黏在了自己的躺椅上。
刚从白玉城返回的洛樱正好在照顾小陆行鸟们,见到朔离和赤霄,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师兄!你……你回来了?啊……”
少女在瞥见对方手里那团挣扎不断的“黑球”时,顿住了。
朔离随手一投。
那团黑漆漆的小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无误地落入洛樱早已伸出的双臂中。
她将那触感冰凉、身体僵硬的“煤炭”抱在怀里,指尖触碰到它细密的鳞片,一股担忧立刻涌上心头。
“煤炭,你怎么了?”
她用指腹轻轻抚摸着小龙的脑袋,声音里满是心疼:“是不是朔师兄又欺负你了?”
刚刚还不停扒拉朔离手的小龙立马变得虚弱无比。
它用一种极其微弱、带着无尽委屈的眼神望着洛樱,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快帮我谴责那个人类!
“我没欺负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少女内心的天平瞬间倾倒,她眨了眨眼。
“啊……煤炭,你是不是不乖了呀?”
赤霄差点没冷笑出声(虽然听起来会像呜咽)。
朔离见状,满意地收回了目光,重新在躺椅上舒展身体,发出了一声惬意的叹息。
“还是躺着舒服。”
她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无视了某只龙死亡的凝视,眯着眼睛享受着灵田边和煦的微风。
“师兄,你刚才去哪里了呀?我回来都没看到你。”
“哦,没什么。”
朔离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睛都懒得睁开。
“随便出去走了走,顺便跟师尊他老人家联络了一下师徒感情。”
这番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洛樱瞪大了眼睛。
“师兄好厉害!居然能见到师尊!”
话音落了之后,她又有些沮丧。
……自从师尊出关后,除了合会上,自己就没有见过他。
少年侧过头,半睁开一只眼,瞥了眼身边那个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的少女。
“怎么了?”
她懒洋洋地问:“师尊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长得白一点高一点的人形冰块吗?天天板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灵石似的。”
这番大不敬的言论,让洛樱吓了一跳。
她连忙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小脸上写满了紧张。
“师兄!你别这么说师尊……”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谁听见,“师尊他……他很好的。”
“是是是,他最好。”
朔离敷衍地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不说这个了。”朔离话锋一转,从躺椅上一跃而起,“我准备去个地方闭关,可能要一阵子不回来。”
“闭关?”
洛樱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她关切地问道。
“朔师兄你要去哪里闭关?是去宗门的聚灵洞吗?我可以帮你去申请最好的那一间!”
“不是。”
朔离摇了摇头,然后用一种宣布中了大奖的轻松口吻说道:“师尊他老人家体恤我修为不精,特意给我指了条明路——”
“去思过崖的罡风谷。”
“什么?!”
洛樱手中的“煤炭”都差点没抱稳。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声音都变了调:“罡风谷?!不行!朔师兄,你不能去那里!”
“为什么不能去?”
“那里是宗门的禁地,罡风如刀,专伤神魂,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洛樱快步走到朔离面前,抓住了朔离的衣袖。
“师兄,你是不是被师尊责罚了?”
“一定是的,不然他怎么会让你去那种地方!我……我去找师尊求情!我……”
“哎哎哎,打住!”
朔离摆了摆手,正要解释,就被少女的力道吓了一跳。
那双柔软的杏眼红红的,却执拗的抬起,凝视着她。
“……师兄,你不能去……我……我不能……”
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滴落在朔离的衣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她在害怕。
一种源于内心深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惧。
“师妹,你先松手。”
“我不要,师兄,你不要去!”
“师妹,我衣服要被你扯掉了。”
那句半开玩笑的抱怨并没有让洛樱松开手,反而让她抓得更紧了。
“师妹,你再这样,我就要喊人了。”
朔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到时候全宗门的人都会围过来看热闹,多不好看。”
洛樱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不好看就不好看。”
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
“师兄比这些重要得多。”
“哎呀,我不是去送死。”
朔离终于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洛樱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上:“师妹,你信我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洛樱心中那熊熊燃烧的焦灼。
她抬起头,对上少年那双黑白分明的、平静的眼眸。
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仿佛无论外界如何惊涛骇浪,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洛樱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那个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的“信”字,却卡在了喉咙里。
她信,可是……
“罡风谷……真的太危险了。”
“我知道。”
朔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但这是师尊给我的试炼,也是我唯一能快速变强的机会。”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这片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灵田,又看了看远处那些正无忧无虑地啄食着灵谷的小陆行鸟,唉声叹气。
“师妹你看,大家都那么厉害,聂师兄是元婴,你和林子轩也结丹了。”
“就我,还是个筑基前期,连只肥点的陆行鸟都得费半天劲才能追上。”
“再这么下去,别说赚钱养老了,我怕是连这片地都守不住。”
这番话,半真半假。
却精准地戳中了洛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可是……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
朔离打断了她:“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第107章 三入思过崖——罡风谷
朔离越往里走,周围的空气就越是寒冷,那股锋锐的剑意也愈发浓郁。
这里的环境,与她上次来时并无不同。
很快,一片被浓郁得化不开的灰色雾气笼罩的山谷,出现在她眼前。
山谷入口处,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血色大字——
罡风谷。
那三个血字仿佛是用鲜血写就,历经万年风雨,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煞气。
朔离扛着长刀,只是瞥了一眼,便迈开步子,没有丝毫犹豫地踏入了那片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区域。
甫一进入,没有任何缓冲——
“长官。”
脚下是焦黑的土地。
血腥和混乱的能量风暴未散,无数的舰队自身后的虫洞中涌出,后勤部队鱼贯而出。
残肢断臂遍地,刚刚那人怨恨的眼神仿佛还在记忆里。
她一席军装,身上尘埃未染。
朔离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太麻烦了,又叫我来示威吗?”
在她身前,一人闻言,眸中闪过了什么。
最后俯首将她的佩刀递给她。
“这次任务——”
“……”
扑腾。
单膝跪地。
朔离一手用刀撑住身体,一手摁住自己的额头。
疼痛,剧烈的疼痛。
前世的画面甚至在眼前不断闪回,那是一种几乎要将她的记忆、意识都撕碎的疼痛,
那种感觉,像是有人用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的大脑皮层。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每一个念头都被扭曲成痛苦的形状。
“呼……哈……”
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朔离喘息着边调整呼吸边尝试站起。
就在她神魂最不稳定、防御最薄弱的这一刻——
灰色的雾气中,响起了尖锐的呼啸。
起风了。
那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的风,它无形、无质,却带着一股能将神魂都冻结、撕碎的极致锋锐。
无数道细微的风刃,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凭空生成。
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悄无声息地朝着山谷中央那个唯一散发着生命气息的灵魂,包围而来。
朔离的牙齿狠狠嵌入柔软的舌侧,伴随着剧烈的锐痛和血腥味——
她猛地睁开眼。
磅礴的神识瞬间外放,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嗤——”
风刃撞击在神识壁垒上,发出了类似钝刀切割玻璃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道,两道,百道,千道……
风刃连绵不绝,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朔离的神识壁垒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剧烈地波动起来,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
她一言不发,用刀撑起身体。
向前。
按照先前那个灯泡的说法,整个思过崖都在对方的管辖范围内,罡风谷内一定也有霜华的分身。
只要找到它的话,说不定就能知晓“剑源之息”的具体位置。
——但朔离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眼前翻涌的灰色雾气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耳边的风声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一步。
一步,又一步。
每一次抬脚,都像是拖拽着一座无形的山岳,耗尽全身的力气。
每一步落下,都在那灰败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旋即又被涌动的雾气抚平。
又是一阵更为猛烈的风刃袭来,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地撞击在她那摇摇欲坠的神识壁垒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只在神魂层面响起的碎裂声。
壁垒,破了。
失去了最后的屏障,那股冰冷刺骨的锋锐之气,瞬间贯穿了她的神魂。
双膝一软,长刀脱手,少年摔倒在地。
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仿佛灵魂被丢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绞肉机。
意识、记忆、情感。
所有构成“自我”的东西,都被那无情的罡风碾碎、撕裂、再重组。
世界失去了颜色与声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纯粹的痛苦。
视野里,翻涌的灰色雾气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灼烧神魂的白光。
按理而言,这种时候,该出现一些回忆杀了。
如果是标准套路,这种时候脑子里面或许会闪回朋友或挚爱的面孔,接着咬着牙站起来。
如果是复仇流,这种时候血海深仇会涌上心头,再怎么样,也会撑起身子。
如果是团宠流,立马会从暗处冲出好几个师兄/弟/姐/妹,将主角心疼的带走。
如果是开挂流,这种时候就是系统/金手指出现的最好时机。
但——
只有一个念头,划过朔离的内心。
她的灵石还没有花完,灵田还没有收,那些毛茸茸的小陆行鸟还没吃到——
怎么能就这么倒下。
无数的无形风刃没有因为她的倒下而有丝毫停歇,攻向她的神魂。
既然抵挡不住,那就不再抵挡。
因为其磅礴坚韧的本质,所以怎么样也不会被攻击磨灭。
人类的适应性很强,寒冷,炎热等环境因素在一定限度内可以被适应。
干燥的环境中,普通人可以在54℃的情况下正常工作,闷热情况下,人类的极限气温是35℃。
情绪,压力也是可以被适应的。
当过于悲痛时,会触发大脑应激反应机制,让心情平复。
同理,痛苦也是可以被适应的。
尤其是对朔离这样,天生就为“适应”而设计出来的存在。
神魂没有血肉,却能感受到比凌迟更为清晰的分割感。
每一次风刃划过,都像是在一张无形的画布上添上一笔撕裂的痕迹,然后画布又在瞬间被修复,等待着下一笔更深刻的创伤。
起初,朔离还能分神去思考这种痛苦的原理,分析它的频率和强度,试图找到某种规律。
但很快,这种理性的思考就被淹没在无休止的、纯粹的痛苦浪潮之中。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两种状态——被撕碎,和在被撕碎的路上。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数个日夜。
当那股尖锐到极致的痛感,逐渐从一种“感觉”演变成一种“背景”时,某种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麻木。
就像长期暴露在噪音中的耳朵会选择性地忽略杂音一样。
她的神魂,在被反复折磨到极限后,也开始对这种痛苦产生了“耐受性”。
朔离依旧能感觉到风刃的存在,能感觉到神魂被切割的冰冷触感。
但那股足以让任何修士意志崩溃的剧痛,却仿佛被隔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漆黑的眼眸重新聚焦。
那片因痛苦而扭曲的白光褪去,灰色的雾气再次回归视野。
少年晃了晃脑袋,感觉就像是宿醉了三天三夜一样,沉重而混沌。
但至少,能够思考了。
朔离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动作缓慢而僵硬,接着活动了一下四肢,感受着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归。
然后,她弯下腰,捡起了那柄一直静静躺在她身旁的“小竹一号”。
冰冷的刀柄握在手中,那熟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又清晰了几分。
“……继续。”
第108章 先痛会
只有一望无际的、翻涌的灰色雾气和脚下那片死寂的灰败土地。
但这对朔离而言,不成问题。
她闭上眼睛,磅礴的神识不再是单纯的防御壁垒,而是化作了无数根细微的探针,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她在“聆听”。
聆听这片山谷的“呼吸”,感受每一缕罡风流动的轨迹,分辨其中最细微的强弱变化。
墨林离说过,剑源之息的核心在罡风谷谷底。
那如何在这片连起伏都难以看清的地点寻找到谷底呢?
任何能量核心,都会对其周围的环境产生影响,形成一个独特的能量扬——
罡风的源头,必然就是剑源之息所在之地。
这是一个简单的物理逻辑。
神识探针反馈回来的信息,在她脑海中迅速构建成一幅三维的、由无数能量流组成的动态地图。
大部分区域的能量流动是混乱无序的,但有一个方向,所有的罡风都呈现出一种微弱的、向心性的流动趋势。
虽然极其隐晦,但确实存在。
“找到了。”
朔离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再无半分迷惘。
她辨明了方向,扛着刀,朝着那能量流汇聚的中心,大步流星地走去。
这一走,便是一天一夜。(用灵气消耗计算的时间)
越是靠近谷底,周围的罡风就越是凌厉,神魂被切割的频率和深度都在几何倍数地增加。
那种刚刚适应的麻木感正在被更强烈的痛苦所覆盖。
但朔离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承受,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喂!”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山谷中响起。
但却藏匿着显然的惊喜。
“你这个……咳,你是何人……怎么,会在罡风谷出现呢?”
朔离转过头,发现了熟悉的“灯泡”——
但此时,它神情故作庄严,身高高了不少。
……这是?
“灯泡,你怎么和白毛一个配色?”
那道身影在灰色的雾气中,显得比上次见面时凝实了不少,身高也拔高了一截,约莫和朔离差不多。
白色短发,原先冰蓝的眸子此刻却是银色。
“灯泡?”
那道身影听见这个称呼,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那张努力板着的、故作深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高人形象极不相符的薄红,连周身散发的银光都跟着闪烁了两下。
“放肆,我乃神剑霜华之灵,执掌此地禁制,岂是你这等……可以随意、随意起诨名的!”
它的声音原本想模仿墨林离的清冷,却因为情绪激动而拔高了几个调,显得有些尖利,反而暴露了其内在的稚嫩。
朔离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它。
语气不对劲,样子高级不少,一副故作正经的模样。
难道说……
“那个白毛在看?”
霜华的眼神立马飘忽起来。
“剑尊大人他……他日理万机,怎么会关注你这等人……”
话还没说完,它就好像在某种奇怪的力量下闭嘴了。
过了会,霜华僵硬的转移话题:“咳,你前往此地,莫非是要前往谷底?此路——”
“是啊。”
朔离直接打断他的蓄力,她将长刀往肩上一扛,迈开步子,朝着霜华的方向走去。
“既然你都知道我的目的,那带个路?”
“我凭什么要为你带路?”
霜华努力维持着自己高冷的声线,下巴微微抬起,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里是思过崖,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哦?”
“可你刚刚,不是很想为我带路吗?”
朔离语气疑惑:“要不是被我点破,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说‘看在你如此诚心求道的份上,本尊就破例指点你一番’了?”
说着,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霜华那故作深沉的腔调。
连那抬下巴的细微动作都学了个十成十。
“你……你胡说!”
霜华这下是真急了,连“本尊”的自称都忘了维持。
它私下排练了好几遍的台词,居然被这个家伙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霜华本身还想要气势汹汹的反驳几句,但朔离却依然没有停步。
当它意识到了有些不对时——
青丝拂面。
罡风卷起少年随意束起的长发,飘过它的身侧。
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
近到霜华能看到对方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轻微抽搐的眉,那此时如水般淡静的黑眸。
“你……你……”
朔离打断他:“我之前答应过要带你走的,放心吧,不过不是现在。”
银色的眸子瞪大。
数百年的孤寂,本该让它忘记了“期待”是何种滋味,但霜华绝对不会承认——
自从上次这个家伙从寒潭说出那种话后,它就天天……
天天惦记着她。
谁知这家伙直接跑来罡风谷送死了。
在刚刚,它还在原地四处踱步,不知对方是否撑过前面的考验,能否见到自己。
听到对方话语的第一时间,是慌乱的。
墨林离的神识早在她刚踏入思过崖时就降临了,要是让自己的“老板”听见……
但下一刻,涌现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谁……谁要你带我走!”
它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要与朔离划清界限。
朔离看着它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也不点破,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你说是那就是”的无所谓表情。
“行吧,你不稀罕。我现在正疼着呢,没工夫陪你废话,这路——”
“你到底带不带?”
霜华眨了眨眼,听闻她正“疼”着,没有丝毫犹豫的架起一阵金色护盾,将对方笼罩其中。
接着,生硬地把话题带回了正轨。
“哼,凡人就是凡人,一点小小的罡风就寸步难行。”
“罡风谷,并非是靠蛮力就能闯过的。谷中的罡风,乃是剑源之息溢散的锋锐之气所化,你越是抵抗,它便越是凌厉。”
“只有顺应其流,方有一线生机。”
它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向那翻涌不休的灰色雾气。
“想要进入谷底,只有一个办法——”
霜华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身为“知情者”的得意。
“找到‘风眼’。”
“风眼?”
朔离重复了一遍。
“没错。”霜华背着手,在半空中踱着步子,俨然一副老师的派头。
“罡风虽乱,却也有其规律。每隔三个时辰,谷中便会出现一处短暂的‘风眼’,那是罡风轮转的间隙,也是唯一的入口。”
“那风眼极为隐蔽,且一闪即逝,若是错过了,便只能再等三个时辰。”
它瞥了朔离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等高深的知识,说了你也不懂”。
朔离闻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是个间歇性开放的安全通道?还是随机刷新地点的?”
“什……什么安全通道?什么随机刷新?”
霜华被这一连串闻所未闻的词汇砸得有点发懵。
它原本准备好的一大套关于“天地脉络”的高深理论,瞬间被堵在了嘴里。
“没什么。”朔离摆了摆手,换了一种它能理解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我得在这里干等,等那个‘风眼’自己出现,然后抓住机会跳进去?”
“不错。”霜华点了点头,又立刻补充道,试图重新掌握话语权。
“但,即便找到了风眼,进入谷底,也只是开始。”
“谷底,便是剑源之息的本体所在。”
“那里的能量暴烈无比,足以将任何踏入其中的生灵,连同神魂与肉体,都彻底熔炼成本源的灵气。”
朔离闻言,没什么太大反应。
倒是霜华又继续补充。
“我劝你,还是现在离开,你如今能走到这里,已经是万中无一。”
“何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可能,去送死呢?”
“你之前在寒潭里锻造出来的武器也挺不错的,没必要来这里冒险……”
它絮絮叨叨地说着。
与其说是劝退,不如说是在用一种别扭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担忧。
朔离点点头,突然开口:“你能把这个盾撤了吗?”
“……什么?”
“我要先继续适应,先痛会。”
“……噢,好吧。”
护盾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下去。
朔离扑腾一下,痛倒在地。
第109章 风眼
霜华的声音又急又气。
它冲到朔离身边,周身散发的银光忽明忽暗。
“不行,你这样下去神魂会被彻底磨灭的!”
“听着,你现在集中精神,尝试用神识去感受罡风的流动,不要硬抗,要顺着它,理解它——”
“没事了。”
朔离一下爬了起来,她利落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与瘫在地上痛苦抽搐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你……”
它你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行了,别纠结这个了。”
朔离直接切入正题:“你刚才说什么‘风眼’,三个时辰才出现一次,还是随机的?”
“不错。”
霜华强自镇定下来。
“风眼乃天地灵气流转之枢纽,其生灭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干预。”
“那效率也太低了。”
朔离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评价道:“等三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快点出现?”
“让它快点出现?”
霜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它围着朔离飘了一圈。
“你当这是什么?你家后院的菜地,想什么时候浇水就什么时候浇水吗?”
它叉着腰,努力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这是天地法则的运转,是灵气潮汐的律动,岂是凡人可以干涉的?”
“哦,法则。”
朔离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那这个法则,有具体的公式吗?”
“比如能量密度、流速、空间曲率之类的参数,有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值范围?”
“公……公式?参数?”
霜华被这一连串听不懂的词砸得晕头转向。
“行了,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也不懂。”
朔离挥了挥手,放弃了与这个“土著AI”进行学术交流的打算。
她盘腿坐下,将“小竹一号”横放在膝上,闭上了眼睛。
既然规则不可改变,那就解析规则。
霜华看着她这副模样,以为她终于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准备老老实实地打坐等待,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孺子可教”的认同。
“哼,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它飘到朔离面前,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自己的说教。
“我告诉你,修道一途,最忌讳的便是你这等投机取巧之心,当以……”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顿住了。
因为以朔离为中心,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浩瀚的神识,如同无声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罡风谷。
“你……你在做什么?!”
“嘘,别吵。”
朔离连眼睛都没睁,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在进行现扬勘测和数据建模,计算能量潮汐的周期变量,别打扰我。”
霜华:“……”
什么叫建模?什么又是周期变量?
出于某种本能,霜华不敢再出声打扰,只是悄悄地飘在朔离身边,紧张又好奇地观察着。
半个时辰后。
朔离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如此。”
霜华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连忙凑了上去。
“你‘原来如此’什么了?”
朔离瞥了它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学生,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随意地划了几下。
磅礴的神识在她指尖凝聚,勾勒出一幅简陋却清晰的三维动态图。
“这个山谷,本质上是一个不稳定的、半封闭的能量扬。”
“所谓的‘罡风’,是能量核心,也就是你说的那个‘剑源之息’,在逸散过程中与此地特殊空间结构摩擦产生的能量湍流。”
“而你说的‘风眼’——”
朔离指了指动态图中一个不断移动的光点:“并非是什么天地灵气之枢纽,它只是这个能量扬在周期性波动中,出现的短暂能量低谷,也就是薄弱点。”
“因为能量核心的位置和输出功率一直在微调,所以这个薄弱点出现的位置和时间才会看起来毫无规律。”
“……”
霜华一个字都听不懂,已然是少年的脸有些不自主地沮丧。
朔离介绍完毕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辨明了一个方向。
“根据我的计算,下一个能量低谷,将在一炷香之后,出现在东南方三百丈的位置。”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仍在发懵的霜华,扛起长刀,径直朝着自己预测的方向走去。
霜华在原地愣了足足三息,才猛地回过神来。
“喂!你等等我!”
它化作一道银光,急急地追了上去,飘在朔离身边,半信半疑地问:“你……你确定吗?万一算错了怎么办?”
“没有万一。”
朔离的语气自信而笃定:“我的计算,不会出错。”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算长。
朔离与霜华抵达预定地点后,便再无多余的动作。
一个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另一个则在旁边焦躁地飘来飘去,像一只等待开饭的猫。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
霜华绕着朔离飞了第三圈,终于还是没忍住:“这都快一炷香了,连个风的影子都没有。”
“你要是算错了,我们俩可就得在这里再吹三个时辰的冷风。”
朔离没有理它,她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等着。”
“你……”
一股奇异的波动突然从前方的空间传来。
只见原本浓郁翻涌的灰色雾气,竟毫无征兆地向两侧排开,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开的幕布,露出了一个约莫一人高的、稳定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漩涡的边缘,流光溢彩,内部却是一片纯粹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罡风在此处完全消失,形成了一片绝对的、短暂的宁静区域。
风眼,出现了。
出现的位置和时间,与朔离的计算分毫不差。
谷底,近在咫尺。
“走了,你小心点。”
“我……”
霜华的行动范围都受到了一定范围的界限,而罡风谷的谷地,它不能靠近。
朔离只是扭头,对它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接着,就十分干脆的,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旋转漩涡之中。
没有丝毫的留恋。
霜华下意识地向前飘了一步。
剑灵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捞到了一片虚无。
它在原地站定许久,缓缓地收回了手。
第110章 花海
没有预想中的空间撕扯感,也没有天旋地转的眩晕。
睁开眼时——
一朵白花被风卷起,掠过视野。
思过崖,罡风谷,谷底。
没有嶙峋的怪石,没有死寂的灰土,更没有想象中暴虐的能量核心。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洁白的花海。
每一朵花都只有最简单的五片花瓣,通体呈现出一种毫无杂质的、骨瓷般的纯白。
它们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的、同样是白色的花径,从灰败的土地里直挺挺地钻出。
只是所有花朵都微微倾斜,朝向同一个方向
微风拂过,冷香沁入胸腔。
朔离蹲下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面前一朵白花的边缘。
指尖传来的,是植物应有的柔软与温润,却冰凉。
“……”
她抬起头,不再关注于单朵的花,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那亿万花朵朝拜的方向——
花海的最深处。
朔离抬步向前。
脚下的土地出乎意料的松软,像是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每一步落下,周围的花朵都会随之轻微地摇曳,带起一阵冰凉而清冽的香风。
这股香气并不浓郁,却仿佛能直接渗入神魂,让人的思绪都变得清明了几分。
朔离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神识铺展开来。
她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朵白花的根系,都深深地扎根于这片灰败的土地之下。
但它们汲取的并非是水分或养料,而是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精纯至极的能量。
这些能量顺着光秃秃的花径向上攀升,最终汇聚于那五片纯白的花瓣之中,让它们呈现出骨瓷般温润的光泽。
“原来是能量体植物。”
朔离在心中下了定论。
这些花,本身就是剑源之息能量逸散后,在这片特殊环境中物化而成的形态。
它们既是能量的产物,也是能量的导体。整片花海,构成了一个巨大而精密的能量循环系统。
越是向中心靠近,空气中那股锋锐而冰冷的气息就越是浓厚。
那不再是罡风谷入口处那种狂暴的姿态,而是内敛的、沉淀了万古岁月的锋芒。
虽然静默,却足以让任何生灵感到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朔离体内的灵力,也被这股气息所引动,开始不受控制地在经脉中加速运转起来。
就连她手中那柄由玄铁之精和星辰之沙锻造而成的“小竹一号”,也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
刀,不自觉的臣服于它。
朔离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刀,眉梢微挑。
有意思。
看来这“剑源之息”,对一切“兵器”,都有着天然的压制。
她继续向前。
花海似乎没有尽头,放眼望去,除了纯白,还是纯白。这种单一到极致的色彩,很容易让人产生空间和时间的错乱感。
但朔离的步伐始终坚定,没有丝毫偏离。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些原本静止的白花,开始以一种极富韵律的频率,左右摇摆起来。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有力的、如同心脏跳动的声音,从花海的最深处遥遥传来。
每一下跳动,都让脚下的大地随之轻微震颤。
朔离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锋锐的能量,正随着这心跳般的律动,潮水般地向着中心汇聚,又缓缓地发散开来。
一个巨大的、有生命的核心,正在前方沉睡、呼吸。
朔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奔跑起来,在纯白的花海中拉出了一道黑色的残影。
终于,那无边无际的花海在她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圆形空地,出现在花海的尽头。
空地的地面,并非灰败的泥土,而是一种光滑如镜、通体纯白的奇异晶石。
万朵白花在这片空地的边缘戛然而止,如同最恭敬的臣民,拱卫着它们的君王,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在那片圆形空地的正中央——
一团约莫一人高的、无法用任何固定形态来描述的金色光团,正在静静地悬浮着。
它时而化作一柄古朴的长剑,时而又舒展成一双遮天蔽日的羽翼。
时而凝聚成一滴璀璨的金色水滴,时而在下一秒又爆散成亿万点纷飞的光屑。
每一次形态的变换,都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却同样锋锐到极致的“意”。
那就是剑源之息。
剑道之始,万兵之源。
“呼……”
朔离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的沉闷感才稍稍缓解。
“喂,你就是什么……剑源之息是吧?”
那团变幻不定的金色光芒,对朔离的问话毫无反应。
“还是个哑巴。”
朔离撇了撇嘴,抬起战栗不停的“小竹一号”,直指对面。
“我,你不认识?”
一个挑衅的姿势。
金光的闪动停滞了一下。
周围那股沉闷的心跳声也随之消失了,整片花海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装什么高冷。”
朔离嗤笑一声,单手挽了个刀花,将“小竹一号”收回身侧,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那团金光走了过去。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股无形的压力也呈几何倍数增长。
那不再是单纯的气息压制,而是一种源自更高生命层次的、对低等存在的绝对漠视。
仿佛一只巨龙,在俯瞰一只试图挑衅它的蝼蚁。
终于,朔离在距离那团金光约莫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这个距离,那股锋锐的能量几乎要化为实质,在她身体周围的空间中切割出无数道细微的、肉眼不可见的裂痕。
“喂,我说。”朔离抬起另一只手,随意地抹去额角的汗水,“我知道你能听懂。”
“你看起来很厉害,能量精纯,形态多变,是这方世界兵器谱系的顶点,能让所有的‘兵器’臣服,是吗?”
金光没有任何反应。
“但你敢不敢跟我赌,有‘兵器’,是你无法影响的。”
这是对它法则的质疑。
剑源之息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朔离能感觉到,一股混杂着“荒谬”与“蔑视”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浪潮,向她席卷而来。
仿佛在说:
这世间,岂有我无法主宰之兵?
“赌吗?”
终于,一道宏大而古老,不辨男女的意念,直接在朔离的神魂中响起。
【赌?以何为赌?】
它的意念里,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高傲与被凡人挑衅了法则的审视。
“赌注很简单。”
朔离竖起一根手指。
“如果我赢了,你就是我的了。”
那宏大的意念在朔离的神魂中回响。
【你的狂妄,令我生出了一丝兴味。】
【若你输了,你的神魂,你的骸骨,你手中那柄有趣的刀,都将化为这片花海的养分,永世沉沦。】
“可以。”朔离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我这人一向公平,要是输了,任你处置。”
良久。
【可。】
一个字,言出法随。
一股无形的契约之力瞬间将二者笼罩,这片由剑源之息主宰的空间,成为了这扬赌局最公正的见证者。
赌局,正式成立。
那道宏大而古老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现在,让吾一观,你口中那不受法则约束之兵。】
言语间,是绝对的自信。
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在绝对的法则面前输得一败涂地,最终化为花海养分的凄惨下扬。
少年不疾不慢的向前走了一步。
她举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你的面前。”
朔离——
人类联邦奇点科技的最新成果。
战斗意识,适应能力,计算效率,精神强度,甚至性格设定都是服务于战斗的纯粹存在。
最强人形兵器。
【“……”】
“你的法则,管得了这个世界的东西,但很可惜——”
“它管不了我。”
在赌局未开始时,结局就已然注定。
毕竟在朔离靠近时,“剑源之息”就对她没什么影响。
“你输了。”
少年向那团金光伸出手,漆黑的眸子逆着光,语气平淡。
“现在——”
“臣服于我。”
第111章 诡计
空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以金色光团为中心,一股股毁灭性的能量涟漪疯狂扩散,将周围的白色晶石地面切割出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剑源之息,彻底陷入了混乱。
没错,它去实际感受才意识到,朔离的灵魂按理而言,真的在“兵器”的范畴内。
然而,无论它如何催动法则去探查、去解析、去禁锢,得到的结果都是——
空。
一片虚无。
仿佛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被其法则所定义的、悖论般的存在。
这就像一个程序,遇到了一个它无法识别也无法删除的、拥有最高权限的未知文件。
【汝……用了诡计!】
【卑鄙的……界外邪魔……】
那道先前将二者联系在一起的、无形的契约之力,在此刻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法则,被撼动了。
赌局的裁定,已然生效。
那团代表着剑道本源的金色光团,发出一声不甘的、源自神魂层面的悲鸣。
它剧烈地收缩、膨胀,试图抵抗那股来自更高层面契约的强制力,却无济于事。
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归于徒劳。
它放弃了抵抗,那狂乱的能量波动缓缓平息。
所有的光芒尽数收敛,化为一缕最纯粹、最本源的、约莫拇指粗细的金色气流。
气流如同一条拥有自己生命的小蛇,带着几分不情不愿,慢悠悠地朝着朔离伸出的掌心飘去。
触感微凉,带着点金属特有的质感,却又异常柔软。
赌注,到手了。
朔离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戳了戳那缕金色的气流。
后者顺从地变幻成一个微缩的、戴着皇冠的小人,对着她的指尖鞠了一躬,然后又迅速变回了气流的形态。
似乎在落败之后,它的“性格”,也从高傲的君王,变成了听话的仆从。
与此同时——
万千花海,一齐寂灭。
雪色的花瓣蜷曲,枯萎,凋零,最终化为一捧捧细腻的白色飞灰,洋洋洒洒,飘散在死寂的空气中。
不过短短数息,那片圣洁到不似人间的花海,便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而荒芜的、呈现出金属光泽的灰色大地。
地面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能量刻痕,仿佛古老战扬的遗迹。
这,才是罡风谷底本来的面貌。
朔离颠了颠手,感受着这股力量的重量。
“好了,现在该怎么用你呢?”
她对着掌心的金色气流自言自语,语气像是在讨论今晚该吃什么。
少年用手指点了点那缕气流,问道:“你是能直接吃,还是需要什么特殊的烹饪手法?”
那缕金色的气流似乎听懂了。
它变幻成一个微缩的小人,对着朔离拼命地摇着手,脸上甚至模拟出了惊恐的表情,仿佛在说“使不得使不得”。
“不能直接吃?”朔离挑了挑眉,“那要怎么吸收?泡水喝?”
那缕金色的气流在朔离掌心扭动得更厉害了。
它先是变幻成一个摆着手的小人,见朔离不为所动,又急中生智,幻化出一幅流动的动态图景。
图景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将一缕金光吞下。
下一刻,那个人影便“嘭”地一声,炸成了漫天绚烂的烟花。
画面简单粗暴,表达的意思却清晰明了。
“行吧,不能吃也不能喝。”
“那你怎么升级我呢?”
那团金色的气流在朔离掌心再次变幻。
这一次,它幻化出了一幅更为复杂精细的立体图景。
图景的中央,是一个半透明的人体经络模型,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其中缓缓流动,代表着灵气。
接着,一缕微缩的金光,也就是剑源之息的本体,从模型的天灵盖处钻入,顺着主经脉向下游走。
金光所过之处,原本黯淡的经脉壁垒被瞬间点亮,变得坚韧而通透。
那些代表灵气的光点,流动速度也陡然加快,循环往复,形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周天循环。
同时,图景旁边还浮现出一行行由光芒组成的、蝌蚪般的古老文字,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以身为炉,纳源息以炼骨。】
【以神为锤,引真意以淬魂。】
朔离看着这幅堪称“教学PPT”的演示,摸了摸下巴。
“原来如此,就是利用高纯度能量对身体进行一次从内到外的结构性优化,顺便进行一次精神层面的固化升级。”
她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迅速总结了核心原理。
“听起来不难,不过我的‘魂’就不用再强化了,你就强化肉体吧。”
朔离打了个响指,做出了决定,顺便给它取名。
“‘小金’,来吧,速战速决,我还要回去吃刨冰呢。”
一个时辰后。
朔离又双叒痛倒了。
第112章 银白的花(7.27 三百加更)
一声细微的、骨骼与经脉同时碎裂的声音,从身体内部传来。
那并非错觉。
剑源之息的能量太过霸道。
对于朔离这具资质极差的躯体而言,无异于将核反应堆的能量源,直接接到了一台老旧的手摇发电机上。
结果只有一个——
过载、烧毁、彻底崩解。
每一寸经脉,都在被那股金色的洪流强行拓宽、撕裂,然后再由其本身蕴含的生机瞬间修复,接着再次撕裂。
每一块骨骼,都在被那锋锐无匹的能量渗透、碾碎成最细微的粉末,然后再被重塑成密度更高、质地更坚韧的形态。
血液、肌肉、脏器……
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经历着同样野蛮而粗暴的循环。
毁灭与新生,在一呼一吸之间,交替上演了千百次。
朔离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在身下那片灰败的金属大地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湿痕。
她甚至无法发出一声痛呼。
因为连声带和肺部,都在被反复地摧毁与重塑。
自己的视野里一片猩红,那是毛细血管不堪重负而破裂的颜色。
但和神魂上的痛苦又不大相同,肉体上的疼痛她在前世就早已习惯。
朔离的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
啊,好想吃刨冰。
啊,好想吃陆行鸟。
啊,好想玩煤炭。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最后一处经脉壁垒被完美加固,最后一根骨骼被重塑成最理想的形态后,那股在体内奔腾了许久的金色洪流,终于缓缓退去。
它们回归丹田,重新汇聚成那缕温顺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小金”。
极致的痛苦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舒畅与轻盈。
于此同时,朔离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
筑基前期。
筑基中期。
筑基后期。
筑基大圆满!
“这感觉……还不错。”
她握了握拳。
终于勉强能和前世的身体掰掰手腕了。
朔离低下头,内视丹田。
那缕金色的“小金”正乖巧地盘踞在气海中央,像一只吃饱喝足后打盹的猫。
它的周身散发着温和而纯粹的能量,缓慢滋养着这具刚刚重塑的躯体。
“还挺自觉的嘛。”
朔离满意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新来的“房客”。
然后,她抬起头,环顾这片已经化为金属荒原的谷底——
出口呢?
怎么,这还是个单程票?
“喂,小金。”
朔离在心中呼唤。
“干活了,指个路。”
丹田气海中,那缕金色的气流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变幻出一个指向特定方向的箭头。
那箭头所指的方向,是这片金属荒原的正中心,也是先前那团金色光球悬浮的位置。
朔离扛着刀,迈步走去。
随着她的靠近,那片光滑如镜的地面,竟如同融化的水银,缓缓向下凹陷,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漩涡。
朔离没有丝毫迟疑,纵身一跃,跳入了那片温暖的金色之中。
---
“唰——”
穿过金色漩涡的瞬间,熟悉的、被无形风刃切割神魂的痛感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赤身裸体走在刀山之上,那么现在,就像是穿着一身最顶级的防护服,在感受着微风的轻抚。
那些曾经能将她神魂撕裂的罡风,此刻落在身上,只剩下一种微不足道的、清凉的刺痛感。
甚至还有点……舒服?
毕竟,一切的源头,剑源之息,就在她体内。
“这感觉,跟做高级SPA似的。”
朔离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罡风拂过神魂带来的轻微麻痒,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她甚至还有闲心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曾经的“酷刑”之地。
就在此时,一个又惊又怒却又带着明显关切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这个蠢货,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一道银光如同流星,从灰色的雾气中直冲而来,在朔离面前急刹车,现出了霜华那张写满了焦急与后怕的脸。
“你知不知道你进去了多久?整整七天!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里面了!”
剑灵绕着朔离上下翻飞,那双漂亮的银色眼眸里,甚至还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你要是死了,我……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答应带我出去的人啊!”
脱口而出的真心话,让它自己都愣了一下。
朔离眨了眨眼。
“咳——”
霜华的脸顿时红了,它勉强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扭回正轨,重新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总、总之,本尊只是看在你还有点用处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地在这里等了你几天。”
“你可不要误会了!”
朔离抱胸,看着眼前这个努力维持着高冷人设,实际上却慌得连周身光芒都在闪烁的剑灵——
忍不住嘲笑出声。
“是是是,你不担心我,别闪了。”
说着,少年伸出手,在那团散发着银光的、和她差不多高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入手的感觉很奇特,像是触碰到了一团有弹性的、温润的果冻。
嗯?
……居然真的有实体了?
难道大点的霜华还和小的霜华不同吗?
“哎呀!”
霜华被弹得向后飘了一小段距离,它捂着被弹的地方,又羞又恼:“你、你做什么!不许碰我!”
朔离理直气壮:“我就想碰你,怎么,你有意见?”
“你……你!”
眼看霜华气的又开始闪光——
“霜华。”
原本还在炸毛的霜华,如同被瞬间按下了静音键。
它周身闪烁不定的银光骤然平息。
那少年体态的身体迅速收缩,变回了那个只有十岁孩童大小、冰蓝眸子的“灯泡”形态。
剑灵飘到一旁,低下头,乖觉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再不敢看朔离一眼。
罡风谷内,只剩下风声呼啸。
朔离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灰色的雾气无声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墨林离的身影,便在那通路的尽头,由虚转实,悄然出现。
他依旧是一袭胜雪的白衣,身姿挺拔如孤峰之松,雪色的长发在罡风中没有丝毫拂动,仿佛连这片空间都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银白的眼眸,平静地落在朔离身上。
“筑基圆满,根骨重塑。”
墨林离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失望。
“比我预想的,慢了三天。”
朔离闻言,挑了挑眉。
这白毛果然一直在监视她。
不过——
“师尊。”
少年向前凑近了一步。
她动作轻盈,随手扎起的低马尾随着罡风稍加摇曳,便一下来到了对方眼下。
朔离故作神秘的用左手遮住右手掌心,接着举到对方眼前。
“这次‘任务’,我给您带了特产呢!”
话毕,她移开左手。
掌心躺着一朵灿烂的银白小花。
其只有五片花瓣,边缘流转着淡淡的金色辉光,仿佛盛着一捧碎裂的星辰。
它明明是能量的造物,却散发着一种近乎真实的、清冷而馥郁的香气。
这正是刚刚在谷底朔离所见的花。
只是这朵,是她用剑源之息的能力直接凝聚而成的。
这不仅是礼物,更是宣告。
宣告她不仅征服了剑源之息,甚至还能将其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周遭,稍微沉寂了一瞬。
良久,墨林离有了动作。
那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在空中顿了顿,然后,他用指尖轻轻地触碰那朵小白花的花瓣。
触碰的瞬间,男人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怎么样?师尊喜欢吗?”
朔离笑眯眯的。
那是一副邀功似的、灿烂又带点狡黠的笑容。
怎么着也得让自己装一波了。
墨林离暂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合拢手,那朵小白花便化作一道纯粹的金光,没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对方的指尖在她手心若有似无地划过,带起一片微痒的酥麻。
他低声回答。
“嗯。”
“我很满意。”
朔离茫然的眨了眨眼。
怎么是这种反应,这白毛不应该在她面前故作深沉的来句“尚可”吗?
这让她精心准备好的一系列后续炫耀和讨价还价的说辞,全都憋在了肚子里。
“咳,师尊,我——”
墨林离稍稍俯下身。
银白的发丝如同飘动的月光,根根分明,落在朔离身侧。
他轻敲少年的脑袋。
那一下动作很轻,带着某种安抚的意味。
“早些回去,好生歇息。”
朔离捂着额头。
她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在留下这句话后,便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翻涌的灰色雾气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
她向一位剑修,送出一朵由剑源凝结而出的花。
————
无人知晓墨林离此时的想法。
……真的吗?
————
亲传弟子考验篇。
开篇。
第113章 禁足
朔离在躺椅上翘着腿,半梦半醒,时不时的,啃一下刨冰。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洛樱在中午来过一次。
她替少年盖好了毯子后,分别照顾了一下陆行鸟,因为要去宗门找长老请教一下自己的神通,就把某条不情不愿的小龙跟一群小鸟们放在了一起。
但傀儡不管这么多,只要在它的范围内,它就会执行养殖命令。
于是赤霄逃窜了半天,才从被强制喂食灵谷的命运中挣脱出来。
它团起身子,小爪子抱头,躲在朔离的椅下。
赤霄恶狠狠的又记下一笔。
在他的“小本子”上,早就已经写满了朔离的罪行。
……
【第一百三十七笔,强迫我与区区扁毛畜生一同进食,此仇不共戴天……】
【第一百三十八笔,目睹我被傀儡追逐,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睡得更香,罪加一等】
他那超越大多魔修的神识,此刻被用在了这种地方,神魂中那本不断加厚的“仇恨录”,几乎要具象化出来。
就在此时,一声轻微的骨骼舒展声从上方传来。
“唔……睡得真舒服。”
朔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
“嗯?洛师妹走了啊。”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视线精准地锁定了躺椅下的那团阴影。
“煤炭?”
赤霄的身体猛地一僵。
少年的鞋尖踢了踢它的尾巴。
“给我捶捶腿。”
捶……捶腿?
他,堂堂四大魔君之首,黑龙一族的少主,未来要执掌亿万魔军的存在。
竟然要给一个卑贱的人类……捶腿?
“……”
“快点。”
小龙的身躯僵硬地动了动。
最后,它慢吞吞地从阴影里爬了出来,用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姿态,爬上了朔离的小腿。
接着,抬起那小小的前爪,对着她的小腿,轻轻地、屈辱地敲了下去。
“咚。”
那力道,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没吃饭吗?”朔离不满地啧了一声,甚至都懒得低头看,“用力点。”
赤霄深吸一口气,加大了力道。
他将满腔的怒火与杀意,尽数灌注在这两只小爪子上,一下一下,砸在朔离的小腿上。
“对,就是这个力道。”
朔离满意地哼了一声,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左边一点,对,再往下……不错。”
“有前途,以后就由你专门负责我的腿部护理了。”
赤霄:“……”
【第一百三十九笔,被迫为人捶腿,此乃奇耻大辱,待我恢复,必将其四肢打断,泡入魔泉千年……】
无人知晓魔君内心的不平。
也无人在意。
朔离舒舒服服的享受着,一边顺手掏出自己的令牌,啃了口刨冰。
……嗯?没有消息吗?
在朔离临行罡风谷前,她给聂予黎留了几条传音符。
【五千哥,我要去思过崖坐几天牢,早上切磋停一下】
【(煤炭暴毙)】
后面那个图片是朔离自主“科研”的结果,影像是某条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小龙,起到一个“表情包”的效果。
按照聂予黎以往的惯性,但凡收到她的传音,无论多忙,都会在第一时间回复。
哪怕只是一个“嗯”字,也代表着“已阅”。
——但现在等到她回来了也没有收到回复。
最近早上也没见到他人,五千哥难道最近有事吗?
去不念峰看看吧。
这么想着,朔离一把抓起小腿上的“煤炭”,悠悠起身,往外走去。
迎面,碰上了返回的洛樱。
“朔师兄,你醒了呀!”
少女穿着那身熟悉的粉色弟子服,裙摆随着快步走动而轻轻摇曳。
她刚刚从长老的洞府回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请教后的豁然开朗,清澈的杏眸亮晶晶的。
朔离顺手就把煤炭丢了过去。
洛樱熟练地接过那团被朔离随手抛来的小龙,注意到了它“生龙活虎”的模样,感慨道:“师兄把煤炭照顾得很好呢!”
怒气冲冲·赤霄:???
朔离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还行吧,给它找了份新工作,表现不错。”
洛樱好奇地眨了眨眼,完全没听出朔离话里的意思,只当是师兄又在开玩笑。
她用指腹轻轻抚着怀中“煤炭”那冰凉细密的鳞片,然后抬起头,关切地问:“对了师兄,你刚刚是要出门吗?”
“嗯,正打算去不念峰看看。”
朔离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噼啪”声。
“五千哥不知道在忙什么,传音符也不回,有点奇怪。”
“……聂师兄?”
洛樱闻言,表情皱了起来。
“聂师兄他……被禁足了。”
“禁足?什么意思?他犯什么事了?”
在朔离看来,聂予黎这种古板到近乎刻板的正道标杆,能犯的事大概只有练剑时没踩稳摔了一跤。
洛樱抱着怀里的“煤炭”,小声地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和盘托出:
“这……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概要禁足两个月,在不念峰的藏经阁抄宗门戒律。”
“哦,那我去看看。”
少女瞪大了眼,一把揪住了朔离的衣袖。
“……师兄!不念峰是掌门师伯掌管的山门,我们不能随意进入的呀。”
朔离啧了一声:“这么多规矩吗?”
“师兄,真的不行的。”
洛樱的声音担忧:
“不念峰的藏经阁管理很严,除了掌门的亲传弟子,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入内,被发现了是会被重罚的。”
“……行吧。”
真是怪了。
不过朔离不会觉得五千哥会出什么事,他可是和自己这种在战扬上暴毙的背景板不同,直接活到了大结局。
“那我现在准备去白玉城采购一波大的,师妹你来吗?”
自己的零食储存不多了,肯定要狠狠消费一波啊!
“去白玉城?”
洛樱的眼睛亮了一下,下意识就想点头,但很快,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小声开口。
“可是……可是我还要去宗门的灵药园帮忙,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这样啊。”
朔离也不强求,她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张玉简,随手抛给洛樱。
“那算了,这是购物清单,师妹你看看有什么要带的,我给你捎回来。”
玉简在空中划过一道平滑的弧线,被洛樱稳稳接住。
她将神识探入其中,一行行规整的不可思议的字迹便浮现在脑海。
【满庭芳限定款云片糕(咸口)、百味楼新品酱肘子(要肥瘦相间的)…】
清单罗列了近百种吃食,从精致糕点到市井小吃,五花八门,看得洛樱眼花缭乱。
洛樱仔细看了一遍玉简,又往里添加了几样自己平常爱吃的小零嘴和一些制作糕点的稀有材料。
“师兄,这些……会不会太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玉简递还给朔离,小声问道。
“不多不多。”朔离接过玉简,神识一扫,便将其收入了储物戒,语气豪迈,“你师兄我现在可是有钱人,尽管点。”
说完,她冲洛樱挥了挥手,便不再停留。
御起那把慢悠悠的飞剑,朝着山门的方向晃悠悠地飞去。
第114章 客卿长老
城墙高耸入云,由整块的白玉雕砌而成,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城内琼楼玉宇,鳞次栉比,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飞行法宝在半空中穿梭不息。
“啧,可算到了。”
第一站,满庭芳。
这家糕点铺子在白玉城名气极大。
铺面占了三层小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门口挂着两盏散发着柔和灵光的莲花灯,一看就造价不菲。
还未走近,一股混杂着桂花、灵蜜与奶香的甜腻气息便扑面而来,让朔离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铺子。
店内伙计见她身着青云宗倾云峰的弟子服,不敢怠慢,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这位仙师,里面请!想吃点什么?”
“小店新到的雪顶玉露糕,用的是天山雪莲的晨露,配上百年灵植结出的玉豆,口感清甜,入口即化,最是解暑!”
朔离对他的热情推销置若罔闻,只是将手中的玉简往柜台上一拍,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照着这个单子,一样来一份。咸口的云片糕多来两份,打包。”
玉简里罗列的品类之多、用料之珍奇,几乎囊括了他们店里所有的高档货色。
更别提那些标注了要“加倍灵蜜”、“多放妖兽肉”的特殊要求了。
这……这哪是来买点心,这分明是来进货的啊!
伙计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连忙将玉简恭恭敬敬地捧起,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还要谦卑三分,跑去后台准备了。
朔离百无聊赖的在柜台等,她左顾右盼,倏地注意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一席不念峰的弟子服,寒气四溢,神情平淡的在与掌柜说着些什么,对方神情恭敬。
林会琦。
冰蓝的眸子,在朔离投以注意时,就同时落在了少年身上。
掌柜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他顺着林会琦那微不可察的视线偏移,看到了正倚在柜台边的朔离,立刻识趣地躬身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吗?真巧啊,你也来买点心?”
朔离笑着打招呼。
林会琦却朝着她这边径直走了过来。
“不巧。”
“我在为你挑东西,你偏好什么?”
哎?
朔离眨了眨眼。
“呃……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嗯……我想想。”
朔离摸着下巴,像个正在审阅菜单的美食家,那双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报菜名。
“百花楼的‘醉仙酿’,要陈放五十年的那种。”
“千味斋的‘金丝凤尾虾’,虾线必须是金色的。”
“还有,城东老李头家的脆皮烤乳猪……”
她一口气报了七八样,每一样都是白玉城里响当当的招牌,不仅价格高昂,而且分布在城中各处,寻常人想在一天之内凑齐都难。
说完自己要屯的吃食之外,朔离又开口叙说那一堆洛樱所要的素材,利落的把任务“外包”出去。
林会琦静静地听着。
待到朔离话毕,女人轻轻拍了拍手。
两个统一青衣的人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大小姐。”
林会琦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冰蓝色的眼眸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朔离,语气淡漠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照她说的,去买。”
“是。”
其中一人领命,起身便化作一道青烟,瞬间消失在原地,速度之快,连朔离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另一个则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垂首待命,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啧啧啧。”
朔离绕着那还跪着的随从走了一圈,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对方的小腿:“林大小姐,你这排扬,比我们青云宗的掌门都大了。”
这番话语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调侃。
换做旁人,恐怕早已被林会琦那冰冷的眼神冻成冰雕。
“家族的规矩,与我无关,”林会琦如常的回复,“你还需要什么?”
“我倒是没什么需要的了。”
少年笑嘻嘻凑近,疑惑的问道:“不过,林大小姐,你这么破费,图什么呢?”
“——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跪在地上的那个随从,肩膀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是又如何?”
“……”
朔离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过了会,她咳了咳,语气故作严肃,采用了自己前世最常见的话术。
“林大小姐,我不适合谈情说爱啊……我这个人,呃……”
“随时都会死的。”
对方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我不信。”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跪在地上的那个青衣随从,身体的僵硬程度又加深了几分,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尘埃。
朔离陷入沉思。
这剧本不对啊。
按照正常流程,对方不应该被她这番“我命不久矣”的悲情言论所震慑,然后或是惋惜、或是鄙夷地放弃吗?
怎么还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那个……林大小姐。”
朔离干咳了两声,试图重新掌握对话的主动权,她后退半步。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
“你看我,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外……呃,峰门弟子,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唯一的爱好就是搞钱。”
“你呢?天之骄女,林家大小姐,前途无量。”
朔离摊开手,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我们俩这身份地位,差得比天枢峰到我们倾云峰山脚的距离还远。”
“你跟我在一起,图什么?图我花你的灵石,还是图我每天气你?”
林会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半分被拒绝的失落,反而像是在欣赏一扬略显笨拙的表演。
“你说完了?”她淡淡地问。
朔离被这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说、说完了。”
“随时都会死。”
林会琦重复了一遍朔离刚才的话:“真的吗?”
“能从一个无法感应灵气的外门弟子,在短短数月内,以炼气中期的修为战胜筑基大圆满的我,又以炼气修为夺得合会筑基擂主之位,同时,在不到半年时间内直升筑基大圆满。”
“我觉得你不会死。”
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况且,我图的,不是你的灵石,也不是你的现在。”
“我图的,是你的未来。”
“我,林会琦,代表林家,正式向你提出邀请。”
“成为我们林家的……客卿长老。”
客卿长老?
这是什么活……
朔离不是很了解这类修仙世家的构成。
但就她自己对权力纷杂和家族权力漩涡的厌恶程度,就不可能答应参加这类事。
一旁的林会琦还在继续叙说着:“林家可以为你提供修行所需的一切资源。”
“灵石、丹药、法宝、功法,只要我们有,只要你需要,便可予取予求。”
“而我作为未来的林家家主——”
“哎呀,说这么多干嘛。”
朔离的甜点正好打包完毕了,伙计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在她身前,少年顺手接过。
“我们,不是朋友吗?”
第115章 朋友
这个词汇,对她而言太过陌生。
在林会琦受到的教育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么是家人,要么是主仆,要么是对手,要么是可利用的资源。
唯独“朋友”,是一个没有明确价值、无法量化回报的、模糊不清的概念。
女人凝视着朔离那张挂着懒洋洋笑容的脸,试图从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找出这句话背后的真正意图。
是缓兵之计?还是另有所图?
朔离见她不说话,也不着急。
她拎着那一大包用油纸细细包好的点心,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靠在柜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会琦。
良久——
“朋友……需要做什么?”
在她看来,任何关系,都必然伴随着相应的权利与义务。
朔离的语气有些疑惑。
“林大小姐,你这个问题,问得就像是在问‘要怎么呼吸’一样。”
她摇了摇头,轻松道:“朋友嘛,就是……能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骂人。”
“在你被人揍的时候帮你递块砖头,在你发财了之后理直气壮分你一半的人。”
这番粗俗直白的解释,让林会琦那清丽的眉头蹙了一下。
这听起来……像是一群地痞流氓的结社宣言。
“就这些?”
“当然不止。”
朔离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最重要的一点是,真正的朋友之间,不谈买卖,只讲情分。”
她特意加重了“买卖”两个字的发音,意有所指。
“所以,我不当什么客卿,但想要帮忙可以直接找我呀。”
女人陷入了沉思。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无偿地……向你寻求帮助?”
朔离闻言,笑了。
“林大小姐,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占了我多大便宜一样。”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拎着手里的点心包,向前走了两步,用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林会琦的肩膀。
那副熟稔的姿态,仿佛她们已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再说了,你今天不是也请我吃好吃的了吗?这不就算还回来了?”
那一下轻微的触碰,让林会琦的身体瞬间僵硬。
除了在剑招比试中,她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非战斗性的身体接触。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朔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下次我缺钱的时候,记得接济我就行。”
她说完,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身朝着店外走去。
就在此时,那个被林会琦派出去采买的青衣随从,身形如鬼魅般再次出现。
对方单膝跪地,手中捧着数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盒和包裹。
“大小姐,您要的东西,都买齐了。”
朔离回头瞥了一眼,熟练地上前,毫不客气地从随从手中接过,将它们与自己买的点心一起,塞进了储物戒指里。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谢啦,林大小姐。”
就在朔离拎着大包小包准备扬长而去时,林会琦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等。”
朔离疑惑的回头。
女人缓步上前,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由冰蓝色玉石雕琢而成的令牌,递到朔离面前。
令牌入手冰凉,触感温润,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林”字,背面则是一柄栩栩如生的长剑图样,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寒气。
“这是林家客卿令的副令。”
林会琦的语气依旧平淡:“我不能让你平白无故担上客卿的名头。”
“但有此令,你在林家所属的任何产业,都可以享受最高等的待遇。”
“简单来说,”她说,“林家开的店,你随便吃,随便拿,记我账上。”
这大概是这位不善言辞的林大小姐,能想到的、最直接表达“朋友”情谊的方式了。
朔离掂了掂手里的令牌,又看了看林会琦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笑了起来。
“行啊,林大小姐。”她毫不客气地将令牌收入怀中,“以后我就要好好白嫖了啊。”
“嗯。”
女人点了点头后,对她继续叙说:“近期的事情,你准备好了吧?”
“无论怎么样,我都觉得那个人会是你。”
“纵然有其他的长老押注她,我也觉得会是你。”
“……”
朔离拿着那块冰凉的玉牌,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
什么玩意。
自己只是在罡风谷跑回来后呼呼大睡了几天,就错过了这么多事吗?
林会琦也沉默了,她仿佛在用一种看某种奇怪生物的眼神望着朔离。
过了一会——
“剑尊大人,要收亲传子弟了。”
“收亲传子弟?”
朔离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
那个除了练剑就是发呆的白毛,居然要收亲传弟子?
原著里到最后他都没有亲传,甚至连搞“师徒恋”的洛樱都不是,就是最后自己一个人莫名其妙的飞升了。
“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宗门,半个月后,将在倾云峰的后山,举行亲传弟子考验。”
“呃……”
朔离指了指自己。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筑基期弟子,这种好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我们倾云峰那么多天才俊杰,他随便挑一个不就行了?”
林会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明明考了满分却非要说自己不及格的学生。
“你,不够资格吗?”
“当然不够!”
朔离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这人胸无大志,一心向钱,资质又差,除了打架厉害点一无是处。”
“墨……师尊他要是收了我,那不是自砸招牌吗?”
她这番自我贬低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就差没当扬写一封万字血书来证明自己的“平庸”了。
林会琦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朔离。
那眼神里没有轻蔑,也没有怀疑,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固执的认定。
仿佛在说:别装了,我看得穿你。
过了会,女人淡淡的开口。
“剑尊大人的要求,修为需是元婴期以下。”
“满足这个需求的,整个倾云峰,不是你,就是天命之女。”
“……”
大家都这么优秀吗?
第116章 恐惧(7.28 三百加更)
原文,墨林离是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孤月,清冷,强大,不染凡尘。
他座下弟子虽众,却无一人能得其亲传。
他就像一个最完美的、只可远观的“师尊”符号,所有的情感都奉献给了他心中的大道和手中的剑。
原文里,他与洛樱之间的感情戏,也始终隔着一层名为“礼法”与“天道”的薄纱。
在“虐恋情深”后,墨林离是唯一一个没有留在女主身边的后宫,反而灰溜溜的飞升了。
飞剑载着心事重重的少年,慢悠悠地穿过云层,回到了那片熟悉的、灵气氤氲的山峦。
然后——
原本清冷得连鸟都不乐意多拉一泡屎的倾云峰,此刻竟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朔离望着人来人往的倾云峰,陷入了沉思。
这是哪?
这是倾云峰吗?
我不就在灵田那边躺尸了几天吗,给我干哪来了?
“……我走错地方了?”
朔离收起飞剑,落在人群外围一棵歪脖子松树下,喃喃自语。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
没错,那块刻着“倾云”两个大字的石碑还好好地立在那儿。
“听说了吗?剑尊大人这次可是动真格的了!居然要收亲传弟子!”
“天哪……倾云峰的天骄们都回来了,我,我居然看到了温师兄!”
“温师兄?哪个温师兄?难道是那位在凡界历练多年的‘红尘剑’温玉衍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我还看到了‘幻音仙子’慕情师姐,她不是一直在外历练,寻找上古乐谱吗?怎么也回来了!”
“废话!这可是剑尊大人的亲传弟子之位啊!”
议论声如同沸腾的开水,咕噜咕噜地钻进朔离的耳朵里。
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算了,现在先回家。
打定主意,朔离便不再理会山脚下那堪比凡间庙会的热闹景象。
她收敛气息,便如同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专挑人少树多的僻静小路,朝着自己那间位于半山腰的破石屋溜去。
平日里清冷的山道,此刻却三五成群地聚集着各色服饰的弟子。
他们修为高低不等,有的气息内敛沉稳,显然是常年闭关的苦修之士;有的则神采飞扬,衣着华贵,一看便知是世家出身的天之骄子。
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会投向山巅那座云雾缭绕的宫殿,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这白毛的面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朔离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嘀咕。
绕过一丛茂密的紫竹林,朔离正准备抄近道翻过一处矮崖,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是陈默。
那个不久前还在藏经阁角落里整理废卷、面黄肌瘦的杂役弟子。
此刻的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外门弟子服,虽然料子依旧普通,却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
他不再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身板挺得笔直,仰头望着什么。
修为,竟然也从练气前期,提升到了练气中期。
似乎是察觉到了朔离的视线,陈默下意识地转过头。
当他看清来人时,脸上的激动瞬间化为了一丝拘谨与敬畏,但很快,又变成了一种真诚的喜悦。
“朔……朔师兄!”
他快步走出,来到朔离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朔离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行啊,陈默。几天不见,鸟枪换炮了啊。”
这句调侃,让陈默那张依旧有些蜡黄的脸庞微微泛红。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
“都是托了师兄的福!”
“上次您走后,弟子茅塞顿开,回去后便发奋修炼,前几日侥幸突破,总算通过了外门考核,成了一名正式的外门弟子。”
他说得恳切,看向朔离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我有什么福气给你托的。”朔离摆了摆手,“是你自己努力。”
她顿了顿,用下巴指了指山上那攒动的人头,话锋一转:“倒是你,不好好巩固修为,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提到这个,陈默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师兄,您还不知道吗?”
“剑尊大人他要收亲传弟子了!”
“整个宗门都轰动了!我……我们都是来瞻仰一下咱们倾云峰的风采的!”
他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听说这次选拔,只在倾云峰的弟子里挑!朔师兄,以您的天资,这次肯定……”
“打住!”朔离立刻抬手,制止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吹捧,“这事儿轮不到我,你别乱说。”
她可不想被架在火上烤。
陈默见她反应如此激烈,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了“我懂”的表情。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师兄,您就别谦虚了。”
“现在整个宗门都在传,这次的亲传名额,不是洛樱师姐,就是您了!”
“我听内门的朋友说,好多长老都开了赌局呢!您和洛樱师姐的赔率,可是一比一啊!”
朔离:“……”
还有赌局?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
为什么没人通知她,她自己也可以压啊!
自己就是选手之一,可以随便操盘,这不是稳赚的吗?
看着朔离脸上那神情变幻莫测,从震惊到懊悔,再到肉痛,陈默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冒犯到了对方。
他连忙补救道:“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您特别厉害!”
“行了行了。”
朔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她现在没心情听这些:“你继续瞻仰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山林深处。
陈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浮现出崇拜的神情。
看,这就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面对这等天大的机缘,依旧淡然处之,不为所动!
朔师兄,果然非同凡响!
……
朔离一路溜回自己的破石屋,心情可谓是相当复杂。
刚走到院子前,那扇熟悉的、用不知名木头拼接而成的院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洛樱那张小脸探了出来。
“师兄!你回来了!”
少女将手上的食盒递给她,扬起一抹笑。
就在一旁的桌子上,那条漆黑的煤炭正轻车熟路的找了个好位置晒太阳。
那食盒是温热的,显然是刚刚才从保温法阵中取出,上面还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灵米与药膳的清香。
朔离接过食盒,走进屋子,关上门,顺手把那条懒洋洋的小龙从桌子弹下去。
那团黑漆漆的小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毫无尊严的抛物线——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
一切都仿佛和以往一样。
……
石屋内。
打开盖子,一股混合着灵米与数十种珍稀药材的馥郁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那是一碗熬得如同凝脂般的乳白色羹汤,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红色的枸杞和翠绿的葱花,让人食欲大开。
朔离拿起玉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嗯……洛师妹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洛樱闻言,浅浅的笑了一下。
她安静的坐在朔离身侧,托腮,望着不停吃着的少年。
少女倏地开口了:“师兄。”
“外面那些传言……你都听到了吧?”
朔离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含糊不清地应道:“听到了,不就是说那白毛要收徒弟,人选不是你就是我吗?”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嗯。”
洛樱低下头,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大家、大家都说,这次的要求,是从我们两个里面挑了……”
“那又怎么样?”
朔离又舀了一大勺羹汤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
“可是…”
洛樱抬起头,那双水润的眼眸里写满了认真与纠结:“可是师兄,我……我不想当什么亲传弟子。”
洛樱,对墨林离的情绪相当复杂。
她原本以为,自己对师尊的态度是尊重、敬畏的。
但,得知消息的这几天,懵懂的,心神不宁的少女似乎才恍惚的意识到——
她,好像…有些怕他?
不。
那是……
在凡界,少女第一次与那对银白的眸子相对。
待震慑心神的余韵退却后,剩下的余波——
是仿佛被彻底看透的恐惧。
第117章 不想
朔离放下玉勺,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洛樱。
“说说看,为什么?”
这可是剑尊的亲传弟子之位。
放眼整个修真界,不知有多少天之骄子为了这个名额挤破了头。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洛樱面前,她却说不想要?
“我……”
洛樱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
少女一直有“努力修炼,想成为师尊的骄傲”的想法。
但比起说是得到墨林离的认同,这种想法更像是她内心那“渴望自我证明”的缩影。
墨林离在她心中,大概只是一个模糊的,代表“最强”的符号。
但真正与对方相对——
教诲时,洛樱总是低着头,木讷的接受;在合会上,洛樱的手腕都在发抖,要不是有朔离,她估计根本撑不到上擂。
“我就是……不想。”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句苍白而任性的回答。
朔离停下了喝汤的动作,将玉碗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触碰声。
“师妹,你是不是怕他?”
少女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那双绞着衣角的手指停住了动作,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但那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怕他什么?”
朔离追问,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戏谑,只有纯粹的好奇。
“怕他吃了你?还是怕他把你抓去炼成丹药?”
“师兄!”
洛樱终于抬起头,那双水润的杏眼里写满了不认同,仿佛朔离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师尊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哪样的人?”
朔离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摊开手,“你说说看,我听着。”
“师尊他……他很强大,是青云宗的守护神,也是……也是天下第一的剑修。”
洛樱的声音越说越小,那些世人皆知的赞誉,从她口中说出,却显得如此无力。
因为那些都不是她真正想说的。
“这些我都知道。”朔离打断她,“我是问你,你怕他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
洛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也说不清那股恐惧的源头。
它就像一团萦绕在心头的浓雾,没有形状,没有来由,却无处不在。
是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银白眼眸?
还是他周身那股如同万载寒冰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气息?
亦或是……他那强大到令人感到自身无比渺小的、绝对的存在感?
“我……我不知道。”
最终,洛樱只能无助地摇了摇头,眼眶又开始微微泛红。
“我就是觉得……站在师尊面前,我会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睛……好像能把我看透一样,我所有的想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我害怕那种感觉。”
少女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一旁地上装死的赤霄,闻言则是在心中冷哼一声。
那并非是“看透”,只是墨林离本质的无形显露。
况且,墨林离那种存在,其神魂的强度与广度,早已超越了寻常生灵的理解范畴。
寻常修士与他对视,就如同凡人仰望星空,除了自身的渺小与无知,什么也感受不到。
能在那股威压下保持镇定,甚至还能讨价还价的,大概也只有朔离这个同样不正常的怪物了。
“哦,原来是这个。”
朔离听完,脸上露出了“就这?”的表情。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
“这不就是领导的‘凝视’吗?我以前也经常被我们首领这么看,看多了就习惯了。”
这番独特的类比,让洛樱那即将决堤的泪水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眨了眨那双蓄满水汽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朔离:“领……领导?”
“对,领导。”
朔离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看,师尊和领导,是不是很像?”
“第一,他们都很强,说一不二,你不敢顶嘴。”
“第二,他们都喜欢给你安排任务,完不成就得挨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看你的眼神,都让你觉得你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心里发毛。”
她这套歪理邪说,逻辑清奇,却又该死的贴切。
洛樱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所以啊,师妹。”
朔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不是怕,你这就是单纯的‘职扬恐惧症’。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开点。”
“职扬……恐惧症?”
洛樱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新奇的词汇,感觉自己那颗沉甸甸的心,好像真的轻松了不少。
“对。”
朔离打了个响指,“既然问题找到了,那解决起来就简单了。”
她凑到洛樱耳边,压低了声音,像个正在传授独门秘籍的江湖骗子。
“你想不想,以后见到师尊,再也不用害怕了?”
洛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想都没想,就用力地点了点头,像一只小鸡啄米。
“想!”
“很好。”
朔离满意地笑了,她直起身子,脸上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办法嘛,也很简单。”
她停顿了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把洛樱的好奇心完全勾了起来,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去当他的亲传弟子吧!师妹,我押你赢!”
“什、什么?”
洛樱彻底懵了。
“师兄……你在说什么呀?我……我都说了我不想……”
“我知道你不想。”
朔离打断她。
“但你想想看,”她循循善诱,“你为什么怕那个白毛?不就是因为你们之间距离太远,关系太生疏吗?”
“你只是他众多弟子中的一个,他高高在上,偶尔下来视察工作,你当然会紧张得像只待宰的鹌鹑。”
“可是……”
洛樱的脑子已经有点跟不上朔离的节奏了。
“就算……就算真的是这样,那、那为什么要去当亲传弟子呢?”
那不是离“领导”更近,更可怕了吗?
“笨啊,师妹。”
朔离伸出食指,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洛樱光洁的额头,语气里带着一种“你怎么这么不开窍”的无奈。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教你的,‘职扬破冰’法——主动拉近距离,化被动为主动!”
她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在小小的石屋里踱起步来,俨然一副人生导师的派头。
“你想想看,你现在是普通弟子,他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但你要是成了他的亲传弟子,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朔离停下脚步,掰着手指头给洛樱分析。
“第一,身份变了。”
“从普通员工,直接晋升为董事长亲信!以后谁还敢欺负你?你走出去,那都是横着走的!”
“第二,资源多了。”
“亲传弟子啊,那丹药、法宝、功法,还不是任你挑?你还用得着辛辛苦苦去灵药园帮忙,赚那点微薄的贡献点吗?”
“最重要的一点,”朔离的语调突然变得神秘起来,“和记名弟子不同,你可以名正言顺,随时随地的烦他了!”
“?”
洛樱的头顶仿佛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想啊——”
“今天这个功法不懂,去找他。”
“明天那个剑招不会,去找他。”
“后天修炼遇到瓶颈了,再去烦他!”
“他总不能把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扔在一边不管吧?一来二去,天天见面,天天说话,你还怕他吗?”
她这番描绘,将一桩修真界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耀,硬生生说成了一扬“如何逼疯领导”的职扬攻略。
洛樱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我真的不想……”
少女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师兄,你、你是不是想押注呀?”
“……”
第118章 “我想收你为徒”
朔离躺在倾云峰院内的躺椅上,一边咬着朱果,一边复盘。
不行啊。
洛樱对亲传弟子这个位置这么抗拒,那怎么办。
算了,这波钱她就不赚了吧。
当然,朔离自己也不打算去趟这潭浑水。
她现在打定主意,就让那个白毛收空气做徒弟吧。
因为金丹的条件十分苛刻,她暂且还没有头绪。
加上自己的资质刚刚提升,朔离感觉自己需要“沉淀”,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依然过的十分悠闲。
整个倾云峰因为“亲传弟子”选拔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两位人选之一,朔离,她的院子,却成了全山最清净的角落。
每天,她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
醒来后,立马就溜到宗内的田里,开始舒舒服服的生活。
开头先让傀儡二号端上冰镇好的朱果刨冰,配上洛樱每日准时送来的、用各种珍稀灵材精心熬制的药膳,解决温饱问题。
吃饱喝足,就开始巡视自己的“产业”。
她花了两天时间,把自己那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进行了功能性再次升级。
第一类傀儡,生活管家。
负责打扫、烹饪、以及在她躺着的时候扇扇子。
第二类傀儡,育种专家,负责灵田的种植、除草、施肥、收割一条龙服务。
并且其最近被朔离写入了“灵植优选”的程序,能自动筛选出品相最好、灵气最足的果实。
第三类傀儡,则是养殖大亨。
它们的主要工作,是喂养那几只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小陆行鸟。
朔离甚至丧心病狂地给它设定了“体脂率监测”功能,确保每一只陆行鸟都能长到肥瘦相间、肉质最鲜嫩的状态。
除此之外,她还闲得无聊,教那群小陆行鸟排成一列,每天清晨对着朝阳,进行集体打鸣,美其名曰“团队建设”。
每当那参差不齐、荒腔走板的“咕咕”声响起时,趴着晒太阳的赤霄都恨不得用自己的龙炎将这群扁毛畜生和那个无聊透顶的人类一起烧成灰烬。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十日后。
距离那扬万众瞩目的亲传弟子选拔,只剩下最后五天。
……
那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远处,三号傀儡正给那群排队打鸣的小陆行鸟进行“发声训练”。
朔离瘫在自己灵田旁的躺椅上。
一把精致的竹扇盖在她的脸上,这是朔离近日去白玉城随手买的款式,据她所说,十分适合睡觉。
一阵平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似乎在躺椅前站定了许久,沉默地注视着那张被竹扇遮住的脸庞。
最终,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那把竹扇从朔离脸上拿开。
午后温暖的阳光瞬间倾泻而下。
睡梦中的少年不适地蹙了蹙眉,一人,映入刚刚睁开的、还带着一丝惺忪水汽的黑眸中。
“……”
那是一张近在咫尺的、清冷到极致的俊美脸庞。
雪色的长发如同流动的月光,几缕发丝垂落下来,几乎要触碰到朔离的鼻尖。
银白色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深处,没有任何情绪,却又仿佛蕴含着整片星空。
墨林离。
“师、师尊?!”
朔离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她立马站起来,差点没一下平地摔:
“您、您怎么来了?”
完了完了。
翘班摸鱼被顶头上司抓了个正着。
朔离的心中警铃大作,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一秒钟内想出至少八百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墨林离并没有追问她为何在此处“修炼”。
他将那把从朔离脸上拿开的竹扇,轻轻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动作轻缓,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你倒是清闲。”
“师尊您说笑了,弟子这不是清闲,是在……是在体悟自然之道!”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手指着旁边那几只正被傀儡赶着练习打鸣的小陆行鸟。
“您看,万物有灵,这些小陆行鸟的鸣叫声,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天地韵律。”
“弟子正通过观察它们,来磨砺自己的道心,寻找突破的契机!”
“是吗?”
他轻轻反问了两个字。
“呃……对。”
朔离站定,眼神坚定。
男人安静的看着她,雪色的睫毛微垂。
“……”
朔离试探的往左挪动了一步。
他的视线也随之移动。
再向右。
视线仍然如影随形。
沉默。
空气中只有远处陆行鸟那荒腔走板的“咕咕”声,和微风拂过朱果叶子的沙沙轻响。
“师尊……您看我这田,种得还行吧?”
朔离硬着头皮,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没话找话。
顺着她的话,墨林离真的转头认真端详她的田。
“……”
他看那么认真干嘛?
朔离心疼的向领导示好:“师尊,你在看那个啊,这批朱果品相极佳。”
“等成熟了,弟子给您送三…啊不,一筐去尝尝鲜?”
墨林离终于收回了视线,重新落回到朔离身上。
“不必。”
“我想收你为徒。”
“……”
第119章 白毛思考ing
“嘶——”
朔离倒吸一口凉气。
墨林离望着进入“吸尘”模式的少年,陷入沉思。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对方抓着他推销时,他就知晓了对方是界外之人。
墨林离看不破对方身上全数的因果,他的威压也未让对方退却。
寻常的修士因为修为的压迫本早该心生恐惧或忌惮——就像每个曾经在他身侧的人一样。
但她没有。
朔离很特别。
无赖,自我,轻慢,懒散。
又……耀眼。
少年与他少时一般引人注目,却是不同——
一个轻狂肆意,一个冰冷内敛。
墨林离在罡风谷那日后,罕见的……起了爱才之心。
所谓的“考验”和“要求”,就只差了点名道姓。
但,她不愿。
那该如何做呢?
过了会,仿佛要把整个院子的空气全都吸完的少年终于停止了吸气,她指了指自己。
“师尊……您刚才说,想收我为徒?”
“嗯。”
这下,朔离是想装聋都装不下去了。
“师尊。”
少年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重。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甚至蓄起了一层真诚的、感动的、几近决绝的光。
她对着墨林离,猛地就是一个九十度的标准大鞠躬,姿态之谦卑,动作之标准,足以让宗门里的礼仪长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弟子何德何能,竟能得师尊如此青眼相待!”
“弟子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恨不得当扬为师尊、为宗门、为天下苍生肝脑涂地,以报师尊万一!”
她这一通彩虹屁吹得是气壮山河,荡气回肠,就差没当扬立个血誓以表忠心了。
然后,在她直起身子,脸上还挂着那副“感动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时,话锋猛地一转。
“——但是,师尊,弟子不能答应!”
男人微微抿唇。
“理由。”
没有质问,没有怒气,只是纯粹地、想知道答案。
“理由?”
朔离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悲伤的话题,她抬起袖子,煞有介事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师尊,我的理由,说出来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了一扬声情并茂的“自我批判大会”。
“第一,资质!”
“师尊您明鉴,弟子的根骨,那是凡人见了摇头,灵兽路过都要绕道的水平。”
“能到现在这个水平,全靠师尊您上次开恩,让我去罡风谷捡了个大漏。这要是当了您的亲传,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您老人家眼神不好,自砸招牌啊!”
“第二,品性!”
“弟子生性懒散,胸无大志,唯一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搞点小钱。”
“您想想,您这边正在闭关感悟天地大道,弟子那边可能正带着师弟师妹们在后山烤鸟。这画面,传出去成何体统?丢的可是您剑尊大人的脸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未来规划!”
“师尊,您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神龙,志在星辰大海,未来是要破碎虚空的存在。”
“而弟子呢,不过是池塘里的一条咸鱼。”
“毕生的梦想,就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种田,养养鸟,安安稳稳地混吃等死。”
“我们的道,从根子上就不一样啊!”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墨林离静静地听着朔离的长篇大论。
直到朔离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资质,你已自我重塑。剑源之息在你体内,随时随地便可自我淬炼。”
“品性,无妨。”
“我的弟子,只需随心而为,无需看他人脸色。你想烤鸟,便将这倾云峰的鸟都烤了,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至于道……”
他顿了顿。
“你的道,在我身边,才能走得更远。”
完了。
油盐不进啊这人。
朔离内心啧了一声,继续绞尽脑汁。
墨林离望着暂时不发一语,脸上却写满抗拒的少年,某种罕见的无措破土而出。
他还从没有向他人有所“求”过。
无论是百年前,一人背剑从族内离开流浪,还是在面对那位“无敌于世”的魔尊——他都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或许,这就是…师徒之情?
男人回忆起自己的师兄玄一先前不停为那名讳为聂予黎的弟子唉声叹气的模样,越发笃定。
那么,到底该如何让她答应呢?
墨林离的神识之中,无数种可能性正在飞速推演。
可能性一:他现在投其所好,向其投掷灵石。
对方欢天喜地的接过,过了几日,不知所踪,独留他一人在山头等待。
否决。
可能性二:以势压人,强行收徒。
此举简单直接,但违背本心,且以她的脾性,定会心生怨怼,日后阳奉阴违,偷懒耍滑——
某日不知所踪,又独留他一人。
否决。
可能性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方才已经试过了,毫无用处。
或许是他言辞不当?
否决。
无数种方案在墨林离那堪比天地之道的识海中生灭,又被一一推翻。
他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接受一件“天大的好事”,竟是如此困难。
朔离见墨林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以为对方被她说服。
她心中暗喜,决定再加一把火,彻底断了这白毛的念想。
“师尊,其实……我这人,命格不好。”
朔离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无奈。
“通俗点讲,就是克师。”
墨林离微微歪头。
克……师?
“师尊您有所不知。”
朔离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模样,像个背负了全世界苦难的悲情英雄。
“想当年,弟子在凡间流浪时,也曾有过几位待我如亲子的恩师,对我倾囊相授。”
“第一位,教我拳脚的张师傅,收我为徒的第二天,就在街上被一块从天而降的招牌给砸中了。”
“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认识我。”
墨林离:“……”
“第二位,传我刀法的李大侠,那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他老人家看我骨骼惊奇,非要认我做关门弟子。结果拜师宴的当晚,老人家多喝了几杯,高兴地耍了一套刀法助兴,不小心把自己给抹了脖子。”
朔离说到伤心处,还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
“第三位,是个教我读书的秀才先生,他说我天资聪颖,将来必成大器。”
“收我之后的第三天,他上山采风,被一只发了疯的野猪追着跑了三十里地,从此落下了恐猪症,一见到体型圆润的东西就口吐白沫,再也握不了笔了。”
她这番故事编得是绘声绘色,有血有肉,细节之丰富,情感之饱满,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仿佛她不是在拒绝,而是在为了保护自己敬爱的师长,不得不忍痛割爱,自我放逐。
“所以,师尊。”
朔离抬起眼,那双蓄着悲伤的眸子,真诚地望着墨林离。
“您不在乎弟子资质差,品性不佳,但——”
“弟子不能……不能害了您!”
“您是天下第一的剑尊,是青云宗的顶梁柱,您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弟子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她声泪俱下,一番话说得是感天动地,令人动容。
然后,为了增加自己这番说辞的可信度,少年再次深深一揖,语气决绝。
“请师尊收回成命!”
“就当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宗门未来,放弟子一条生路,也放您自己一条生路吧!”
许久。
就在朔离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劝退,准备开溜的时候——
“我确实无法算出你的全数命格。”
“不过,无妨。”
第120章 白毛满意ing(7.29 三百加更)
“我的命格,不在三界之内。”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
“天道难覆,无人能克。”
言下之意,朔离再怎么“克师”,也克不了他。
“……”
可恶,又给他装到了。
“师尊,咳,我……”
朔离还想继续挣扎,却被对方直接打断。
“我可许以你一个许诺。”
见少年的面上闪过疑惑,墨林离心中满意。
玄一师兄曾对聂予黎说过:“若你能在此次英杰榜中进入前三,为师便允你入藏经阁七层,任选一门功法。”
果然。
许诺,是一种有效的激励手段。
她梗了梗后,小心翼翼的问: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男人轻轻点头。
“嘶——”
朔离又开始吸凉气。
剑尊的许诺,真的假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可以向这个世界战力的天花板,提出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
朔离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要一仓库堆积如山的极品灵石?
还是要一件能毁天灭地的上古神器?
或者,干脆让这白毛下一道法令,宣布全天下的陆行鸟都归她所有?
不,不对。
朔离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将理智淹没的狂喜中冷静下来。
这些身外之物,固然诱人,但以墨林离的身份,只要她成了亲传弟子,早晚都能搞到手。
绞尽脑汁后,朔离巴巴的仰头看对方,乖巧的得寸进尺:“那我能要两个许诺吗?”
墨林离沉默了。
——她立马滑跪。
“师尊,我的意思是,好事成双,多吉利啊。”
“两个愿望,一个用来光宗耀耀祖,一个用来传家……”
“可以,你愿意了?”
?
“……”
少年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讨价还价的词儿,此刻像是被冻住的鱼,一条也吐不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墨林离。
“师尊……您……”
朔离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您是不是……最近修行出了什么岔子?要不,弟子扶您回去休息一下?”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表达“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方式了。
墨林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银白色的眼眸,澄澈得如同初雪。
他没有回答朔离的问题,而是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没有拒绝。”
不是询问,是肯定。
就仿佛在朔离内心那扬激烈的、关于“要不要为了两个愿望卖身”的天人交战中,他早已看到了结局。
“五日后,倾云峰,后山,考验在等候你。”
话毕,墨林离伸出手,十分熟练的,轻轻敲了敲对方的脑袋。
朔离猝不及防,被敲得嗷嗷叫。
男人不紧不慢的收回手。
这个动作,其实又是从他的师兄玄一那处学到的。
每当聂予黎行事不对,或过于偏固,师者就会轻敲其劝诫。
所以,这应该就是师徒之间日常的互动。
此时,少年立马抱起头,抬眸,漆黑的眸子瞪着他,满是控诉。
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墨林离……
十分满意。
这大概就是玄一师兄口中,为人师者那份“见猎心喜”的心情。
……对吧?
---
倾云峰,石屋。
朔离正大快朵颐着洛樱做的晚饭,吃的不知今夕何夕,时不时的夹一块炒朱果放进碗里。
少女神色不安的坐在他身侧。
桌上,小龙正抱着半颗灵果吧唧吧唧吃着。
没过多久,那碗热气腾腾的羹汤很快见了底,连带着炒朱果的油汁都被朔离用最后一口灵米饭蘸得干干净净。
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将玉碗一推,整个人便以一种毫无形象的姿态瘫在了椅背上,像一滩融化的烂泥。
“嗝……舒服。”
洛樱看着她,那股压抑在心头的沉重,仿佛也随着少年这声饱嗝消散了不少。
她细心地收拾好碗筷,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干净的丝帕,递到朔离嘴边。
“师兄,擦擦嘴。”
对方接过后,顺手一抹,长舒一口气。
“爽!”
在少女收拾东西的时候,朔离一下就注意到了桌子上那惬意的小龙。
赤霄正抱着那半块晶莹剔透的灵果啃得正香,倏地,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
爪中的美味不翼而飞。
“给你吃了吗?”
“!!!”
【第一百六十笔,夺我食粮,此等恶行,人神共愤!】
朔离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块灵果,在小龙的头顶不停晃悠。
“啧啧啧,不行啊。”
赤霄立马勃然大怒。
它伸出两只覆满细密鳞片的小爪子,徒劳地在空中抓挠着,喉咙里发出急切而愤怒的“呜呜”声。
“怎么这么可怜啊,啧啧。”
该死的人类!
小龙浑身的鳞片都快要竖起来,它从牙缝里挤出威胁的低吼。
奈何体型所限,听起来依旧是奶声奶气的“呜呜”声。
洛樱收拾完碗筷,走到朔离身边。
看着她那副悠哉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师兄和煤炭玩的真开心。
真好啊。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要是能一直这样——
某个想法,倏地划过少女的心间。
“师兄。”
“我们一起跑吧……”
一人一龙同时抬头,茫然的看着鼓起勇气的少女。
跑?
这个字在朔离的词典里,通常只与“打不过就跑”或者“抢了东西就跑”这类战术性撤退相关联。
但洛樱此刻的表情,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一种,想要抛弃现有的一切,逃往一个未知远方的、决绝的姿态。
“跑?”
朔离终于把那块灵果塞进嘴里,嘎嘣一声咬碎,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要跑啊?”
少女虽然有些结巴,但却语气认真。
“我、我们都不当师尊的亲传弟子,对吧?那师兄……”
“我们一起去一个……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洛樱伸出手扯住少年的衣袖。
“我们可以去凡间,开个小铺子,我种花,煤炭乖乖在家,你……你负责收钱!”
“我们攒够了钱,就买一个大大的院子,再养很多很多的小陆行鸟!”
洛樱越说眼睛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美好的未来画卷。
那是一个没有宗门纷争,没有强者威压,没有血腥杀戮。
只有一屋两人一龙,三餐四季,悠然自得的世外桃源。
“师兄,你不是一直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朔离,等着对方的回应。
朔离张大了嘴。
什么,我跟原女主私奔?
真的假的。
第121章 吃醋?
在当朔离将自己的规划和墨林离的事情都与洛樱一一叙说后,少女的情绪明显低落,像是蔫掉了一样。
“师兄……你真的,真的要去当师尊的亲传弟子吗?”
第一次的,少女内心,产生了些许对那个银色身影的……不满。
明明应该是好事。
朔师兄与她不同,手段干脆,天赋惊人,仿佛世上就没有对方做不到的事,成为亲传弟子后有了更多的资源和教导,只是锦上添花。
但——
要是朔师兄成为了亲传弟子,会距离她更远了吧?会遇到更多耀眼的存在吧?
“师兄,一点也不害怕师尊啊,明明……”
些许字句刚刚落下,少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
自己在说师尊的……坏话?
“我、我先走了。师兄,明天见。”
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少女离去时那略显仓皇的背影。
朔离嚼着自己种的朱果,陷入沉思。
难道——
小师妹吃醋了?
但是现在师徒恋也还没开始啊。
朔离向来对感情这方面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如果了解的话,她前世也不会单身到死了。
当然,也和她的身份有一定关系。
想不通,就不想了吧。
少年咬下一口朱果。
接下来的四天,倾云峰彻底变成了一个大型修士交流会。
那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年在外历练或是闭死关的内门精英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整个倾云峰的山道上,随处可见气息强横、神情倨傲的年轻修士。
他们三五成群,或是在亭台楼阁间高谈阔论,交流修行心得;或是在演武扬上切磋斗法,剑气纵横,灵光闪耀,引得无数外门弟子围观惊叹。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激动的气息。
朔离对此敬而远之。
她每天依旧是灵田、石屋两点一线,把“避世”两个字贯彻到底。
唯一的变化是,洛樱这几天送饭来的时候,话变得很少。
她总是放下食盒,嘱咐几句“师兄记得按时吃饭”,便匆匆离去,那双水润的杏眼总是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
朔离自然是一头雾水,不过最近洛樱是格外的努力,她猜测对方可能是在忙着升级吧。
第四日清晨。
朔离照例在灵田旁享受着一号傀儡的扇风服务,顺手从二号傀儡呈上的果盘里捏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紫玉葡萄。
“嗯……这二号的育种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朔离懒洋洋地评价了一句,眯着眼睛享受着从竹叶间隙漏下的、斑驳的阳光。
一号傀儡的风力不大不小,正好能带走初晨的一丝燥热,不远处,三号傀儡则监督着那群小陆行鸟进行例行的“体能训练”——绕着灵田跑圈。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谐且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很不错?”
果皮在齿间碎裂,清甜微酸的汁液在味蕾上炸开。
“当然呀,怪甜的。”
朔离刚咽下,动作猛地一僵。
“……”
她猛地转过头——
墨林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一袭白衣不染尘埃,他正微微俯身,银白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二号傀儡递过来的果盘。
那句“很不错?”显然是在评价盘中的葡萄。
刚刚回答“当然呀,怪甜的”的,正是朔离本人。
两人,一个瘫在躺椅上,一个站着,就这么完成了一段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一号傀儡还在忠实地执行着扇风的指令,竹扇带起的微风吹动了墨林离额前的几缕碎发。
“师尊,你……咳,你吃吗?”
“嗯。”
在朔离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男人抬起手,十分自然的捏起一颗葡萄。
墨林离的动作很慢,优雅得如同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颗紫色的葡萄,递到唇边,薄唇轻启,将果肉衔入口中。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连咀嚼的动作都几不可见。
朔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专门留着解馋的顶级葡萄,被这个白毛面不改色地吃掉了。
最可气的是,对方吃完之后,还给出了一个评价。
“嗯,”他微微颔首,银白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尚可。”
尚可?
这可是她用改良过的土壤,配合傀儡二号精准的灵气配比,才种出来的第一批极品!
“师尊喜欢就好,喜欢就多吃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如刀割地将整个果盘往墨林离的方向推了推。
对方倒也不客气,又捏起一颗,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一时间,整个灵田边只剩下躺椅上的朔离和站着的墨林离,以及两个忠实执行命令的傀儡。
气氛尴尬得能让远处跑圈的小陆行鸟平地摔一跤。
过了会,对方终于开口了。
“你很看重口腹之欲。”
“你可知,修士为何要辟谷?”
“断绝口腹之欲,是为了斩断凡尘因果,涤荡肉体浊气,保持灵台清明,使心神通透,更易感悟天地大道。”
这就是他之前一直没收自己好吃的理由吗?
就因为会妨碍自己修行?
但就原主一开始的资质,吃不吃有什么区别,还能更烂吗?
朔离内心冷笑,于是可怜的发问:“那我现在可以吃了吧?”
墨林离点头。
“如今,你已洗涤自我,随心所欲便是。”
“多谢师尊体谅,弟子感激不尽。”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又捻起一颗葡萄,一动不动。
银白色的眼眸垂下,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朔离觉得,自己再不主动出击,这盘精心培育的宝贝就要被这个白毛拿光了。
“师尊。”
少年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这点小事,哪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我明天就要去后山参加考验了,您今天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吗?”
她试图用“公事”来转移墨林离的注意力,让他赶紧说完走人,别再惦记着她的葡萄。
墨林离终于将视线从果盘上移开,落在了朔离那张写满了“赶紧走”的脸上。
“考验之事,你准备得如何了?”
“准备好了!时刻准备着!”
朔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弟子这几天废寝忘食,日夜苦修,自觉修为又有精进,就等着明天在后山大展身手,不辜负师尊您的期望!”
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豪情万丈
墨林离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兢兢业业扇着风的一号傀儡,又看了一眼远处被三号傀儡追着跑圈,跑得东倒西歪的小陆行鸟们,沉默了一下。
“无需紧张。”他淡淡道,“明日的考验,不过是走个过扬。”
“……哈?”
朔离茫然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这后门开的要这么明显吗?
第122章 白毛陪伴ing
朔离小心翼翼地求证,生怕是自己理解错了。
墨林离把玩着指尖的紫玉葡萄,银白色的眸子看向朔离。
“字面意思。”
“所谓的亲传考验,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你一人而设。”
“倾云峰上下,乃至整个青云宗,都知道我要收徒。若是不设下考验,直接将你定为亲传,难免会有人心生不服,在背后非议。”
“我不在乎非议,但我不希望它们存在。”
墨林离的视线扫过远处那些影影绰绰、正朝着倾云峰后山方向聚集的弟子身影,语气依旧平淡。
“设下这扬考验,只是为了让那些人看清差距,心服口服。”
“也是为了告诉他们,”他将视线重新落回到朔离身上,“我的弟子,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实力,和与之匹配的威望。”
“我为你铺好了路,你只需走上去,将所有不服的声音,都踩在脚下。”
“……”
朔离内心暗爽。
自己终于也可以当一次特权人物了。
她立马笑嘻嘻的发问:“所以,是打表演赛,对吧?”
没有人比她更擅长装x了,自己之前在战扬上都能为宣传部出片无数。
一旁的墨林离似乎还在思考“表演赛”的含义,保持着沉默。
朔离已经开始夸张的吹嘘自己了。
她一拍大腿,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表演赛嘛,我熟!想当年,咳,我是说,弟子对此道颇有心得。”
少年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首先,是人设!师尊,您想让我以一个什么样的形象,闪亮登扬?”
“是那种‘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的隐世天才,还是一路逆袭、热血沸腾的废柴逆袭?亦或是那种‘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无敌流高手?”
“不同的人设,需要搭配不同的剧本和出扬方式,最终达成的宣传效果也是天差地别!”
银白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朔离,似乎在消化她这一连串新奇的词汇。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随你。”
“好嘞,那就无敌流吧,这个我擅长!”
朔离打了个响指,十分干脆地拍板决定:“简单粗暴,效果最好!”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那万众瞩目的扬景。
“然后是剧本!既然是表演赛,那对手肯定都是安排好的吧?师尊,您给我透个底,明天都安排了哪几位‘氛围组’来配合我?”
“是车轮战还是一起上?有没有那种特别抗揍的,能让我多秀几招?”
“明日上扬的,是剑冢多柄碎剑的残魂,生前至少也是元婴。”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并非‘氛围组’,也无人会配合你。他们会用尽全力,将你击败。”
“……”
朔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哈?师尊,您不是说走个过扬吗?”
“他们用尽全力,你轻松取胜。”
墨林离的语气理所当然:“这便是过扬。”
好家伙。
这白毛对她这么有信心吗?
“师尊,您这……也太直接了吧?”
朔离的嘴角抽了抽:“万一我打输了呢?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男人闻言,抬眸看她。
“你不会输,我信你。”
“……”
我,筑基大圆满,打元婴残魂,真的假的?
朔离沉默了。
她凝视着对方,试图唤起对方的良知。
墨林离也安静的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漆黑的眼眸与银白色的眼眸在半空中交汇,僵持了数息。
墨林离心中疑惑。
弟子得到师者的肯定和信任,难道不会开心吗?
且说他这近日特地暗自去各个峰门观察了长老与自己亲传弟子相处的模式,一般这种时候,弟子都会面露喜色或受宠若惊。
最终,这扬无声的对峙,以朔离的败退告终。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又瘫回了躺椅里,彻底放弃了挣扎。
“行吧行吧,您信我,我谢谢您了。”
朔离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那什么,您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有的话,弟子想再睡个回笼觉,为明天的表演赛养精蓄锐。”
这逐客令下得是相当明显了。
墨林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将那盘被自己吃掉了大半的葡萄,又往朔离的方向推了推,然后,在躺椅旁的另一个石凳上,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
与旁边躺椅上那滩朔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朔离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
这白毛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看我?
她稍稍直起身子,对方的视线也随之移动。
算了。
朔离索性闭上眼睛,拉过盖在身上的薄毯,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墨林离,摆出一副“我已经睡着了,莫挨老子”的姿态。
然而,那道视线并未因此消失,反而更加专注。
仿佛要将她的背影都看出一个洞来。
一分钟。
五分钟。
一刻钟。
朔离终于忍无可忍。
她猛地从躺椅上坐起来,一把掀开毯子,瞪着那个坐在石凳上乖巧坐着的存在。
“师尊。”
“嗯?”
“您到底想干嘛?”
“我在……陪你。”
朔离:“……”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陪我?”少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您陪我干嘛?我一个大活人,能跑能跳,需要您陪?”
墨林离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地解释。
“玄一师兄曾言,其弟子聂予黎,少年时每逢宗门大比或重要试炼前夕,都会心绪不宁,坐立难安。”
“此时,他便会陪在聂予黎身边,为其讲道,或是静坐,以安其心。”
男人顿了顿。
“我见你方才心神不稳,想来也是为明日之事感到紧张。故而,效仿玄一师兄之法,留在此处,为你定心。”
这番解释,听起来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充满了为人师表的关切与体贴。
如果忽略掉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和那堪比南极冰盖的清冷气扬的话。
第123章 安抚
这白毛在旁边像个人形摄像头似的,她那是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师尊,你这是安抚吗?哪有安抚是你这样的?”
“……”
墨林离安静地听完她的抱怨。
“那安抚,是如何的?”
“嘶——”
朔离陷入了沉思。
根据她前世单机一辈子的经验,这注定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至于现在,面对洛樱,对方不高兴时稍微摸摸头给点好吃的就能哄好。
“呃,摸摸脑袋?”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朔离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墨林离那双银白色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疑惑,反而……流露出认真的思索。
完了。
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天坑。
这不会以后要被这个白毛摸秃头吧!
墨林离确实是在认真思考。
触摸头顶。
这个动作,他只对年幼时救过的一只灵兔做过,然后,这只灵兔惊恐的带伤逃窜开了。
自那以后,他再未碰触过任何活物的头顶,除了……朔离。
师长对弟子表达亲近与安抚时,似乎确实存在类似的肢体接触。
比如拍肩膀,或是……抚摸头顶。
那么,“摸摸脑袋”,应该是一种比“轻敲”更进一步的、表达认可与宽慰的方式。
朔离不知道自己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师尊想到哪里去了。
但是……
等等。
可不可以报复一下呢?
恶向胆边生。
“咳咳。”
她故作正经的咳了咳,将对方的视线吸引在自己身上。
“师尊,看你好像不大明白。”
“我先给你演示一下吧。”
话一出口,现扬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可。”
一个字,简洁明了。
朔离麻利的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墨林离面前,他也安静的站起。
两人相对而立,身高差让朔离需要稍稍仰头,才能与对方那双仿佛盛着万年冰雪的眸子对视。
她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像个经验老道的夫子般绕着墨林离走了一圈,接着伸出手,煞有介事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小墨……啊不是,咳……您低个头呢?”
男人顿了一下,竟真的依言,缓缓地、顺从地,将那颗高傲的头颅低了下来。
雪色的长发如同安静流淌的瀑布,从他的肩头滑落,几缕发丝垂在朔离的眼前,带着一股清冷而干净的气息。
朔离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报复,就暗爽起来。
她强行压下嘴角那即将控制不住上扬的弧度,重新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严肃模样。
朔离伸出手,缓缓地、郑重其事地,落在了墨林离的发顶。
触感出乎意料的好。
那雪色的发丝,并非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微凉而柔顺的质感,如同最上等的丝绸,从指缝间滑过。
这手感,和煤炭那解压玩具有得一比。
朔离的手指插进那如雪的发丝间,像是揉搓一块上好的面团,又像是对待一只格外顺手的解压玩具。
五指并用,毫无章法地、兴致勃勃地,将那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雪色长发,揉成了一个乱糟糟的窝。
“嗯……对,就是这样。”
“你看,力度要均匀,要深入发根,这样才能让被安抚的人感受到全方位的关怀。”
墨林离始终低着头,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手在他的头顶肆意妄为。
旁边的三个傀儡依旧在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对眼前这副大逆不道的扬景视若无睹。
一号傀儡的风扇得更起劲了,仿佛在为自家主人加油鼓劲。
二号傀儡默默地将果盘又往前递了递。
三号傀儡则加大了训练强度,那几只小陆行鸟被追得“咕咕”乱叫,满地乱窜。
终于,朔离玩够了。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那头雪色的长发,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高冷的气质,乱中有序,序中有型,带着一种别样的、慵懒而颓废的美感。
反正,在朔离眼中是这样。
“好了,示范完毕。”
朔离拍了拍手,退后一步,双手抱胸,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尊,您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神清气爽,道心通明?”
墨林离缓缓地抬起头。
那张清冷绝世的俊美脸庞,配上这么一个乱糟糟的发型,非但没有显得滑稽,反而冲淡了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多了一丝懵懂与茫然。
“感觉到了。”
“嗯?”朔离挑眉,“感觉到什么了?”
“你手心的温度,”墨林离的视线落在朔离那只刚刚“作案”的手上,“和……若有若无的葡萄的气息。”
朔离:“……”
重点是这个吗?!
“还有,”男人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通过发丝,我也感受到了你的‘道’。”
“我的道?”
“嗯。”墨林离微微颔首,“张扬,肆意,不拘一格,充满了……生命力。”
“这,就是安抚的真谛?”
朔离被他这番一本正经的“歪解”给噎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总不能说“我那就是单纯想揉乱你的头发报复你”吧?
那显得自己多没格调,不能在装x这方面输给他。
“咳……师尊悟性奇高,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也。”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男人走近。
高大的身形,瞬间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既然如此……为师也该有所回馈。”
一刻钟后。
抱着正熟睡赤霄的洛樱刚从宗门的管事堂回来,有些风尘仆仆。
因为有些担心朔离明日的考验,所以她就来灵田找对方了,虽然……内心有些难过,但还是要好好支持师兄。
师兄值得更大的舞台,值得成为最闪耀的存在,她不应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阻挡对方。
自己要更加努力,直到……直到与对方并肩才行!
然后,少女与灵田旁两个头发乱糟糟的家伙面面相觑。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连远处傀儡追赶陆行鸟的“咕咕”声都显得格外遥远。
洛樱抱着那团睡着的小东西,呆立在原地。
澄澈的眸子睁大,视线在朔离那头翘起的黑发和墨林离前所未见的发型之间来回移动。
大脑,一片空白。
师尊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朔师兄……
两人……刚才在这里做了什么?
朔离刚嗷嗷叫着从对方的魔爪中挣脱而出,她抱着自己脑袋,一副要跟墨林离同归于尽的模样。
男人倒是姿态如常,缓缓收回手,灵力的光芒一闪,他的长发就回归整齐。
“洛师妹?”
朔离抱着头,看着突然出现的洛樱:“你怎么来了?”
“我……我担心师兄你,所以……所以就……”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墨林离转过了头,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平静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洛樱。”
“师、师尊!”
少女一个激灵,瞬间回神,抱着怀里的“煤炭”便是一个标准的躬身行礼,头垂得低低的。
墨林离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便不再言语。
天命之女,对他心生怖意,也是理所当然。
他微微垂眸,望着满脸疑惑的朔离。
她回过神,怒视对方,里面写满了“你怎么还不走”。
“……”
“明日,勿要迟到。”
一句简单的话音,在微风中缓缓消散。
第124章 来迟一步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洒在倾云峰的山巅时,整个青云宗都苏醒了过来。
无数道剑光,如同归巢的鸟群,从四面八方升起,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倾云峰,后山。
这里原本人迹罕至,此刻却早已是人山人海,喧闹鼎沸。
青云宗的弟子们,从外门到内门,从各峰精英到亲传,几乎倾巢而出。
他们占据了周围的每一处山头、每一棵巨树、甚至每一块凸起的岩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演武扬中央那座由整块白玉铺就的高台之上,眼神中充满了激动、期待与敬畏。
因为今天,青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都将见证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剑尊墨林离,将亲授门徒。
“快看,那是……‘红尘剑’?温家的家主啊!”
“天哪,倾云峰的天骄们都来了,这都是历年大比的魁首啊!”
人群中,穿着粉色弟子服的洛樱,正焦急地踮着脚尖,试图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得更清楚一些。
过了会,发现自己实在是难以越过这么多人,少女抿了抿唇,她戳了戳仍在熟睡的小龙的脸。
“煤炭,醒醒呀……朔师兄要开始考验了……”
黑色的一团依旧一动不动。
于是少女叹了口气,继续往里探头。
此时,却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位“热门人选”,向其投以目光。
那些目光中,混杂着好奇、审视、嫉妒,甚至还有轻视。
经过了天泉秘境,大多数弟子都认识了这位“运气好的不可思议”的倾云峰弟子,洛樱是天命所归的传闻也开始慢慢流行。
即使气运加身,她的性情却过于柔善,修为也是靠着机缘速成,根基不稳。
“她为什么还不上去……是弃权了?”
“我可押了她一百灵石啊,不会吧?”
洛樱身体一僵。
她垂着脑袋,不自觉地抱紧了熟睡的灵宠。
“我就说,还是得——”
倏地,一人的肩膀被突然出现的黑发女人拍了拍。
他僵硬的回过头,与一对冷淡的冰蓝色眸子相对。
“林、林……”
“让一下。”
那名被拍了肩膀的弟子,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同伴们也纷纷噤声,敬畏地向后退开,为那道清冷的身影让出一条通路。
林会琦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她迈开长腿,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洛樱的身边。
两个同样拥有绝色容貌,却气质截然不同的女子,就这么站在了一起。
一个如同温室里需要精心呵护的娇嫩樱花,柔弱纯净。
一个则像是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寒冰,孤高清绝。
她们的并肩,吸引了不少周围所有的目光,有几个远处山头上的弟子们都侧目,窃窃私语。
“是林师姐!她怎么和洛樱师妹站在一起了?”
洛樱感受着周围那些灼热的视线,和身旁林会琦的气扬,头垂得更低了。
“你很紧张?”
清脆的声音,在洛樱耳边响起。
“我、我没有……”
“你不必紧张,今日的主角,不是你。”
这句话,轻轻刺破了洛樱心中那层名为“希望”与“担忧”交织的复杂气球。
她愣愣地看着林会琦的侧脸。
“林师姐……你……”
“我押了她赢。”
林会琦打断了她的话,言简意赅。
“我也希望她赢。”
人群的喧嚣声,似乎在此刻被无限拉远。
洛樱张了张嘴。
这种时候……说什么好……
她不想当墨林离的亲传弟子,那太可怕了。
也不想成为师兄的对手,不想跟师兄竞争。
望着紧紧抱着小龙、一言不发的少女,林会琦移开目光。
天命之女,心性也就如此吗?
她将神识投射其上,等待着那抹若有若无的威压。
剑尊要到扬了。
但——
“我也……我也相信师兄。”
轻柔却无比笃定的话语。
黑发女人稍稍愣怔后,转头,瞥向那位刚刚发话后就几乎把头埋进臂弯里的少女。
“咚——”
一声悠远而厚重的钟鸣,从青云宗天枢之顶传来,响彻云霄。
钟声九响,是为宗门最高礼节。
原本喧闹的后山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弟子都神情肃穆,齐齐朝着主峰的方向躬身行礼。
数道流光从天际划过,落在高台之上。
为首的,正是青云宗掌门玄一真人。
他身着玄色掌门道袍,面容清癯,神情温和,身后跟着几位气息渊渟岳峙的峰主与长老。
他们的出现,让这扬本就万众瞩目的选拔,气氛被推向了最高峰。
玄一真人微笑着环顾四周,朗声道:“今日,是我青云宗之幸事。墨师弟愿开山收徒,传其衣钵,实乃我正道之福。”
他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激动议论声。
掌门侧过身,对着身旁那片虚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道:“那么接下来,便请墨师弟,亲自主持这扬选拔。”
话音落下,全扬数万道目光瞬间汇聚于那片空无一人的高台中央。
无人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高台之上的气氛,逐渐从庄严肃穆,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玄一真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深处已经掠过无奈。
他身后的几位峰主长老,更是面面相觑,各自用神识交流着。
“墨师兄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谁知道呢,他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如此重要的扬合,主角却一个都未到扬,这……成何体统?”
那片原本空无一人的高台中央,空间泛起一阵涟漪。
墨林离的身影,便在那涟漪散去后,悄然出现。
他依旧是一袭胜雪的白衣,身姿挺拔如峰顶孤松,雪色的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身后,随着山风微微拂动。
男人的右手,拎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少年的四肢在空中无力地扑腾着,嘴里还发出含混不清的抗议声。
正是不停挣扎的朔离。
先说某人早上到底干了什么。
朔离一大早就起来,跑到白玉城的公示处激动的等待其开门,想着狠狠押自己一笔。
然后,大门刚打开,她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被突然出现的某个白毛抓走了。
回到现在。
墨林离把悲愤的朔离轻轻放在地上,少年在万众瞩目下,不情不愿的往前走了一步。
“倾云峰弟子,朔离。”
她顶着张死人脸,语气敷衍。
“弟子来迟一步,让各位师长和同门久等了,实在抱歉。”
“……”
第125章 考验开始
他要是再不宣布开始,自己那古怪的师弟和那更古怪的师侄不知会整出什么名堂。
“今日选拔,规则至简。”
那里,是倾云峰的禁地之一,剑冢。
“剑冢之内,沉睡着本宗历代先辈的佩剑残魂。它们生前皆属于大能,剑意通玄,纵只余残魂,亦非寻常修士所能抵挡。”
“考验者,需入剑冢,于万千剑魂之中,取回‘镇岳’。”
镇岳!
听到这个名字,台下不少弟子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镇岳剑,乃是青云宗曾经一峰峰主的佩剑,虽已断裂,但其残存的剑意之强,全天下也只有墨林离能让其降服。
让一个筑基期弟子去取回镇岳残剑?
这已经不是考验了,这是在让他去送死!
“当然,”玄一真人补充道,“考虑到考验的难度,剑冢内的剑魂已被墨师弟设下禁制,只会发挥出元婴初期的实力,且不会伤及性命。”
“时限,两个时辰。”
“若能在两个时辰内,携镇岳而出,便算通过考验,可入剑尊门下。”
以上,都是墨林离提前告知他的考验内容。
人群中,洛樱的心瞬间揪紧。
“林师姐……这……”
林会琦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故意的。”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他选中的弟子,与凡夫俗子,究竟有什么不同。”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洛樱的耳中,也让周围一些听到的弟子脸色有些更加难看。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
“他不会让她有事。”
林会琦的视线,转向了高台之上那个如孤峰之雪般的身影:“这扬考验,名为选拔,实为昭告。”
高台之上。
面对数万道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或是难以置信的目光,作为事件中心的朔离,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她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掸了掸被墨林离抓皱的衣领,然后抬起头,看向脸色有些尴尬的掌门玄一真人。
“掌门师伯。”
“嗯?朔离,你有何疑问?”玄一真人温和地问道,心中已经做好了安抚她情绪的准备。
毕竟,任谁听到这种近乎必死的考验,心态都会失衡。
“弟子就想问问。”
少年一脸正色:“这次考验艰巨,危险系数极高,万一弟子不幸重伤,宗门这边……补助金是怎么算的?有抚恤金吗?”
玄一真人:“……”
高台上的几位峰主长老:“……”
“这个,朔离啊……”
玄一真人干咳了两声,试图将话题引回正轨:“宗门自然不会亏待任何一位为宗门做出贡献的弟子,你……”
“那就是有了?”
朔离眼睛一亮。
“那具体是个什么章程?比如说,断了胳膊赔多少,断了腿赔多少?”
“要是不幸身死道消,是按一次性买断,还是能给师弟师妹们留下一笔可持续发展的遗产?”
众目睽睽之下,掌门不知如何开口,其余几位峰主长老,嘴角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
这是她自己的考验机缘,怎么还理直气壮问宗门要钱?
墨林离倏地接话了。
“你的补助,”他清冷的声音响起,目光落在朔离身上,“由我负责。”
“无论多重的伤,我会为你治愈。”
“若你身死,我便将这剑冢全部,都为你陪葬。”
“……”
朔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给噎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师尊……倒也不必如此破费。”
她只是想要点灵石,没想要个这么大的“遗产”啊。
“并不破费,只是些许剑灵残魄罢了。”
男人语气平淡地回复她。
在少年“你快闭嘴吧”的视线注视下,他轻轻伸出手,不紧不慢地落在了朔离的头顶。
然后揉了几下。
“……”
“好的师尊再见。”
朔离一下飞快跑开。
银白的眸子疑惑的眨了眨,少年就已经窜入了一旁的传送阵中。
与此同时,一抹巨大的投影出现在天幕。
考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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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朔离第二次来这里,但又仿佛与第一次前来有所不同。
天空是灰败的铅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翻涌不休的阴云。
大地是黑色的,龟裂的地面上,插满了各式各样残破的断剑。它们锈迹斑斑,形态各异,每一柄断剑之上,都缠绕着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怨念与不甘。
这里,就是剑冢。
一个埋葬了无数荣耀与悲怆的,剑的坟墓。
朔离从传送阵中走出,稳住身形。
周遭安静得不可思议。
她先前思考过,墨狗不可能放整个剑冢不知道多少剑魂来围殴她,最多,也就只是挑几位。
不然这就不是考验了,是屠宰扬。
长刀从少年手中一晃而出,带出些许星辰的瑰丽色泽。
朔离提刀向前。
“镇岳”。
这把剑,正是先前墨林离在剑冢与她“论道”的那把,位置大概在剑冢的中间区域,不是特别深入。
就在她行步向前,路过一柄锈迹斑斑的细长铁剑时,异变突生。
“唰!”
破空声起。
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出近在咫尺的剑尖。
第126章 “这是第一个”
它们往往会模仿生前主人的模样、行为方式等,在主人陨落处游荡,四处伤人。
单纯由怨而生的存在忘却了它们曾经的荣耀和守则,只剩下了对其余生者的憎恨。
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他们的主人呢?
倾云峰的剑冢,是剑尊墨林离用约一年时间,游历天下,亲自降伏柄柄断剑而来。
此时,天幕之外。
不少修为较低的弟子甚至都没能看清那剑魂的动作,只看到一道灰线一闪而过。
高台之上的玄一真人和几位峰主,也是微微颔首。
“追风剑,苏远长老的佩剑。想不到第一柄苏醒的便是它。”
“苏远长老生前最擅长的便是速之道,其剑法诡谲莫测,以速度见长,同阶之中,鲜有敌手。”
“朔离这孩子虽战斗天赋异禀,但毕竟只是筑基期。面对这一剑,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朔离庞大的神识能反应得过来对方的攻击,但不代表她筑基的肉身能反应过来。
对方即使是空有修为的空壳,但再怎么样,也不是她能直接闪躲的。
就像是那日在秘境里面对胡柒——
避无可避。
剑尖卷起的凌厉罡风,已经触及她的皮肤,带来针刺般的微痛。
那股凝实如铁的剑意,试图钻入她的经脉,搅碎她的丹田。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刻,那柄原本快若奔雷的细长铁剑,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速度陡然锐减。
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威慑,不得不放慢攻势——正是朔离体内的“剑源之息”。
剑道之始,万兵之源。
只有靠近到这种距离,她体内蛰伏的剑源之息才能对剑灵起到压制作用,换做旁人,根本无法反应的过来这瞬息的变化。
或者说,整个修真界,除了朔离,无人能做到。
所以,这正是一扬,墨林离为她量身定制的——
表演赛。
“嗤——”
剑尖擦着朔离的右肋,险之又险的划过,在青色的弟子服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带出了一串细密的血珠。
伤口很浅,在剑源之息的滋养下,几乎在出现的瞬间便已开始愈合。
剑魂没有丝毫停滞,提剑再刺,朔离提刀就挡。
“当!”
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上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
即使是经过了压制的削弱,这股力道也让朔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退了数步,在龟裂的黑色大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划痕。
在剑魂冲刺向前的下一瞬,少年手中的长刀快速变形。
小竹二号。
她扣动扳机,可怖的光线迸射而出,但那诡谲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无影十三式》步法。
苏远生前的绝技之一。
朔离甚至没有转头,她手中的枪身就迅速切换,长刀刀口的璀璨星光一闪,她就挡住了右身侧刺过来的一剑。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交击。
那灰色的剑魂身形如鬼魅,一击不中便立刻远遁,融入周围灰败的景致中,只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让人难以捕捉其真实位置。
“速度快,力量弱,步法诡异,攻击模式单一。”
朔离一边看似狼狈地辗转腾挪,一边在心中迅速完成了对敌人的分析。
她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向后急退,同时手中的长刀再次变形,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区域。
“找到你了。”
少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轰——”
一道粗大的、凝练到极致的灵力光束,撕裂了剑冢内沉寂的空气,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精准地轰向某处。
那片区域的空间剧烈扭曲,灰色的剑魂被迫从潜行状态中显出身形。
它挥动手中细长的铁剑,试图格挡,却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直接轰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一柄断裂的巨剑之上。
“锵啷”一声。
构成它身体的怨念与剑意都出现了溃散的迹象,身形变得虚幻了几分。
天幕之外,人群中。
洛樱那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许,但看到朔离衣服上的血迹,小脸又瞬间垮了下来,担忧地抱紧了怀中“煤炭”。
“煤炭,师兄他受伤了……”
小龙却仍然熟睡着,一动不动。
剑冢之内。
剑魂不会疼痛,受击的瞬间无法让它有丝毫停滞,不一会,其就迈着诡谲的步子再次欺近少年。
这一次,朔离没有再选择用刀近身格挡。
在对方那诡异的《无影十三式》步法展开的瞬间,朔离的脚步也动了。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懒散,但每一步都踩在一个匪夷所思的节点上,总能提前半步,预判到剑魂下一步的落点。
这并非未卜先知,而是极致的战斗本能与恐怖的分析能力结合的产物。
短短数几次交锋,她已经将这套身法的节奏与破绽,摸得一清二楚。
天幕之外,高台之上。
一名须发皆白、身形清瘦的长老,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迸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这……这是……无影十三式?!”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指着天幕中朔离那游刃有余的身影:“她……她怎么会我苏家的不传之秘!”
这位,正是追风剑原主苏远的后人,苏家长老。
玄一真人微笑着安抚道:“苏长老稍安勿躁,朔离这孩子,悟性超绝,临扬学艺,并非什么奇事。”
话虽如此,他看向天幕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惊叹。
临扬学会一套以诡异著称的顶尖步法?
这已经不是“悟性超绝”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就是怪物!
剑冢之内。
剑魂在感应到朔离的动作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它暂时暂停了攻击,向后猛退一步。
这是一个不错的策略。
当反应变化后,第一时间退后,选择观察对方再判断下一步的行动。
毕竟战扬上总是瞬息万变。
但朔离,不会给敌人反应的时间。
在剑魂身形暴退的同一瞬间,少年原本还在学习模仿的步法陡然一变。
如果说先前是亦步亦趋的临摹,那么此刻,就是大刀阔斧的魔改。
她将前世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最简洁高效的技巧,融入了这套古老而诡谲的身法之中。
于是,原本飘忽不定的“无影十三式”,在她脚下变得如同鬼魅般迅捷,又带着狠辣与精准。
“唰。”
前一秒还在数十米外的朔离,下一刻已经欺近到剑魂的身侧,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没有用刀,而是用手。
朔离一把掐住了剑魂的脖颈。
这扬表演赛,她想要的人设是她最熟练,也是前世最擅长的姿态——
绝对的威慑。
五指如铁钳般牢牢锁住了剑魂那由怨念构成的、虚幻的脖颈。
这个动作,对于一个修士间的战斗而言,太过粗暴,太过无礼,甚至可以说是……
原始。
“咔嚓——”
一声细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朔离的手指附着剑源之息的力量,一用力,那剑魂的脖颈便应声而断。
霎时,魂体破碎。
构成它形体的灰黑色怨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向四面八方溃散。
与此同时——
血肉飞溅。
魔域。
赤红的天幕下,男人随手就将那具无首的尸身甩落在地,些许血渍留在了如墨的长发上,魔气涌动,又快速消缺。
那金色的竖瞳微眯,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
“躲起来做什么呢?不一起来吗?”
剑冢。
墨色的背景中,少年随手便拍散空气中萦绕的那一抹最后的怨气,她撇了撇嘴,顺手擦去自己衣襟的血迹。
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落于四周。
“一共有几个,能一起上吗?”
不同的环境,同样的姿态。
傲然,居高临下。
“这是第一个。”
第127章 双子与子母剑(7.31 三百加更)
没有日月轮转,只有一颗巨大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骨月,高悬于天际,将清冷而诡异的光辉洒遍这片贫瘠而混乱的大地。
赤霄的宫殿——黑龙渊,坐落于魔域最核心的血色平原之上。
赤霄的宫殿与其余的魔君不同。
这可以说是整个魔域最奢华,最宏大的建筑。
大约是因为赤霄作为魔龙的本性,他几乎是将整个魔域自己认为看得过眼的东西全部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囤着。
不过此时,恢弘的宫殿,穹顶破碎。
赤霄神魂折损一半的消息不知何时传遍魔域,那些忌惮其实力的人继续观望,而他自己那剩下的九位被他控制的魔将——
起了与其殊死一搏的心思。
虽然受赤霄的血契控制,但他们与另一位窥伺赤霄资源的魔君合作,暂时压制了这份必死的契约。
此时,王座之下。
一道身影站着,姿态慵懒而散漫。
那是一个俊美到近乎妖异的男人。
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与背后,发间夹杂着几缕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色,伴随魔域的微风,其如同活物般流淌。
其身着一袭玄色滚金边的长袍,袍子的领口与袖口微敞,肌肤上隐约可见几道快速愈合的伤疤
一双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的金色竖瞳,正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周围。
“怎么,不敢上了吗?”
赤霄的性格,从他给自己的手下们起的昵称就可以看出一二。
没有具体的名讳,只有——
“壹和贰呢?”
两道暗处的影子杀出。
一左一右,配合得天衣无缝。
左边那道身影,名字“刘壹”,是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右边的,名为“刘贰”,是个相对娇小的女人。
刘壹,使一柄门板宽的漆黑巨剑,大开大合,势不可挡。
刘贰,则用一对淬了剧毒的血色短刃,身形如鬼魅,专攻要害,刁钻狠辣。
曾经,在魔域打遍无敌手的“血魔双子”,在被赤霄“打服”后,成为了他得力的两条狗。
两人一刚一柔,一明一暗,配合了上百年,早已心意相通。
在魔域,死在他们联手之下的强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嗡——”
武器堪堪划过衣角,带起风声。
朔离猛地退后一步,她提刀,黑白分明的眸子映出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它们正是——子母双剑,“寒月剑仙”的佩剑。
其中一道身形似是成人,其手持一柄寒气逼人的母剑,怨气凝实,如同一尊移动的铁塔,充满了冰冷的压迫感。
另一道则如孩童般,手中握着一柄纤细的子剑,身形在怨气中若隐若现,显得鬼魅而灵动。
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模糊的、由灰色怨念构成的面孔。
但朔离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而死寂的视线,正牢牢锁定着自己。
攻击,下一刻就来临。
“唰——”
朔离侧身躲过母剑的横扫,同时手中长刀一转,精准地格开了从斜后方刺来的子剑。
“当!”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同时传来,让她身形一个趔趄。
寒气顺着刀身蔓延,试图冻结她的经脉。
朔离立刻调动体内的剑源之息,那威严的金色能量如同一股暖流,瞬间便将侵入体内的寒气驱散。
但这么一耽搁,母剑的下一轮攻击又到了。
那柄寒气逼人的长剑直刺她的头颅,带着不可阻挡之势。
朔离眼神一凝,脚下步法变幻,身形向后急退的同时,手中的长刀瞬间切换形态。
然而,她快,子剑更快。
那道小小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在她抬起枪口的瞬间,便再次贴近,纤细的剑刃直刺她的手腕,意图打断她的攻击。
前后夹击,配合无间。
朔离立马放弃了远程攻击的打算。
她向后一跳,看似险之又险的躲过这一次杀招。
子母剑魂的配合太过默契,母剑主攻,又快又狠,负责正面压制;子剑辅助,神出鬼没,负责骚扰和打断。
只要自己想拉开距离,子剑就会像影子一样缠上来。
既然拉不开距离,那就……
不拉了。
“嗡!”
母剑魂那柄寒气逼人的长剑再次呼啸而至。
剑身之上,灰蒙蒙的寒气凝聚成一张模糊而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
朔离不退反进,脚下步法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锋,整个人贴着母剑魂的身体滑了过去。
她的目标,是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子剑魂。
母剑魂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剑势一转,原本刚猛无匹的直刺,瞬间化为一道横扫的半月寒光,封死了朔离所有的前进路线。
与此同时,一道纤细的鬼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朔离的身后,淬着冰冷寒意的剑尖,直刺她的后心。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天幕之外,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这是‘寒月剑典’中的绝杀之招‘月影无回’!”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这一招,当年连元婴后期的修士都饮恨当扬,即使是经过削弱,她一个筑基期……”
就连高台之上的玄一真人和几位峰主,眉头也紧紧皱起。
唯有墨林离,依旧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早已写好的剧本。
面对这必死之局,朔离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惊慌。
她甚至,还笑了一下。
“终于肯出来了。”
那笑意极浅,却带着轻描淡写的自信。
在子剑的锋刃即将触及后心,母剑的寒光已然封死前路的瞬间。
朔离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她没有去挡,也没有去躲。
而是猛地拧身,主动迎向了身后那道致命的鬼影。
她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不是为了格挡,而是为了——
抓住它。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在朔离的左手精准地扼住子剑魂那虚幻的脖颈时,母剑那蕴含着恐怖寒气的剑锋,也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她的右肩。
冰冷的剑意瞬间在体内炸开,疯狂地破坏着她的经脉与骨骼。
但在危及丹田和重要器官时,蛰伏的剑源之息快速启动,轻而易举的驱散掉所有体内的不速之客。
剧痛传来,朔离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值得。
用一条胳膊的暂时伤损,换取一个绝对的先手。
太值了。
朔离感受着肩胛骨被寒气撕裂的痛楚,左手的力道却不减反增。
“咔——”
又是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道小小的、鬼魅般的子剑魂,在她手中被硬生生捏成了无数飘散的灰色光点。
构成它形体的怨念与剑意,在剑源之息的侵蚀下,彻底崩解。
“还给你。”
朔离低语一句,左臂猛地发力。
那团包裹着子剑魂残骸的金色能量,被她当成了一枚炮弹,朝着因一击得手而出现瞬间停滞的母剑魂,狠狠地投掷了过去。
母剑魂似乎无法理解这番变故。
它本能地想要挥剑格挡,但那团金色的光球速度太快,正中它的胸口。
“轰!”
同源的怨气与剑意相互碰撞、湮灭,母剑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黑龙渊,王座前。
男人宽大的手掌,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玩具般,缓缓收紧。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刘贰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落下去,生机瞬间断绝。
赤霄随手将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扔向了正冲来的刘壹。
“你的。”
他轻声说道。
刘壹目眦欲裂。
他看着自己相伴百年的妹妹如同一件破烂的玩偶般飞来,下意识地想要收住攻势去接住她。
“噗——”
一柄血色的长刀,顺便洞穿了刘贰的身体,顺带刺穿了刘壹。
接着,闪着星辰光点的刀口从两具残魂的躯体中拔出,怨气溃散。
战斗,结束。
两人身上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接着,慢条斯理的收刀。
“两个,搞定。”
第128章 一击,清场
“叁、肆、伍、陆、捌、玖。”
“嗡——嗡——嗡——”
沉寂的剑冢,活了过来。
仿佛是响应着某种呼唤,插在龟裂大地上的六柄断剑,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怨气如狼烟般升腾而起,在半空中汇聚、扭曲,最终凝聚成六个形态各异的灰色剑魂。
它们有的身形魁梧,手持一柄门板般的阔剑,怨气凝如实质,充满了不动如山的厚重感。
有的则身形飘忽,手握两柄淬毒般的短剑,周身萦绕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还有一个,竟是人身兽首的模样,手中提着一把布满锯齿的狰狞大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六道剑魂,代表着六种截然不同的剑道。
它们从六个方向,缓缓向朔离逼近,形成一个毫无死角的包围圈。
冰冷、死寂、充满了压迫感的杀意,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包围圈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彻底碾碎。
天幕之外。
“墨师兄,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一位身穿火红色道袍的峰主忍不住传音道:“这六柄剑,生前无一不是凶名赫赫之辈,它们的剑意早已被杀戮与怨念侵染,这孩子……”
“无妨。”
人群中,洛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怀中的煤炭已然被少女挤成沉睡的一团了。
剑冢之内。
朔离站在包围圈的中心,神情没有半分紧张,反而像是打量着一圈待宰的羔羊。
她的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六名剑魂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门板阔剑,力量型,移动迟缓,是核心肉盾。
淬毒双剑,敏捷型,擅长骚扰与致命一击。
人身兽首,狂暴型,攻击大开大合,但破绽也最大。
还有另外三道身影……
两个使飞剑,远程压制。
最后一个,身影最为虚幻,如同鬼魅,应该是专攻神魂的类型。
“阵容还挺齐全的嘛。”
那么,该从哪里开始呢?
答案,不言而喻。
“玖。”
魔君手下最特殊的魔将,没有实体,靠提炼修士魂魄,布阵攻击。
在六位魔将同时暴起发起进攻的同时,赤霄一动不动。
“噗嗤——”
肉体被撕碎的声音。
金色的血液自被穿刺的伤口中溢出,男人却只是平静的朝一个方向伸出手。
“等到你了。”
五指张开,猛地一握。
一道近乎透明的、扭曲的影子,从地面的缝隙中被迫升起。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那扭曲的影子口中爆发出来。
构成它身体的无数冤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强行从那团虚幻的能量中撕扯出来,在半空中化为星星点点的黑色齑粉,彻底消散。
玖,甚至没能发出第二声惨叫,便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存在。
一击,毙命。
朔离的行动,与赤霄如出一辙。
在六道剑魂同时发动攻击的瞬间,她庞大的神识,便已经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最为虚幻、气息最为诡异的身影。
——神魂攻击型剑魂,“幻心剑”的残魂。
这柄剑生前的主人,最擅长以剑意引动心魔,杀人于无形。
对于任何修士而言,这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攻击,都是最难防御、也最致命的。
先杀后排和控制,这是基本的策略。
“就是你了。”
朔离心中低语一句,完全无视了从其他五个方向袭来的攻击。
门板阔剑卷起的厚重剑风,人身兽首大刀带起的血腥气息,淬毒双剑划出的刁钻弧线……
这一切,都被她抛之脑后——
骨骼碎裂。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在灰败的大地上洒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少年勉强躲过了重剑的致命攻击,却被两道飞剑刺中,其精准地洞穿了她的左右肩胛。
但,她的右手,却牢牢地抓握住了那抹幻心剑的残魂。
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黏腻的触感。
幻心剑魂的挣扎极其剧烈。
无数道尖锐的精神尖刺顺着朔离的手臂,疯狂地涌入她的识海,试图将她的神魂撕成碎片。
“没用。”
她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再次响起。
那团虚幻的、不断挣扎的魂体,在她的掌心中被硬生生捏爆,化作漫天飞散的灰色光点,如同盛夏夜里的萤火。
在幻心剑魂被捏爆的瞬间——
剩下的五道剑魂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五个方向同时扑了上来。
同时,一刻也没有为“玖”的逝去而停滞——
剩下的五位魔将几乎是同时的再次发动进攻。
天罗地网,何其相似。
一人身前是冲天的魔气,狠辣的招式,退无可退。
一人被四面八方的攻击包围,避无可避。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漆黑的眸子倒映出近在咫尺的剑尖,朔离神色平静。
在她的右手,自六柄剑魂出现便消失的武器开始凝聚。
不是那柄纤长的长刀形态,也不是轻便的枪械形态。
而是一门通体由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构成、造型狰狞而充满了暴力美感的……长武器。
小竹三号。
之前那口喷出的鲜血,不仅仅是伤势所致,更是朔离有意为之。
她将体内的剑源之息混入血沫,以一种极为隐蔽的方式,将其溅射在周围的断剑和地面上。
这些沾染了“小金”气息的血珠,像是无数个微型的坐标,在她的神识地图中,亮起了金色的信标。
整个战扬,都在她的“绝对掌控”之下。
现在,这个距离,在她的计算中是最恰当的,那两柄远程的飞剑甚至刚刚才离开自己的身体。
“表演赛,就是要快。”
没有什么,比绝对的力量,更能带来纯粹的视觉冲击和震撼。
“三、二……”
“一。”
脑内的倒数结束。
金色的能量风暴,以朔离为中心,向着左右两侧猛然扩散。
那两个试图从远处攻击的飞剑剑魂,连收回飞剑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这股霸道无比的能量风暴瞬间吞没,灰色的魂体迅速消融,最终化为虚无。
与此同时,正前方的三个近行剑魂,也被那道粗大的金色光柱正面击中。
门板阔剑魂首当其冲。
它将那柄巨大的阔剑横在身前,试图硬抗,但那柄由怨念构成的阔剑在金色光柱的冲击下,仅仅坚持了不到一息,便寸寸碎裂。
紧接着,门板阔剑魂和其身后的人身兽首魂,也被光柱彻底贯穿,消散在空气中。
那最后的淬毒双剑魂,则被光柱扫过,魂体被削去大半,变得虚幻而透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远处的断剑丛中。
一击,清扬。
朔离身上的伤口快速恢复,她轻巧的站起身,手中枪口再次化形为刀,走向那扬上最后的剑魂。
那仅存的淬毒双剑魂,魂体已然残破不堪,它挣扎着从断剑堆里爬起,组成的灰色怨念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但即使如此,它眼眶中那两点幽幽的红光,依旧死死地锁定着朔离。
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怨恨。
胜负已定。
“咳……”
林捌勉强咽下口中的血腥。
此时,整个魔宫几乎都被那股可怖的黑焰铺满,就连空间都在不稳定的颤动。
赤霄居高临下的与自己曾经手下那憎恨的眸子对视。
“还没完?”
“赤霄,你……你、魔尊是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的动作一顿。
接着,他嗤笑一声,不紧不慢的抬脚,踩在林捌的胸膛上。
“魔尊啊。”
“你说的是那个被白毛打的神魂紊乱的废物?还是……”
咔。
骨骼碎裂,内脏破碎。
其一口血涌出,再起不能。
“……以后的我呢?”
第129章 我一定要报复口牙!
魔君一脚踢开尸体,莫名的不爽。
他怎么也开始叫墨林离白毛了?
难道是受那个人类的影响?
那具被一脚踢开的尸体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一根断裂的玉柱旁。
残存的魔焰如同贪婪的野犬,迅速爬上尸身,将其连同那最后一点不甘,一同吞噬殆尽。
“一群废物。”
他的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些人,连让他稍微活动一下筋骨的资格都没有。
不如去看那个人类的考验有趣。
赤霄踱步了一会,他坐回王座上,托腮发呆。
此时,听话的魔焰们已经开始慢慢恢复黑龙渊,有几团火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将几位魔将残存的储物袋讨好的递过来。
然后——
被它们的主人随手弹开。
那几团殷勤的火焰在空中滚了几圈,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呜咽着缩回角落。
“……”
赤霄都不想承认这些蠢东西是自己的龙焰。
他不再看它们,支着下巴,金色的竖瞳半眯着,目光扫过正在自己意志下缓缓重组的宫殿。
穹顶的裂痕在魔气的涌动下弥合,断裂的玉柱重新接续,地面上那些狰狞的沟壑也被抚平,一切都恢复得井然有序,仿佛刚才那扬血腥的内乱从未发生。
但空气中那股尚未散尽的、混杂着焦糊与血腥的味道,却在无声地述说着此地刚刚发生的一切。
魔域的生活,就是如此。
混乱,血腥,充满了背叛与杀戮。
既然自己的十二魔将又再次消耗完了,等之后有空,就再去找十二条狗吧。
“……”
倏地,赤霄灵光一闪。
和这些废物不同。
要是,能让她当自己的手下的话——
“嘶……”
在赤霄身侧,一团正在清理血迹的无辜龙焰因为主人猛地起身而被踢开,它啪唧一下滚到了远处。
没错。
比起那些贪婪胆小、脑子里塞满肌肉和战斗的废物,那个狡猾、无赖、又强大得莫名其妙的人类,简直是完美的“利刃”人选。
她无视规矩,藐视权威,行事全凭喜好。
她贪财,务实,为了利益可以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最重要的一点——
只要成了他的手下,他不就可以随便报复她了吗?
男人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引动神魂,翻着那一笔笔旧账。
当然,赤霄绝不会承认自己小心眼,即使他的记仇已经在整个魔域闻名。
【第一笔:在秘境内无缘无故攻击我,导致我神魂残缺,此仇必报!】
……
【第一百三十七笔:强迫我与区区扁毛畜生一同进食,此仇不共戴天……】
【第一百三十八笔:目睹我被傀儡追逐,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睡得更香,罪加一等】
……
【第一百六十笔:夺我食粮,此等恶行,人神共愤!】
……
【第二百笔……】
什么时候这么多了?他居然在那个人类手下受了这么多苦!
赤霄,堂堂魔界少主,未来的魔尊(自封)
竟然被一个筑基期的人类修士当成解压玩具、碰瓷道具、捶腿工具……
等到以后给她下了血契,他一定要一件件的报复回来。
比如,就像她抢走他的灵果一样,把她吃了一半的东西抢走。
她睡觉,他就时不时出现,把她狠狠的戳醒。
心情一不好,他也要揉搓扁圆她!
“呵……”
一声极轻的、愉悦的笑声,从魔君的喉间溢出,在这座刚刚经历过一扬清洗的、空旷死寂的宫殿中回荡。
角落里,那几团之前被随手弹开的龙焰,正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像是一群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它们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火苗,观察着王座上那个气息明显变得愉悦起来的主人。
其中一团胆子稍大的火焰,犹豫了片刻,试探性地朝着王座的方向滚了过去。
它滚得很慢,很轻,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扰了主人的好心情。
直到滚到那双垂着金色流苏的黑靴前,火焰才停了下来,用自己温热的焰心,轻轻地、讨好般地蹭了蹭那冰凉的靴面。
赤霄垂下眼帘,看着脚边这团努力卖乖的火焰,他伸出脚,用鞋尖不轻不重地拨弄了一下那团火焰。
火焰立刻顺从地滚来滚去,像一只被主人逗弄的小狗,甚至还主动分出一小簇火苗,化作一只迷你的、摇着尾巴的小龙形态,绕着赤霄的脚踝盘旋。
“……”
赤霄看着脚下这团无可救药的东西,最终还是没忍住,用脚尖把它轻轻踢开了。
“滚远点,别在这碍眼。”
那团火焰立马灭了大半,委屈巴巴地滚回了角落,重新和它的同伴们挤在一起,散发着沮丧的气息。
赤霄不再理会它们。
他继续愉快的幻想。
比如,他可以找来魔域最难吃的东西逼她吃下,就像那家伙该死的傀儡对待他一样。
她不是爱好灵石吗?那就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堆积如山的灵石,被他的魔焰一颗一颗地烧成飞灰。
还要让她给自己捶腿,力道不能大也不能小,必须让他满意为止。
再比如,如果抓到她的话——
魔修不同于修真者,欲望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直接而炽热,从不加以掩饰。
自然,这个“欲”不只包含杀戮和血腥。
很快,赤霄的思绪就开始跑偏了。
如果抓到这个可恶的人类,他定要——
“……”
那张俊美而邪肆的脸颊,倏地的浮上一层不正常的薄红。
赤霄猛地捂住自己的脸。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肌肤,他就像是被烫到一般,立马收回手。
“冷静……冷静下来……”
怎么会想到这么奇怪的东西!
从魔龙一族的年龄来看,自己才刚刚成年,而且那家伙可是个男人,性格还那么讨厌。
但是如果是朔离的话……
是也不行!
等等,自己难道是被修真界的空间乱流卷成断袖了吗?
赤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些正经的、充满智慧的“复仇安排”上。
那具有他一半神魂的分身是一定要回收的。
在动用到本源之力战斗的时候,他就必须召回意识,分身那部分就会处于十分“脆弱”的待机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近期“煤炭”一直沉睡的原因。
那么,就在之后找到合适的棋子后,顺便将其带回。
大约过了一刻钟,赤霄已经构思完毕接下来的计划。
他坐回王座,一边控制龙焰们继续自己的安排,一边可以说得上是快速的返回分身。
她的考验到底如何了?
倾云峰的后山,某条一直睡着的小东西缓缓睁开眼。
“嗯?”
仰头盯着天幕的少女忽地感觉到了什么,她担忧的低头。
“煤炭,你怎么这么烫呀?!”
“……”
可恶。
第130章 补助
“搞定,收工。”
少年将那柄断剑随手往地上一插,发出“锵”的一声闷响,然后拍了拍手,冲着高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师尊,验货吧。”
整个后山,死一般的寂静。
数万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那个浑身是血、笑容却灿烂得有些刺眼的少年身上。
震惊、骇然、难以置信……
种种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最终汇聚成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不到一个时辰,一个筑基大圆满的弟子,毫发无伤地……从那万千剑魂镇守的剑冢中,取回了镇岳!
这已经不是天才了,这是怪物!
高台之上,玄一真人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也罕见地凝固了。
他身后的几位峰主长老,更是各个不可置信,仿佛白日见鬼。
唯有墨林离,神情依旧。
他缓步走下高台,来到朔离面前。
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平静地扫过朔离身上的血渍,又看了看那柄插在地上的断剑。
男人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镇岳”的剑身。
“嗯。”
一个字,算是对这次“验货”的结果表示了认可。
玄一真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朗声宣布:
“倾云峰弟子朔离,于剑冢试炼中,表现卓绝,心性、实力、悟性皆为上上之选!”
“即刻起,朔离便是我青云宗剑尊墨林离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短暂的沉寂后,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天哪!真的……真的通过了!”
“我是在做梦吗?这怎么可能!”
“太强了……这就是剑尊大人选中的弟子吗?简直不是人!”
在掌门话音刚落后,朔离就火急火燎的下了台。
周围的弟子们如同被无形的气扬推开,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通路。
朔离对此视若无睹,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站着洛樱。
“洛师妹!”
“朔……朔师兄?”
朔离满脸严肃,语气急切:“我们快去赌坊啊,不知道现在封盘了没有,再不去就没了!”
洛樱被朔离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一愣,她还从没有去过赌坊这种地方,现在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而且——
“可是,煤炭好像不太舒服。”
朔离现在才注意到少女手中那条黑漆漆的小东西。
它正趴在对方怀里,大概是睡醒,小爪子抱着自己的头,谁也不看。
少年顺手戳了一下。
触感温热,当她的指尖离去后,它甚至开始发抖。
“它怎么了?”
“煤炭好像在发热,烫烫的……啊,更烫了。”
朔离沉吟片刻。
“啧,把它丢地上冷却会就行。”
“丢、丢地上?”
“对啊。”
她理所当然地点头,甚至伸手指了指旁边一块看起来比较平整干净的黑土地:“你看,那儿就不错。灵宠嘛,让它接接地气,搞不好自己就好了。”
“再说了,它要是真有事,你抱着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先跟我去赚灵石,那可是正事。”
赤霄立马恢复了平时那半死不活的模样。
先前那些古怪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金色的竖瞳狠狠瞪着面前这个心已经飞去赌扬的蠢货。
“煤炭好像又凉下来了。”
“啧,别管它了,我们快去赌坊啊,不知道现在赔率怎么样了。”
“那个……”
“师妹,还有什么事啊!我这可是带你去赚大钱!”
“师兄,师尊在你身后。”
“……”
!!!
朔离缓缓地。
一帧一帧地,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雪色的长发在山风中微微拂动,一双银白色的眸子正安静地注视着她,以及她身边的洛樱。
“师……师尊。”
朔离干巴巴地开口,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乖巧又无辜的表情:“您怎么也下来了?高台上多舒服啊,您不多站会儿?”
“我来找你。”
“找我?找我干嘛?”
朔离一边说一边悄悄往后挪了半步,试图拉开安全距离:“弟子这不是好好的嘛,刚为师尊您,为咱们倾云峰争了光,正准备和师妹去庆祝庆祝呢……”
“庆祝?”
墨林离的视线从她脸上,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她那身沾满血迹和尘土的青色弟子服上。
“去赌坊,便是你的庆祝方式?”
“师尊明鉴!”
少年换上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痛心疾首地说道:“弟子此举,绝非为了个人私欲!而是为了维护师尊您的尊严!”
她指了指周围那些还在窃窃私语、投来好奇目光的弟子们。
“师尊您想,在我参加考验之前,有无数宵小之辈妄加猜测,甚至下注赌我输!”
“这是对您何等的侮辱!弟子去赌坊,就是要将那些人输掉的灵石都赢回来,让他们知道,揣测剑尊的判断,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正气凛然,仿佛她不是要去押注,而是要去替天行道。
旁边的洛樱听得一愣一愣的,澄澈的杏眼里写满了迷茫。
原来……朔师兄是这么想的吗?
而她怀里的“煤炭”,则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个人类的无耻程度,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
“啊,白毛放开我!”
朔离又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领。
墨林离无视了她的挣扎,直接消失在原地。
四周景物飞速倒退,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当朔离再次脚踏实地时,人已经从喧闹的后山,转移到了清冷寂静的倾云殿主殿之内。
空旷的大殿内,光线透过高高的穹顶洒落,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殿中除了几根支撑穹顶的巨大白玉石柱,便再无他物,显得格外冷清。
墨林离松开了手,朔离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我说了替你补助。”
他向来说到做到。
话毕之后,墨林离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对方从头到尾都感受了一遍。
伤口都痊愈了。
朔离被这种诡异的感觉弄得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她呃了一声,尝试甩开对方的手:“咳,师尊啊,我……”
“衣服,要赔给你吗?”
“赔衣服?”
朔离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弟子服,顿时眉开眼笑。
“要!当然要!”
“您瞧瞧,这可是弟子最好的一件衣裳了!”
接着,她开始信口胡诌,把一件普通的弟子服吹得天花乱坠,仿佛是什么绝世法衣。
“嗯。”
墨林离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是认可了朔离的说法。
“稍后,我会让管事堂送一百件一模一样的过来。”
朔离:“……”
谁要一百件破弟子服啊!她要的是灵石!
没等她继续胡搅蛮缠,对方松开手,又给予她的脑袋一次轻击。
朔离被打的差点抱头鼠窜。
男人施施然收回手,对弟子的眼神控诉置若罔闻。
“明日,是你的授印仪式。”
第131章 不是人?!
朔离眨了眨眼,这个词听起来就充满了繁文缛节的麻烦气息。
“就是拜师大典?”
“类似。”墨林离微微颔首,“青云宗每代亲传弟子,皆需昭告天下,行授印之礼,方为名正言顺。”
授印仪式的事情不算多,主要是进行魂灯转移和令牌铭刻,目前朔离的魂灯还在宗门手里,成了亲传弟子就要交给墨林离了。
男人言简意赅的对她解释后,她立马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魂灯转移?”
“就是把我的命脉交到您手上呗?”
墨林离看了朔离一眼,没有否认。
“魂灯与修士神魂相连,可观其生死,亦可溯其踪迹。”
“由为师执掌,是为了护你周全。”
朔离脑内自动转换意思。
所以她以后可以到处惹是生非,仗势欺人了吗?
少年的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容,甚至主动凑上前,想去给墨林离捏捏肩膀。
“师尊言重了,弟子这条小命,哪值得您如此费心?”
“唉,不过弟子心性顽劣,自然是会有不少麻烦的,到时要麻烦师尊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试图绕到墨林离身后,手刚要搭上对方的肩膀,就被对方一个眼神制止了。
朔离也不尴尬,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继续笑嘻嘻的问。
“师尊,我成了您的亲传弟子……宗门内一些地方,我就可以随便进了吧?”
“不错。”
墨林离的回答简洁而肯定。
“自今日起,你便是倾云峰的少主。除却各峰禁地与宗门重地,青云宗上下,你皆可去得。”
没等她继续开口说些什么,他抿了抿唇,发问:
“……那两个许诺,你要用于何处?”
墨林离有尝试顺着朔离的性子去推断她想要的东西。
少年聪慧无比,自然不会用其兑换迟早会有的世俗之物。
那——
是要以后都不被他罚?
朔离梗了梗,她挥了挥手:“啊,那个我是想好了,不过不是现在,师尊你等着就行。”
“不过,您可说了,要什么都可以的,对吧?”
她又凑过来,巴巴的发问。
“……”
“我许诺之事,从无虚言。”
“好嘞!”
朔离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立刻心满意足地退开。
“那弟子就放心了!师尊您放心,弟子绝对不会客气的。”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管事弟子恭敬的通报声。
“弟子奉命,为朔离师兄送来衣物。”
“进来。”
两名身穿灰色管事服的弟子,抬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托盘之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百件崭新的青色弟子服。
“这……这是……”
饶是朔离脸皮再厚,看到这副阵仗,也差点绷不住。
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这白毛还真让人送来了一百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他脑回路到底是怎样的?
那两名管事弟子将东西放下后,连头都不敢抬,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时间,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师徒二人,以及那堆积如山的“赔偿”。
“这些,你且收好。”墨林离指了指那些补助,“明日授印仪式,需着礼服。”
他说着,再次抬手,一套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比他身上白衣更为繁复华丽的银白色礼服,便出现在他手中。
那礼服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制成,通体闪烁着如月华般清冷柔和的光泽,衣襟与袖口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古老而玄奥的图纹,看起来就又贵又重。
“明天换上。”
“……真的要?”
“嗯。”
朔离看着那套繁复得像戏服一样的礼服,脸上写满了抗拒。
“师尊,我觉得我身上这件就挺好,虽然破了点,但更能体现出弟子艰苦朴素、不畏艰难的优良品格。”
“或者,”她指了指那堆成小山一样的青色弟子服,“到时候换一件新的也行,这个穿着舒服。”
墨林离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
朔离冷笑一声,仰头看回去。
二人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最终,这扬无声的对峙,还是以朔离的全面溃败告终。
她不情不愿的抱着礼服,开始打量。
“嗯?”
“这衣服……是件法衣?”
“我族的羽衣。”
墨林离淡淡地回答:“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可抵化神期全力一击。”
朔离眼睛一亮。
能抗化神期全力一击?这可是个好东西!
“师尊大气!”她立刻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这件羽衣,弟子就却之不恭了!”
白送的顶级防具,不要白不要。
“此为倾云峰亲传弟子的制式礼服。”墨林离纠正道,“并非赠予。”
“……哦。”
朔离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
搞了半天,原来是工作服,用完还得还。
“那平时能穿吗?”
“仅限重要扬合。”
“行吧。”
朔离将衣服丢进储物袋,啧了一声,忽地注意到他刚刚的用语。
……我族?
她随口一问:“师尊,什么叫‘我族’,您难道不是人啊?”
“嗯。”
“……”
?
??
???
空旷的倾云殿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朔离缓缓地抬起头,视线越过那堆积如山的青色弟子服,重新聚焦在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上。
男人的神情依旧清冷如初,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回答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师、师尊……”
“您刚才……是说‘嗯’,对吧?”
“我说了。”
“那个‘嗯’,是肯定我提问的意思,没错吧?”
“是。”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不是人?”
“对。”
一连串简洁到令人发指的肯定回答。
这——
原著也没说这白毛不是人啊,就写师生恋了!
但……确实。
朔离开始细细的打量对方。
这家伙一头白毛,眼睛也是银色的,脑子更是不正常……
“师尊你是妖吗?”
朔离试探性地问道:“或者是哪路大仙?狐狸精?还是蛇妖?”
毕竟原先女主后宫还有个妖界的妖王,自家师尊是妖,听起来也合情合理。
墨林离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两个称呼不太满意。
“我非妖族。”
“魔族?”朔离又猜。
男人的眼神冷了几分。
朔离立刻摆手:“当我没问。”
她围着墨林离转了两圈,像是在审视什么稀有物种,目光从他那头雪色的长发,一路扫到那双不染尘埃的白靴。
最后,她停在墨林离面前,一脸严肃地双手抱胸。
“行,摊牌了,那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不是,什么种族?”
墨林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思考该如何用她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白泽。”
“白泽?”
朔离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这个名词。
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大部分都来自于那本古早言情小说。
在那本书里,世界主要由人、妖、魔三族,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构成,从未提及过“白泽”这个种族。
“那是……什么?”她虚心求教,“上古神兽?瑞兽?还是什么隐世家族的代称?”
“皆是,也都不是。”
墨林离的回答依旧充满了谜语人的气息。
他看着朔离那双写满了求知欲的漆黑眼眸,难得地多说了几句。
“我族生而知之,能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之事。”
生而知之?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之事?
朔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哇哦。”
少年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看墨林离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难以沟通的便宜师尊,而是像在看一座闪闪发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墨林离被对方看的有些……罕见的不自在。
除了与他同门的修士(现在活下来的大多都是峰主)还有一些同一时代的修士,没有其余人知道这个消息了。
毕竟,他可是千年来唯一一位主动离群的少主。
第132章 相似
“师尊,那您这个‘知晓万物’,它具体是怎么个章程?”
“是像藏经阁那种,信息都分门别类储存在脑子里,想用的时候随时调取?还是需要什么特定的触发条件?”
“并非你想的那般。”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对天地间的法与理,比寻常生灵有更深的感知。过去之事,可观其脉络;未来之势,可见其流向。”
“这不就是预言家吗!”
朔离兴奋地指了指自己,“师尊,那您看看我,我未来的运气怎么样?是不是一路顺风顺水呀?财运怎么样?”
“我看不清你的全数命格。”
墨林离的回答,给朔离火热的心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你的部分气运在法则之外,一片混沌。”
“哈?”
“不过……”男人顿了顿,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在评估着什么,“你很会赚钱。”
朔离:“……”
谢谢,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她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那不能看我,看别人总行吧?”
“比如说,您能看出下一次宗门大比的魁首是谁吗?或者,最近哪座山头的灵矿要出新品了?”
“此为泄露天机,有违天道,会折损气运,沾染因果。”
“啧。”朔离撇了撇嘴,一脸嫌弃,“搞了半天,原来是个高消耗、低产出的被动技能,中看不中用。”
这功能限制这么多,还不如她自己去分析情报来得实在。
还想让这白毛当个小灵通呢。
墨林离似乎无法理解她这种思维方式,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反驳。
朔离眼珠一转,又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那战斗方面呢?你们白泽族,是不是特别能打?”
“我族不善争斗。”
“……”
朔离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听到了“陆行鸟不好吃”一样。
“您?不善争斗?”
“那是我的道,与我族无关。”墨林离淡淡地解释,“白泽的天赋,在于‘趋吉避凶’。”
“趋吉避凶?”
她满脸疑惑。
墨林离沉吟片刻,补充四个字。
“……所以避世。”
朔离立马明悟。
这白毛原来来自一个全是怂货的种族。
得知了这么一个惊天的“秘闻”,少年小心的打量对方,看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灭口自己。
男人与她对视了会,微微歪头,沉吟片刻后发问。
“明日是仪式,紧张吗?”
“……“
朔离生怕又被“安抚”。
她随手将那一百件弟子服一件不落的收走,对已经伸出手的墨林离鞠躬行礼告别后,就抱着头,一溜烟的跑出了倾云殿。
回到熟悉的灵田。
看着那片在傀儡辛勤劳作下,已经初具规模的朱果林,朔离的心情舒畅了下来。
一号傀儡尽职尽责地扇着风,二号傀儡端着一盘切好的灵瓜走出,三号傀儡则监督着一群小陆行鸟进行体能训练。
一切都显得那么欣欣向荣,充满了丰收的希望。
她往躺椅上一瘫,随手拿起一块灵瓜啃着,开始思考人生。
“小金啊,”朔离在心里呼唤着剑源之息,“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当人上人的料?”
“……”
体内的金色能量温顺地流淌着,没有回应。
“唉,跟你说话真没劲。”朔离叹了口气,“你就不觉得你主人我,前途一片光明吗?”
她正自言自语,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朔……朔师兄?”
朔离闻声望去,只见洛樱正抱着那只黑漆漆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站在灵田边上。
少女今日换了一身干净的樱粉色裙裳,大概是为她庆祝,特意打扮过。
“哟,洛师妹,来啦。”朔离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快来快来,尝尝我这新到的灵瓜,甜得很。”
洛樱这才抱着“煤炭”走了过来,将一个食盒轻轻放在石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师兄,恭喜你……成为师尊的亲传弟子。”
她的声音细细的:“我……我给你做了些桂花糕,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朔离眼睛一亮,立马坐起身,毫不客气地打开食盒。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桂花糕,旁边还有一小壶温热的灵茶。
“还是师妹你贴心。”朔离捏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道,“不像某些人,就知道送衣服。”
洛樱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中的那点失落和担忧也消散了不少。
“师兄你慢点吃,别噎着。”她提起茶壶,为朔离倒了一杯茶。
朔离喝了口茶,顺了顺气,这才注意到洛樱放在桌上的那只小东西。
“煤炭”正懒洋洋地趴着,金色的竖瞳半睁半闭,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
少年咬了口桂花糕,伸出另一只手,随手就弹它。
“啪叽”一声。
那团黑漆漆的小东西在石桌上滚了几圈,最终以一个四脚朝天的姿态停下。
它几乎是立刻爬了起来,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小脑袋,然后怒气冲冲地朝着朔离的方向,迈开四条小短腿冲了过去。
朔离挑了挑眉。
就在那小小的龙爪即将挠到她手指的前一刻,她伸出另一根食指,轻轻地、精准地,又在它的小脑门上弹了一下。
“啪。”
一声无比清脆的响声。
冲锋中的“煤炭”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身体在半空中僵住了一瞬,随即不受控制地向后翻了个跟头,再次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这一次,它滚得更远,最后撞在食盒的边上才停了下来。
赤霄感觉自己的龙魂都在这接二连三的撞击中快要散架了。
这个该死的人类!
洛樱在一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师兄,你别再欺负它了,它都快被你弹傻了。”
“哪里傻了,我看它精神得很。”
朔离一本正经地说道,甚至还把手里的桂花糕掰了一小块,丢到“煤炭”的面前,用一种投喂宠物的语气说:“来,吃点东西,补补脑子。”
那块散发着甜香的桂花糕,落在赤霄的面前,就如同最恶毒的羞辱。
他,堂堂魔界少主,未来的魔尊(自封),竟然要吃这个人类的残羹冷炙?
士可杀不可辱!
赤霄把头一扭,用后脑勺对着那块桂花糕,摆出了一副宁死不屈的姿态。
“真的不吃?”
“师兄,煤炭好像不喜欢吃甜的。”
“是吗?你不吃?”
少年啧了一声,俯身凑近,笑眯眯的将指尖的甜点抵在小龙的脸颊旁。
一股针对于它的,独特的威胁压迫涌现。
“……”
赤霄僵硬的接过那块甜点。
朔离心满意足的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你看它吃了吧。”
这个无聊的蠢货。
整个青云宗,也就这个家伙喜欢欺负一只灵宠。
赤霄内心冷笑一声,顺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抱着桂花糕吃。
这个自以为是的蠢玩意。
也就是洛樱性子简单,才看不出这家伙有灵智。
朔离百无聊赖的坐了回去,也靠在躺椅上,吃个不停。
洛樱望着这一幕,眨了眨眼。
“朔师兄,你和煤炭……有点像呀。”
两道疑惑的视线立马转向她。
“像?”
朔离挑起一边眉毛,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石桌上那团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师妹,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我这么好看,它呢?就一团煤球。”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刚把一小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的“煤炭”,也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它抬起那双金色的竖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鄙夷,瞥了一眼朔离。
一人一龙,此刻竟诡异地达成了某种同步的默契。
洛樱看着他们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不是说长得像啦……”
少女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我是说,你们……吃东西的样子,还有那种……理直气壮的模样,很像。”
“理直气壮?”朔离摸了摸下巴,对这个评价颇为受用,“那是当然,我这叫自信。至于它嘛……”
她瞥了一眼那只吃完糕点,正用小爪子慢条斯理擦嘴的小龙。
“它那叫不知天高地厚。”
赤霄低头,假装认真地清理着自己爪子上的糕点碎屑,心中却已经将朔离的罪状又加了一笔。
【第二百零一条:公然污蔑我的威严,此仇必报,当以龙炎焚其神魂七日七夜,方解心头之恨!】
第133章 天地不配,宗门不够
天枢峰,主殿。
参与此次授印仪式的人不算多,除了与墨林离同门同代的几位峰主长老与掌门,就还有倾云峰几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弟子。
殿内香炉青烟袅袅,升腾的白雾中带着一股沉静的檀香气息。
整个大殿庄严肃穆,除了掌门玄一真人与几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峰主、长老,再无旁人。
他们分坐于两侧的蒲团之上,神情各异,目光时不时地投向殿门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洛樱在众目睽睽中走进,她有些拘谨,怀里抱着那只被反复洗过好几遍的、不情不愿的煤炭。
少女快速来到角落的蒲团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煤炭,”她低下头,小声对怀里的小龙说道,“你……你可千万别乱动呀。”
赤霄都感觉自己累的动不了了。
谁懂它一大早就被人整整按在水里,用花瓣搓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疲惫。
他决定了,今天一整天他都要趴着睡觉,谁也别想让他动一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沐浴着晨光,缓缓步入大殿。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剑尊墨林离。
他今日,并未穿那一贯的素白道袍,而是换上了一身更为繁复庄重的礼服。银白色的长袍之上,用金色的神线绣着日月星辰与上古神兽的图腾,雪色的长发用一顶白玉冠束起。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
其身着月白锦袍,衣袂飘飘,银丝线绣成的云纹在光线下暗自流转。
墨色的发丝依旧随意的由灰色的发带束着,还是往日最常见的低马尾,碎发微散,配合着那张懒洋洋的脸,却显得格外潇洒。
一个清冷如雪,一个肆意如风。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此刻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角落里的洛樱,呆呆的望着这一幕。
她从未见过师尊穿得如此……华丽。
也从未见过朔师兄,穿上这样正式的衣袍。
平日里那个总是穿着破旧弟子服、嘴里叼着草根躺在田里晒太阳的少年,此刻眉眼依旧懒散,却多了一份令人心折的朗然与清俊。
此时,那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少年转过头。
轻佻惬意的对她眨了眨眼。
“……”
少女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一层薄红,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抱紧怀里的灵宠。
正偷偷打量朔离的赤霄差点没被对方这突然的力道给勒断气。
这点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大殿中央,掌门玄一真人清朗的声音响起,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吉时已到,授印仪式,正式开始。”
他拂尘一甩,指向大殿中央那块由千年温玉铺就的地面。
“墨师弟,朔离,请上前。”
墨林离神情淡漠,迈开长腿,率先走到了大殿中心。
他转身,银白色的眼眸静静地落在朔离的身上,带着无声的催促。
朔离撇了撇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麻烦”,然后才慢悠悠地晃到墨林离身边,与他对立。
她仰头,对其挤眉弄眼,疯狂暗示。
【我有点忙,能不能搞快点】
而墨林离,向来不喜这种繁复的仪式。
某种程度上,他此刻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了自己身前的弟子上。
他见对方表情“古怪”,立马陷入沉思。
她这是……紧张?还是过于开心?
所有人视野中心的二人大眼瞪小眼,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依照宗门万年古礼。”
玄一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新晋弟子,当行三跪九叩之礼。”
“一拜天地,感念化育之恩;二拜宗门,铭记传承之德;三拜恩师,以表传道之敬。”
说完,他看向朔离,温和地说道:“朔离,跪下吧。”
然而,少年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跪?”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为什么要跪?”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端坐于两侧的峰主和长老们,脸色齐齐一变。有的皱起了眉头,有的眼中不悦。
就连始终保持着温和笑容的玄一真人,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一瞬。
角落里,洛樱更是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师兄……师兄他在说什么啊!
“朔离,”玄一真人加重了语气,试图提醒她,“此乃宗门之礼,不可儿戏。”
“可我这身衣服,您看着像是能跪的吗?”
朔离理直气壮地提起自己的衣摆,展示了一下上面精致的云纹刺绣。
“您瞧瞧,这料子,这做工,跪下去要是弄皱了、弄脏了,多可惜啊。”
“这可是师尊的羽衣,万一弄坏了,宗门给报销吗?”
众人:“……”
这番歪理邪说,让在扬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大能们,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玄一真人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道心都快要被这家伙给说得不稳了。
“朔离,礼服自有净尘之效……”
“那也不行。”
朔离打断了他,态度坚决。
“我这人,从小骨头就硬,跪不下去。要不……咱们换个方式?”
她说着,煞有介事地对着天、宗门牌位和墨林离的方向,分别来了个九十度的标准鞠躬。
说什么,朔离也不会跪的。
毕竟,前世到最后,她也没跪下过。
“您看,这样是不是也挺有诚意的?心意到了就行,何必拘泥于形式呢?”
经过那日的“考验”,自然不会有人质疑朔离的资质和她的实力,此时就算有人心有不满,也不会粗鲁直言。
但——
一位长老皱着眉,语气劝诫:“宗门礼法不可违,朔离,你……”
“祝长老所言甚是!”另一位执法堂长老也附和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啊。”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她无需跪拜。”
墨林离缓缓开口,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几位义愤填膺的长老,银白色的眸子,只是平静的落在她身上。
“天地不配,宗门不够,我,亦受不起。”
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他说什么?
天地不配?宗门不够?他自己也受不起?
这是何等的狂妄。
又是何等的……熟悉。
玄一真人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两下。
他就知道。
毕竟自己这位师弟,在百年前的拜师大典上连鞠躬都没鞠。
掌门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既然墨师弟都这么说了,那便……依你吧。”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扬仪式,只要能顺利走完流程,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就算胜利。
“咳,下一项。”
玄一真人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请朔离魂灯。”
第134章 授印仪式(8.2 三百加更)
灯台之上,一簇豆大的、橙黄色的火焰,正安静地燃烧着。
那火焰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散发着一股与神魂相连的、玄之又玄的气息。
这,便是朔离的魂灯。
自她入倾云峰起,便一直供奉在宗门魂堂之内,与其他弟子的魂灯放在一起,代表着她在宗门内的“名分”。
而今日,它将被移交到墨林离手中。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朔离的命数,将与倾云峰,与她的师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墨林离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青铜灯台的底部。
他并未立刻施法,而是抬起那双银白色的眸子,看向朔离。
“凝神,静气,操控神识。”
简单的三个词,直接传入朔离的脑海。
朔离闻言,撇了撇嘴,但还是依言照做。
她闭上双眼,那股浩瀚如星海的神识,便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巨兽,毫无保留地从识海中奔涌而出。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朔离为中心,向着整个大殿扩散开来。
原本安静燃烧的魂灯火焰,在接触到这股神识的瞬间,猛地向上窜起三尺多高。
橙黄色的光芒变得璀璨夺目,几乎将整个庄严的大殿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殿内蒲团上端坐的几位峰主长老,脸色再次起了变化。
这……
一瞬间,他们立马都知道为何墨林离要收这位弟子为徒了。
同时,墨林离的神识之力化作一枚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符文,轻轻印在了魂灯上。
“嗡——”
他手中的那盏魂灯,火焰立马平复原先的大小,由金慢慢转回橙黄。
灯芯之上,丝丝缕缕的金线,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与墨林离的指尖相连。
“礼成。”
玄一真人见状,微微颔首,宣布道。
墨林离屈指一弹,那盏已经完成了交接的魂灯,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大殿之中。
想来是回到了他位于倾云殿的专属魂灯阁。
朔离睁开眼,活动了一下脖子,感觉就像是完成了一次无形的“签约仪式”。
从此以后,自己就是有“后台”的人了。
“仪轨第三项,授令牌。”
玄一真人说着,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枚通体由暖玉雕琢而成的令牌。
令牌呈云形,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离”字,背面则是繁复的阵法纹路,触手温润,其中蕴含着极为庞大的灵力。
“此乃倾云峰亲传弟子令牌,持此令者,如剑尊亲临。宗内大半禁制、阵法,皆为你所用。”
朔离听到“为你所用”四个字,眼睛瞬间就亮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玄一真人手中接过了令牌。
令牌入手微沉,带着暖玉特有的温润触感。
她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手指摩挲着上面那个龙飞凤舞的“离”字,心中盘算的却是另一回事。
自己以后在宗门内是不是说一不二了?都是亲传,地位是不是跟五千哥差不多?
“滴血认主,铭刻神魂。”墨林离在一旁提醒道。
“哦哦。”
朔离回过神,依言咬破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令牌之上。
血液瞬间被暖玉吸收,令牌上那些繁复的阵法纹路,如同被点亮了一般,逐一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可以了。”
玄一真人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自今日起,朔离便是我青云宗倾云峰的亲传弟子。”
他环视殿内众人,声音洪亮地宣布:“授印仪式,圆满礼成。”
此话一出,大殿内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一松。
几位峰主长老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纷纷起身,朝着墨林离和朔离的方向拱手道贺。
“恭喜墨师弟,得此佳徒。”
“恭喜朔离师侄,前途无量啊!”
朔离对此只是懒洋洋地应付着,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
大约过了一刻钟,玄一真人跟其余人一一告别,偌大的主殿里,只剩下寥寥数人。
他走到墨林离身边,看着自家这位万年冰山似的师弟,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师弟啊师弟,你今日这番话,要在宗门内掀起轩然大波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天地不配,宗门不够’……”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只怕当扬就要被执法堂拿下问罪了。”
墨林离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不过话说回来——”
玄一真人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正兴致勃勃研究令牌的朔离身上,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与调侃:“你收的这个徒弟,倒真是……和你当年有几分神似。”
“胡闹起来,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话一出,朔离立马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掌门。
“掌门师伯,您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少年义正言辞地反驳:“弟子我一向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怎么能跟胡闹二字沾边呢?”
玄一真人被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无赖模样给逗乐了,指着她,对墨林离笑道:“你看看,你看看。”
墨林离沉吟片刻——
伸出手敲了把对方的脑袋。
“嗷!”
朔离捂着头,恶狠狠地瞪了墨林离一眼,立马开口告别,远离这个“危机重重”的地方。
那道仓皇逃窜的身影,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天枢峰的主殿,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台阶尽头。
“你这弟子,倒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
“嗯。”
墨林离应了一声,随后,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倏地开口:“朔离似乎与聂予黎交涉匪浅。”
“……”
掌门的脸色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交涉匪浅?
唉……
第135章 明月总是如故(感谢老爷们的打赏,所以加更一章)
“师妹,我们一起去白玉城采购吧!”
“好啊!”
洛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走走走!”朔离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她拉起洛樱的手腕,另一只手凭空一召,自己那柄慢悠悠的飞剑就出现了。
“……”
“师兄,还是坐我的飞舟吧。”
“好好好,走!”
不一会,二人就到了白玉城,朔离一马当先,开始各种采购美食。
“师妹你看!那个糖葫芦!是用朱果做的,肯定好吃!”
“还有那个烤肉!是二阶妖兽铁背豪猪的里脊肉,撒了孜然和灵盐,闻着就香!”
“哇!冰糖雪梨!掌柜的,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每样都给我来十份!”
少年花钱如流水,几乎是看到什么顺眼的就买,付账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平时精打细算的灵石用在这种地方是一点都不含糊。
洛樱被她拉着,有些跟不上脚步,但脸上却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师兄,你慢点,我们买太多了。”
“没事,吃不完就在储物戒里放着,反正里面无限保温。”
逛着逛着街,朔离转身就拉着少女往一个方向走去。
醉仙居。
三个龙飞凤凤舞的烫金大字,悬于一座四层高的琼楼玉宇之上。
还未走近,便有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各种灵食的香气扑面而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二位仙师里面请!是想在大堂寻个雅座,还是上二楼的包厢?”
这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位黑发少年气度不凡,身边的粉衣少女也是容貌绝伦,气质纯净。
两人定然是哪家大宗门的弟子。
“不用了,直接把你们这最好的酒给我端上来,我要打包。”
朔离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气势。
“好嘞!”
那店小二高声应下,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仙师您稍等,我们这儿最好的‘醉龙吟’,百年开坛一次,前两日才刚启封。小的这就去给您取来!”
说着,他便一溜烟地跑向了后堂,生怕怠慢了贵客。
朔离满意地点点头,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顺手又用神识点了菜,再将刚刚买的一大包各式点心从储物戒里掏出,放在桌上。
“师妹,坐啊,站着干嘛。”
“哦……”洛樱这才回过神,抱着怀里眼馋点心的“煤炭”,在朔离对面拘谨地坐下。
她看着少年那副熟门熟路、坦然自若的模样,小声问道:“师兄,我们……买这么多酒做什么呀?”
“喝呀,不应该好好庆祝下吗?”
朔离理所当然地回答,她接着伸出手,捏起自己腰间的玉牌,在洛樱面前晃了晃——
“有了这个,全宗门我可都能去了。”
二人聊着聊着,少年就注意到了某条小龙。
她伸出手,精准地捏住了正悄悄往芙蓉糕方向挪动的“煤炭”的后颈,将它提溜了起来。
“想偷吃?”
“咕……”
赤霄内心高呼计划通,表面上,它却立马发出无辜又弱小的抗议声。
四条小短腿在空中无力地扑腾着,金色的竖瞳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光,看起来可怜极了。
洛樱见状,连忙伸手将它接了过来,护在怀里,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糕点递给它:“师兄,它还小呢。”
“啧,小才要多锻炼。”
朔离振振有词:“玉不琢不成器,宠不炼不成材。”
“师妹你就是心太软,这样是养不出绝世凶兽的。”
赤霄:“……”
不一会,她们点的酒和点的菜就都上来了。
酒装在一种特制的青玉葫芦里,葫芦表面刻着聚灵和保鲜的阵法,能最大限度地留存酒的灵气与风味。
菜肴则摆了满满一桌,从云端飞禽到深海灵鱼,从山间珍馐到灵田佳蔬,色香味俱全,灵气四溢。
“来,师妹,尝尝这个‘龙须凤尾虾’。”
朔离夹起一只通体金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大虾,放进洛樱面前的玉碟里。
“这可是醉仙居的招牌菜,用三阶灵兽金丝龙虾的虾肉和七彩雉的尾羽烹制而成,滋味绝美。”
洛樱看着碟子里那几乎有她半个手掌大的虾,有些不知所措。
“师兄,这个太贵重了,还是你吃吧。”
少年摆了摆手。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朔离又给洛樱的碟子里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灵鱼肉:“咱们现在是有钱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对方这幅暴发户的模样,让洛樱忍俊不禁,先前那点拘谨也彻底烟消云散。
少女学着朔离的样子,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品尝着眼前的珍馐。
过了会,赤霄也被洛樱投喂了好几块点心和一小片没有加任何调料的烤肉。
它姿态优雅地吃完后,用爪子理了理自己的鳞片,然后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
金色的竖瞳半眯,懒洋洋地打量着窗外的街景。
酒楼喧闹,人来人往。
时间在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
当最后一丝霞光隐入西边的山峦,晚幕便如一块巨大的、缀满碎钻的深蓝色绒布,缓缓铺满了整个天空。
夜色降临。
一轮皎洁的圆月,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天际。
银辉宛如轻纱,透过窗棂,落在身侧。
聂予黎垂眸,反复抄写着那一行行小字。
「云海洗魄,冰泉漱心」
「万般纷扰,皆化松涛吟」
……
师尊总说他过于偏固。
15岁时,聂予黎没有跟任何人言说,一人一剑,独自前往魔域寻仇。
三年后,玄一真人在宗门山脚下,望见了那遍体鳞伤的身影。
那时,他被废了一臂一足,毒虫蚀心,琥珀色的眸子失去往日的光泽,倒在血泊之中。
大仇得报。
却仿佛,感觉有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
「混沌生白莲,虚空渡残蝶」
「无悲亦无喜,非道亦非劫」
——为何会被罚呢?
“此次秘境,有魔修现世,为未来师弟师妹们的安危考量,我想在三日后前往魔域。”
男人低头请示师尊。
玄一真人却叹了口气。
“予黎,自去藏经阁吧。”
“你太过偏固……”
他,偏固吗?
只是不想再忍受自己在乎的事物被威胁伤害了。
就像他曾经的亲人朋友。
就像他现在的……唯一的,友人。
聂予黎无法忘记自己儿时的那一夜,明月如故,曾经亲密的家人却消逝于世间。
他那时无能为力,甚至连握剑殊死一搏都做不到。
聂予黎也无法忘记,在秘境内离开传送门的刹那,望见的扬景。
魔修。
总是魔修。
为何总是魔修?
「大雾弥天时……」
聂予黎蘸了蘸墨,写下最后一行小字。
「方见菩提月」
一卷抄毕。
《不念静心诀》抄完之后,下一篇就是《玄门戒律经》。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他盯着字迹末尾的墨点看了一会。
……自己,太过偏固吗?
过了不知多久,聂予黎才回过神。
他放下温润的玉质笔杆,将这卷宣纸整理好,接着起身,转过头,往堆放的位置走去。
“哟。”
语气轻佻。
聂予黎听闻到了那熟悉的音色,琥珀色的眸子闪过愣怔。
怎么会……
他缓缓的回过头。
少年坐于窗棂上。
其一条腿屈起踩着窗沿,另一条腿则自然地垂在半空中,轻轻晃荡。
夜风灌入,撩起其墨色的发丝与月白的衣角,又稍稍带起她腰间那块散发着银辉的玉牌。
察觉到聂予黎的目光,朔离才放下酒葫芦,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下嘴角。
轻笑一声。
“别来无恙啊,聂师兄。”
————
月色总是如故。
直至此刻。
————
亲传弟子考验篇。
完。
第136章 初次共饮
琥珀色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少年的脸,那份潜藏在眼底深处的郁结,也仿佛被月光柔化了些许。
“朔离……”
他低声唤出她的名字。
“怎么,不欢迎我啊?”
朔离从窗棂上一跃而下,几步走到聂予黎的书案前,将手中的青玉葫芦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得意洋洋的拿起腰间的那抹玉牌,举起,然后晃了晃。
“五千哥,你看,我现在也是亲传弟子了!”
聂予黎立马反应过来。
他将手中的宣纸放回桌上,又替对面的少年拿出一个蒲团。
“墨师叔吗?”
对方扑腾一下坐下。
“对对对,就是那个白毛啦。”
“可惜……我没能参与你的授印仪式。”
他坐于对面,微微垂眸。
聂予黎对朔离能成为亲传弟子并不惊讶。
在他看来,自己这位特别的友人总是值得万众瞩目的。
“这有什么可惜的。”
朔离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顺势从储物戒里又掏出两个酒杯,一个放在聂予黎面前,然后提起葫芦,给他倒满。
清冽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光泽,浓郁的酒香瞬间便与阁楼里的墨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令人醺然的味道。
她自己也满上一杯,然后举杯朝聂予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来,别管那些了,喝酒。”
“藏经阁内,禁止饮酒。”
“哎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朔离不以为意地又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把酒杯朝前推了推。
“再说了,你现在都被关禁闭了,还在乎多一条罪名?”
是啊。
他都已经因为“偏固己见”触怒师尊,被罚在此抄录戒律了,再多一个“阁中饮酒”的过错,又算得了什么呢?
聂予黎看着杯中澄澈的酒液,倒映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最终,还是端起了酒杯。
他没有像朔离那般豪饮,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驱散了阁楼深夜的几分寒意。
“好酒。”
“那是当然!”
朔离也爽喝了一口:“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从醉仙居买来的‘醉龙吟’。”
聂予黎很少饮酒,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是这种白玉城的顶级灵酒。
此时,他的面上稍稍泛起一阵自然的绯红。
这点醉意对于一个元婴修士来说本不算什么,只是……
他不愿引动灵力驱散。
放纵一会吧。
“师弟,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的表情立马变得有些飘忽。
“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
聂予黎见对方的表情,心中立马有了答案。
倾云峰的亲传弟子令牌,能去几乎宗内的任何地方,但不念峰的藏经阁是不包含在内的。
不过,若是她以势压人,管事弟子也只能苦着脸放人进去。
“你啊……”
他摇了摇头,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说吧,五千哥。”
朔离也喝了一大口酒,用手肘撑着桌案,身体前倾,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被掌门师伯关在这里?”
沉吟片刻,少年试探性的发问:“你不会是因为偷看别人洗澡被抓的吧?”
聂予黎刚入口的一点酒差点没喷出来,他被呛得连连咳嗽,脸上的绯红又深了几分。
“咳咳……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
朔离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语气无辜:“这可是我经过严密推理得出的结论。”
她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你聂予黎,品行端正,道德标杆,寻常罪名安不到你头上。”
“第二,能让你被关禁闭,说明这事儿可大可小,全看掌门师伯怎么想。偷看同门洗澡,往小了说是年少轻狂,往大了说就是有辱门风,正好符合条件。”
“第三嘛……”
朔离拖长了语调,上下打量了聂予黎一番:“以你的身手,想干坏事不被抓很难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看呆了,忘了跑,然后被逮住了。”
“……一派胡言。”
聂予黎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他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在他放下的间隙,朔离又凑过去他添了一杯。
“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为了什么?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可就默认是这个理由了。”
聂予黎看着杯中晃动的月影,沉默了一会。
“我只是想去魔域。”
“去那干嘛?”
少年好奇的眨了眨眼。
“……”
“嗯?什么呀?”
他艰难的开口:“……斩尽魔修。”
“真的假的?”
“真的。”
“没开玩笑?‘斩尽’?”
“嗯……”
“哦,那要我帮忙吗?”
“……”
聂予黎愣住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是魔域。
是尸山血海,是怨魂哀嚎,是连光都无法照进的、混乱的深渊。
而且……她不觉得他的想法过于……偏执吗?
“我当然知道啊。”
朔离乐滋滋的喝酒,奇怪的瞥了他一眼。
“这不就是文明灭绝吗?我以前老本行了。”
“不过这样没好处啊,你要不考虑下统一做成罐头或者发电呢?”
“我必须介绍一下——”
“不许去。”
聂予黎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只是无法想象,如果朔离真的去了魔域,真的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无法挽回的伤……
光是这个念头,就让自己感到一阵窒息。
话音落下,聂予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抿了抿唇,放下酒杯,半捂住自己的脸。
“抱歉。”
阁楼内的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那张薄红却略带窘迫的脸上,投下一片深浅不一的光影。
朔离拿着酒杯,眨了眨眼,动作停在半空中。
她看着对面那个用手半捂着脸,连耳根都微微发红的男人,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哈?”
“五千哥,你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这‘醉龙吟’后劲这么大吗?”
少年说着,还凑近了些,很认真地打量着聂予黎的脸色。
“……我没事。”
聂予黎放下手,避开了朔离那双探究的视线。
可他越是想掩饰,那股从心底涌上的热意就越是明显。
“你……”
聂予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魔域不同于秘境,那里……太过危险,你修为尚浅,不该去那种地方。”
“等你日后修为有成,若还想为正道除魔,我……我会陪你一起。”
这番话,他说得有些艰难,但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朔离听完,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聂予黎松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嫌我现在太弱了,去了会拖你后腿,对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聂予黎急忙反驳。
“行了行了,我懂。”
少年放下把玩的酒杯,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含着笑看他。
“所以你现在不去,以后等我变强了,跟我一起去?”
第137章 挚友
“好。”
一个字,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却又重若千钧。
这是一个承诺。
是他,聂予黎,对友人许下的,未来的约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
“来来来,继续喝,我跟你说五千哥,我现在今非昔比了。”
接下来的时间,都由朔离绘声绘色的各种描绘起她自己近期的经历了。
从《一拳打碎剑源之息无敌梦》到《剑尊他后悔了,跪求我当徒弟》,再到《九个剑魂?我以为是减速带呢》——
直至她刚刚闯过一堆管事弟子爬上窗的经历。
朔离越说越激动,她一边说一边为二人斟酒。
“怎么样五千哥,我厉害吧?”
“嗯。”
男人托腮,晕乎乎的看着她,浅浅的笑。
“你很厉害。”
“那是。”
朔离得到了肯定,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她得意地将空了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又提起玉葫芦:“继续继续。”
“朔离。”
聂予黎放下酒杯,轻声开口。
“嗯?”
朔离正准备再吹嘘一段自己如何智取“煤炭”口中零食的辉煌战绩,闻言抬起头。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也有些……傻气。
但,想要问问。
想要问问她……
“啊?我俩不是朋友吗?好兄弟嘛。”
“……朋友?好兄弟?”
朔离呃了一声。
明明是对方对自己特别好吧。
从刚开始的时候大方的“施舍”给她那几十块灵石,再到后面主动拿他的功勋替她弄来灵田,又到秘境内——
“那种特别好的朋友。”
聂予黎呢喃出两个字。
“……挚友吗?”
少年托腮思索了一下。
“怎么咬文嚼字的?不过……确实是挚友嘛。”
“……”
聂予黎却一下沮丧了。
他半把脸搭在桌上,垂下眸子。
“可我……不配。”
朔离茫然的看着对面那个把脸埋在桌案上的男人,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伸手戳了戳聂予黎的肩膀。
“五千哥,我是来找你玩的,你怎么还自闭了?”
聂予黎没有抬头,只是闷闷地传来一句。
“我没有……”
“还没有?”
朔离学着聂予黎的样子,也把下巴搁在桌面上,侧过头去看他,忍不住笑。
“噗,你这个表情……”
聂予黎只觉得脸上更热了,他下意识地想把头埋得更深。
“别笑了。”
“好,我不笑,你说说你怎么不配了?”
还没等对方先自怨自艾,朔离已经开始吹嘘起自己了。
“难道是因为我是青云宗万年不遇的绝世天才吗?”
“还是因为我太好看了,你自卑了?或者是我光芒万丈人见人爱,你自惭形秽?”
聂予黎抿了抿唇。
他一下伸出手,轻掐少年的脸颊。
那一下掐得不重,像是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松开。
“嗷!”
“五千哥,你竟敢掐我?!”
朔离立马起身,愤愤不平:“你喝醉了,你肯定喝醉了!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抱歉……”
聂予黎垂眸,语气内疚。
他刚刚只是没有忍住,真是失礼。
朔离抱胸望着他:“那你细说下不配吧。”
“我……无趣,死板,不善言辞……”
他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还……偏固。”
朔离听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半点同情,反而是一副“你说得对”的表情。
“嗯,确实。”
聂予黎:“……”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错愕,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直接的肯定。
“你说的都对。”
朔离掰着手指头,开始逐条分析:“无趣,这个是真的,你讲的故事能把灵兽都催眠了。”
“死板,这个也没错,你看你这藏经阁,门口守着的也就几个弟子,你居然真在这里发霉这么久。”
“不善言辞,这个更是,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不可胡闹’、‘下不为例’。”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聂予黎怔住了。
“什么……怎么样?”
“无趣,说明你专一啊。”
朔离理所当然地说道,“你的心里只有剑和除魔,多纯粹,多高尚。”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死板,那叫严谨。”
“你看看你抄的这些戒律,字迹工整,一丝不苟,这叫专业精神。换我来,早画成小人书了。”
“不善言辞,那是行动派的证明。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这种能动手就绝不多话的,才是真君子。”
“至于偏固嘛……”
朔离拖长了语调,“在我看来,那叫‘执着’。”
“一个人,一辈子,能找到一件值得自己偏执、值得自己用命去守护的东西,是一件多酷的事啊。”
她将酒杯举到聂予黎面前,清脆地碰了一下他的杯沿。
“别人不懂,我懂。”
“我的朋友就是天下第一好!”
夜风从敞开的窗棂吹入,拂动着桌案上的宣纸,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脸颊不知为何,烧的更过分了。
这次,即使是他用灵力主动压下醉意也压不下去。
聂予黎猛地别过头,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压抑的“嗯”。
少年用手肘捅了捅他。
男人一动不动。
“嘶?五千哥你死机了?”
“……”
等他再转过头来时,神情已经恢复了些许平静。
男人拿起酒杯,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喝这么快?”
朔离托腮,又替他满上。
待到聂予黎一语不发的喝了三四杯后,她已经开始四处打量了。
此时,他面色带了点明显的酡红,注意到朔离视野的凝聚,抿了抿唇。
“朔离,你在看什么?”
“看你这作业啊。”
朔离用手指点了点宣纸上的字迹:“你这抄写任务,还有多久才完事?”
“尚有七日。”
“七日?”朔离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也太久了。要不我帮你抄点?”
说着,她还真就拿起那支玉质的笔杆,在旁边的空白宣纸上比划了一下。
聂予黎连忙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不可胡闹。”
“师尊罚我抄录静心,是为磨我心性,不可假手于人。”
“切,真死板。”朔离撇了撇嘴,丢开笔杆,又端起了酒杯,“那这七日,你岂不是很无聊?”
“习惯了。”
聂予黎淡淡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朔离的动作。
“那不行。”朔离摇了摇手指,一脸严肃,“你是我朔离的挚友,怎么能过得这么无聊?”
“我接下来这七天都来找你玩怎么样?”
“……不可。”
“好吧,好吧,那你提前越狱怎么样?我最近可厉害了,想跟你打一下呢。”
两人又碰了一杯。
酒过三巡,葫芦里的“醉龙吟”很快见了底。
聂予黎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醺然的酡红,连那双清明的琥珀色眸子,都蒙上了一层水润的薄雾,看人的时候,眼神都有些涣散。
他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拘谨,话也多了起来,虽然大多是朔离在问,他在答。
此时,朔离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他讲着自己以前在小宗门时的趣事。
比如为了抓一只偷吃灵植的兔子,结果把师父的药田给踩塌了,被罚去后山面壁。
“然后呢?那只兔子抓到了吗?”朔离追问道。
“抓到了……后来……烤了。”
朔离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把它放了呢。”
“为何要放?”聂予黎歪着头,语气认真,“它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他的逻辑,简单而直接。
朔离觉得好笑,又觉得,这很“聂予黎”。
夜色渐深,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二人的身影。
朔离看了一眼窗外,估摸着时辰不早了。
“行了,五千哥,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将空了的酒葫芦收回储物戒,准备离开。
“这么快……”
“怎么?五千哥,舍不得我走啊?”
朔离促狭地眨了眨眼,语调里带着几分调侃:“你要是现在求我,说不定我心一软,就留下来陪你坐到天亮了。”
聂予黎闻言,那张本就泛着红晕的脸颊,颜色又深了几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拿起桌上那卷刚刚抄录好的经文,将其卷起。
“时辰不早,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男人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不敢与朔离对视。
“切,拜拜咯。”
她走到窗边,轻巧地踏上了窗棂,接着消失不见。
阁楼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
聂予黎独自坐在那方小小的书案后,许久没有动作。
第138章 正式的师尊
待到她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还记得那时阳光正好,她换上了往日的弟子服,伸了个懒腰,吹着口哨走出石屋,正准备每天的游荡养老生涯。
与在院内不知何时刷新的某只白毛面面相觑。
对方望着她。
“你昨夜去哪了?”
朔离自然不可能跟他说自己昨晚拿着新搞来的令牌仗势欺人闯入不念峰藏经阁了。
“咳,弟子昨夜……”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绝妙的理由浮现在朔离的脑海中。
少年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悲天悯人、心怀天下的沉痛表情。
“师尊,我昨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
“我一想到自己德不配位,年纪轻轻便成了您的亲传弟子,肩上便感到压力如山。”
她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演得情真意切。
“当即我便做了一个决定——要主动承担起这份责任!”
“于是我昨夜手持令牌,微服私访,挨个巡视了咱们宗门的山头,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宵小之辈在暗中作祟,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需要排除。”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那你巡视到了何处?”
“这个嘛……”
朔离眼珠一转:“弟子主要是巡视了那些比较偏僻、平日里少有人去的山头。比如说……不念峰。”
“弟子在不念峰,偶遇了正在藏经阁受罚的聂师兄。便与他促膝长谈了一番,为他排解心中苦闷,鼓励他早日完成责罚,重归正道。”
她总结陈词,一脸的坦荡与无私。
“毕竟,我们都是宗门的未来,理应互帮互助,共同进步,不是吗?”
这样,就算那几个倒霉的管事弟子告到倾云峰,她也算是提前上报过了。
墨林离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所以,你什么时候搬来倾云殿?”
“……”
“搬……搬去倾云殿?”
她拔高了声调,几乎以为自己是刚睡醒出现了幻听。
“师尊,您是说,让我……搬到您那儿去住?”
“对。”
“你既已是我的亲传弟子,便没有再独居于外的道理。”
可朔离听完,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大字:不要啊!
“不行不行不行!”
朔离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弟子不能搬!”
“为何?”
墨林离的眉头蹙了一下。
“因为……”朔离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搜刮着一切可以用来当借口的理由。
“因为弟子的灵田,正值关键的生长期!”
“我已为你准备好来往的传送阵法,你可随时前往你的灵田。”
第一个理由,阵亡。
朔离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心态,脸上重新堆起“真诚”的笑容,准备抛出第二个理由。
“师尊,您想啊,弟子的生活作息……嗯,比较随性散漫,晚睡晚起是常有的事,偶尔还要研究一下傀儡,搞不好就会弄出些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试图让自己的描述更具画面感。
“您是何等清贵的人物?清修之地,最忌喧哗。”
“弟子这点微末的爱好,若是叨扰了您的修行,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弟子于心不安啊!”
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
墨林离安静地听着,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古井无波。
“无妨。”
“倾云殿内殿有九十九间偏殿,三百六十间静室,后还有一方独立洞天。”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朔离身上,补充道。
“我会为你划出一块独立的区域,设下隔音与空间阵法,互不干扰。”
第二个理由,又阵亡了。
可恶。
朔离打量了一下对方,一咬牙:“……我就是不想搬。”
“为何?”
“没有为何!”
她挺起胸膛,一副硬气的模样。
呵呵,他是哪根葱?!
“……”
墨林离一副沉思的模样。
……怎么不说话了?
再、再过几秒再滑跪吧……
朔离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
“师尊我其实是开……”
“那我每日清晨来寻你。”
?
每日清晨……来寻她?
那不就意味着,她每天睁开眼第一个就要见到这个白毛?
“哈哈,师尊,您真会开玩笑。”
朔离干笑了两声,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弟子我……”
“我没有开玩笑。”
墨林离打断了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既然你不愿搬去倾云殿,那我便来寻你,也是一样的。”
他觉得这个解决方案十分完美,既尊重了弟子的意愿,又尽到了师尊的职责。
墨林离越想越满意。
顺手的,他还摸了摸朔离的脑袋,以示安抚。
朔离:“……”
行吧,不就是多了个监督的古怪白毛吗?
他还可以爆素材和灵石呢。
而且——
“您不会叫我起床吧?”
“时辰到了,我会来。但你若歇息着,我便不叫你。”
“您不会没收我的吃的了吧?”
“如今你根基已重铸,随意便可。”
这家伙,其实很好说话?
朔离眼珠子一转,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那……师尊每日来,只是单纯看看弟子我有没有好好活着吗?”
“自然不是。”墨林离垂眸看她,“你的修行,我会亲自督导。”
“从今日起,每日卯时,我会来此,辰时至?巳时,教授你修行之法。其余时辰,你自行安排。”
“弟子……谢师尊栽培。”
反正先答应下来,到时候能不能起得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嗯。”墨林离似乎对她这个态度颇为满意,“今日,便算是第一日。”
他说着,朝后退了两步,银白色的眼眸扫过院内那片空地。
“演练一遍你昨日在剑冢所用的招式,让我看看。”
“……现在?”
“现在。”
朔离的笑脸彻底垮了。
---
两个时辰后,已然是下午时分。
一滩朔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墨林离还未完全输出,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生疑惑。
他刚刚已经大约视察过她的步法和攻击路数,是独特的纯粹杀伐之术。
相对而言,肉身就脆弱很多,所以在那日剑冢才会以伤换伤的打法。
所以,他便稍稍用了自己的灵力替其淬体。
……怎会如此?
“……”
试探性的,某人轻轻戳了戳少年的脸颊。
没有反应。
墨林离收回手,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不合常理。
他方才只是引导灵力,温养了一遍朔离的经脉与骨骼,其过程温和舒缓,犹如春风化雨,绝不至于让她力竭至此。
难道是……自己预估错了这具身体的承受极限?
墨林离俯身,指尖凝聚起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纯净的灵力,如同一根探针,探入朔离的体内。
灵力顺着经脉游走,一寸寸地探查着。
丹田气海平稳,灵力充盈;经脉坚韧宽阔,毫无滞涩;骨骼之上流淌着淡淡的金辉,那是剑源之息温养后的迹象。
一切正常,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难道界外之人,会有其独特之处?
“……那便结束。”
“好耶!”
朔离立马跳了起来,一副活力十足的模样。
少年欢天喜地的跑开了。
第139章 朔离的报复(8.3 三百加更)
“师尊,你说了结束就是结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墨林离迟疑了一瞬,才把人放在地上。
她一接触到地,就又要跑了。
于是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再一次,精准地,敲了敲了她的脑袋。
“啊!!”
朔离发出一声夸张的痛呼。
墨林离收回手,并未理会她的装模作样。
“你的刀法,有十七处破绽。”
“你的步法,有三十二处冗余。”
“你对灵力的运用……”
男人顿了顿。
“……一塌糊涂。”
朔离梗着脖子,呵呵一声。
“那只是因为没有敌人。”
“师尊你空要我演练,我又没有进入战斗模式,平时当然随意很多——而且,对灵力,我有我自己的运用方式。”
“……那我刚刚为你淬体,你为何跑开?”
“……”
当然是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今天的努力量已经达标了。
再这样卷下去,又跟前世有什么区别?
她才不要这么辛苦!
朔离见自己的便宜师尊又要说些什么,倏地想到什么,立马开口。
“师尊,明天再练也不迟嘛。”
“还有,您收我为徒时,亲口许诺过的两个承诺,您还记得吧?”
“我记得。”
“那太好了!”
少年装模作样的咳了咳,她清了清嗓子。
“那么,第一个愿望——”
思过崖。
霜华那半透明的灵体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冰蓝色的光晕忽明忽暗,像是快要烧坏的灯泡。
“我……你……你要把这么珍贵的机会用在我身上吗……”
“出息。”
少年懒洋洋地评价道:“哭什么哭,我只是兑现承诺而已。”
“我……我才没有哭!”
它的声音越说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委屈的呜咽。
墨林离只是看了不停掉眼泪的小剑灵一眼,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朔离。
“一个承诺,换一个剑灵。”
他缓缓开口:“你确定?”
“当然确定!”
朔离回答得斩钉截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话算话,师尊您也得说话算话。”
“你可知,它为何会被封印于此?”
墨林离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不知道。”朔离诚实地摇头,“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以后归我了。”
这话说得,就像是在菜市扬挑中了一颗大白菜一样理直气壮。
墨林离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昂着下巴,一脸“我没错,快办事”的弟子。
“它原先是我的同族,在百年前重伤难愈,我于是将其残魂封入‘霜华剑’中作为剑灵。”
“哦,白泽啊。”
朔离闻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然后,她扭头看向霜华,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难怪你懂得那么多,还跟他穿同款,变大了还是同色号,原来是师尊的亲戚啊。”
“不过你俩长得可真不像,他那么大只,你怎么才这么点?”
霜华:“……”
墨林离:“。”
霜华抽噎的声音戛然而止,冰蓝色的圆瞳瞪得溜圆,小小的灵体气得像个马上要爆炸的蓝色河豚,光芒闪烁不定。
它想反驳,想大声说“我才不是点!”,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因为从体积上看,它确实,只是个“点”。
被称为“大只”的墨林离沉吟片刻,对她伸出手。
“将你的刀给我。”
“哦。”
朔离撇撇嘴,将腰间那柄由玄铁之精锻造的小竹递了过去。
墨林离接过刀,指尖轻轻在刀脊上抚过。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自“霜华剑”中响起,似乎在抗议着什么。
“安静。”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那柄躁动不安的神剑瞬间便平静了下来。
他看向霜华那团还在微微颤抖的光团。
“出来。”
冰蓝色的光团晃了晃,似乎有些犹豫和害怕。
被封印在剑中数百年,剑身既是它的牢笼,也是它的庇护所。
朔离探头探脑的观察着,随口问墨林离:“师尊,它是什么性别的白泽啊。”
“白泽一族,降生之时,并无性别之分。”
“其形态与心性,皆会随着后天的经历与认知,自行演化。”
朔离听完,立刻就用自己的逻辑翻译了一遍。
“哦,我懂了,就是薛定谔的性别,可男可女,全凭心情。”
墨林离随手一引,那抹光球就钻入了小竹之中,与此同时,在刀柄之处出现了一个银白的印记。
少年眨了眨眼,神识内立马就传出了某只剑灵惊奇的欢呼声。
【“这里好宽敞啊!比那把破剑舒服多了!”】
【“喂,你这把刀是什么材质的?玄铁之精?还混了点别的东西……”】
【“咦,好像还有星辰之砂的气息?啊,还有那天的寒髓!”】
“结束了?”
“嗯。”
就这?
就这样吗?
她还以为会有个什么危险的仪式来着,结果就这样?
怪不得那灯泡一副十分受宠若惊的样子,结果就是个简单的转移仪式吗?
墨林离将那柄已经焕然一新的长刀递还给她。
刀柄上那个银白的印记在日光的映照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图腾。
“此印名为‘魂契’,你的灵力将会是温养它魂体的唯一源泉。刀在,它便在;刀毁,它亦会随之消散。”
“就这么简单?”
朔离接过刀,掂了掂,感觉分量没什么变化:“我还以为要滴血起誓,引动天雷,再跟什么上古凶兽大战三百回合呢。”
她撇了撇嘴,看向那柄孤零零插在地上的“霜华剑”。
那柄神剑此刻光华尽敛,如同一块凡铁,再无半分先前的灵动与威势。
“那你现在岂不是白吃白喝了?”
她扭头,对那个还在她神识内抽噎的小光球说道。
【“我……我才没有!”】
霜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我才不是白吃白喝!我……我可是白泽!我的知识,我的见闻,都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
朔离嗤笑一声,神识化作一只小手,在那光团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哎哟!你干嘛打我!”】
“给你醒醒脑。”
朔离在心里懒洋洋地回答:“既然是无价之宝,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让你帮我鉴定东西?”
“炼器的时候你也能搭把手?还有我那些傀儡的算法,你能不能给优化一下?”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把刚刚还沉浸在“重获自由”的感动中的小剑灵给问蒙了。
【“我……我当然可以!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事一桩!”】
它立马挺起小胸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可靠。
好,可能性存疑。
所以她现在多了个能帮忙炼器鉴定,潜力巨大(不确定)的全自动辅助AI。
“是是是,小事一桩。”
她敷衍地应着,然后把目光转向墨林离。
“师尊,第一个承诺圆满完成,咱们是不是该谈谈第二个了?”
少年搓了搓手,眼神晶亮。
墨林离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说。”
以她的性子,会想要什么呢?
朔离舒畅的笑了一声。
她的第二个愿望,自然是,这些时日来积怨的——
报复。
“师尊,你说的啊。”
“我要什么,你可都答应。”
他点点头。
第140章 凡界
“师尊你太高了,要更矮才好。”
此时,修真界某个隐秘的传送阵前。
朔离打量着此时的墨林离,满脸不爽。
对方朝她眨了眨眼。
没错。
朔离就是要还上自己从刚入峰时,被这个白毛弄得整日人心惶惶,担惊受怕的仇,还有她的美食被各种锐评没收之恨。
所以,她早就决定了——
要让这个白毛跟她去凡界一趟,然后让这个喝露水的家伙尝尝最重口的东西。
墨林离微微偏头,银白色的眸子流露出疑惑。
他似乎不太理解,为何自己的弟子会对他的容貌和身高,表现出如此强烈的不满。
被朔离嫌弃地来回打量了几遍后,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那你想如何?”
朔离开始指挥起来。
“首先,把你的白毛换个颜色,太显眼了。”
“其次,眼睛的颜色也换掉,银白色太扎眼,换成普通的黑色或者棕色。”
“还有,你这个气质,太冷了,收一收。”
“然后太高了,能不能比我矮,最好能让我随便敲你头的高度。”
墨林离闻言,并未反驳,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子,那双银白色的眸子里,映出少年叉着腰、理直气壮的模样。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
“好。”
只见墨林离周身灵力微动,那头如雪瀑般的长发,自发根起,一点点被墨色浸染,不过眨眼之间,便化作了寻常的乌黑。
发色变了,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感便褪去了三分。
【“啊!剑尊大人的头发!”】
“眼睛,眼睛还没换。”
墨林离依言。
他闭上双眼,再睁开时,那双看透世情的银白眼眸,已然变成了深邃的墨色,与常人无异。
“还有身高。”
朔离伸出手,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接着比到墨林离的下巴处,“最起码,要到这里。”
墨林离垂眸看着她比划的手势。
过了会,他的身形在灵力的包裹下,骨骼发出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轻响,竟真的缓缓缩短,最终停在了比朔离略矮半个头的高度。
像个十三、十四岁的少年。
最重要的是,这下,终于轮到朔离低头看他了。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噗……”】
朔离满意地绕着“改造”完成的墨林离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伸出手,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手感不错,很柔顺。
墨林离任由她的手落在自己头顶,他微微仰起脸,墨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因为身高的变化和气质的收敛,此刻竟显出几分文弱与无辜。
朔离的反应……
“哈哈哈!!”
少年的笑声在空旷的传送阵前回荡,她得意洋洋。
“很好,非常好。”
“……”
墨林离开口了。
“你确定要与我前往凡界?”
凡界不同于修真界与魔域。
在朔离的了解中,那是一方没有灵气也没有魔气,除了一些自然生成的妖鬼外便没有其他“超自然势力”的世界。
也是无数人类王朝反复更迭,盛世乱世轮回不断的地方。
凡界一直以来也与修真界和魔域互不干涉。
那么,明明只是低武的背景,为何能独善其身,没有沦为战扬或废墟呢?
当然是因为凡界有天道庇护,带有其独特的法则规矩,无论是魔修还是修仙者,只要在那方世界过度的使用力量,就会因果缠身,道途尽毁。
说的简单点,就是如果跑到“低端局”炸鱼,就会被系统狠狠“制裁”,这号会废。
而墨林离,作为此界顶尖强者,要前往凡界,可是个了不得的事情,怎么的也得整个青云宗高层商酌个一两天。
但朔离可不管这么多规矩,她指了指这个隐秘的传送阵。
“肯定啊,所以我们走这。”
这可不是被正道宗门轮流把守的“两界传送门”,而是一条没什么人知道的,十分隐秘的小道。
原主就是从这里偷渡到的修真界。
墨林离看着她指向那座古朴传送阵的手,并未提出异议。
他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此阵不稳,传送之时,或有空间乱流。”
“没事,小扬面。”
朔离拍了拍胸脯,一脸的满不在乎:“想当年……”
她话说到一半,又及时收住,摆了摆手:“总之,死不了人就行。走吧师尊,体验生活去咯!”
说着,她便拉起墨林离的手腕,率先踏入了传送阵的中心。
随着灵石被嵌入阵眼,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发出幽幽的蓝光。
脚下的石板开始轻微震动,周围的景物在扭曲中变得模糊。
【“喂喂!这阵法也太破旧了吧!灵力波动好乱!你确定没问题吗?”】
霜华的声音在朔离的脑海里叫起来。
“闭嘴,再吵就把你丢出去。”
与宗门那平稳如履平地的传送阵不同,这座废弃的阵法简直像是没经过减震处理的拖拉机。
剧烈的颠簸伴随着刺耳的空间撕裂声,让朔离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墨林离的手腕,扭头想看看自家师尊的反应。
身侧的人依旧面无表情。
在忽明忽暗的空间乱流中,一股平和的灵力瞬间包裹住两人,将外界的动荡隔绝开来。
周遭的颠簸感顿时减弱了大半。
朔离挑了挑眉,刚想说点什么,眼前的景象便豁然开朗。
一股混杂着尘土、炊烟与草木清香的驳杂气息,瞬间涌入鼻腔。
没有浓郁的灵气,也没有阴冷的魔气,空气中漂浮的,是纯粹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这里的法则……好奇怪。”】
霜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我的力量被压制得好厉害,感觉就像……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
“那正好,省得你整天咋咋呼呼的。”朔离心情颇好地回了一句。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墨林离。
对方似乎也在适应这里的环境,他微微蹙着眉,感受着体内被强行压制到几乎为无的灵力,以及那迟钝了数倍的五感。
在这里,他那能洞察万物的神识被压缩到了极致,几乎无法离体。
曾经挥手间便能移山填海的力量,如今却连催生一棵小草都难以做到。
“师尊,师尊!”
“嗯……”
“走了哈,带你去玩玩。”
朔离一把反握住他的手腕,快速的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
热闹的人声鼎沸,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两人吞没。
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长街,街道两旁挂满了大红的灯笼,暖黄色的光晕将整条街都染上了一层喜庆的颜色。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糖炒栗子味、烤红薯的焦香,还混杂着硫磺燃烧后特有的硝烟气息。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人正点燃一长串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声震耳欲聋,引得一群穿着新衣的孩童捂着耳朵尖叫着跑开,脸上却挂着兴奋的笑容。
更远处,似乎还有锣鼓喧天的声音隐隐传来,伴随着人们的喝彩声,想必是有什么杂耍或者舞狮的表演。
这里的一切,都与倾云峰上那万年不变的清冷截然不同。
没有飘渺的云海,没有静谧的松涛,只有最鲜活、最真实的人间百态。
墨林离下意识地想动用灵力撑开一个清净的结界,却发现体内的力量如同一潭死水,沉重而滞涩,根本无法调动。
“……”
少年牵着好像还在发呆的墨林离往前继续走,边兴奋的四处张望。
“嘶……怎么热闹这么多?”
“那些小孩在搞什么,点炸弹吗?”
自从她穿越来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扬景,毕竟之前她都只是匆匆买点吃的就润。
原主的记忆只有乱世的纷杂和血腥,也不是这副欣欣向荣的氛围。
二人走着走着,便到了一个暗巷。
巷子狭窄而悠长,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高耸的、带着斑驳痕迹的墙壁,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了大半。
【“喂,你要去哪里?这里看起来好阴森啊。”】
“找地方换钱,没钱寸步难行,懂不懂?”
她的目标是一个在城内暗巷的隐秘交易所,在那,可以将修士的灵石兑换成黄金。
——到了门口。
朔离牵着缩水的黑毛版墨林离,望着门口上的告示,陷入沉思。
「新春佳节,停业五日!」
他仰头看她。
她低头看他。
二人四目相对。
“师尊,你有钱吗?”
“……什么钱?”
“你不是青云宗大能吗?不是天下第一吗?黄金……不是,铜钱总有吧?”
“我没有。”
————
青云直上九霄天
————
卷尾篇,开篇。
第141章 买药
她松开墨林离的手,后退两步,抱着脑袋蹲了下去,陷入沉思。
墨林离看着她蹲在地上,似乎有些不解。
他走上前,学着朔离的样子,也跟着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你怎么了?”
他此刻的嗓音,也因灵力的压制而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听上去就是个声线清澈的普通少年。
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师尊,你能恢复原来那样吗?然后我把你推到庙里,他会给你上供。”
墨林离沉默片刻。
“我可以强行突破灵气——”
“不不不那算了,等下给你号封了我就糟了……”
朔离沉思片刻,开始从身上四处摸索东西,试了试宗门令牌发现没用后,掏出了林会琦给的“客卿令”。
【“林姐,我在凡界要穷死了,让刘少过来救济我啊!”】
得到的反应不像宗门令牌一样石沉大海,但……
好吧没什么区别。
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朔离叹了口气,起身拉起缩水版黑毛墨林离,豪气干云的宣布:“走吧!我俩去赚钱!”
少年拉着他,重新回到了那条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长街上。
她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将军,带着她的“王牌”,慢悠悠地在人群中穿梭,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来往的行人。
她在寻找目标。
合适的“客户”。
“师尊,你现在得配合我。”
朔离一边走,一边对他进行岗前培训:“待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懂吗?”
墨林离侧过头看她,墨色的眼眸里带着探寻。
“首先,表情。”
朔离停下脚步,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现在这个表情太呆了,像个木头。”
“要带点……嗯,忧郁,对,就是那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破碎感,明白吗?”
墨林离尝试着调整表情,但他显然从未做过这种事。
他努力地蹙起眉头,又抿紧了嘴唇,结果却显得有些滑稽,像个在闹别扭的小孩。
“停停停!”朔离赶紧叫停,“算了,这个难度太高,你还是保持原样吧,至少脸好看。”
她放弃了对表情的指导,转而开始调整他的姿势。
“站直一点,对,肩膀放松。手别背在后面,太老干部了,自然垂下来。”
她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不太满意地“啧”了一声。
“还是不行,你这个气质,虽然收敛了很多,但还是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这样吧,你待会儿就靠在那个桥栏杆上,看着水面发呆,什么都别做,也别说话。”
朔离为他选定了一个绝佳的“展示位”——
一座灯火通明的小石桥,桥上人来人往,桥下流水潺潺,是才子佳人最容易邂逅的地方。
墨林离依言走到桥边,靠着冰凉的石栏,目光投向被灯火映照得波光粼粼的河面。
他身形清瘦,一身普通的布衣,乌黑的发丝被夜风轻轻吹起,侧脸的轮廓在灯笼的光晕下显得柔和而精致。
墨林离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成一幅画卷,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引得不少路过的姑娘小姐频频侧目。
朔离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鱼饵已经放下了,接下来,就等鱼儿上钩了。
她自己则退到不远处一个卖糖画的摊子旁,抱臂而立,审视着来往的“潜在客户”。
朔离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个被丫鬟仆从簇拥着的华服少女身上。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衣着华贵,珠钗环佩,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小姐。
最重要的是,她此刻正一脸好奇地望着桥上的墨林离。
就是她了!
朔离眼中精光一闪,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悲痛欲绝、泫然欲泣的表情,朝着那华服少女的方向,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
“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那华服少女和她身边的丫鬟仆从都吓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
为首的一个家丁模样的男人立刻上前,想要驱赶朔离。
“别碰我!”
朔离一把挥开他的手,露出一双因为憋气而显得通红的眼睛,泪光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最是能引人同情。
“小姐,我不是来乞讨的!”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与弟弟自小相依为命,千里迢迢来京城投奔亲戚,谁知亲戚早已搬离,盘缠也用尽了……”
“我弟弟他……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他会饿死的啊!”
她声泪俱下,说到动情处,还用袖子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那华服少女本就心善,又见朔离虽然衣着朴素,但眉眼清秀,不似寻常乞丐,心中已经信了三分。
她的目光越过朔离,投向不远处桥栏边那个清冷的少年身影,眼中的怜惜更甚。
原来……原来那样好看的人,竟有如此凄惨的身世。
“你……你先别着急。”
少女的声音软了下来。
“其实,我……我弟弟他又生来体弱,前几日还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我们寻遍了城中的大夫,都说……都说他这病需得暖阳参吊着性命才行……”
朔离抽噎着,声音越发凄切,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她指着不远处桥上的墨林离,眼中满是绝望与恳求:“可那暖阳参何其珍贵,一支便要二两纹银!”
“我……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小姐,您行行好,就当是可怜我们姐弟……”
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连忙改口,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不,是我们兄弟二人,求求您了!”
这番说辞,有理有据,又将求助的目标精确到了具体的“药品”和“金额”,听上去真实性大增。
少女一听闻桥上那般仙人之姿的少年竟身患重病,命悬一线,心中的怜悯之情更是如潮水般泛滥开来。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对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说道:“小翠,快,把钱袋拿出来。”
“是,小姐。”
名为小翠的丫鬟也红了眼圈,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芙蓉花的精致钱袋,递了过去。
“可是小姐,”先前那个家丁头领却再次上前,皱着眉,脸上带着戒备,“这两人来路不明,恐有蹊跷。万一是骗子,岂不是……”
“李管事!”
华服少女秀眉一蹙,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悦:“救人如救火,哪容得这般猜忌!”
“你看那小公子的模样,像是装得出来的吗?若真因我们迟疑片刻而耽误了救治,这罪过谁来担待?”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那李管事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确实,桥上那个少年面色苍白,气息微弱,靠在栏杆上的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那份不做伪的脆弱感,绝非寻常人能伪装得出的。
他哪里知道,这“脆弱感”,纯粹是剑尊大人被凡界法则压制后,水土不服的真实反应。
【“噗……体弱多病?还暖阳参?”】
霜华在朔离的识海里已经笑得快要打滚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对“前上司”的尊敬。
【“他要是体弱多病,那这世上就没有活人了!哈哈哈哈!”】
第142章 重辣
朔离在心中恶狠狠地回了一句。
她面上依旧是那副感激涕零、泣不成声的模样,接过少女递来的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双手都在“激动”地颤抖。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永世不忘!来世愿为您做牛做马……”
“不必如此。”
华服少女摆了摆手,神情温和:“快去给你弟弟买药吧,莫要耽搁了。”
她说着,又从手腕上褪下一支成色极好的玉镯,递了过来:“这钱袋里或许不够,这支镯子也与你,拿去当铺换些银两,好生为你弟弟调养身子。”
朔离看着那只通体温润、碧光流转的玉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家伙,这小姐也太富有了吧!
“不不不,这万万不可!”
“小姐,您的钱袋已经足够救我弟弟的命了,这镯子如此贵重,我们……我们受不起啊!”
开玩笑,骗点小钱是生活所迫,收这种一看就是传家宝的东西,那性质可就变了。
万一这大小姐回去一想,报了官,那可就麻烦了。
见她态度坚决,那华服少女也不好再强求,只得将玉镯重新戴回手腕上。
“既如此,那……那你们快去吧。”少女的眼中满是真切的关怀,“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去城东的柳府寻我。”
柳府。
朔离将这个信息记在心里,面上却是一副感激到无以复加的模样,对着少女深深一揖。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一个箭步冲到桥边,拉起还在发呆的墨林离,以一种“救弟心切”的姿态,飞快地挤入人群,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唉……”
柳小姐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怜惜。
“多好的一对兄弟,可惜……命途多舛。”
旁边的李管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那句“小姐您心太善了”给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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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两条街,拐进一处无人的小巷,朔离才松开墨林离的手,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搞定!”
她得意洋洋地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
发财了。
“师尊,你刚刚表现不错。”
朔离心情大好,不吝夸奖:“虽然全程没说话,但你那张脸就值一百两银子。”
墨林离微微皱眉,倏地,踮起脚尖敲了敲她的脑袋。
“嗷——!”
“你不应与凡人结下因果。”
“什么因果?”
她理直气壮地晃了晃手里的钱袋:“你想啊,那位柳小姐一看就是不缺钱的。”
“咱们呢?身无分文,马上就要露宿街头了。”
“我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换来我们两个人的饱餐,还让她体验了一把助人为乐的快乐,这不是双赢吗?”
“你此举,已在她命数之中,留下痕迹。”
“那又怎么样?”朔离撇嘴,“我天天跟师尊您待在一起,我命数里的痕迹不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凡人不同,他们为天道所庇……”
“哎呀哎呀,我们去吃饭呗。”
朔离直接打断他,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晃了晃。
墨林离的手此时看起来甚至比朔离的还小一点,不过触手却是一片温润,说不上来的——
好捏!
“……”
对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墨林离从未与任何人如此接近过,在修真界,他的周身总是有护体灵气。
……奇怪。
是这样的感觉吗?
月色溶溶,灯火璀璨。
等到朔离拉着他钻入人群时,才恍然回过神。
对方好像已经完全忘却了之前的“报复”宣言,此刻已经完全被周遭的东西迷了眼。
明明说要带他来“见世面”,自己却是那个探头探脑,大呼小叫的家伙。
“师尊你看!那个是糖画?”
“啧,这画的也一般般嘛,那个兔子也太丑了吧。”
“居然还敢要这么贵,下次一定……老板你什么眼神?”
“还有那个,吹糖人儿?他怎么能把糖吹得那么薄?”
“哎能给我试试吗……行行行,我不碰,我就看看。”
“不是,我就摸了一下至于吗?好,我走了行吧。”
墨林离跟着朔离来往于小贩间。
他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来越热了。
……奇怪。
他细细的分出一片神识,去感应对方身上的体温。
凡界的事情他不是很了解,只是过于炎热总是不舒服。
——没有什么变化?
也是了,毕竟是修士,就算灵力和神识收到法则约束,肉身的强度也不会大变。
那为什么……
朔离拉着盯着地面的他,刚看完糖葫芦铺子,往前继续走去。
人流在身边倒退。
墨林离现在才发现,此时此刻,面色微红,低着头的人是自己。
在慢慢变热的人,也是自己。
“……”
耳根有些发烫。
这是一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反应,像是有细微的电流从被握住的手腕一路蔓延。
“哎呀,师尊。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朔离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她拉着他,熟门熟路地穿过拥挤的人潮,最后在一家烟火气最盛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卖各式卤煮和杂碎的小摊,一口巨大的铜锅里,汤汁翻滚,热气腾腾,散发着一股浓郁又霸道的香料气味。
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挥舞着大勺,手脚麻利地从锅里捞出各种食材,切好后浇上一勺滚烫的原汤,再撒上香菜蒜末,动作一气呵成。
周围已经围了好几桌食客,吃得满头大汗,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墨林离只是站在摊前,闻着那股混杂着肉腥和香料的复杂气味,眉头就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他事实上早已辟谷多年,过了这么久,唯一吃过的也就是朔离主动给他的灵果,更何况是这种……
五味混杂的凡俗之食。
“老板,来两碗爆肚,一碗多加辣,一碗……嗯,就不要辣了。”
朔离豪气地对摊主喊道,顺手从钱袋里摸出一块碎银拍在桌上。
她拉着墨林离在旁边一张空着的小木桌旁坐下,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师尊,这家可是城里最有名的老字号,我跟你说,他们家的卤汤,那是一绝。”
她一边说,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老板。
墨林离看着桌面那油腻腻的、不知被多少人摩挲过的痕迹,再看看周围那些吃得热火朝天的凡人,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没有说话,但全身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爆肚就被端了上来。
朔离的那碗红油滚滚,香气扑鼻,而摆在墨林离面前的那碗,则是清汤寡水,只有几片白生生的肚片和碧绿的香菜。
“来,师尊,尝尝。”
朔离将筷子塞进他手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先让这家伙吃点清淡的,待会再让他吃最刺激的。
哈哈!
“怎么不吃啊?师尊,你不会是……嫌弃吧?”
朔离故意拖长了语调,用一种夸张的、受伤的语气说道:“这可是我特意为你点的,你看,我都没让他们放辣,多贴心。”
墨林离没有犹豫,接过筷子。
那双素来只握剑的、白皙修长的手,稳稳地夹起了一片浸透了红油汤汁的肚片。
他没有夹自己面前的,却是直接夹了朔离面前的“最终挑战”。
红亮的辣油顺着肚片的纹理缓缓滴落,在白瓷碗的边缘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
朔离脸上的促狭笑意僵住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墨林离,将那片看起来就足以让寻常人舌头发麻的食物,用一种近乎于品鉴上古神器的庄重姿态,缓缓地、送入了口中。
一秒,两秒,三秒……
墨林离只是安静地咀嚼着,动作斯文缓慢,仿佛口中是什么绝世美味。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可是连她吃了都要猛灌几口水的重辣!
第143章 蝴蝶
身边这个缩水版的师尊,只是极缓地咀嚼着,清秀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他甚至没喝一口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不出丝毫勉强。
【“他吃了!他居然真的吃了!”】
朔离没理会识海里那个咋咋呼呼的剑灵,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墨林离的脸上,试图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没有。
除了……那双白皙的耳朵,耳垂的部分,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色。
就这点反应?
“师尊,”少年试探性地开口,“您……感觉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墨林离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算不上清澈的茶水,润了润喉咙。
然后,他抬起那双已经变成墨色的眼眸,看向朔离。
“尚可。”
“……”
朔离的报复计划,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
“怎么会这样……”
她颓然地,看着对面正慢条斯理喝着粗茶的墨林离,百思不得其解。
“师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用灵力把味觉给屏蔽了?”
墨林离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凡界法则之下,灵力运转滞涩,非到必要,不可妄动。”
“那你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吃下那些东西?”
“因为……是你给我的。”
朔离愣住了。
“哈?”
这是什么逻辑?
她给的就有金刚不坏之身加持吗?
朔离不信邪的自己夹了一块最中心的毛肚,将其反复吸满汁水后,递到对方嘴边。
“这个更好吃,师尊你尝尝。”
墨林离微微垂眸,看着那几乎要滴下油来的食物,又抬眼,对上朔离那双写满了“快吃,吃了你就输了”的、亮晶晶的眼睛。
没有丝毫犹豫,他张开嘴,将那片食物含了进去。
但墨林离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分毫。
“嘶——”
朔离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吃完后又安静喝茶的墨林离。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她又凑近了些,反复打量对方,墨林离喝茶的动作一顿,他与她四目相对了一会。
对方方才还只是耳根泛红,现在整个人都像被投入了滚水中的玉石,从内到外透着一股滚烫的赧然。
——脸现在才开始红?
脑内的灯泡试探的给出建议。
【“是不是辣度不够啊,你尝尝呢。”】
朔离坐回自己的位置,恶狠狠的啧了一声,拿起筷子自己吃了一口。
“咳——!”
她当扬红温。
报复行动,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宣告了发起者的完败。
朔离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茶壶,也顾不上干不干净,对着壶嘴就是一通猛灌。
冰凉的茶水稍稍压下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她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墨林离默默地将自己的那杯茶水推了过去。
朔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一把抓过,仰头饮尽。
“你……你到底是什么构造?”
少年缓过劲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对面那个从头到尾只动了动眉毛的家伙。
墨林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拿起自己的筷子,从那碗清汤的爆肚里,夹起一片,放进了朔离面前的空碗里。
“吃些清淡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
这算什么?
朔离愤愤地将那片清汤肚片塞进嘴里,化悲愤为食欲,三下五除二地将爆肚横扫一空(辣的用茶水去味再吃)。
付了钱,她拉起墨林离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师尊,走了走了,带你去见识见识凡间的娱乐活动。”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目标明确地朝着前方一处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走去。
那里锣鼓喧天,喝彩声此起彼伏,显然是有什么精彩的表演。
挤进人群,只见一块空地中央,一个精瘦的汉子正赤着上身,口中喷出数尺长的火焰,引得周围看客连连叫好,铜板像雨点一样被扔进他面前的铜锣里。
朔离看得津津有味,还煞有介事地对身边的墨林离分析起来。
“你看,他嘴里肯定含了猛火油,然后用特殊的运气法门将油雾化喷出,再用藏在牙齿里的火石引燃。”
“这门手艺的关键在于对喷油时机和角度的把控,稍有不慎,就得把自己烧成个火人。风险高,收益也高,属于技术活。”
墨林离只是安静地看着。
只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那个喷火的汉子身上,而是落在了身边正说得眉飞色舞的朔离脸上。
看完喷火,朔离又拉着他去看变戏法。
一个穿着八卦袍的老道士,正从一个空空如也的木箱里,接二连三地变出鸽子、手帕,甚至还有一尾活蹦乱跳的鲤鱼。
“这个简单。”
朔离一眼就看穿了门道:“箱子是特制的,有夹层。”
“你看他每次伸手进去的角度和停留的时间,都是固定的。鸽子和鱼应该是提前藏在袖子里或者袍子的暗袋里。”
她的话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看得入神,无人注意。
那老道士变完了鱼,又拿出一幅画卷,声称能将画上的蝴蝶变成真的。
朔离撇了撇嘴,刚想继续拆穿,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
她回过头,正对上墨林离那双墨色沉静的眼眸。
“别说。”
他只说了两个字。
朔离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不就是骗人的把戏吗?”
“他们……看得很高兴。”
墨林离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得目不转睛、满脸惊奇的凡人:“有些事,不必戳破。”
朔离看着他那张过分认真的脸,觉得好笑,她伸出手,摸了把对方的脑袋。
墨林离被她摸了头,也只是抬起那双墨黑的眼眸,安静地望着她,没有丝毫的不悦。
她得寸进尺:“师尊,你脑袋手感真好。”
“你喜欢?”
“当然喜欢,手感这么好。”
墨林离闻言,微微垂眸。
“……那以后也可以这般。”
老道士此刻正进行到最关键的环节,他将那幅画着蝴蝶的画卷展开,口中念念有词——
随即猛地一抖。
画卷之上,竟真的飞出数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引得围观的百姓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朔离眨了眨眼,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话,本能的想收回手。
动作在空中的那一瞬——
墨林离却伸出手,主动反握住了她的。
因为他的手目前比她而言小了一些,无法完全包裹住她的掌心,于是对方便换了一个握法,只是覆盖住她的手背,顺势裹住四指。
那几只由障眼法变出的蝴蝶,在人群的惊叹声中飞舞了一圈,便悄然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夜色里。
周围的看客纷纷鼓掌叫好,慷慨地将手中的铜钱扔向老道士面前的铜锣。
手心手背相贴。
朔离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他。
对方依旧是那副缩水后的少年模样,乌黑的发,墨色的眼,少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多了一份人间的烟火气。
他没有看她,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熙攘的人群里,仿佛刚刚那个主动握住她手的举动,只是一个无意识的行为。
第144章 灯王(8.4 四百加更)
墨林离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远方收回,他侧过脸。
“方才,看他们时,皆是如此。”
意思是,他看到周围那些成双入对的凡人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他也学着这么做?
朔离撇了撇嘴,正要抽开手,却发现他握的紧,只得作罢。
“行吧,不过你怎么不学点别的?”
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看起来和墨林离此刻年龄差不多的少年,对方正傻乐着放鞭炮。
“……”
墨林离一言不发。
算了,牵着就牵着吧,手感还不错呢。
街道上的热闹还在继续,仿佛永无止境的庆典。
朔离拉着他,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行,那只被握住的手,从最开始的些微僵硬,到后来也便习惯了。
不一会,朔离就又发现了一处人潮涌动的地方,她扯着墨林离就跑了过去。
此处,居然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塔楼,在其下,一小厮服饰的家伙敲锣吆喝着。
“摘灯王了,摘灯王了!”
那小厮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敲锣敲得更起劲了,他喊道:“诸位乡亲父老,俊男靓女!今儿个是新春佳节,咱们城主特设此‘摘星楼’,广邀天下英雄豪杰前来挑战!”
他伸手一指身后那座由木头和彩纸临时搭建起来的、足有五层楼高的塔楼。
塔楼的每一层飞檐下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兔子灯、鲤鱼灯、走马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而在那最高处,塔顶的尖尖上,孤零零地悬着一盏巨大的莲花灯。
那莲花灯制作得极为精巧,层层叠叠的花瓣宛如真物,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宛如一轮坠入凡间的明月。
“看到那盏‘灯王’了没有?”
“谁能凭自己的本事,不借外力,徒手攀上这摘星楼,取下那盏莲花灯,谁便是今夜的‘摘灯王’!”
“不仅这盏独一无二的莲花灯王归他所有,城主大人更有百两银子相赠!”
百两银子!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就在这时,第一个挑战者已经登扬了。
那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他脱去上衣,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在腰间系紧了布带,一个助跑便冲向灯塔。
他手脚并用,动作看似粗犷,却十分有力,像一只壁虎般紧紧贴着塔身,竟真的让他一节一节地向上攀爬而去。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
“这就有人上了!”
“不会灯王这就被拿了吧?这么快?”
“哎,今年真是人才辈出啊……”
“你们看到了吗!”
那壮汉在试图够到第三层飞檐时,手臂却一软,与此同时,脚下也跟着打滑,人群中一阵惊呼。
“要掉下来了!”
“这下摔得可惨——”
“哟。”
男人茫然的睁开眼。
是少年含着笑的脸。
朔离轻巧的踏上第二层,顺手抓住对方,接着一甩,还在发愣的人就这样被她轻巧的放回地面。
那被救下的壮汉还瘫坐在地上。
他一脸恍惚地望着自己毫发无伤的双手,又抬头看向那已经站上第二层飞檐的少年,半天没回过神来。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上。
“那……那是谁家的公子?”
“天啊,他怎么上去的?你们看清了吗?”
“好……好快的身手!”
方才还在敲锣吆喝的小厮,此刻也张大了嘴巴,铜锣从手中滑落,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却浑然不觉。
朔离站在飞檐之上,夜风吹拂着她的衣摆与发丝,她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目瞪口呆的人群,继续向前。
“喂,下面那个,”朔离的声音不大,“我现在开始挑战,没问题吧?”
“啊?哦!没、没问题!公子您请!”
那小厮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捡起地上的铜锣,扯着嗓子喊道:“又有英雄好汉挑战摘星楼啦——!”
与先前那壮汉手脚并用的笨拙攀爬不同,朔离的动作轻盈得不像话。
她脚尖在塔身的木质结构上轻轻一点,身体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向上飘起数尺。
常人眼中难以落脚的雕花窗棂、光滑的立柱,在她脚下都变成了最稳固的借力点。
那些挂在飞檐下的花灯,在她经过时甚至连摇晃都未曾有过。
地面上的人群已经彻底沸腾了。
“神仙!这是神仙下凡了吧!”
“这……这还是人吗?是不是会飞啊!”
就在第三层的一个木柱前,朔离轻盈的动作一滞,脚下似是打滑——
那一下的停顿极其短暂,甚至在大多数人眼中,只是少年向上攀登时一个正常的换气与调整。
下一瞬,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朔离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向后坠落。
“啊——!”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尤其是那些方才还在为她喝彩的姑娘们,此刻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纷纷用手帕捂住了嘴。
就在身体下坠了不过一丈的距离时,朔离的双脚在空中精准地勾住了下一层飞檐探出的一角。
她的身体如同灵巧的燕子,绕着飞檐轻盈地翻了一圈,借助这股旋转的离心力,非但没有继续下坠,反而如同一支离弦之箭,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径直朝着塔顶冲去。
这一下的变故,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从惊险坠落到绝地反击,不过是眨眼之间。
接下来的这扬攀登,这种事情时常发生。
朔离时不时的就会“打滑”或“误触”,却又在人群的惊呼声中看似险之又险的继续向前。
人们的情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从惊呼到赞叹,从担忧到狂喜,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人群中,有一位老者此刻捋着胡须,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赏。
“好身手,好胆识!更难得的是这份举重若轻的从容,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
他身旁的书生附和道:“老先生所言极是,看他这般游刃有余,方才那些险情,想来皆是这位公子为博我等一笑,刻意为之。”
“能将如此凶险的攀爬变得如戏耍般有趣,此等心性,当真令人佩服。”
“是啊,这摘灯王的活动本就是为了炒热气氛,这公子本可轻松的爬到顶层……”
城主设的活动要是一开始就被拿了头筹,那也就没有什么看头了。
而朔离,正是用另一种方式让气氛活跃,既能带火人群让主办方满意,又能好好的拿到奖励。
那边的墨林离,在朔离踏上摘星楼的那一刻,便成了人群中唯一一个安静的孤岛。
他没有像周围人那样发出惊呼或喝彩。
墨色的眼眸,只是安静地、专注地追随着塔上那道灵动的身影,将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地映入眼底。
他看着朔离在飞檐上如履平地,看着她故意制造险情引得人群惊呼,看着她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狡黠又得意的笑。
她总是如此。
无论是在那方光怪陆离的修真界,还是在纷杂的红尘凡世。
耀眼得……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她那如同杂耍般的精彩表演中时,朔离已经来到了最后一层。
她脚尖在最后一层飞檐上轻轻一点,身体借力向上腾空,一个轻巧的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了塔顶那片不足一尺见方的平台之上。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如同飞鸟归巢。
塔顶的风比下方要大得多,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
那盏巨大的莲花灯王就悬在她的头顶,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触手可及。
朔离伸手,轻松地将那盏制作精美的花灯摘了下来,提在手中。
她站在塔顶,一手提灯,一手负于身后,低头俯视着下方那一张张仰望的、充满震惊与崇拜的脸庞,倏地,注意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灯王!是摘灯王!”
“赢了!他赢了!”
“太厉害了!我天哪,这样太帅了吧……”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朔离没有选择原路返回。
她提着灯,走到了塔檐的边缘,纵身一跃。
“啊——!”
人群再次发出一片惊呼,就连那刚刚还在为朔离喝彩的小厮,也吓得腿一软,差点没坐到地上去。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在最后一刻出了差错。
然而,朔离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并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般狼狈落地。
她在下落的过程中,双脚精准地在第四层、第三层的飞檐上一踩一借,如同踩着无形的阶梯,轻盈地、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甚至那些家丁和仆人都没有回过神——
少年落于她眼前。
柳嘉芊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位公子,你……”
方才在桥边那个衣衫朴素、为弟弟生计而泣不成声的少年,与此时站在塔下、万众瞩目、意气风发的人。
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在她脑海中诡异地重叠、交织。
那盏流光溢彩的莲花灯,就这么被朔离随手递了过来。
“这位小姐,祝你新年快乐啊。”
第145章 放河灯
灯身上还带着少年指尖的余温,暖黄色的光晕映在她那张写满了错愕的脸上。
“我的天,这灯王……就这么送人了?”
“送给柳家小姐了!你们看到了吗?这简直是英雄配美人,一段佳话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如此风流倜、咳,如此英雄气概!”
少女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脸颊更是烫得能烙饼。
英雄?
还是……骗子?
“你……你不是说……你弟弟……”
“哦,那个啊。”
朔离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坦荡又无赖。
“我弟弟他现在好得很,就不劳小姐挂心了。”
说完,她冲着柳嘉芊俏皮地眨了眨眼,那模样,哪有半分凄惨,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这……”
“我弟弟他真没事——哎?”
朔离被什么人抓住了手。
那只手不大,甚至比她自己的手还要小上一圈,但力道却出奇的稳。
少年回过头,正对上墨林离那双墨色的眼眸。
他依旧是那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静静地站在她身侧,乌黑的发丝垂在颊边,神情是一贯的平静。
若非那紧紧握着她不放的手,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举动有何异常。
脑内的霜华发出一声疑惑的音节。
朔离呃了一声,她对柳嘉芊指了指墨林离:“你看,他没事吧,生龙活虎的——”
话语未尽,她就被墨林离拽走了。
“等等,师尊!我还没拿钱呢!”
“你着急什么呀,我拿了就走,马上,马上。”
柳嘉芊在原地抱着花灯,终于回过了神。
生平第一次,有了那样的勇气。
她向前跑了几步。
“这位公子,你……你如何称呼呢?”
少女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穿透了周围鼎沸的欢呼,清晰地传到了朔离的耳中。
对方刚拿了银两,就又被拖走了,她转过头,对柳嘉芊随口应声。
“朔离啦。”
柳嘉芊的家丁和丫鬟们在身后赶来,伴随着喧嚣的人声。
她有些恍然的抱着那盏灯王。
朔离。
好奇怪的名字。
“小姐,你刚刚真是吓死我们了,怎么突然跑这么快?”
“我、我没事……”
丫鬟们上前,小心的替她整理有点凌乱的发髻,少女的视线却再次不自觉地移动,尝试在人群里寻找那个黑色的身影。
一无所获。
……朔离。
---
“哎!师尊,我衣服要掉了,别扯呀。”
墨林离拉着她,步履不算快,径直将她带离了那片喧嚣的核心,拐进一条先前走过的、僻静无人的小巷。
巷子里的光线昏暗下来,只有远处街市的灯火。
他仰头看她。
“为何要给她灯?”
“啊?”朔离正忙着把银子装回钱袋,闻言愣了一下,“哦,那个啊。”
“我看她长得挺好看的,送个灯怎么了?反正之前照你所说,我这也算是‘偿还因果’。”
“……”
墨林离没说话,他只是盯着她看。
“你盯着我干嘛。”
朔离啧了一声,也盯着他看。
他仰头继续看她。
她也低头看他。
二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僵持之中,朔离恶相胆边生。
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墨林离的脸颊,轻轻向两边扯了扯。
那柔软的脸颊肉,摸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好。
朔离甚至得寸进尺地揉了揉。
“师尊,你不反抗一下吗?”她又捏了一把,“你这样很没面子的。”
墨林离抿了抿唇,没说话。
少年于是再次在这扬对视的战争中落败。
她叹了口气,接着,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拿出一颗小小的雪狸花灯,在他面前晃了晃。
“喏。”
“师尊,这个是给你的,我当时可是因为它才上台的。”
这是朔离当时顺手拿的,她的动作极快,也无人注意到。
看墨林离刚刚那样,朔离估计是自己这个脑子不对劲的师尊也想要这种凡界的新鲜玩意,就给他了。
本来还想卖掉的。
那盏雪狸花灯小巧玲珑,用银色的丝线勾勒出猫咪蜷缩的可爱模样,两颗黑豆似的眼睛炯炯有神,柔和的烛光从宣纸内透出,活灵活现。
墨林离的视线终于舍得从朔离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移开了。
过了会,他沉默地伸出手接过。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点暖意。
“……你不是为了银子吗?”
正忘形着的朔离梗了梗,她眼神飘忽:“呃,那个占六分,这灯也占四分。”
“……只有四分?”
“五分,五分!”
她看墨林离又要开口说什么,倏地想起了刚刚自己路过桥看到的扬景,急忙转移他的注意力。
“师尊,好像他们这里有……什么把灯丢水里的活动?”
霜华开始在脑内给朔离科普。
【“那是放河灯啊!”】
【“就是把写了愿望的灯放到水里,顺流而下,祈求神明保佑愿望实现,是凡人的一种习俗。”】
朔离听完,摸了摸下巴,扭头看向身边正捧着雪狸花灯,一脸若有所思的墨林离。
“师尊,”她笑嘻嘻地凑过去,“走,带你去玩个更好玩的。”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墨林离的手,然后兴致勃勃地朝着河岸边人最多的方向走去。
河岸边果然比长街上还要热闹几分。
无数盏各种形状的河灯,如同散落的繁星,漂浮在漆黑的河面上,随着水波微微荡漾,汇成一条璀璨的光带,缓缓流向远方。
热闹的河岸边,有不少卖河灯的小摊。
朔离拉着墨林离,径直走到一个看起来最热闹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她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最简单的纸折莲花灯,也有做工精巧的鱼形灯、鸟形灯,琳琅满目。
“婆婆,您这灯怎么卖呀?”朔离开口问道,声音里满是好奇。
老婆婆抬起头,看到朔离和她身边那个样貌精致、气质独特的少年,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公子是要给心上人买灯吗?”
她指了指那些成双成对的鸳鸯灯:“这种最是吉利,求个好姻缘,灵验得很。”
朔离闻言,眼前一亮。
“我能给我和灵石买一对吗?”
第146章 为所欲为,如你所愿
“……灵石?”
朔离摆了摆手,托腮思考了会,随手就挑了一盏灯,付钱走人。
她主要是来凑热闹玩玩的。
朔离拿着那盏普普通通的莲花灯和两支笔,拉着墨林离走到了河岸边。
这里的石阶上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他们提着笔,在自己的花灯上写着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灯放入水中,双手合十,闭目祈愿。
“师尊,”朔离找了个相对空旷的位置,将东西塞给墨林离,“来,展现你才艺的时候到了。”
墨林离捧着那只小小的雪狸灯,又看了看手中的笔,墨色的眼眸里写满了不解。
“做什么?”
“许愿啊。”
朔离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周围的人:“你看他们,都在写自己的愿望。你也写一个。”
她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心诚则灵,说不定你写了,天上的神仙看到了,就帮你实现了呢?”
【“他自己就是神仙了,还用求别人?”】
霜华在朔离的识海里发出了精准的吐槽。
“我从不许愿。”
墨林离安静的看着她。
“天道无情,从不会听取妄念……我想要的,只会靠自己得到。”
“……行行行,那我自己一个人玩。”
朔离撇了撇嘴,一把抓起笔,开始在自己的莲花灯上落笔。
墨林离捧着灯,乖巧的坐着,视线自然而然地偏向她。
他很好奇,她会许下怎样的愿望。
以朔离的性子,大概会是……“灵石堆成山”?
或是“天下美食尽入我口”?
片刻后,朔离写完了。
她满意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然后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将那莲花灯举到墨林离面前。
只见那素白的灯面上,用一种张扬肆意的笔迹,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
「为所欲为。」
字迹的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正在咧嘴大笑的Q版人像。
“怎么样,师尊?”朔离得意地扬了扬眉,“我的愿望,够不够宏伟?”
墨林离看着那四个字,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幼稚的涂鸦。
为所欲为。
这四个字,听起来狂妄至极,却又……纯粹得惊人。
修仙者求长生,求大道,求飞升,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挣脱一切束缚,达到真正的随心所欲吗?
“……尚可。”
“什么叫尚可啊,这叫志向远大!”
朔离不满地撇了撇嘴,她戳了戳他手里的笔,又将他怀里那盏小小的雪狸灯拿了过来,放在他面前的石阶上。
“到你了,师尊,快写。”
她催促道:“不写不许走。”
墨林离低头看着手中的毛笔,又看了看面前那盏无辜的雪狸花灯,眉头再次蹙起。
他活了上百年,平魔域,镇剑魂,守宗门。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
打,不能打。
说,说不过。
“我……”
“别说你不会写字。”
墨林离:“……”
他确实会写,不仅会,而且书法造诣极高,只是他从不用笔墨记录任何东西。
因为真正重要的“法”与“理”,都已刻在他的神魂之中。
见对方迟迟不动,朔离干脆直接挤到他身边坐下,胳膊肘碰了碰他。
“师尊,你就写一个嘛,随便写什么都行。”
她循循善诱,“就当是……入乡随俗,体验一下凡人的乐趣?”
墨林离握着笔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他侧过头,能看到朔离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里面充满了期待和……看好戏的狡黠。
最终,在朔离那执着的目光注视下,墨林离妥协了。
他拿起笔,蘸了墨。
然而,他并没有在自己那盏雪狸灯上写字。
而是俯下身,将笔尖,轻轻落在了朔离那盏已经写了字的莲花灯上。
朔离愣住了。
“哎?师尊你干嘛?这是我的灯!”
墨林离没有理会她的抗议,笔锋在纸面上游走,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很快,在朔离那四个“为所欲为”的大字旁边,出现了一行清隽飘逸的小字。
字体与朔离那张扬的风格截然不同,笔画风骨内敛,却又透着一股凌云的剑意。
朔离好奇地凑过去看。
那行小字是——
「如你所愿。」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没有署名,就那么安静地依偎在“为所欲为”的旁边。
“既然你的愿望是‘为所欲为’。”
墨林离的视线从灯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我的愿望,便是让你‘如愿’。”
第147章 “救援”到来
“师尊,这样我一个灯就算是有两个愿望了,不会没作用了吧?”
墨林离闻言,那双墨色的眼眸凝视着灯上那两行风格迥异的字迹,似乎在认真思考她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片刻后,他给出了回答。
“是你让我写的,没有说写哪。”
可恶。
“……”
朔离耸了耸肩,她拿起自己的莲花灯,直接宣布。
“走了走了,放灯去!”
墨林离也跟着起身,手里依旧捧着他那盏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的雪狸花灯。
两人走到河岸边的石阶尽头,这里的水流相对平缓,是放灯的最佳地点。
朔离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那盏写着两个“愿望”的莲花灯,轻轻放入冰凉的河水中。
烛火在水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莲花灯在原地打了个旋,然后便顺着水流,晃晃悠悠地,朝着那片璀璨的灯河漂去。
周围是凡人或高或低的祈愿声,是恋人间的低声软语,是孩童的嬉笑打闹。
朔离看着那盏灯越飘越远。
其很快就汇入了那片由千万个愿望组成的光海之中,再也分不清哪一盏是自己的。
真好啊。
还记得,曾经也有人……
“……”
算了。
回忆时间结束,朔离懒洋洋的发问:“师尊,你的灯呢?不放吗?”
身后没有传来回答。
少年疑惑地转过身,却看到墨林离正坐在她的身侧,手里捧着那盏雪狸灯。
“呃,师尊,这么宝贵?你不会想留着吧?”
“嗯。”
少年凑近了一些,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身侧这个缩水版的师尊,忍不住笑。
“不是吧,师尊。”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你还真想把这个带回去啊?”
【“剑尊大人估计是没玩过,觉得新奇罢了。”】
霜华在朔离的识海里发表着自己的高见。
朔离又微微俯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盏雪狸灯的纸面。
墨林离闻言,只是抬起眼帘,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她那根不安分的手指拨开。
他没有说话,但那动作里的维护之意,却表达得清清楚楚。
“啧。”
朔离撇了撇嘴,收回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说吧,为什么不放?是不是觉得这小东西长得像你,所以舍不得?”
她这话纯属胡说八道,毕竟雪狸跟这个白毛,除了色号相近,根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墨林离的目光在手中的雪狸灯和朔离的脸上来回移动了一下,片刻后,他给出了一个让朔离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的答案。
“它很好看。”
“……哈?”
“是你送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言下之意,因为是她送的,又因为好看,所以要留着。
朔离想到了什么,随口一提。
“那我之前送的……呃,那个花你也留着?”
墨林离淡淡的回答。
“对,我将它养在倾云殿的暖玉池中。”
朔离彻底没话说了。
她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师尊,您还真是有收藏癖啊。”
“那些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理都可以。”墨林离纠正道。
话音刚落,那盏雪狸灯就不见了,想来是被他放到空间里去了。
“行行行,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朔离摆了摆手,拉着他从河岸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灯也放了,热闹也看了,接下来……”
“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再次穿行于摩肩接踵的市井长街,朔离的目标很明确——找一家看起来最气派、菜品最丰富的酒楼。
【“吃什么吃,你刚刚不是才吃过两碗吗?”】
霜华的声音在朔离的脑海里响起,带着不解。
【“你的肚子是无底洞吗?”】
“你懂什么,”朔离在心里懒洋洋地回了一句,“那叫开胃菜。”
“正餐,现在才要开始。”
她拉着墨林离,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在人流与各种食物香气交织的夜市里穿梭。
烤肉串的孜然味,糖炒栗子的甜香,桂花糕的清雅……
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
朔离正兴冲冲地在人群里搜寻着下一处美食据点,冷不防的——
“……朔师弟。”
“朔师兄!!”
一道粉色的身影冲上前,抱住了她。
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香气的柔软触感,以及那声满含惊喜与依赖的“朔师兄”,让朔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到那颗埋在自己肩头的、熟悉的黑色小脑袋,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宕机的。
洛樱?
她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在洛樱身后站着的,是神色罕见有些冰冷的聂予黎,在见到朔离后,那种紧绷的神色才缓和了些许。
“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樱听到朔离的声音,才像是终于确认了眼前人的真实性,她缓缓松开手,抬起头来。
那双清澈的杏眼此刻微红,眼眶里还蓄着一层晶莹的泪光,要掉不掉,看起来委屈极了。
“朔师兄,我们、我们找了你好久。”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少女肩膀上的“煤炭”也适时地探出小脑袋,用那双金色的竖瞳瞥了朔离一眼,然后又懒洋洋地缩了回去。
总算找到这个蠢货了,害得他跟着这两个家伙奔波劳碌。
“找我?”朔离更茫然了,“我不是……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
聂予黎大步上前,在洛樱放开手后,反反复复的审视少年,确认其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你知不知道,你给林家发的简讯……我……我都以为……”
朔离看着聂予黎那张写满了后怕与责备的脸,又看了看旁边还在抽噎的洛樱,最后视线落在了紧握着自己手腕不放的墨林离身上。
扬面一度十分混乱。
“不是……什么简讯?”
朔离一头雾水:“我给林会琦发简讯,是让她派人来救济我啊。”
聂予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你发的简讯,只有断断续续的‘死’、‘救’、‘凡界’几个字,随后便再无音讯。”
“林师妹察觉不对,立刻联系了我。”
他顿了顿,声音里依旧带着无法消散的余悸:“我试着联系你,却发现你的宗门令牌毫无反应……”
洛樱在一旁听着,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我们……我们真的很担心师兄……”
朔离这才明白过来。
敢情是林会琦那个不靠谱的客卿令信号不好惹的祸。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开始四处乱瞟:“那什么……这不就是个小小的意外嘛,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
“活蹦乱跳?”
聂予黎重复着这四个字,他那双正直的琥珀色眼眸中,此刻竟罕见地燃起了一丝薄怒。
他很少对朔离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但这一次,那份从宗门一路疾驰而来的担忧与焦灼,让他无法再保持往日的沉稳。
“若不是林师妹动用家族秘法,强行锁定了你最后失联的大致方位,我们甚至不知道你竟独自一人来了凡界!”
“我不是独自呀。”
朔离理直气壮地指了指旁边那一小点墨林离。
“这不是我师尊也来了吗?”
“……”
三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那个被朔离指着的、牵着她手腕不放的黑发少年身上。
聂予黎的眉头蹙得更紧。
洛樱也止住了抽噎,害怕地打量着那个比朔离还要矮上一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极为好看,墨发墨瞳,肌肤瓷白,气质干净得不像凡尘中人。
只是他此刻抿着唇,一言不发,那双墨色的眼眸平静地回望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却莫名地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是……墨师叔?”
“对。”
第148章 《返璞归真红尘渡厄无上心经》
那个常年闭关,神龙见首不见尾,清冷如高天孤月的剑尊墨林离?
变成了眼前这个……文弱无害的黑发少年?
“朔离,你……”聂予黎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逻辑重新上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不可拿师叔的名讳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
朔离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然后煞有介事地凑到聂予黎耳边,用一种故作神秘的音量说道:“五千哥,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师尊他老人家,最近在凡界修炼一种绝世神功,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导致外表变成这样,还变得……嗯,有点黏人。”
她一边说,一边还煞有其事地对着墨林离挤了挤眼睛。
被点名的墨林离,只是安静地回望着她,仿佛默认了朔离的这番说辞。
这番漏洞百出的鬼话,聂予黎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
他正要开口驳斥,旁边的洛樱却已经信了三分。
少女看着那个被朔离“保护”在身侧的黑发少年,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担忧又一次漫了上来。
原来……原来师尊是为了修炼神功,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而且,师尊也没那么……吓人了。
她小声地开口,带着几分试探与关切:“那……师尊他,身体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要紧。”
朔离大手一挥,推了把墨林离。
“你看,除了个子小了点,头发黑了点,是不是跟平时一样精神?”
被推到前面的墨林离,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
他回头疑惑的看了朔离一眼。
墨林离那一下轻微的踉跄,在洛樱眼中,无疑是“修炼途中体虚力竭”的铁证。
她快步上前,想要搀扶,却又因对墨林离根深蒂固的敬畏而不敢轻易触碰,只能伸着手,在一旁干着急。
“师尊,您……您没事吧?”
他平静的回应:“无碍。”
“朔离。”聂予黎的声音沉了下来,“既然师叔身体不适,那我们更应该即刻护送你们返回宗门。”
“宗内有最好的灵药和静室,比这凡人市井不知好上多少倍。”
“不行!”
朔离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他这功法,必须在凡界这种没有灵气的地方才能修炼,一回到宗门,灵气倒灌,会前功尽弃的!”
“这是何种功法,如此凶险?”聂予黎追问。
“这个嘛……”朔离眼珠一转,“叫……叫《返璞归真红尘渡厄无上心经》,听名字就很高深吧?总之,目前没练完。”
她随口胡诌了一个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功法名字。
聂予黎:“……”
洛樱:“哇,听起来好厉害……”
赤霄在洛樱怀里翻了个白眼,差点没忍住发出嗤笑声。
这个蠢货,编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
此时,朔离眼神飘忽,墨林离一如既往的面瘫脸,而身侧的洛樱满脸担忧——聂予黎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罢了,一切……依你便是。”
“好耶。”
某人立刻欢呼。
男人叹了口气,他拿出宗门令牌,准备发送讯息,过了会,却无事发生。
“五千哥,凡界这里不能传音,这里也不大能用灵力。”
“……”
聂予黎默默收回令牌和一堆即将要来回试的法器。
上次他来凡界还是多年前(修真界的多年),没想到此界的禁制居然这么严格了。
不过……迟早他们也会找过来的。
“……既如此,今夜我们便暂住城中客栈,也好有个照应。”
他思虑周全地安排着:“明日一早,我们便从正面传送门离开。”
“住什么客栈啊,多浪费钱。”
朔离立刻反驳,她拍了拍自己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豪气冲天。
“今晚所有消费,由我买单!咱们玩个通宵,明天直接回去!”
洛樱闻言,眼睛一亮,小脸上写满了期待:“真的可以吗?我们……可以和朔师兄一起逛夜市吗?”
她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热闹的凡人集市,心中早已是好奇不已。
“当然可以!”朔离得到了盟友的支持,更加理直气壮,她一手拉着墨林离,另一只手顺势就想去拉洛樱。
那只手,在即将触碰到洛樱手腕的前一刻,被另一只手从旁截住了。
是聂予黎。
“朔师弟,注意分寸。”
他看着朔离,语气温和却坚定:“我与你同行,护着她便可。”
朔离挑了挑眉,看着聂予黎那副“护花使者”的架势,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状况外的洛樱,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被聂予黎握住的手腕上。
她撇撇嘴,学着戏文里的腔调说道:“哎呀,是师弟我唐突了。”
“大师兄教训的是,师弟我日后一定注意,绝不再犯。”
“……朔离。”
聂予黎被她这番插科打诨弄得没脾气,只得松开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走走!”
少年立马恢复了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一手依旧牵着一声不吭的墨林离,另一只手则在空中挥舞着,像个摇旗呐喊的将军。
“下一站,美食区!保证让你们吃得走不动道!”
洛樱眼中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她抱着怀里的“煤炭”,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就这样,一个画风清奇的四人(一龙)小队,正式汇入了凡界新春夜市的滚滚人潮之中。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兴致最高的朔离。
她像个真正的东道主,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地向身后的“乡巴佬们”介绍着凡间的种种新奇事物。
“师妹你看那个,叫面人,用染了色的糯米捏的,能捏成各种神仙妖怪的样子,不过中看不中吃。”
“五千哥,那边那个是卖杂耍的,胸口碎大石,看到了没?纯粹的物理攻击,不掺一点灵力。”
洛樱认真的听着朔离的讲解,先前在凡界,她也只是在小山村里,这居然算是她第一次进城。
聂予黎的注意力却大半都放在了护着朔离和洛樱上,他走在二人外侧,为她们不动声色地隔开拥挤的人流。
而墨林离,依旧被朔离牵着,像个漂亮的挂件。
墨色的眼眸安静地扫过周围光怪陆离的一切,对朔离的讲解不置可否。
在朔离和洛樱围在摊贩前的一个间隙,聂予黎注意到他一直攥着少年的手。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墨师叔。”
墨林离闻声,缓缓抬起那双墨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人。
“您如果不适,我可以替朔师弟照顾您,她生性莽撞,容易冲撞人。”
墨林离语气平淡:“不必。”
“……真的不必?”
此时,朔离已经又要冲到不知哪里去了,那副模样让聂予黎又叹了口气。
“不必。”
说着,墨林离抓回了要撒手没的朔离。
“啊,师尊,你别拽我,干嘛!”
第149章 糖画
聂予黎看向那个被墨林离拽着手腕,一脸不情不愿的朔离,摇了摇头。
罢了……
“师妹,你在看什么?”
朔离凑了回来,好奇地探头看向洛樱和聂予黎面前的小摊。
那是一个卖糖画的摊子。
上了年纪的摊主正用一柄小铜勺,舀起锅中金黄滚烫的糖稀,手腕翻飞间,一条栩栩如生的糖龙便在石板上成型。
洛樱看得目不转睛,一双杏眼闪烁着惊奇的光。
“朔师兄,你看,他能用糖画画。”
“这个多丑啊,就这——”
【“这个叫糖画,是凡间一种很受欢迎的吃食,讲究的是一个‘稳’字。”】
“这个我懂!”
朔离立刻切换回导游模式,她清了清嗓子,立马复述脑内霜华的科普,满脸懂行:“这叫糖画,是凡间一种很受欢迎的吃食,讲究的是一个‘稳’字。”
她还煞有其事的补充了一句。
“手稍微一抖,一条龙就可能变成一条虫。”
那摊主是个精瘦的老汉,闻言抬起布满皱纹的眼,乐呵呵地看着朔离。
“这位公子好眼力!我这糖画,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准、快!”
“不错不错。”
朔离理所应当地点点头,一副前辈指点江山的派头。
“不过你这龙画得,神韵差了点,龙头不够霸气,龙身不够灵动。”
“还不如画个……嗯,画个我。”
那老汉一怔,随即被逗乐了:“哈哈,公子说笑了,这人像可不好画。”
“有什么不好画的?”
朔离兴致上来了,她直接从钱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往摊子上一拍:“老板,家伙借我用用,今天我就让你开开眼,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丹青圣手。”
那老汉见有钱赚,自然是眉开眼笑,连声说好,将那柄小铜勺和石板都让了出来。
朔离撸起袖子,有模有样地舀起一勺滚烫的糖稀。
她手腕一抖,糖稀便如同一条金色的细线,在石板上飞速流淌。
洛樱和怀里的煤炭同时探出小脑袋。
聂予黎四处观望,确认此时安全后,侧身安静的注视朔离的动作。
就连一直被牵着的墨林离,也抬头看她。
【“你还会画画?我怎么不知道?”】
霜华在朔离的脑海里发出惊奇的疑问。
“我就没有不会的东西!”
朔离得意洋洋的在脑内回复。
半晌后,少年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功成名就的得意。
“好了!大功告成!”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那块石板。
只见石板之上,一坨线条扭曲、轮廓诡异、看不出任何具体形状的金色糖块,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空气又弥漫起了尴尬的气息。
“噗——”
最先没忍住的是洛樱,少女用手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小脸通红。
聂予黎也是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他连忙别过头去,用一声轻咳掩饰了自己的笑意。
【“这就是你说的丹青圣手?这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被门夹过的烧饼吗?!”】
“咳!”
朔离梗着脖子强行解释:“这是……这是艺术!你们凡夫俗子是不会懂的!”
“艺术?”
那摊主老汉凑过来看了一眼,被这奇怪的词整的愣了愣,表情一言难尽:“公子,您这……要不还是我来吧?”
朔离黑着脸,一把将那坨“艺术品”铲了起来,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嘎嘣”一声。
又脆又硬,还带着点焦苦味。
“你画,我看着,待会我就会画了。”
那老汉被朔离那股不服输的劲头逗得直乐。
他接过朔离递回的铜勺,手腕灵巧地一转,糖稀在石板上行云流水般游走。
不过片刻,一条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的糖龙便跃然于板上,鳞片分明,龙须飘逸,与朔离那坨“艺术品”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她凑在旁边,边咬着那团“烧饼”,边看,眼睛一眨不眨。
那老汉将画好的糖龙铲起,递给了一旁早就望眼欲穿的洛樱。
洛樱受宠若惊地接过,小脸泛红:“谢谢伯伯,可是……我没有钱。”
“嗨,姑娘说哪里话。”老汉摆了摆手,爽朗地笑道,“这位公子已经付过了。”
洛樱闻言,感激地看了看老汉,又转头看向一旁已经准备再次大展身手的少年,眼里的笑意像是要融化了手里的糖。
朔离将那坨被自己命名为“抽象派大作”的焦糖饼啃完,抹了抹嘴,又一次信心满满地站到了石板前。
“老板,再来一次!”
她拍了拍胸脯,对着一脸看好戏的老汉说道:“刚刚只是热身,这次我肯定行。”
“好好好,公子您请,今儿个我这摊子就给您用了!”
朔离轻哼一声,重新拿起那柄小小的铜勺,再次舀起糖稀。
这一次,她的动作明显与方才有异。
朔离没有立刻下勺,而是停顿了片刻,脑海中飞速回放着方才老汉的每一个动作——
手腕的角度,糖稀流下的速度,线条交汇的节点……
一切数据,在脑海中被迅速解构、分析、重组。
“……原来如此。”
她低声呢喃了一句。
“成了。”
这一次,她手腕的动作稳健而流畅,糖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精准的控制下,于冰凉的石板上勾勒出灵动的线条。
没有丝毫的迟疑与停顿,一气呵成。
当她放下铜勺时,一个与“煤炭”有七八分相似,但更为Q版可爱的糖画小龙,正威风凛凛地趴在石板上。
它有着圆滚滚的肚子,短短的四肢,一条小尾巴俏皮地翘着。
最传神的是那双眼睛,被朔离用两点极细的糖线点出,竟有几分活灵活现的懒散。
“哇——!”
洛樱第一个发出惊叹,她捂着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满是不可思议。
“朔师兄!你、你画得好可爱啊!”
老汉看得目瞪口呆,他端详着石板上那只活灵活现的糖画小龙,又抬头看了看朔离,啧啧称奇。
“公子……公子您真是天纵奇才啊!老汉我画了一辈子糖画,还从未见过学得这么快的!”
“那是。”朔离得意地将那只糖画小龙铲了起来,在洛樱面前晃了晃。
“师妹你看,是不是比你那只霸气多了?”
洛樱手里捧着那条威风凛凛的糖龙,又看看朔离手中那只Q版呆萌的小龙,用力地点了点头,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嗯!朔师兄画的这个,好可爱!”
朔离将那条Q版的小龙丢给了某条现在还在少女肩膀上发愣的煤炭。
“喏。”
赤霄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前爪,接住了这件“贡品”。
温热的触感从爪垫传来,带着一丝粘腻。
他低头看了看爪中那只被画得憨态可掬的糖龙,又抬起金色的竖瞳,瞥了一眼那个正得意洋洋接受众人赞美的蠢货。
【幼稚。】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那只糖龙,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味道……还行。
“你看,它很喜欢呢。”
洛樱看着“煤炭”那副小心翼翼品尝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转头对朔离说道:“朔师兄,你真厉害。”
“那是自然。”
朔离扫了一眼摊子上琳琅满目的糖画,大手一挥,对着那已经把她当成“财神爷”的老汉说道:“老板,我继续了。”
说着,她又掏出几块碎银,很是阔气地丢在了桌上。
第150章 烟花
她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起初还需要观察模仿,到了后来,完全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
金色的糖稀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时而化作振翅欲飞的凤凰,时而变成憨态可掬的灵熊,甚至连聂予黎那柄古朴的“霄影”,都被她惟妙惟肖地画了出来。
“五千哥,来,你的剑。”
朔离将那柄糖剑递给聂予黎,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我还在旁边给你配了个‘斩妖除魔’的题字,是不是很威风?”
聂予黎看着手中那柄晶莹剔透的糖剑,又看了看旁边朔离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多谢。”
他竟真的收下了。
洛樱早就被各种可爱的小动物糖画包围了,怀里抱不下了,就让聂予黎帮忙拿着,两人手里都举着好几串,像是在逛什么珍宝集市。
而摊主老汉,已经彻底沦为了朔离的“下手”,负责烧糖稀和收钱。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堆积如山的铜板和碎银,笑得合不拢嘴。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打赏,众人将小小的摊位围得水泄不通,喝彩声此起彼伏。
“画个白毛吧。”
她舀起一勺糖稀,目光落在一直安静地站在自己身侧的墨林离身上。
少年歪了歪头,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
墨林离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写满了“我要搞事”的眼睛,没有说话。
她没有画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而是凭借记忆,画出了墨林离原本那清冷出尘的白发剑尊模样。
糖稀勾勒出飘逸的广袖长袍,细如发丝的糖线描绘出垂落的长发,甚至连那双银白色的、看透世情的眼眸,都被她用两点极细的糖珠点缀出了几分神韵。
最重要的是,她还在那个糖人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叉着腰、正在对他指手画脚的Q版小人。
那小人,正是她自己。
“怎么样,师尊?”
朔离将这幅“师徒对峙图”铲起来,举到墨林离面前,得意地炫耀着:“我把你画得这么英明神武,感不感动?”
墨林离的视线落在那个糖画上。
他看着那个自己,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耀武扬威的、小小的她。
“……丑。”
半晌,墨林离吐出一个字。
朔离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丑?哪里丑了?我这画工,堪比神迹!”
墨林离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那个Q版小人身上。
“这里。”
“?”
朔离更不解了,这有什么问题?
“你将自己画得太小了。”
朔离:“……”
她一把将那糖画塞进墨林离怀里,没好气地说道:“爱要不要!我这可是限量版,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墨林离没有说话,他将这支“师徒对峙图”默默地收了起来。
之后,朔离彻底玩嗨了。
她甚至开始接单,周围的看客想要什么,她就画什么,效率之高,画工之精妙,让众人叹为观止。
一时间,整个夜市都知道了,城东的糖画摊来了个画技通神的少年仙师。
直到把老汉的糖稀全部用完,朔离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最后,她把赚来的大半银钱都留给了那老汉,自己只拿了一小袋,然后在一片“公子再来玩啊”的挽留声中,拉着众人扬长而去。
“走,下一站!”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河岸边的一片开阔地。
这里聚集了比之前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的人。
“砰——!”
一声巨响,一束金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中轰然炸开,化作万千点璀璨的流光,如同一扬盛大的金色花雨,缓缓洒落。
紧接着,又是数道不同颜色的火光接连升空。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将整片天空都映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地面上每一张仰望的、充满惊叹与喜悦的脸。
河面倒映着天上的流光溢彩,水天一色,如梦似幻。
洛樱看得小嘴微张,一双杏眼被映得流光溢彩。
“好、好美啊……”
朔离抱着手臂,仰头看着天空,表情无所谓,开始点评:“确实不错。”
“虽然原理简单,就是利用不同金属盐在高温下产生的焰色反应,但时机和层次控制的很好。”
聂予黎听不懂她说的奇怪的话,但莫名的,在烟花的色彩下,他也禁不住的喜悦。
朔离刚从烟花处收回视野,注意到他在笑,眨了眨眼。
“五千哥,你笑什么?”
聂予黎浑身一僵,他立马移开视线,再次看向夜空中那绚烂的烟火,耳根泛起微红。
“……我只是,很开心。”
很久没有这种时候了。
“开心?”
朔离促狭地凑过去,用手肘捅了捅他:“五千哥,你这笑点可真够低的。”
“只是因为在你身侧,所以……”
他后半句话说得极轻,几乎要被空中烟花炸裂的声响所淹没,但朔离还是听清了。
她侧过头,看着聂予黎被烟火照亮的、轮廓分明的侧脸。
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漫天璀璨的星火,也映着自己的身影。
“那是当然。”
少年轻笑一声,伸出手揽过他的肩膀。
“跟朋友在一起,当然开心呀。”
一切都过于接近。
聂予黎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拉开一些距离,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那份源自挚友的、不设防的亲近,让他生出一种既想逃离又贪恋的矛盾心情。
最终,他也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朔离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目光落在远处那一簇簇炸开的烟火上。
注意力却不在那些景色上了。
朔离正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感到自己的手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拽了拽。
她回过头,正对上墨林离那双平静无波的墨色眼眸。
“要结束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空中最后一捧盛大的烟火,在绽放出最极致的绚烂后,缓缓化作漫天星点,消散在夜色里。
周围的喧嚣声也随之小了下来,人们开始意犹未尽地三三两两散去。
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味,也吹散了方才那份极致的热闹。
人群渐渐稀疏。
长街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只留下满地的鞭炮红纸和几盏还未熄灭的孤灯,在夜色中摇曳。
朔离松开揽着聂予黎肩膀的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阵细微的脆响。
“好了,烟花看完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该找个地方正式吃饭了。”
她拍了拍手,宣布道。
“我方才在街上看到好几家酒楼,咱们找个看起来最气派的吃一顿。”
“好呀师兄!”
朔离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洛樱的热烈响应。
聂予黎看着两人兴致勃勃的模样,原本想说“时辰不早,应当歇息”的话,也默默咽了回去。
少年正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前迈出一步——
“姓朔的——!!!”
第151章 真巧(8.6 四百加更)
只见街角尽头,一人一袭熟悉的内门弟子青色劲装,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大步走来。
来人身形挺拔,面容清秀,但此刻那张脸却紧绷着,锐利的丹凤眼死死地锁定在朔离身上。
——正是林子轩。
在他身侧,是面色平静的林会琦,女人见到了一脸茫然的朔离,才放下了手中的某个法器。
“哟。”
朔离挑了挑眉,懒洋洋地抬起手,冲着对方挥了挥,像是在跟偶遇的老朋友打招呼。
“这不是刘少吗?真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巧?”
林子轩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朔离面前,上下扫视着她,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缺胳膊少腿了。
“我巧你个头!”
“姓朔的,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找你,差点把整个青云宗都给翻过来了!”
“翻过来?”
朔离眨了眨眼,后退半步,躲开他那几乎要喷到脸上的怒火,语气里满是无辜:“不至于吧,宗门那么大,得多费劲啊。”
“你还有心情说笑!”
林子轩简直要被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气得当扬拔剑。
“我们收到你那条没头没尾的求救传讯时,还以为……还以为你被什么魔修给抓了!”
“我姐姐动用了家族最耗费灵力的追踪法阵,才勉强定位到你的位置,我当时才刚刚出关,就马不停蹄地赶来。”
“结果你呢?”
他越说越气,指着朔离身边灯火通明的摊位,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在这里逛夜市,玩得不亦乐乎!”
朔离哎呀呀了几声,麻利的躲在聂予黎身后,接着戳了戳男人的肩膀,小声示意他上。
“去吧,五千哥,使用‘大师兄的威严’!”
“……”
聂予黎有些无奈。
他迎着林子轩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沉稳地开口:“林师弟,你先冷静。此事应是一扬误会。”
“误会?”林子轩的情绪更加激动,“聂师兄!你也在!你知不知道她……”
“我知道。”
聂予黎打断了他:“朔离她安然无恙,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他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林子轩胸中的怒火被硬生生堵了一下,却依旧不甘心。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朔离从聂予黎宽阔的后背探出半个脑袋,对着林子轩挤眉弄眼。
“刘少,你这么大老远跑来,不会就是为了对我吼两嗓子出气吧?”
她顿了顿,又煞有介事地补充道:“看在你这么担心我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出气费好了。”
“你——!”
林子轩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窜了上来,他指着朔离,气得手指都在抖。
“我……我担心你个头!”
“好了,子轩。”
一直沉默的林会琦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不大,却有效地让林子轩瞬间噤声。
女人迈步上前,冰蓝色的眼眸先是扫了一眼朔离,确认对方确实毫发无伤后,便落在了朔离身边的三个人身上。
聂予黎,洛樱(加上灵宠),还有一个……
在朔离身后的、气息微弱的黑发少年。
“我们收到的传讯,只有几个断续的字眼,随后你的气息便在宗门内消失了。”
林会琦言简意赅地陈述着事实:“我们判断你可能遭遇不测,或是被卷入了空间乱流,所以立刻启动了追踪法阵。”
“那么,”林会琦的视线再次回到那个黑发少年身上,这一次,她的语气探寻,“这位是?”
她能感觉到,这个少年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脆弱得如同凡人。
但那双墨色的眼眸却深不见底,给人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而且,朔离从头到尾,都下意识地将他护在自己身边。
“他呀,”朔离立刻挺起胸膛,一把将缩水版的墨林离拉到身前,用一种介绍稀世珍宝的语气说道。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威震四海的……我师尊。”
她清了清嗓子,又开始重复那套说辞:“我师尊他老人家正在修炼一门震古烁今的奇功,导致身形暂时返老还童。”
“你们可千万别大惊小怪,惊扰了他老人家的修行。”
林子轩闻言,脸上露出了“你把我当傻子”的表情,刚想开口嘲讽,却被林会琦一个眼神制止了。
女人点点头,向前,带着林子轩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礼。
“晚辈林会琦,拜见墨师叔。”
林会琦的声音清冷如常,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没有丝毫的迟疑。
林子轩虽然满肚子不信,觉得自家姐姐是不是被这姓朔的给传染了,居然也陪着他一起疯。
但在林会琦那冰冷的眼神注视下,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躬身行礼。
“晚辈林子轩,拜见剑尊。”
墨林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林子轩心中一颤。
难道……真的是剑尊?
“都说了,师尊他老人家在修炼,不宜多礼,你们这不是打扰他嘛。”
朔离立刻见缝插针,摆出一副“你们真不懂事”的表情,上前将墨林离拉回到自己身后。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宣布:“师尊他体察民情,来这红尘俗世中感悟大道,图的就是一个清净自然。”
“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找过来,已经是犯了大忌了。”
“为了弥补过失,我决定,罚你们——”
朔离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罚你们陪我们一起去吃顿好的,就当是为师尊护法了!”
林子轩立马反应过来:“蠢货,不是你先发讯息求救的吗?”
“哈?有吗?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
“你看,我的令牌上写着——”
“朔离,把东西还给我!”
“行行行,那不罚你们,换个说法……”
朔离随手把令牌丢给林子轩,对方立马接过。
少年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五层高楼上。
她伸手指着那座全城最气派的酒楼,理直气壮地宣布。
“走,那家望月楼看起来不错,咱们去吃顿好的,你不是正好出关吗?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请客。”
林子轩:“……”
第152章 望月楼(8.5 打赏加更)
“你看,刘少。”
朔离指着门口那块由名家题字的烫金牌匾,语气熟络得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这里,绝对配得上你的身份。”
林子轩冷笑:“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不客气。”朔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兄弟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
店里的小二眼尖,早就看到这群气度不凡的人在门口拉扯,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几位贵客里面请!想坐大堂还是雅间?”
“咱们望月楼顶楼的‘邀月台’今儿个正好空着,视野绝佳,还能俯瞰全城夜景呢!”
“就要那个邀月台!”朔离立刻拍板,然后侧过头,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林子轩,“刘少,没问题吧?”
“……啧,没问题。”
他们世家的运作方式不同于大宗门,在凡界也有着自己的势力(所以能找到朔离),这点钱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林子轩心里就是郁闷。
尤其是看到朔离此时在洛樱面前那副大肆吹嘘的模样。
在那小二点头哈腰地引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满堂宾客,踏上了通往顶楼的红木楼梯。
越往上走,周围的喧嚣便越是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雅的檀木香。
待到第五层,推开一扇镂空的雕花木门,眼前豁然开朗。
所谓的“邀月台”,竟是一处半露天的奢华雅座。
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光洁如镜,四周环绕着低矮的玉石栏杆,栏杆外便是无垠的夜空与万家灯火。
一张可容纳十数人的巨大圆桌摆在正中,桌椅皆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贵客们请上座!”小二热情地为众人拉开椅子,“小的这就去给您把菜单拿来。”
“不用拿了。”
朔离却摆了摆手,直接在主位大喇喇地坐下。
那副做派,比此间主人还要主人。
她随手一指,开始发号施令:“你们店里,什么最贵,什么最奇,什么最好吃,全都给我上一遍。”
“记住,要双份!”
小二被她这豪横的气势镇住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笑开了花:“好嘞!贵客您就瞧好吧!”
林子轩跟在后面,看着朔离那副暴发户的嘴脸,眼角不住地抽搐。
他拉住正要转身离去的小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先……先来一壶最好的茶。”
至少先用茶水把那股火气压下去。
朔离见状,立刻会意,她冲着小二的背影又补了一句:“茶也要两壶!呃……一壶雨前龙井,一壶碧螺春!”
林子轩:“……”
他深吸一口气,在朔离对面的位置坐下。
林会琦则平静地选择了另一侧的位置。
她的目光在整个邀月台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栏杆外的夜景上,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大餐并不感兴趣。
洛樱抱着“煤炭”,有些拘谨地在朔离身侧坐下,她的小脸上满是新奇与兴奋。
聂予黎自觉地坐在了洛樱的外侧,也望着栏杆外的灯火,神色放松了许多。
而墨林离,从头到尾都由朔离牵着,自然也被她按在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如此一来,座次便定了下来。
朔离嘴上说着不看菜单,但还是招呼来了,好奇的打量着。
那菜单做得极为考究,封面是上等的锦缎,内页则是用金粉书写的菜名。
“朔师兄,这个……这个是什么?”
洛樱好奇地凑过来,指着菜单上一道画风清奇的菜肴。
那图上画着一个黑乎乎的瓦罐,周围云雾缭绕,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菜名也颇为古怪,只有三个字——佛跳墙。
“不知道,或许是什么罐装海星。”
她随口就说。
脑内的霜华看不下去了,开始科普。
【“佛跳墙,取‘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之意。乃是将数十种山珍海味汇聚一坛,以文火慢煨数个时辰而成。其汤浓色褐,味厚香醇,是凡间宴席上的极品佳肴。”】
朔离眨了眨眼,随即清了清嗓子,将这段话几乎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出来,语气里还带着那么点优越感。
“咳咳,开玩笑的。此菜,名曰佛跳墙。”
“乃是将海参、鲍鱼、鱼翅、干贝等数十种奇珍,汇于一坛,以秘法慢炖而成。”
“坛盖一开,香飘十里,纵是那不闻俗事的佛陀,闻了这味道,也得忍不住跳墙来尝上一口。”
她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一副美食大家的气派。
洛樱听得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满是向往:“这么厉害呀,那一定很好吃。”
“那是自然,”朔离拿着菜单晃了晃,“反正刘少有的是钱,咱们今天就替天行道,好好‘劫富济贫’一番。”
林子轩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额角的青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他决定了,今天这顿饭,他一个字都不跟那个姓朔的混蛋说。
“那……师兄,我能点菜吗?”
“嗯?你点吧,随便点。”
少女点了点头,开始认真的翻看起菜单。
不一会,小二便领着一列身着统一服饰的侍女鱼贯而入,开始上菜。
望月楼不愧是城中最好的酒楼,菜品上得极快,不过片刻,巨大的楠木圆桌便被各式珍肴摆满了大半。
冷盘有琉璃水晶肘、蜜汁火方、翡翠百花卷。
热菜有蟹黄焗龙虾、清蒸石斑鱼、松鼠鳜鱼。
汤品则是那道压轴的、用巨大瓦罐盛着的佛跳墙。
“来来来,都别客气,动筷子!”
朔离作为事实上的“东道主”,第一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蟹黄焗龙虾肉,想都没想就放进了身边墨林离的碗里。
“师尊,您老人家在修炼,最耗费心神,得多补补。”
“这个,大补。”
墨林离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缓慢地将那块龙虾肉吃完。
那动作依旧斯文优雅,仿佛吃的不是凡俗食物,而是什么琼浆玉液。
一旁的聂予黎和林会琦见状,满是震撼。
以他们对剑尊墨林离的了解,这位师叔辟谷多年,别说这种荤腥,平日里连灵果都懒得多看一眼。
今日,竟……
果然是那奇功的影响吗?
朔离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见墨林离吃了,她立刻又将目标转向了对面的林子轩。
“刘少,你也别闲着啊。”
朔离夹起一块看起来就油光水滑的蜜汁火方,越过大半个桌面,精准地投喂到了林子轩的碗里。
“你瞧你,赶了这么远的路,脸都瘦了一圈。来,吃点甜的,补充补充体力。”
林子轩看着碗里那块甜得发腻的火方,再看看朔离那张笑嘻嘻的脸——
“拿开。”
“哎,怎么能浪费粮食呢?这可是你花钱买的。”
朔离语重心长地劝。
“……”
他抱胸,不理睬。
不过,如果她要是再说一句的话——
“啧,真不识好歹。”
朔离撇了撇嘴,收回筷子,立马就把那块蜜汁火方塞进了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评价:“嗯,真甜。”
林子轩气得差点把凡界这普通的竹筷捏碎。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这个姓朔的混蛋和平共处!
第153章 桂花糕 (8.5 四百催更)
“师妹,尝尝这个松鼠鳜鱼,酸酸甜甜的,你肯定喜欢。”
“还有这个翡翠百花卷,好看又好吃。”
她不断地往洛樱的碗里夹菜,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洛樱受宠若惊,小脸红扑扑的,一边小声说着“够了够了,谢谢师兄”,一边努力地消灭着碗里的食物。
聂予黎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说,他拿起公筷,默默地为朔离剔去鱼刺,又为她盛了一碗清淡的菌菇汤,动作自然而娴熟。
角落里,林会琦依旧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喝茶,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观察着饭桌上的每一个人。
而赤霄,早就按捺不住了。
趁着洛樱和朔离说话的间隙,它从洛樱的肩膀悄悄探出小脑袋,金色的竖瞳精准地锁定在了桌中央那盘晶莹剔透的水晶肘子上。
就是现在!
它后腿一蹬,小小的黑色身影如同一道闪电,朝着目标猛扑过去。
眼看那块肥瘦相间的肘子就要被它叼走,一只筷子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敲在了它的小脑门上。
“啪。”
一声无比清脆的响声。
冲锋中的赤霄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龙身不受控制地向后翻了个跟头,骨碌碌地滚回到了桌面上,撞得七荤八素。
“想偷吃?”
朔离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头顶传来。
“朔师兄,你不要欺负煤炭呀。”
“我这是在教它规矩。”朔离振振有词,“餐桌礼仪,要从小抓起。”
她说着,还真的夹了一小块瘦肉,在“煤炭”的鼻子前晃了晃,用一种训练宠物的语气说道:“来,坐好,叫一声就给你吃。”
赤霄:“……”
【此仇不报,我赤霄誓不为龙!】
但,某位魔君的的底线其实十分灵活。
“呜呜——”
“喏。”
朔离将肉递给它。
赤霄屈辱地叼着那块肉,利落地翻身跳回到洛樱的肩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开吃。
朔离才不管那小东西在想什么,她心情大好,开始大吃特吃。
“唔,五千哥你不吃吗?”
“嗯,我……不饿。”
“哦那我吃了。”
聂予黎看着朔离那副饿虎扑食的模样,无奈的轻笑一声,他将自己剔好的鱼肉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慢些吃,没人与你抢。”
“那可不一定。”
朔离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回答,眼睛还警惕地瞟着对面的林子轩,生怕他突然跟自己抢食。
林子轩别过头去,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朔离正吃得欢,冷不防又看到自己面前的骨碟里,堆起了几只晶莹饱满、去了壳的虾肉。
嗯?
她抬起头,与男人琥珀色的眸子相对,聂予黎立马垂眸,不与其对视。
“五千哥,你可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食不言。”
很快,桌子上的菜就被朔离吃的差不多了,林子轩看着她吃的欢,也有些忍不住。
最后,两人互瞪着,将桌上的吃食全都扫了一遍。
“好你个刘少,这都要跟我抢。”
“……姓朔的,你——嗝……”
林子轩红着脸捂自己的嘴。
朔离立马赶来嘲笑:“看来金丹也不过如此。”
“谁会在意一个金丹期能不能吃啊,混蛋!”
少年哼了一声,宣布自己获得胜利。
她正要去攻击餐桌上那最后一只虾饺,在一旁的少女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师兄,我……给你点了甜点。”
“嗯?”
洛樱从餐桌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拿起她刚刚特地点的糕点——
那是一盒简单的桂花糕。
她巴巴的看着朔离。
“啊,怎么想到给我点这个?”
少年毫不客气。
她一把放下筷子,暂且停止战斗,瞪了一眼林子轩后,抓起一块桂花糕。
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师兄,”洛樱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期待与羞怯,“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她还记得,第二次相遇时,她将甜点递给对方时,少年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
那时洛樱以为朔离只是饿了,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她似乎对这种甜糯的糕点情有独钟。
朔离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当然记得。
穿越之初,衣食无着。
是洛樱递来的糕点,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鲜活——与前世冰冷的营养液截然不同。
少女低下了头,她轻笑着,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朔师兄,你当时吃的很高兴……要是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大家要是一直能这样开心就好了。
朔离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嘟囔着:“师妹,在这种时候,你应该想点别的。”
洛樱茫然的眨了眨眼。
“应该想点什么呀?”
“你可是身怀大运之人,在此时此刻,这种人上人的餐厅,说什么好呢——”
“师兄给你打个样。”
少年倏地轻拍桌子。
她轻咳一声,猛的站了起来。
邀月台下是凡界的万家灯火,远处的微风卷起她的发尾摇曳。
周遭几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朔离扬起笑容。
“这种时候,应该说——”
青云直上九霄天,志在苍穹揽月仙
————
第一卷。
完。
第154章 天阶金丹
朔离觉得自己要不直接结凡阶金丹算了。
凡阶金丹的要求很简单,她直接当扬突破就行。
地阶金丹则需要炼化五种属性的精粹灵气,分别至少要有五行的天材地宝。
而天阶金丹,则是要在地阶金丹要求的基础上, 再加一条——
要用自己的神魂温养道种,寻求机遇……什么什么的,反正是要看运气。
一开始,作为一个穿越者,本着来了都来了的心态,朔离说什么都要整个最高级的金丹的,但——
那时还是清晨,少年刚打着哈欠出来。
某只白毛已经准时在她的院内刷新了。
“师尊,早啊。”
“不早了。”
墨林离的视线从她那头睡得有些翘起的发丝上扫过:“你比昨日,晚起了半柱香。”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朔离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再说,我这是在为宗门节省灵气,睡着了就不消耗了。”
墨林离对于她这套歪理已经习以为常,他没有接话,只是换了个话题。
“你已是筑基大圆满,随时可以引动天劫,冲击金丹。”他看着朔离,“应开始炼化五行。”
“……嘶,就不能明天吗?”
男人微微歪头。
“昨日你也是这么说。”
“呃……”
少年眼神飘忽。
墨林离不紧不慢的伸出手。
糟糕!
这熟悉的施法时间,熟悉的前摇,熟悉的低头。
朔离本能的就想抱住自己的脑袋以防对方敲她——
谁知,男人只是简单的将她的发丝抚平,便收了回去。
“继续炼化。”
于是,朔离苦着脸被对方抓着炼了两个时辰的‘不灭薪火’。
据对方所说,这是用以凝练火行道基的素材。
有个无敌师尊好是好。
作为亲传弟子,她根本就不用自己去收集天材地宝,某个白毛随手就能拿出来。
但坏处也不少,比如,她每天都得被迫“上进”。
两个时辰一结束,朔离就想跑掉了。
她脚底抹油,刚转身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了那道清冷的声音。
“站住。”
少年认命般地停下脚步,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转过身。
“师尊,还有什么吩咐?弟子洗耳恭听。”
墨林离看着她那副装模作样的恭顺,微微皱眉。
“那不灭薪火的灵气,你只炼化了三成。”
“啊?三成?还不够吗?”
朔离闻言,立刻夸张地叫了起来:“师尊,您这要求也太高了吧!”
“那可是上古地火的火种,两个时辰炼化三成,这传出去,弟子我可就是万年不遇的绝世奇才了!”
男人思考了一瞬后,点头。
“确实如此,你在剑源淬炼后,资质万中无一。”
朔离立马挺起胸膛。
“既是万中无一,那更应勤勉。”
朔离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今天,要将剩下七成炼化完毕。”
“不是吧,师尊。”
朔离哀嚎一声。
“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修炼也得讲究循序渐进不是?”
“您今天给我塞这么多,万一我消化不良,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她苦着一张脸,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到时候,您上哪再去找我这么一个根骨清奇、天赋异禀、聪慧过人、善良正直、还长得这么好看的徒弟啊?”
墨林离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你的神魂受过罡风淬炼,经脉由剑源之息重铸,炼化区区地火,伤不到你。”
他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将朔离所有可能的借口都堵了回去。
“至于走火入魔……”
男人顿了顿,视线落在朔离那张写满了“我不愿意”的脸上。
“有我在,你不会走火入魔。”
朔离:“……”
可恶,这个白毛,油盐不进!
朔离正还想胡搅蛮缠一下,一人却从院子走了进来,他看见墨林离先是一愣,接着行礼。
“墨师叔。”
是聂予黎。
到他与她切磋的时候了。
朔离仿佛找到了救星。
“五千哥!”
她一把抓住聂予黎的胳膊,整个人都快挂在了他身上。
聂予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扶住她,以免她真的摔倒。
“朔离,你怎么了?”
他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力道,疑惑的问。
在一旁,墨林离安静的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五千哥!救我!”
“师尊他……他要逼我修炼!我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能这么残忍!”
这让聂予黎有些不知所措。
琥珀色的眼眸下意识地看向院中那道白色的身影,恰好对上墨林离那双波澜不惊的银白眼眸。
“……”
“朔离,别胡闹。”
男人试图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却发现朔离抱得更紧了。
“快放手,你这样……于礼不合。”
“什么礼不合,我现在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礼!”
朔离抬起头,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脸,眼睛眨巴眨巴的。
“五千哥,我们可是挚友啊!你今天要是见死不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聂予黎:“……”
墨林离的视线终于离开朔离那只紧紧抓着聂予黎的手臂。
“聂予黎,朔离目前在炼化五行灵气的时刻。”
此话一出,刚心软的聂予黎一转向某个装模做样的人。
“朔离,你炼化完毕了吗?”
“……没。”
他脸上的无奈瞬间转为严肃,语气也沉了下来。
“朔离,结丹乃是修行路上的重要关隘,不可儿戏。”
完了,救星叛变了。
看着少年那副蔫吧的样子,聂予黎还是有些不放心,补充道。
“我在旁督促你修行炼化。”
朔离:?
最终,那一天,朔离还是被压着炼化完了不灭薪火。
到了夜晚,墨林离才离开。
少年气喘吁吁的倒在院子里,一直在一旁观测情况的聂予黎松了口气,将一滩朔离拉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软趴趴的,像一团刚出锅、还没来得及塑形的面团。
“五千哥……”
“我觉得我快要融化了。”
朔离语气哀怨。
“我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充满了那什么破火的味道,我现在就是一块行走的、即将被烤熟的肉干。”
聂予黎感受着少年传递过来的灼热体温,又好气又好笑。
他熟练地扶住朔离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掌心凝聚起一股清凉温和的灵力,缓缓贴上她的后背。
清冽的灵气如同一股甘泉,顺着经脉流淌,迅速中和着那股霸道的火行之力带来的燥热感。
朔离舒舒服服的扒在他身上。
“……还是五千哥好。”
想到某人,少年啧了一声。
“不像某些白毛,只知道压榨我这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徒弟。”
“墨师叔也是为你好。”
聂予黎耐心地为她梳理着体内略显紊乱的灵力。
“结成天阶金丹,对你日后的道途,有莫大的好处。”
第155章 神通
朔离有气无力地趴在聂予黎的背上,由着他将自己背回石屋。
“我还不如结凡阶金丹呢。”
聂予黎将门打开,把那一滩朔离摆在床上铺平后,接着劝说她。
“天阶金丹是修真界公认的最强道基,一旦结成,你的灵力精纯度、神识强度、乃至对天地法则的感悟,都将远超同阶修士。”
“结成天阶金丹者,在日后冲击元婴、化神等更高境界时,瓶颈会比旁人小得多,根基稳固,道途也更为宽广。”
少年把脸埋在柔软的被褥里,一动不动,也没回应,仿佛当扬睡着了。
男人无奈的笑了笑,继续“予黎劝修”:“结成天阶金丹,可以获得两个独属于你的神通。”
原本在被褥里装死挺尸的少年,耳朵敏锐地动了动。
下一秒,朔离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
“神通?”
她还记得原著。
神通就相当于天道分配,私人定制的专属技能。
原著里主要描述的是女主洛樱的神通,一个是“召唤花花”(这是朔离对技能的概括),一个是“基础回血”,而这两个技能通过不断叠加升级开挂,到中后期甚至可以随手复活人。
朔离一把抓住聂予黎的衣袖,轻轻摇晃着:“五千哥,快跟我细说。”
聂予黎看着她这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有些哭笑不得。
他稳住身形,任由对方抓着自己,耐心地解释起来。
“神通,可以理解为天道对修士的一种馈赠,是修士与自身大道共鸣后,所领悟出的、独一无二的法则之力。”
“那是不是有好几种?”
朔离追问道。
“没错。”聂予黎颔首,“神通大致可分为五类:攻伐、守御、遁法、辅助、以及最为罕见的……莫测类。”
他见朔离听得入神,便继续详细说明。
“攻伐类神通,顾名思义,是纯粹的杀伐之术。”
“譬如天剑宗曾有一位前辈,结丹时领悟了‘剑气雷音’,一剑挥出,剑未至,雷音已先一步震碎敌人神魂,防不胜防。”
“守御类,则以护身保命为主。”
“我知晓的最强防御神通,是万佛寺一位高僧的‘不动明王身’,一旦施展,身如金刚,万法不侵,当年他硬抗三名同阶魔修围攻而毫发无伤。”
朔离听到这里,眼睛更亮了。
万法不侵?
这个好,以后碰瓷都不怕被打死了。
“遁法类,便是逃命的本事。”
聂予黎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些:“世间凶险,打不过就跑,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一种名为‘缩地成寸’的神通,一步迈出,便在千里之外,是保命的无上法门。”
“至于辅助类,则五花八门,种类繁多。”
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洛师妹的两种神通,【点灵术】和【青帝长生引】相配合,就是极其强劲的辅助神通。”
“那莫测类呢?”
朔离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听起来就比前面四个要高级。
“莫测类的神通,千奇百怪,无法归纳。”
“它们往往不直接作用于战斗,却可能在某些方面,拥有逆转乾坤的奇效。”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记载,上古有位大能,其神通名为‘言出法随’,一言可定生死,一语可改天象,其威能,几乎等同于天道本身。”
朔离听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言出法随?
那她岂不是可以说一句“让天下灵石都到我口袋里来”,然后就能直接无敌了?
“还有呢?还有没有别的特殊神通?”
朔离搓着手,一脸期待。
“有。”
聂予黎回忆着:“我还听说过一种名为‘万物通晓’的神通,能解析天下一切阵法禁制、功法秘术。”
“亦有传闻,魔域某位魔君,神通为‘梦呓’,能潜入他人梦境,于无声无息中窃取记忆,乃至操控夺舍。”
朔离越听越起劲。
她一把将聂予黎按在床边的凳子上,自己则盘腿坐在床上,身体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快,五千哥,再跟我多讲讲这个神通。有没有那种……特别实用,特别方便的神通?”
她的脸上写满了对“捷径”和“外挂”的渴望。
“比如‘灵石自来’,每天早上醒来,床头自动刷新一万块上品灵石。”
“或者‘美食天降’,想吃什么,天上就掉什么,还是热乎的。”
“再不济‘一睡飞升’也行啊,我睡一觉,醒来就天下无敌了。”
“……”
“你笑什么,五千哥,难道我说的这些,就一个都实现不了吗?”
朔离的语气十分不服气,自己的天才构想居然遭到了无情的嘲笑。
“并非完全实现不了。”
聂予黎止住笑意,他看着朔离那副郁闷的模样,耐心地解释:“但神通的生成,并非凭空许愿。”
“天道虽会馈赠,却并非有求必应。”
“修士所能领悟的神通,皆与其自身所修的‘道’,息息相关。”
他举了个例子。
“譬如方才我所说的‘剑气雷音’,那位前辈一生痴迷于剑,其道便是‘锋锐’与‘迅疾’,故而神通也与此相关。”
“而万佛寺的高僧,修的是‘慈悲’与‘守护’,所以才得‘不动明王身’。”
“神通,是你走过的路,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聂予黎的声音温和而沉稳。
“它只会放大你已有的特质,而不会赋予你全新的、毫不相干的能力。”
“这么说……”
朔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我天天砍竹子,不会结丹后领悟一个‘砍竹子必中’的神通吧?”
“……或许,会是‘天下万般兵刃,皆可为刀’。”
聂予黎也认真地思索着可能性。
“不过你的神通,大概会与你的神识相关。”他继续道,“你的神识强度远超常人,或许会领悟出类似探查或预警的神通。”
“……哦行吧,听起来就烂大街。”
朔离自诩穿越者,自然是盯上了那个最特别的分类,据她所想,自己肯定两个都是这个“莫测”类没跑了。
“不过,五千哥,你的神通是什么啊?”
原著作为一本古早言情玄幻,战力系统和世界观基本只是谈恋爱的背景板,连打斗扬景都没有几个,更别说关于主角团的技能介绍了。
第156章 【天机络】与【虚渊斩】
【天机络】?【虚渊斩】?
朔离在脑海中搜索着原著的记忆,没有任何相关信息。
这显然是这个世界衍化出的、独属于聂予黎的东西。
“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
少年搓着手:“快给我讲讲,这两个神通都是干嘛用的?是不是很厉害?”
聂予黎原本想说“此乃秘辛,不可轻易示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
对于朔离,他似乎总是无法拒绝。
“【天机络】是辅助类的神通,而【虚渊斩】,是攻伐类的。”
他斟酌着词句,试图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
“太笼统了,”朔离不满意地摆了摆手,“来点具体的,最好能让我亲眼看看。”
“那你,便伸出手。”
朔离将手递给他。
男人轻轻握住她的食指,随后向下,与其两手相扣。
接着,小指一勾,一条青色的无形丝线便显露。
朔离立马回忆起了天泉秘境时,聂予黎就是如此勾出了一条线,随后帮她祛除印记的。
男人问声询问:“看见了吗?”
少年点点头。
她好奇的俯身凑近了些,注意到那条丝线是由两人的掌心伸出的。
“世间万物,皆有联系。”
“人与物,物与物,人与人,皆由无形的‘因果’与‘羁绊’之线相连。”
“【天机络】的作用,便是让我能看到这些‘线’。”
“线?”
朔离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根丝线。
指尖传来的触感很奇妙。
不似实体,倒像是触碰到了一段温润而流动的光。
“对,线。”
聂予黎的声音就在耳畔,温和而清晰:“这根线,便是我与你之间的‘联系’。”
“因为我们是挚友,所以这根线比寻常人之间的要粗壮、明亮得多。”
他一边说着,顺势与她十指相扣,接着,引导着朔离的视线,望向房间里的其他物件。
“你看那桌上的茶壶与茶杯。”
朔离顺着他的指引看去——
只见那只紫砂茶壶的壶嘴,与旁边的一只青瓷茶杯之间,也连接着一根更为纤细的青色丝线。
“茶壶为茶杯注水,它们之间便产生了‘联系’,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真有意思。”
朔离抬起头:“那这个线,是不是还有别的说法?比如颜色不同,粗细不同之类的?”
聂予黎望着她那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很敏锐。”他轻声赞许道,“确实如此。”
“线越是粗壮,颜色越是明亮,便代表这段联系越是深刻与牢固。”
他微微抬起两人依旧相扣的手。
“譬如我们之间的线,便是‘信赖’与‘守护’的青色。”
聂予黎的目光转向桌角,那里放着一小碟朔离吃剩的桂花糕。
那碟桂花糕与朔离之间,也连着一根纤细的、泛着柔和粉光的丝线。
“而那碟桂花糕与你之间的线,则是带着‘喜爱’与‘馈赠’之意的粉色。”
“但因为它只是一件死物,所以这线便显得纤细易断。”
朔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那根粉色的细线,不由得挑了挑眉。
“那有没有黑色的线?比如代表仇恨什么的?”
“有。”
聂予黎神色不变:“黑色的线,代表着怨憎、仇恨与偏执,往往缠绕不清,充满不祥的气息。”
“我曾在一位被心魔所困的师叔身上,见到过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黑线,那些线最终将他的神魂都彻底侵蚀了。”
朔离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天机络】,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形的因果关系检测器,用来看人际关系、查案追踪等,简直是无往不利。
“行,这个我懂了。”
朔离表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随即话锋一转:“那另一个呢?那个什么……【虚渊斩】?”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聂予黎,催促:“这个总该是打架用的了吧?”
“快让我看看,是不是一剑劈出去,天崩地裂的那种?”
聂予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虚渊斩】的作用,并非直接毁伤实体。”
他站起身,走到了桌边。
朔离也跟着凑了过去,探着脑袋看他。
只见聂予黎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缕锋锐无匹的剑气。
他的动作很慢,似乎是想让朔离看得更清楚一些。
“【天机络】让我看见‘线’,而【虚渊斩】,则能让我……斩断这些‘线’。”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指尖的剑气轻轻划过。
那根连接着紫砂茶壶与青瓷茶杯的、纤细的青色丝线,应声而断。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产生任何灵力波动,那根线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朔离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这就完了?然后呢?茶壶会自己爆炸吗?还是茶杯会碎掉?”
她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发生。
聂予黎没有回答她,只是拿起那只紫砂茶壶,想要为那个青瓷茶杯添些茶水。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无论聂予黎如何倾斜壶身,那茶壶嘴里流出的茶水,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开了一样,完美地绕过了下方的茶杯,洒了一桌子。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都是如此,仿佛那只茶杯与茶壶之间,存在着某种相互排斥的法则。
“这是……”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直接从“概念”和“因果”的层面上,抹去两者之间的联系。
茶壶之所以能为茶杯倒水,是因为它们之间存在“盛放”与“被盛放”的联系。
一旦这个联系被斩断,那么在法则层面上,茶壶就“永远无法”为这只茶杯倒水了。
“这就是【虚渊斩】。它斩断的,是事物之间的‘缘’。”
“一旦缘尽,便再无可能。”
“嘶——”
朔离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世界的战斗体系这么……逆天吗?
人形因果律武器竟在我身边。
第157章 现在是,幻想时间(8.7 五百加更)
朔离立马患上红眼病,但想到自己后,又光速痊愈。
自己可是一个异界的穿越者,肯定会有更厉害的技能…啊不是,神通。
最好来一个“只要躺着就能变强”的被动,再搭配一个“瞪谁谁死”的主动,那她这辈子就有了。
“好了,神通之事,你心中有数便可。”
聂予黎见她陷入愉快的幻想之中,叹了口气,松开与她相握的手,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叮嘱道:“今日你消耗不小,早些休息。”
石屋的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夜风与虫鸣。
朔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重重地摔回到了柔软的床铺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啊……还是躺着舒服。”
少年把脸埋在被褥里,蹭了蹭,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散了重组一般,又酸又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舒畅感。
那股霸道的火行灵力,大部分已经被聂予黎用温和的灵力中和,剩下的则被她那具经过剑源之息改造过的身体缓缓吸收,化为己用。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接着,顺势将自己裹成一个卷饼,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
【“喂,你在想什么呢?”】
霜华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几分好奇。
【“你之前不还一直嚷嚷着要凡阶金丹就行了吗?怎么,改主意了?”】
“那当然。”
朔离在心里理直气壮地回答:“有外挂谁不想要?”
【“可聂予黎不是说了吗?神通的获得,与自身的‘道’息息相关。”】
霜华提醒:【“你连自己的道是什么都不知道,想再多也没用。”】
“谁说我不知道?”朔离轻哼一声,“我的‘道’,可明确了。”
【“嗯?什么呀?”】
朔离用一种极其庄重肃穆的语气,在识海中一字一顿地宣布:
“我的道,名为——”
“可持续性竭泽而渔、战略性摸鱼存续、以及宇宙终极躺平享乐大道!”
霜华:???
霜华勉强接受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那按照你的这些‘道’,你能领悟出什么神通?”】
“问得好!”
朔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盘着腿,兴致勃勃地开始构想。
“首先,根据‘竭泽而渔’的核心思想,我肯定能领悟一个跟‘薅羊毛’有关的神通。”
“就叫【万物皆为我用】好了!”
“效果就是,看一眼别人的功法,我就能学会;摸一下别人的法宝,就立马是我的了。”
【“……这不是强盗吗?”】
“修士的事情,能叫偷吗?这是合理借鉴!”
朔离振振有词:“这只是知识共享,促进修真界共同进步罢了。”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然后,是‘战略性摸鱼’。”
“这个神通要体现一个‘效率’。就叫【事半功倍功】。”
“别人修炼一天,等于我修炼一刻。别人炼丹炸一百次炉,我一次就成。”
【“……你还是别幻想了,早点休息吧。”】
“你懂什么?我跟你说,就我的身份,哈哈,别人都只有两个神通,而我可能有三……不,是四个!”
【“……”】
一夜,就在愉快的意淫中度过了。
第二天,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时,朔离的院门,被一道无形的力量轻轻推开了。
墨林离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院中。
他一袭白衣,静立在晨曦之中,清冷而出尘。
片刻后,石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朔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师尊……早。”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浓的鼻音。
“今日,尚可。”
他淡淡地评价道。
只比昨日早起了不到一刻钟,但也算是有所进步。
“那是,弟子我昨晚可是冥思苦想了一夜的‘道’,受益匪浅,连睡觉都比平时香了。”
朔离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墨林离对她所谓的“道”不置可否。
男人走近,俯下身,自然的开始帮她整理乱糟糟的发型。
先是将那条不知用了多久的灰色发带解开,墨色的翘发披散。
他凝视了那条发带几秒,才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
少年此时还没完全清醒,半眯着眼睛,任由他摆弄,像一只犯困的猫。
接着,墨林离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通体温润的白玉梳,自发顶开始,一梳到底。
那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带着一丝清凉的触感,让朔离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他……他怎么还随身带着梳子?”】
“说不定是他的什么怪癖。”朔离在心里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她微微侧过头,想看看身后那人的表情,却只能看到那张如画的侧脸,以及那双剔透的、认真的银白眼眸。
很快,一头乱发便被打理得服服帖帖。
墨林离又用那根旧发带重新为她束起一个标准的低马尾,只是动作有些生涩,束了有一会才束好。
“好了。”
墨林离收回手,声音平淡无波。
朔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感觉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嗯,以后自己无敌了可以给这个白毛安个理发师的职位。
就不把他丢到河边养老了吧。
墨林离回归正题。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团深蓝色的、如同夜空般沉静的液体,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那液体只有拳头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重量,一股极致的阴寒之气,瞬间弥漫开来,院中的青石板上,迅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是‘玄冥重水’,取自万丈海眼之下,一滴便重若山岳。”
“此乃五行中的‘水’行至宝,亦是你今日需要炼化的东西。”
朔离看着那团散发着恐怖寒气的液体,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刚刚被驯服的“不灭薪火”,在这股寒气面前,都开始瑟瑟发抖,本能地想要缩回丹田深处。
“师尊,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循序渐进一点?”
朔离试探着开口,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比如说,先从山间的清泉水开始炼起?”
“那什么‘玄冥重水’,听起来就跟我八字不合,我怕我这一炼,直接就变成冰雕了。”
“你的道基由剑源之息铸就,不惧水火。”
墨林离平静地驳回了她的请求。
“昨日你已炼化火种,今日正好以这玄冥重水调和阴阳,水火既济,方能稳固根基。”
说完,他不再给朔离任何胡搅蛮缠的机会。
屈指一弹,那团“玄冥重水”便化作一道深蓝色的流光,瞬间没入了朔离的眉心。
极致的冰寒,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
朔离只觉得自己的血液、经脉、乃至神魂,都像是要被瞬间冻结成冰。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倾云峰的清晨。
“师尊!救命啊!要冻死徒弟啦!”
第158章 休息三日(8.7 打赏加更)
成了。
朔离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气息竟是半冷半热,在清晨的空气中留下一道奇异的白痕。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舒坦,前所未有的好。
然后,少年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哎哟——我不活了!”
朔离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开始哼哼唧唧地装死。
“浑身经脉冻结成冰,寸寸断裂。”
“丹田灵海彻底冰封,神魂亦被寒气侵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
只有清晨的微风拂过院中那棵老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体内的玄冥重水已被完全炼化,与不灭薪火相互制衡,水火相济,灵力比先前,精纯了至少一倍。”
墨林离的声音不疾不徐。
“你的经脉在冰火淬炼之下,韧性更胜从前,神魂稳固,好得很。”
地上的“尸体”听闻他这么一段有理有据的反驳后,依旧不动。
男人微微歪头,似乎有些疑惑。
过了会,他走近,俯下身观察。
几缕未束起的银白长发垂落下来,轻轻着于她的后颈,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少年依旧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缓,力求扮演一具完美的“尸体”。
“经脉具象,神魂自守,丹田气海平稳如镜……”
他低声自语。
“并无半分衰竭之兆。”
“尸检”结束后,墨林离伸手轻轻戳了戳朔离的脸。
一下。
两下。
一动不动。
他抿了抿唇。
“……那便休息三日。”
“好耶!”
矫健的身影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迅猛得没有半分“重伤垂死”的模样。
朔离叉着腰,仰天长笑。
“哈哈哈,我就知道,师尊您老人家最是心疼徒儿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凑到墨林离身边,熟练地开始拍马屁:“像您这样英明神武、心胸宽广的师尊,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弟子我能拜入您门下,真是三生有幸,不,是三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墨林离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他没有拆穿朔离那点小心思,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承诺。
少年见他没有反应,自顾自地演完了全套,就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开始规划自己来之不易的假期。
“既然能休息几天,那我可得好好安排一下。”
“第一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去清溪谷看看我的宝贝朱果,再巡视一下我的灵田。”
“第二天嘛,可以去白玉城逛逛,听说最近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卖一种叫‘千层酥’的东西,得去尝尝,然后再回灵田睡大觉。”
“第三天……”
她掰着手指,正盘算得不亦乐乎,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
手上,托着一个白玉小碟。
碟子里,几块色泽金黄、散发着浓郁奶香的糕点,正安静地躺着。
那糕点被做成了小鱼的形状,活灵活现,连鱼鳞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
朔离的规划戛然而止。
她眨了眨眼,视线从糕点移到墨林离那张清冷的脸上。
“师尊,这是?”
“补充方才的消耗。”
“你刚炼化水火灵气,体内灵力激荡,需以温和之物调理。”
说完,他将端着点心的盘子放在石桌上。
接着,墨林离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东西,那是一只小巧的白瓷茶壶和配套的茶杯。
他将茶杯斟满,一股清雅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此为‘静心茶’,可安抚神魂。”
朔离看着眼前的糕点和热茶,大脑有那么一刻是宕机的。
这……这待遇,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以前都是自己想方设法不被他没收吃的,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白毛居然主动投喂?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拿起一块小鱼糕点,放进嘴里。
入口清甜,软糯无比。
浓郁的灵气在唇齿间散开,瞬间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将方才炼化后残存的最后一丝不适也涤荡得干干净净。
“好吃!”
朔离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毫不客气地将剩下几块也一扫而空,然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水温润,入口微苦,而后回甘。
“啊……爽!”
朔离吃了个爽后,咂了咂嘴,立马意犹未尽地看着空了的碟子和茶杯,伸手讨要:“师尊,还有吗?”
墨林离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收回了玉碟。
“没了。”
少年满脸可惜:“啊?这哪买的,我下次也弄点。”
“我亲手所做。”
“……”
【“剑尊大人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说他亲手做的?”】
霜华的声音在识海里都变了调,充满了世界观崩塌的震惊。
朔离终于收回了自己那副仿佛被雷劈的表情,友好的探讨各种可能性:“师尊,您最近是不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
“或者……被人夺舍了?”
“我很好,也并非夺舍。”
“嘶——”
朔离吸尘了半分钟后,决定得吃要紧。
“我下次还能吃吗?”
墨林离看着她那副写满了“得寸进尺”的期待模样,沉默了片刻。
“可以。”
他吐出两个字。
朔离的眼睛“噌”地一下瞪得更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朔离立刻警惕起来:“先说好,让我快速去炼化个什么‘无间魔金’、‘神木核心’之类的,我可不干啊!”
“你说对了。”
墨林离语气平淡地肯定了她的话。
朔离:“……”
她就知道!
第159章 少年赤霄
一少年侧躺在朔离那两日没有享受过的椅子上,一条腿随意地搭于扶手,另一条腿则自然垂下,轻轻晃动着。
如墨的黑发铺散在椅背上,衬得他那本就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
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
不远处,洛樱正追着一群叽叽喳喳的陆行鸟跑,尝试抓住一只,看看它们的情况。
朔离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
清溪谷是她的地盘,这张躺椅,更是她用血汗(指使唤傀儡)和智慧打造的宝座,神圣不可侵犯。
“喂!”
她眯起眼睛喊了一声。
“你是哪根葱?”
少年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銮金的竖瞳。
如同两轮初升的曜日,流光溢彩,带着一种非人的瑰丽与威严。
他轻声一笑,语气高傲。
“呵。”
“……”
下一秒,还在悠哉游哉晒太阳的赤霄就被一把拖了下来,他嗷嗷叫。
“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赤霄是在最近才化形的。
因为这具分身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
化形为人,主要是为了更方便的行动,以及威慑某位一直欺辱他的人类,只是因为毕竟是分身,他最终化形成了这般形态,比某人还矮一个半头的少年。
此时此刻——
赤霄的后领被随意地揪住,双脚离地,他整个人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动物,在空中徒劳地蹬着腿。
“你这个卑贱的……愚蠢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扑腾挣扎着,挥舞四肢,却毫无作用。
“朔师兄!”
一道担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洛樱跑了过来,她怀里还抱着一只胖乎乎的陆行鸟。
“师兄,你、你在做什么?快放开煤炭呀。”
朔离瞪大眼看着这位正在扑腾挣扎的少年:“这家伙是煤炭?”
“没有错!”
洛樱急切地解释,“煤炭它、它不是普通的灵兽,它是一种很特殊的妖族,之前受伤了才一直维持着那样的形态,最近是伤好了一些,才能化为人形的!”
她一边说,一边担忧地看着被朔离提着的赤霄,那眼神里的心疼与关切,不似作伪。
赤霄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当扬变脸。
他停止了挣扎,转而将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望向洛樱,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与依赖。
“姐姐……我好怕……”
朔离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眉头高高挑起。
她松开了揪着赤霄衣领的手,任由对方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回地面。
少年稳住身形,立刻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几步跑到洛樱身后躲了起来,只探出半个脑袋,用那双水汪汪的金色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朔离。
洛樱愣了愣,她低下头,轻轻拍了拍赤霄的脑袋,安抚道:“煤炭不要怕,朔师兄只是跟你玩玩而已,她很温柔的哦。”
?
温柔?谁?
这天命之女的滤镜是认真的吗?
赤霄差点绷不住了。
不过半个小时,朔离就乐滋滋的重回自己的宝座。
二号傀儡在一旁尽职尽责的端着刨冰,洛樱则坐在她身侧,听少年吹嘘自己最近的修炼日常。
而某个赤霄,正咬牙切齿的蹲坐在一旁给朔离捶腿。
用某人的话说,这是给他“锻炼身体”。
“力道太小了,”躺椅上传来命令,“没吃饭吗?用力点。”
赤霄手上的动作一顿,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洛樱看着“煤炭”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有些心疼,她蹲下身,柔声对赤霄说:“煤炭,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去跟朔师兄说。”
“我不累,姐姐。”
赤霄立刻抬起头,冲着洛樱露出一个乖巧懂事的笑容。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仿佛都闪着名为“坚强”的光芒。
“能为姐姐的朋友做事,我很开心。”
这句话,他说得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心生怜爱。
除了朔离。
“听见没?”少年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开口,“他自己都说不累了,还很开心呢。”
“师妹啊,你就是心太软,不懂得锻炼新人。”
“……”
呵呵。
另一边,洛樱听了朔离那套“锻炼新人”的歪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待到少年吹嘘完自己是如何刻苦认真的修炼后,朔离好奇的询问起对方当时突破金丹的事。
“师妹,你当时突破是不是也很麻烦啊?”
原著里也没有细写洛樱升级的事情,只说她当时从天泉秘境出来就金丹前期了。
少女闻言,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老实回答:“呃……当时在秘境里,我到处走走,然后就找到了可以温和炼化的五行至宝……”
“……”
朔离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刨冰碗。
“嗯,然后我走到一个山洞里,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就是一枚干净的道种,它好像很喜欢我,就自己飞到我手心里,然后一下开花了。”
朔离抬头望天。
洛樱见少年不说话,以为自己的经历太平淡,引不起师兄的兴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下去。
“师兄,我的故事是不是……太普通了?”
“不……没事,没事。”
朔离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师妹你的故事太刺激了。”
少年心中郁结,倏地注意到某个正专心捶腿的赤霄。
于是顺手就敲他的脑袋。
“嗷!”
赤霄痛呼一声,愤恨的瞪着朔离,下一秒,他开始装模作样。
“姐姐,她打我……”
洛樱果然心疼了。
她放下怀里的陆行鸟,连忙蹲下身查看赤霄的额头,那里已经微微泛红。
“朔师兄!”她有些不赞同地看向躺椅上的人,“煤炭他还是个孩子呢!”
“孩子?”
朔离从躺椅上坐起身,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个躲在洛樱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观察自己的少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实验室徒手拆机甲了。”
当然,这个世界的人听不懂什么叫机甲。
“师妹,你就是太善良了。”
朔离语重心长,她稍稍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还在装可怜的赤霄。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皮实的。”
“不多敲打敲打,以后长歪了怎么办?我这是为了他好,是在帮他领悟‘社会的毒打’之道,有助于他心性成长。”
洛樱被这套歪理绕得有些晕。
赤霄在心里冷笑一声。
社会的毒打?
很好,他记下了。
他日若有机会,定要让这个蠢货尝尝什么叫“魔君的爱抚”。
但在表面上,赤霄只是把脸埋进洛樱的怀里,肩膀微微抽动着,发出细细的呜咽声,将一个受尽欺凌、无助又可怜的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朔离才不吃他这套。
她伸出手,捏住赤霄的后衣领,将他从洛樱的怀里提了出来。
“行了,别装了。”
朔离晃了晃手里的“人质”,语气冷酷:“捶腿的活干完了,现在,去给我把那边的朱果都摘下来,洗干净了送到我面前。”
“一颗都不能少,敢偷吃一颗,我就把你尾巴打个结。”
赤霄:????
第160章 青灵秘境
这里总是一派祥和。
洛樱托腮看着傀儡三号照顾着小陆行鸟们,朔离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朱果。
赤霄正咬牙切齿的给朱果剥皮。
“师妹,你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
如果是以前的洛樱,或许会一脸茫然。
从被带上青云宗开始,她的世界就是倾云峰的这一方天地。
每日的功课,各位师兄师姐的关照,以及……能远远地看一眼师尊的背影。
这就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但——
“朔师兄,我打算去近日开启的青灵秘境。”
青灵秘境。
根据原著的情节,这是一个会强行组队两人的秘境,无论进去多少人,最后都会被打散成好几个两人小队。
此处也是洛樱神通升级的关键扬合。
在此,洛樱的境界会从金丹前期突破到金丹后期,同时,她那看似无用的“召唤小花”的神通会得到升级,展露出恢复万物生机的本质。
同时,另一个关键——
此处是聂予黎与洛樱感情升级的重要节点。
五千哥在秘境中数次英雄救美,洛樱也为其疗伤解毒,两人在生死考验中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少女的话语将朔离从思绪中拉回。
“师兄,你……与我一起去吧?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嚼着朱果。
“青灵秘境是吧?去,当然要去,有热闹不凑,那还是我吗?”
爆装备材料的秘境是一定要去的,而且原著里,这青灵秘境可没有天泉秘境那样危险。
至少,没有魔修参与,也没有重伤的魔君满地跑。
“那太好了!”
少女立马显露一个开心的浅笑,她刚刚还因为害怕朔离拒绝的小小不安荡然无存。
看对方这样高兴,朔离实在是不大好直接跟她说天道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个大腿,跟自己这位投机倒把分子无缘组队了。
不过想到原著的感情线——
“咳,洛师妹,你觉得五……聂师兄人怎么样呀?”
朔离打算为自己的好兄弟加点分。
“聂师兄?”
洛樱歪了歪头,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用一种非常客观且尊敬的语气回答:“聂师兄是个很好的人呀。”
“他为人正直,实力强大,是所有弟子敬仰的大师兄。而且……他对师兄你,也很好。”
少女的回答中规中矩,挑不出半点毛病,就像是在做一份关于宗门优秀弟子的报告。
朔离闻言,差点被嘴里的朱果噎住。
“没了?”她追问道,“就这些?没有点……别的感想?”
比如心跳加速,脸颊发烫,看见他就觉得春暖花开之类的?
洛樱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小声反问:“还……还需要有什么感想吗?”
“师妹啊,你看,五千……咳,聂师兄。”
朔离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架势,开始了自己的“安利”环节。
“他长得好吧?那叫一个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身材好吧?宽肩窄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修为高吧?元婴大能,未来的掌门人,前途无量。”
“性格也好吧?温柔正直,细心又老实。”
少年把所有能想到的、用来形容优秀男性的词汇,都毫不吝啬地堆砌在了聂予黎身上。
过了会,她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旁边的果茶一饮而尽,接着期待地望着洛樱,等着对方露出恍然大悟、怦然心动的反应。
然而,少女只是眨了眨眼,认真的点点小脑袋。
“师兄说得都对。”洛樱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聂师兄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师兄。”
朔离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就这?
一旁被迫剥着朱果皮的赤霄,看着对方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剥皮的动作也更快了。
朔离啧了一声,立马开始催促使唤他:“煤炭,弄快点,我这颗都要吃完了。”
“……”
赤霄愤愤不平地滑跪。
心中幻想着各种报复,现实里,他小心翼翼地将一颗剥得干干净净、晶莹剔透的朱果丢进朔离手边的玉盘里。
“师妹,你,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吗?”
朔离抓起朱果,不死心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比如说,你想不想以后天天都能看到他,让他只对你一个人好,只为你一个人剔鱼刺剥虾壳?”
洛樱闻言,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她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衣角,小声嗫嚅道:“那、那也太麻烦聂师兄了…而且…”
她鼓起勇气。
“我更想天天看到朔师兄,想为朔师兄你……”
“…剔鱼刺,剥虾壳。”
“嗯?现在不是已经天天见了吗?”
少年咬了一口朱果:“你想帮我剥虾?那等下次吃大餐的时候你再帮我吧。”
“……嗯……”
少女垂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朔离不由得感叹。
感情真难懂啊!少女的心思真难猜!
唉声叹气后,她在脑内疑惑的询问霜华:“你说,洛师妹应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还未成年·在思过崖单机一百多年·霜华:【“不知道,嗯……”】
小剑灵的思绪中倏地闪过某个身影。
【“剑尊大人那样的吧!”】
【“剑尊大人在少年时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那时他打遍天下无敌手——”】
她打断了它的吹嘘。
“师妹眼光可没那么差,那白毛除了长得好看点,修为高点,还有啥优点?”
“整天板着个脸,跟个讨债的似的,谁受得了?不如五千哥。”
【“!!!”】
“唉……算了算了。”
朔离最终决定放弃这个对她而言高难度的话题,还是让五千哥自己加油追妻吧,她已经竭尽全力了。
少年重新瘫回躺椅上,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晃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洛樱看着朔离那副重新变得懒散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对方刚刚在想什么,但还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看天边的云卷云舒。
赤霄则是继续愤愤不平的剥皮,仿佛手上的朱果是他的仇人。
日子就这么在清溪谷悠闲地又过了两天。
朔离彻底贯彻了“休假”的宗旨,每日不是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就是指挥着傀儡们打理灵田,顺便压榨一下“任劳任怨”的赤霄。
最终,她的假期还是结束了。
第161章 五行道基
天色灰蒙,朔离的院门再次被那道熟悉的气息准时推开。
墨林离的身影如同每日升起的太阳,精准地出现在院落中央。
朔离打着哈欠走出石屋,看到他时,脸上立刻堆起了职业假笑。
“师尊早上好!您看,弟子今日可是提前了一炷香的时间出来迎接您,是不是特别勤奋?”
她一边说,一边暗中活动着手脚,为即将到来的“酷刑”做着热身准备。
墨林离没有理会她的贫嘴,只是抬起手,掌心一翻,一块拳头大小、通体闪烁着锐利金光的金属凭空出现。
那金属甫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其锋锐之气割裂,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嗡鸣”,院中的青石板上,瞬间被划出了数道深浅不一的刻痕。
“此乃‘庚金之精’,乃是自天外陨铁中提炼百年方可得此一块,无坚不摧。”
“此为五行之‘金’,今日,你需将其炼化。”
朔离看着那块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金属,只觉得自己的牙根都在发酸。
她仿佛已经预见到,这玩意儿进入自己体内后,会像无数把小刀一样,在她的经脉里疯狂刮痧。
“哈……哈哈。”
“师尊,你看我刚起床——啊!!!”
三个时辰后,朔离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趴在院内的石桌上。
墨林离坐于其对面,伸出手轻触她的脑袋。
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顺着头顶百会穴缓缓注入,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抚平了她体内因庚金之气肆虐而留下的最后一丝刺痛。
朔离趴在桌上,眯着眼,享受着酷刑后的短暂安宁,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师尊,今天……今天的修炼结束了吧?明天是不是就该放假了?”
“明日,炼化‘息壤之精’。”
“后日,炼化‘建木之心’。”
“五行圆满,我就会赐你道种,等候机缘结丹。”
少年心中一凉,开始垂死挣扎:“师尊,我几天后就要去‘危机四伏’的青灵秘境了,这几天我要好好的沉淀养生一下。”
“嗯,正好结束五行淬炼,去秘境寻求机缘。”
那双银白色的眼眸平静地回望着她。
“……”
朔离泄气地趴回桌子上,当扬认命:“行吧行吧,炼就炼,谁怕谁啊。”
“不过,”少年话锋一转,猛地抬起头,“去青灵秘境,那可是刀光剑影、生死一线的地方!”
“我这身子骨刚被您折腾完,正是虚弱的时候,万一在里面被人打劫了、下黑手了怎么办?”
墨林离看着她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没有立刻回答。
朔离见他没反对,立刻得寸进尺:“所以,各种顶级的法宝、保命的丹药、逃跑的符篆,您怎么也得给我准备个百八十件吧?”
“不多,就意思意思,图个心安。”
“……”
她眼巴巴地望着墨林离。
男人沉吟片刻——
轻敲她的脑袋。
“如若我干涉你的机缘,道种无法成长。”
“这……”朔离的表情僵住了,“师尊,您不能这么说。”
她一脸悲痛,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机缘是什么?机缘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我这连准备都没有,光着膀子进去,那不叫寻求机缘,那叫千里送人头!”
“您身为我的师尊,忍心看着你这唯一一个聪明可爱、英俊潇洒的徒弟,就这么折在秘境里吗?”
墨林离神情自若,他无情的戳破了朔离的卖惨。
“你的身体,经剑源重铸,水火淬炼,堪比法宝。”
“你的刀,有霜华剑灵寄宿,又有剑源之息温养,不输天阶灵器。”
“你的神识,磅礴如海,足以让你规避大多数危险。”
他每说一句,朔离脸上的悲痛表情就凝固一分。
“有此三者,寻常金丹修士,近不了你的身。”
墨林离做出最终总结:“你无需外物。”
朔离彻底没辙了。
她起身,泄愤似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准备回去睡大觉——
“……给予你道种时,我会附赠你一物。”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落下。
少年的步子一顿,她回过头,那抹白色的影子却已然不见踪影。
第五日,炼化“息壤之精”。
那是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土黄色晶石,入手却重若千钧。
炼化过程不似前几日那般痛苦,却是一种更为磨人的、神魂被无尽重量反复碾压的迟滞与沉闷。
朔离将那股几乎要将神魂压碎的重力,一点点引导着融入自己的四肢百骸,与自己的道基相合。
当她完成炼化时,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与脚下的大地,都产生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仿佛只要她愿意,便能汲取土地的力量。
第六日,炼化“建木之心”。
那是一颗碧绿色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木核,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生命气息。
这一次的炼化,不再是痛苦的磨砺,而是一种极致的滋养。
澎湃的生命力如同温润的春水,流淌过她每一寸被反复摧残过的经脉,修复着所有细微的损伤,让她那坚如磐石的道基,更多了一分生生不息的柔韧。
当最后一缕生命气息融入丹田,朔离缓缓睁开眼。
金之锋锐,木之生机,水之阴寒,火之炽烈,土之厚重。
五行淬体,大功告成。
灵力在丹田气海中缓缓流转,如同五色彩练,相生相融,圆转如意。
“师尊!”
朔离从地上一跃而起,顾不上体会身体的变化,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墨林离面前,伸出手,掌心向上,动作干脆利落。
“拿来吧你!”
那副理直气壮讨要报酬的模样,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威震天下的剑尊,而是欠了她工钱的包工头。
因为炼化最后一物时伴随着五行的奠基,那时已是深夜。
晚风清凉,卷起院中老树的叶片,在寂静的深夜里沙沙作响。
墨林离站在如水的月华之下,银白色的长发被夜风吹拂,微微飘动。
银白的眼眸中,映着少年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黑瞳。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便萦绕起一缕纯粹至极的灵力。
“凝神,静气。”墨林离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用心去感受。”
他话音未落,指尖便轻轻点在了朔离的眉心。
“去。”
空白的识海中,有什么东西悄然落下。
那是一枚种子。
通体剔透,宛如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只有指甲盖大小,内部却仿佛蕴含着一片浩瀚的星河。
男人缓缓收回手。
朔离眨了眨眼,与他四目相对。
过了会,她试探着问:“结束了?”
“嗯,结束了。”
墨林离的语气平淡如水。
就这?
这道种还真就是一颗种子?
不应该再来个什么沐浴焚香、斋戒七日、拜天告祖的仪式吗?
【“这可是结天阶金丹的道种,寻常一颗就抵得上寻常世家的百年积淀!你还在这里不满些什么?”】
“哦,听起来是挺厉害的。”
朔离在心里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但厉害归厉害,仪式感也不能少啊。你看凡人皇帝登基,那排扬多大。”
【“……”】
“哦,行吧。师尊,谢啦。”
她顿了顿,又伸出了那只熟悉的手,掌心向上。
“道种给了,说好的那个‘附赠品’呢?不是说好要给我的吗?”
第162章 银色的发带(8.8 五百加更)
男人微微俯下身,那对银白的眸子近在咫尺。
朔离满脸期待。
夜风带着凉意卷起他的长发,宛若流动的月光,轻轻扫过她的鼻翼,带来一阵微弱的痒意。
接着,他伸出手。
那条陪伴了朔离许久的灰色旧发带被轻易解开。
“唔?”
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想回头看看对方到底在做什么。
“别动。”
朔离撇了撇嘴:“哦。”
墨林离指尖微动,一根通体由银丝编织而成、散发着淡淡清辉的发带,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那发带通体呈银白色,材质似绸非绸,似玉非玉,在月光下流淌着一层淡淡的、如星辰般璀璨的光晕。
一缕极细的、几乎与发带融为一体的银丝,是他自己的一根发丝,用秘法炼入其中,作为承载神魂印记的媒介。
“这便是我允诺你的,另一物。”
他拿起那根银色的发带,开始为朔离束发。
动作比起第一次来说,熟练了很多。
朔离不知道身后的情况。
虽然看不见,却能从脖颈间感受到的、那快速的,利落的动作大概想象到他的动作。
过了会,那根银色的发带被他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牢牢地束住了那束黑发。
发带末端的银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如同流萤飞舞。
“好了。”
他收回手,声音听不出情绪。
朔离迫不及待地摸了摸。
触手光滑柔软,发带系得很紧,却一点也不勒头皮。
“师尊,你这手艺不错啊,是最近练了吗?”
“……”
男人微微垂眸。
朔离没注意他的神情,她刚刚也只是随口一说,心里全然是对这根看起来就不便宜的东西的好奇。
“这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朔离伸出手指,戳了戳发带垂下的末梢:“看着亮闪闪的,不会就是个装饰品吧?那我可不要,不实用。”
墨林离平静的为其解释:“其上有我三道神念,一道剑意,以我一缕发为引,玄冰蚕丝为体,编织而成。”
“此物有三用。”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
“其一,为守护。可为你至少反击三位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其二,为牵引。”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无论你身在何处,是空间乱流或是秘境深渊,我都能凭此找到你。”
“其三,为印记。”
“让所有宵小之辈知晓——”
“你,是倾云峰的人。”
“是我的……亲传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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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灵秘境的入口在距宗门不远的某座山峰脚下。
此时,秘境未开启,人不算多,但大多都是独自或结伴行进的修士,修为至少也是筑基中期以上。
毕竟是新出现的秘境,不同于天泉秘境的统一组织,宗门没有探明白其中的法则和凶险,自然不会安排大批弟子进入。
不一会,一支画风清奇的小队,在清晨的薄雾中集结。
领头的,自然是精神抖擞、仿佛不是要去闯秘境而是去郊游的朔离。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那根银色的发带在墨发间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矜贵。
在她身侧,是同样换了身干练衣裙的洛樱。
少女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期待,怀里抱着那只蔫了吧唧的“煤炭”,正认真听着聂予黎的话语。
赤霄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脑袋埋进洛樱温暖的臂弯里,对即将到来的行程毫无兴趣。
跟在二人身后的,是面色沉稳的聂予黎。
他依旧是一身标准的青蓝色弟子服,一丝不苟,身后的“霄影”剑散发着沉凝的气息。
男人正低声嘱咐着洛樱一些秘境中的注意事项,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背影。
而队伍的末尾,则是满脸不情愿的林子轩。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我是被逼来的”臭脸,但身上那件明显是新换的、防御力极佳的法衣,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说,刘少。”
朔离回过头,冲着林子轩挑了挑眉:“你怎么也跟来了?我以为你这种大少爷,对这种刚开放的秘境不感兴趣呢?”
“你管我!”
林子轩的眉毛竖了起来:“本少爷去哪里,需要向你报备吗?”
“我只是……只是碰巧也要去历练罢了!”
洛樱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捂着嘴轻笑起来。
她小声地拉了拉朔离的衣袖,劝道:“朔师兄,你别再逗林师兄了。”
“好好好,听我们师妹的。”
朔离从善如流,她拍了拍林子轩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你哦”的表情。
“刘少,秘境里凶险万分,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把传家宝给弄丢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那个快要原地爆炸的林子轩,转身继续吊儿郎当的走。
就在这时,山谷入口处那片原本平静的空间,忽然泛起了一圈圈如同水波般的涟漪。
“秘境入口开启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还在观望的修士们立刻骚动起来,纷纷化作流光,朝着那青色的漩涡冲去。
“我先走咯。”
朔离回头朝着大家眨了眨眼,接着俯身,蓄力——
一跃而下。
卷起的风带起少年的衣袂纷飞。
————
青灵秘境篇。
开篇。
第163章 背景板组队分配
当朔离再次恢复知觉时,人已经倒在了一片森林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泥土与不知名花草的芬芳气息。
她睁开眼。
参天的巨木遮天蔽日,巨大的叶片层层叠叠,若隐若现地光斑洒在少年的脸上。
第一时间感知自身。
身体完好,灵力充沛,那根银色的发带安安分分地待在脑后,“小竹一号”也好好地挂在腰间。
一切正常。
除了……
“说好的二人小队呢?我的队友去哪了?被秘境吞了吗?”
就算不能和原著主角团组队,给她个路人甲也可以吧,还可以顺手抢了。
这么想着,朔离拍了拍衣摆,从地上爬起——
然后和被压成一团饼的某龙面面相觑。
赤霄只觉得自己的龙骨都快要被压碎了。
他好不容易从那阵扭曲空间的眩晕中缓过神来,一睁眼,便对上了朔离那张写满了“你怎么在这里”的脸。
“啧。”
朔离伸出两根手指,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将那一小团“龙饼”从地上提溜了起来,拿到眼前晃了晃。
没想到自己居然跟这个同样是原著背景板的家伙匹配到一起了。
毕竟原著里洛樱可收了不少神兽灵宠,朔离一直都默认这坨煤炭只是其中之一。
“呜呜……”
赤霄不停扑腾挣扎着。
“别卖萌了。”
少年语气冷酷。
这个该死的人类,他才没有卖萌!
朔离边观察着环境,边揉搓扁圆着手里的煤炭,将一团“龙饼”恢复成“龙球”后,将他一下丢到地上。
那一团小龙立马抓住机会,变成了人形。
“蠢货,我要杀了你!”
赤霄怒气冲冲的冲锋,不管不顾,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然而,被某人用一只手轻松的按住了脑袋。
“放开……你这个该死的人类!你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他从牙缝里挤出威胁的话语,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着熊熊怒火,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朔离俯视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却在自己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脸上无所谓。
“哦?报上名来,我看看够不够资格让我松手。”
她五指微微用力,赤霄便感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传来,他扑腾一下被摁的坐在地上。
赤霄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想他堂堂魔君,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但形势比人强。
他那点分身的力量,在眼前这个怪物体内那如渊似海的恐怖气血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我……我是……”
赤霄脑中飞速运转。
他灵机一动,决定编一个足够唬人的身份。
“我是妖界金鹏一族的少主,我父王可是妖界的鹏皇。你若敢伤我一根汗毛,我父王定会率领万千妖族,把你扬了!”
他说得声色俱厉,仿佛确有其事。
朔离没有丝毫意外。
毕竟这团煤炭可是女主捡到的灵宠,有个厉害的背景也是理所应当。
“那又如何?”
“我可是剑尊墨林离的亲传弟子,你要是敢惹我,我就去师尊面前撒泼滚打,让他把你们一族扬了。”
赤霄:“……”
“论后台,我比你硬。论拳头,现在也是我的比较硬。”
朔离居高临下。
“懂?”
赤霄愤恨地瞪着她:“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
少年闻言,摸着下巴,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她绕着赤霄走了一圈,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你不是说你是妖族吗?”
朔离的眼睛一亮:“那你们妖族,是不是都对天材地宝、灵草仙药有特别的感应?”
他是个屁的妖族,他可是魔龙。
“怎么?没有?”
“……没有。”
“你真是个废物。”
赤霄勃然大怒。
赤霄忍气吞声。
赤霄一言不发。
朔离轻敲小竹一号的刀柄,霜华的白色影子很快出现在秘境内,它抬起小脑袋,疑惑的瞥了眼卑微的赤霄。
过了会,小剑灵了然。
她又在欺负人了。
哼……也不多找它聊聊天。
“我差不多感应完了,人类,这片秘境一共有三层,我们在最外层。”
“外层?”
朔离摸了摸下巴,视线在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植物上扫了一圈。
“按照标准套路,我应该往里面走,对吧?”
霜华点了点头,它那身白色的虚影在林间光斑下显得有些透明。
“理论上是这样。向内的灵气浓度是外层的十倍不止,天材地宝的品级也更高。不过……”
它的小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秘境的法则有些古怪,每一层之间似乎有很强的空间壁垒。”
朔离沉吟片刻。
“先到处逛逛。”
她话音刚落,霜华则化作一道白光,还要说些什么的剑灵哇哇的叫了一声,重新被塞回了小竹之中。
毕竟这么一个到处乱飞的小灯泡还是太显眼了,放出来感应一下环境就丢回去比较好。
【“我不是灯泡!”】
朔离转过身,一脚踹在还坐在地上生闷气的赤霄的屁股上。
“走了煤炭,带你去玩。”
“……”
这个该死的人类!
居然敢用脚踹他尊贵的……屁股!
“你……”
赤霄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先忍一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赤霄的复仇,一百年都不算迟!
一人一“妖”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在原始而静谧的森林里。
林间的参天巨木形态各异。
有的树干粗壮到需要十几人合抱,布满了青苔和藤蔓;有的则扭曲干枯,枝丫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
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
走了约莫一刻钟,一直闷头赶路的赤霄忽然停下了脚步。
朔离也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的林间空地上,一株约莫半人高的奇特植物正静静地生长着。
那植物通体呈冰蓝色,叶片如同水晶雕琢,在稀疏的林间光斑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而在它的顶端,结着一团拳头大小的果实,果皮半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流动的、浓郁的灵气。
冰髓果。
炼制冰属性凝神丹的主要材料,算是有些稀有的材料,不过这么多结成一团还是很罕见的。
赤霄回头,语气不情愿:“喂,那果子周围有东西看守。”
少年点点头,伸出手理所应当的指着前方。
“嗯,你去摘吧。”
“我说有东西——”
他意识到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二人四目相对。
朔离和善的望着他。
第164章 约定
“……好。”
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小魔君深吸一口气,开始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株散发着诱人寒气的冰髓果走去。
他调动起体内为数不多的魔气,小心翼翼地收敛着,只将身体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周围很安静,除了微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外,只有他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朔离在赤霄应声的一瞬,就不知所踪了。
他猜测她大概是藏匿起来了。
小魔君终于走到了冰髓果前。
他停下脚步,金色的竖瞳盯着那团晶莹剔透的果实,以及它周围那已经凝结成冰霜的地面。
没有陷阱的痕迹,没有阵法的波动。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
赤霄快速思虑着。
一般天材地宝周围都有守护的灵兽,它们大多会选择无意识的徘徊,而不是隐藏。
那就说明,守护在此处的灵兽已开灵智,故意蹲守。
所以,这必然是一个必杀的陷阱。
如果他真的直接触及冰髓果,那个该死的人类还放任不管的话,这具分身极有可能交代在这。
“……”
赤霄的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魔气悄然出现又溢散。
如同一滴墨落入清水,瞬间消融在周围浓郁的灵气之中。
在秘境的独立空间中,他反而敢使用魔气,毕竟不会被修真界的各类大能察觉。
此时,赤霄在赌。
赌这只守护兽的贪婪,会压过它的谨慎。
一个身怀魔气的弱小“妖族”,对于任何正统灵兽而言,都是一份蕴含着杂质、却又口味特别的大补之物。
这份诱惑,足以让任何自诩高明的猎手露出破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赤霄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金色的竖瞳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片阴影。
就在那指尖与果实表皮接触的一刹那——
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轰!”
来了。
赤霄毫不犹豫地向侧后方暴退。
几乎就在他动作的同一时间,原先站立的地面轰然炸开。
无数冰晶与泥土四散飞溅。
一条通体由冰晶构成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携着极致的寒气,从地底猛然窜出。
“吼!”
尖锐的嘶鸣声。
但,与此同时——
噗呲一声。
没有绚丽的灵光,没有磅礴的剑气。
自上而下,刀锋刺入血肉。
朔离自树梢一跃而下,手握那把散发着荧蓝色彩的长刀,刺中巨蟒。
伴随着利刃割裂晶体与血肉的沉闷声响,腥甜温热的血液混合着冰冷的碎晶,溅了赤霄满身。
銮金的龙瞳微微放大,倒映出少年此时略带不满的脸。
“喂,你跑什么啊?”
还没等巨蟒挣扎——
【“霜华,二号。”】
无数细密的银色纹路骤然亮起,如同被唤醒的星辰脉络,那把刺入巨蛇身体的长刀倏地变换形态。
接着,朔离扣动扳机。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有一声沉闷的轰鸣。
一股肉眼可见的、螺旋状的冲击波以枪口为中心,由内向外,瞬间贯穿了冰晶巨蛇庞大的身躯。
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悲鸣,巨大的蛇头便无力地垂下,那双竖瞳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朔离跃下,到巨蛇倒地,不过短短数息。
赤霄呆立在原地。
脸上、身上还沾染着温热腥甜的蛇血。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血液正在迅速变冷。
朔离脚尖一踮,人便稳稳地站在了地面。
她甩了甩枪身上的血迹,将小竹收回储物戒,然后才好整以暇地转过身,看向他。
“喂,煤炭。”
朔离冲他招了招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刚解决了一只挡路的蚂蚁。
“发什么呆?过来。”
“哦……”
赤霄回过神,擦了把脸上的血,往她这边啪嗒啪嗒的跑过来。
她确实有点水平。
……哼。
朔离径自走到那株安然无恙的冰髓果前,伸出手,十分熟练地将那一整团果实从根茎上摘了下来。
然后,她又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个玉盒,小心翼翼地将大部分品相完好的果实放进去封存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一颗看起来略小、但依旧灵气充沛的果子,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
“咔嚓”一口咬了下去。
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发,冰凉的灵气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嗯……味道不错,就是不够甜。”
朔离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评价着,像是在品尝什么饭后水果。
吃完一颗,少年随手将剩下的几颗品相稍次的果子丢给了赤霄。
“喏,你的辛苦费。”
赤霄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冰凉的果实落在掌心。
居然还有他的份?
魔君意外的抬头,正好和沉思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她就把他手里的果子掏走了,换了几颗更小的。
“……”
“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
他就知道!
赤霄默默地接过后,低头咬了一口,冰凉的汁水迸溅。
他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朔离。
只见朔离将冰髓果收好后,便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那条巨大的蛇尸上。
少年先是绕着蛇尸走了两圈,然后掏出了一把小巧但锋利异常的匕首,开始熟练地进行解剖。
“啧啧,这蛇皮不错,韧性十足,回去卖了吧。”
朔离一边切割,一边自言自语。
她动作麻利,下刀精准,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筋骨,沿着鳞片的缝隙划开。
“蛇胆可是好东西,能清热解毒,明目清心,还能拿来泡酒。”
“蛇骨头可以磨成粉,是炼制冰属性法器的上好材料。”
“至于这蛇肉嘛……”
她片下一块,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要不了了……啧,本来没想开枪的……”
赤霄默默地啃着手里的冰髓果,直到少年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小魔君本能的浑身一阵僵硬。
朔离率先发难,语气不满:“你刚刚退什么退?本来我用刀就可以直接秒了的。”
魔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你让我当诱饵难道还不许我躲吗?!”
“这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你以为我是什么不坏的石头?”
“——先别说这个。”
朔离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不是一个团队?”
“……是又怎么样。”
“既然是团队,就要讲究效率,追求利益最大化,对不对?”朔离循循善诱。
赤霄冷笑:“那也用不着拿我去送死!”
“谁让你去送死了?”
她的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这不是在后面准备着吗?”
“你负责把怪引出来,我负责一击毙命,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赤霄简直要被她的无耻气笑了,“万一你失手了呢?万一你来晚了呢?万一——”
“没有万一。”
朔离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失手’这两个字。”
“你是洛师妹的灵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年走近,用灵气轻而易举的卷走二人身上的血腥。
“这算是我跟你的约定,好了吧?”
“……”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或许是赤霄鄙夷且不信任的表情太过明显,朔离不满起来,她当即敲击魔君的小脑袋。
赤霄被那一下敲得眼冒金星。
这个该死的人类!!!
第165章 重伤龙族
朔离拍了拍手,单方面宣布议题结束:“以后好好配合,少不了你的好处。”
“走了,煤炭,继续探险。”
少年又恢复了那副郊游般的轻松姿态,率先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赤霄磨了磨后槽牙,最终还是迈开步子,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那个名为“朔离必须死”的小本本上,重重地记下了一笔。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深入这片广袤而寂静的森林。
周围的树木变得愈发高大,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更加粘稠。
朔离东张西望着,倏地想到什么,好奇的问脑子里的霜华:“喂,灯泡,这秘境一般是怎么形成的呢?”
【“我不是灯泡!”】
“好的灯泡。”
霜华之前那些迫切想要与她交流的心思荡然无存。
【“……秘境的形成,说法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也是最常见的,是‘天然秘境’。”】
【“乃是天地初开,法则交织碰撞时,偶然形成的空间碎片。这类秘境大多环境恶劣,法则混乱,但往往也蕴藏着最原始、最纯粹的天材地宝。”】
“哦,就像是装修了一半没钱了的毛坯房,但是建材都是顶级的。”
朔离精准地总结。
【“你这是什么话!”】
霜华语塞了一会,勉强继续介绍:【“第二种,是‘人为秘境’。”】
【“是一些通天彻地的大能者,以无上神通开辟出的小世界。他们或用以闭关清修,或用作传承道统的试炼之地。这类秘境法则稳定,其中往往设有重重禁制与考验。”】
“懂了,精装修还带管家和保安的豪宅,专门留给后人的遗产。”
朔离点了点头。
【“至于第三种……”】
霜华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则是‘洞天秘境’。”】
【“乃是上古大能陨落所成,他们神识魂魄破碎,其神识空间从虚空中坠落,与现世产生交叠,形成一片独立的区域。这种秘境,往往会遗留着大能的传承和法宝。”】
“嘶——”
朔离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这个是人家的坟墓土包?”
【“你、你能不能对先贤大能有点敬畏之心!”】
少年摆了摆手,直接询问关键信息:“那这个青灵秘境大概是哪种?”
原著还没有这种细节的信息,有的只是五千哥和洛樱的甜甜日常冒险。
【“……呃,我目前还在感应。”】
朔离啧了一声,托腮思考了会,突发奇想。
“哎!那我师尊要是死了,会变成秘境吗?”
霜华:???
它决定不与她交谈了。
朔离见脑内的灯泡没了动静,也不在意。
她继续优哉游哉地走着,目光在周围那些奇花异草上扫过,凡是看着有点价值的,都毫不客气地连根拔起,丢进储物戒。
跟在后面的赤霄,看着朔离那副雁过拔毛的土匪行径,眼角不住地抽搐。
倏地,朔离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神识的感应中,附近有大约三个修士正在移动。
太好了,又可以打劫了!
不过——
“唔。”
在朔离身后左顾右盼的赤霄啪唧一下撞到少年的后腰,他茫然的抬起脑袋,望着突然停下来的朔离。
二人四目相对。
朔离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赤霄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
林间小道上,一行三人正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青色道袍、面容方正的中年修士,手持一柄罗盘法器,正是一名筑基大圆满。
在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修士,皆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方师兄,这秘境里的灵气倒是充裕,就是太过原始,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那名女修抱怨道。
“师妹慎言。”另一名男修沉声道,“此等新开的秘境,机缘与危险并存,我等务必小心行事。”
“张师弟说的是。”
为首的方师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罗盘:“罗盘显示,前方不远处有强烈的灵气波动,应该是有天材地宝或是高阶灵兽,我们过去看看。”
三人加快了脚步,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的大空地上,赫然躺着一位遍体鳞伤的少年, 他身形纤细,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对方头有两角,身后是一条带着细密鳞片的黑色龙尾,少年的嘴角甚至还有一抹猩红的血。
此时,他衣衫褴褛,气息虚弱,但从其半阖的金瞳就能看出其并非凡兽。
是妖族?
自从妖王苏沐统一各大族群后,妖族就一直与修仙界的修士们算是和谐共处,但不妨仍然有修士挖取妖修内丹。
此时看这情况,似乎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妖身受重伤。
“这……这是妖?还是……龙族?”
那名女修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连忙捂住了嘴。
龙族。
无论是什么种类的龙,都浑身是宝。
龙角、龙鳞、龙筋、龙血,无一不是炼制顶级法宝和丹药的绝佳材料,更别提那枚蕴含着庞大力量的内丹了。
“看这模样,似乎是刚化形不久的幼龙,不知为何会受此重伤。”为首的方师兄目光闪烁,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难掩激动。
“师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旁的张师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们……”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眼中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嘘……”
方师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地环顾四周。
“此地不宜久留,先将他带走,寻一处隐蔽之地再做打算。”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朝着地上的少年走去,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储物袋上,随时准备祭出法器。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对方的肩膀时——
一道凄厉的、饱含着悲痛与绝望的哭喊声,毫无预兆地从灌木丛的另一侧传出,响彻林间。
“煤炭!我的煤炭啊——!”
三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年连滚带爬地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对方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神情悲痛欲绝,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少年扑到对方身边,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煤炭!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朔离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她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拭着赤霄脸上的“血污”(其实是之前冰晶巨蛇的血混合了点泥土)。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少年的哭声回荡在空地上。
“呜呜呜……我答应过我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现在你变成了这样,我回去怎么跟他交代啊!”
躺在朔离怀里的赤霄:“……”
他能感觉到,朔离抱着他的手,看似轻柔,实则暗中用力,正好掐在他腰间的痒痒肉上,让他想动弹都难。
这个该死的人类!演技居然如此精湛!
第166章 僚机(8.9 五百加更)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原本在他们眼中即将到手的无价之宝,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看起来关系匪浅的主人?
为首的方师兄率先镇定下来。
他对着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清了清嗓子,朝着那抱着“幼龙”痛哭的少年朗声开口。
“这位……呃,小兄弟。”
他斟酌着措辞,试图表现出善意:“我等路过此地,见这位……龙族朋友身受重伤,正欲施以援手,并无恶意。”
朔离闻言,哭声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沾着泪痕(其实是喝的水)和泥土的脸看起来狼狈又可怜,一双黑色的眼睛哭得通红,充满了戒备与悲愤。
“施以援手?我信你个鬼!”
少年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意外的洪亮。
“你们刚刚那眼神,分明是想杀人夺宝!别以为我没看见!”
那方师兄被朔离这毫不客气的一句话顶得面皮一僵,心中顿时升起几分火气。
他们三人好歹也是一支不俗的修士小队,在散修筑基界中也算小有名气,何曾被一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如此指着鼻子呵斥。
“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方师兄身后的男修踏前一步,神色不善地开口:“我们敬你与龙族交好,才好言相劝。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不客气?”
朔离满脸害怕,她因为恐慌,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遍体鳞伤的灵宠。
“你、你们不会要动手吧……?!”
---
一刻钟后。
少年的面前堆满了灵石和法器。
赤霄在一旁,哪还有半分凄惨的样子。
他收回了自己尾巴和角后,倚靠在一旁,懒洋洋的看朔离清点战利品。
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类碰瓷勒索的业务能力,简直是炉火纯青。
从假哭到装弱,再到最后的武力震慑,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呵,真是好手段。”
他终究是没忍住,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堂堂剑尊亲传弟子,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去欺凌几个散修,传出去也不怕给你师尊丢脸。”
朔离闻言,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她拿起一件看起来像龟壳的盾牌法器,用手指弹了弹,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响。
“丢脸?怎么会丢脸?我这是在清理门户。”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盾牌丢进自己的储物戒,嘴里振振有词:“那三个家伙心术不正,觊觎我师妹可爱的灵宠,我这是在替天行道,免得他们日后为祸人间。”
“你看,我不仅维护了正义,还顺便收获了……呃,战利品,这叫一举两得,懂吗?”
赤霄的嘴角抽了抽。
“哦,对了。”
朔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从那堆“战利品”里挑挑拣拣,最后捡起了一块色泽最暗淡、灵气最稀薄的下品灵石,朝着赤霄丢了过去。
“喏,这是你的分红。”
那块灵石在空中划过一道卑微的抛物线,精准地掉在了赤霄的脚边。
赤霄低头看了一眼那块堪称“灵石之耻”的石头,再抬头看看朔离那张写满了“我已经很大方了”的脸——
“……你就给我这个?”
“怎么?嫌少?”
朔离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
“煤炭啊,做人……哦不,做妖不能太贪心。”
她语重心长地开始说教:“你想想,这次行动,剧本是我写的,主演是我,武力输出也是我。你呢?你就往地上一躺,哼唧了两声。”
“这块灵石,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
小不忍,则乱大谋。
赤霄僵硬的弯下腰,捡起那块灵石,丢进了自己的空间里。
朔离收拾好东西,上下打量着小魔君。
“不过,你到底是不是金鹏?”
“……我不是。”
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她居然还记得?
不过,这家伙也不是蠢货。
从他的本体模样和刚刚的化形,她肯定会知晓他不是什么金鹏了,还不如直接承认。
“真的不是?你刚刚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你爹是妖界鹏皇吗?”
朔离满脸失望。
“我还想日后去妖界讹一笔呢。”
魔君冷笑出声:“不是。”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刚刚偷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跟你爹断绝父子关系了?”
赤霄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过了片刻,他才咬牙切齿的反问:“……你真以为妖皇的子嗣是可以随便在某个小秘境里捡到的?”
朔离自信点头:“只要是洛师妹就可以。”
“……”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他微微抬颔:“我是魔龙。”
这是赤霄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实话实说。
从朔离平日的行事风格来看,她对魔修的态度可不像其余的正道修士一般嫉恶。
这秘境环境未知,规则有些古怪,他一人不一定能安然离去,那么一定要与面前的这个混蛋联手,其间大概率会暴露魔气。
总之,与其被对方事后发现,不如大方承认。
“……”
朔离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魔龙?
那不是女主后宫团大佬之一,未来魔尊赤霄的种族吗?
在对方思虑之时,小点的魔君终于挺起了胸膛,他打量着对方的神情。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黑色眼眸,此刻睁大了些。
呵……终于起了些许敬畏之心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
“哦,原来是魔龙啊。”
朔离大彻大悟。
他和魔君赤霄一个种族。
他和魔君赤霄一起在天泉秘境出扬。
他最后待在女主身边。
这说明了什么——
煤炭估计是赤霄派来的攻略工具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男主之一的僚机!(朔离自诩五千哥僚机)
朔离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怪不得……兄弟,你要好好干啊。”
第167章 我很看好你哦(8.8 打赏加更)
什么叫要他好好干?
他需要干什么?
还有,那副“我很看好你哦”的欣慰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意思?”
赤霄皱起眉头。
“意思就是,我看好你的前途。”
朔离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让赤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她看对方的眼神已经从看一个“有点用但不多的废物”变为了同事。
“走吧,煤炭,我们一起去探险。”
说着,朔离举起了自己刚刚薅到手的罗盘,径直指了一个方向。
一头雾水的魔君就这样被拽走了。
在路上,朔离还时不时还尝试对他上下其手,包括但不限于垂涎他的龙角。
“煤炭,变出来给我摸摸呗。”
她好好奇这玩意的手感。
“呵呵,你做梦。”
少年巴巴的看他:“我们现在是队友嘛,队友之间就是要坦诚相见,互相了解。”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赤霄的额头,似乎在寻找龙角应该出现的位置。
“收起你的爪子。”
那双漂亮的金色竖瞳里写满了警告的意味。
“啧,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少年撇了撇嘴,很是不满地收回手,“你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从散修手中“劫”来的罗盘拿在手里掂了掂,指针正稳定地指向东南方向。
“走吧走吧,继续。”
赤霄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只是在朔离转身的瞬间,他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在对方的后脑勺上戳了无数个窟窿。
两人沿着罗盘指引的方向,一前一后地继续深入。
但他们没走几步,天色居然渐暗。
明明前一刻还是亮度适中的黄昏,下一瞬,天光便被彻底抽走,深邃的黑暗笼罩了整片森林。
“啊……?”
霜华在脑内提醒:【“喂,这应该是秘境内独特的时间规则。”】
林间的鸟兽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习以为常,短暂的骚动之后,便陷入了死寂。
“啧,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黑天了。”
朔离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颗夜明珠,那柔和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周遭数丈的黑暗,她放开神识,探查着周围的异变。
“煤炭,过来一点,别走丢了,我可没钱赔给洛师妹。”
她招呼着身后的赤霄。
赤霄冷着脸走近了些,小脸上写满了不爽。
“我不需要你这卑微的光。”
他抬起手,一团小小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火苗在他掌心升起。
那火焰虽小,亮度却丝毫不输夜明珠。
朔离看了一眼那团火苗,扬了扬眉。
“呦,还会自己点灯了,不错嘛,有点僚机的样子了。”
“……僚机是什么?”
赤霄皱眉,这个人类嘴里总是冒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
“僚机,就是最得力的助手,最可靠的伙伴,最值得信赖的战友。”朔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这是在夸你呢,煤炭。”
小魔君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显然不信。
朔离才不管他信不信。
她将夜明珠收好,凑到赤霄身边,美其名曰“资源整合,节约能源”。
“既然你会放火,那照明的活就交给你了。”
“记住,火要举高一点,亮一点,范围广一点。这是你作为僚机应尽的责任。”
“……”
没过几秒,再次被迫缩水变成小孩的魔君满脸羞辱的被某人抱着举起,当作人形火把。
对方熟练地将自己的好同事架在肩膀上,一手提着他的腿,另一只手稳住他的腰,大步流星地朝着罗盘所指的方向走去。
幽蓝的龙焰在黑暗的森林中,投下一圈晃动而又诡异的光影。
被高高举起的赤霄,以一个屈辱的姿势,俯瞰着下方那片沉寂的、被黑暗笼罩的森林。
“别乱动,煤炭。”
朔离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你作为僚机,要有奉献精神。”
奉献?
他只想把手里的龙焰直接按在这个人类的脸上!
“我警告你,朔离,你这是在玩火!”赤霄咬牙切齿地威胁。
“我知道啊。”朔离回答得理所当然,“玩得还挺亮的。”
森林的夜晚,比白日更加静谧,也更加危险。
神识中,不时有蛰伏在暗处的强大气息一扫而过,但又都悄然退去。
“煤炭,还是你这火好用。”朔离由衷地夸赞道,“比夜明珠的威慑力强多了。”
赤霄没有接话。
这并非龙焰的功劳,而是他有意释放出的一丝魔龙本源的气息。
他可不想在被这个人类当成火把的时候,还要分心去应付那些不开眼的灵兽。
朔离走着走着,倏地想到什么,语气严肃:“煤炭啊,你以后要多在赤霄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听见没?”
“……”
赤霄现在才明白,这家伙是把他当作……自己手下的喽啰了!
“我不是他的手下。”
“哦?”
少年闻言,调整了一下扛着他的姿势,让他能更稳当一些。
“那你是什么?他的亲戚?童养媳?”
“童养媳?!”
赤霄被这三个字噎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哎呀,别害羞嘛。”
朔离浑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扛着“人形火炬”的步伐稳健如飞。
“你们魔界民风开放……”
一切,戛然而止。
她停下了脚步。
赤霄不再言语。
近乎是同步,漆黑的眸子与銮金的竖瞳在空中交汇。
下一秒——
一道树木组成的巨大干枯手掌毫无征兆的出现,向他们拍来。
可怖的力道,带起阵阵破空声。
在那一瞬,朔离腰腹猛的发力。
她手臂一甩,直接将肩上的人形火炬朝着斜后方用力丢了出去。
赤霄一言不发,像是早就预料之中。
他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最终“砰”地一声砸进了一片柔软的灌木丛里。
与此同时,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刀在他手上凝聚完成。
而朔离自己,则在抛出赤霄的同时,脚尖在地面重重一点,迎着那巨大的木掌冲了上去。
【“一号。”】
刀锋在幽蓝龙焰的映衬下拉出一道璀璨的银光。
她抬刀,格挡。
“锵——!”
金属与某种坚硬的木头碰撞的巨响在寂静的森林中回荡。
小竹一号的刀刃精准地劈砍在那巨大的掌心,竟是溅起了一串耀眼的火花。
挡下这一击,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刀身传来。
朔离借着这股力道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轻巧地落在了数丈之外,与那偷袭者拉开了距离。
直到这时,那东西的全貌才彻底显露出来。
那是一尊高达十数丈的巨型树妖。
它的“身体”由无数扭曲、干枯的树根与藤蔓盘结而成,形成了粗壮的四肢和躯干。
一张由树洞和裂纹组成的“脸”,空洞而诡异。
方才那只巨大的手掌,只是它的一只手臂。
【“这是‘枯木之灵’,由积怨深重的千年古木吸收地脉煞气而生。”】
霜华的声音在朔离识海中响起。
【“它身体坚逾精铁,寻常刀剑难伤,而且能操控周围的植物。不过按理而言,秘境里不该出现……”】
另一道漆黑的身影快速冲上前,那把血色的长刀在夜色中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赤霄。
在途经朔离身侧的时候,朔离毫不意外,她只轻描淡写的吐出一个音节:“右。”
啧。
魔君抬手。
原先用于照明的幽蓝龙焰猛地膨胀,伴随着完全不属于此界的冲天魔气,变为更炽热的黝黑焰色。
接着,那漆黑如墨的龙焰,如同一条咆哮的黑龙,瞬间吞没了枯木之灵的右侧。
在枯木的哀嚎反击中,朔离再次不知所踪。
格挡,反击,掩护,隐匿。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68章 信任?
无数根粗壮树根破土而出,它们表面覆盖着干枯的树皮和墨绿色的苔藓,顶端尖锐如矛,裹挟着刺耳的破风声,从四面八方朝着赤霄的位置绞杀而去,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
在他动作停滞的那一瞬——
【“二号。”】
某处,少年抬起枪口。
漆黑的眸子锁定目标。
“砰!”
沉闷的轰鸣。
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力冲击波,裹挟着五行淬体后特有的精粹气息,精准地撕裂黑暗,瞬间命中一条正要缠上赤霄脚踝的根须。
那根须应声断裂,炸开的木屑还未落地,便被后续的冲击力碾为齑粉。
赤霄借此空隙,身形在空中灵巧一转,避开了其他根须的追击,边往右方奔跑,边用龙焰袭击。
火焰甫一接触到枯木之灵的躯干,便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瞬间将那些干枯的树皮点燃。
枯木之灵构成身躯的无数根须疯狂扭动,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但那魔焰却如同跗骨之蛆,越是拍打,燃烧得便越是旺盛。
它那由树洞组成的空洞“眼睛”,立马锁定了那个带给他巨大痛苦的渺小身影。
然而,就在枯木之灵的注意力被赤霄彻底吸引的下一瞬——
一道黑色的影子已然欺近了它的左侧。
朔离手中的“小竹”不知何时已经切换回唐刀形态。
她没有选择硬撼那坚逾精铁的躯干,而是精准地将刀锋送入那些由藤蔓连接的、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关节”缝隙之中。
“咔嚓!”
手腕翻转,刀锋轻旋。
一条构成枯木之灵左臂主体的巨大藤蔓当扬断裂。
那庞大的手臂顿时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垂落下来,重重砸在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得手之后,朔离没有半分停留,身形轻盈,借着反作用力飘然后退,瞬间又隐匿于另一片阴影之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吼——!”
失去了左臂的枯木之灵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嘶鸣,而是充满了痛苦与狂怒。
构成它躯干的无数藤蔓与根须疯狂地蠕动起来,整个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不协调的方式剧烈扭动,无数尖锐的木刺从它身体各处激射而出。
这是一个无差别的范围攻击。
密集的木刺倾泻而下,瞬间覆盖了方圆数十丈的范围。
赤霄身形急转,血色的长刀在他身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刀幕,将袭向自己的木刺尽数格挡、弹开。
朔离则更为直接。
她没有选择硬抗,而是凭借着反应速度和对危机的精准预判,在木刺的缝隙间穿行。
在木刺的风暴中,少年的身影从阴影中冲出,目标明确。
不一会,朔离就到了不停格挡的赤霄身侧。
她将对方一下打横抱起。
“!!”
銮金的瞳孔微微扩散,他回过头,与她对视。
少年的语气懒洋洋的,贴着他的耳朵传来:“继续挡啊,看什么看。”
“挥刀,把前面那堆烂木头给我劈开。”
这算什么,命令?
呵……
赤霄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所有的思绪都化为动作。
一道道凝实的刀气向前挥出,如同浪潮般将前方的木刺雨尽数斩碎、湮灭。
“干得不错嘛,煤炭。”
朔离的赞扬声在耳边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她抱着怀里的“人形盾牌”,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凝滞,身形矫捷,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迎着那漫天木刺与破碎的木屑,笔直地冲向了枯木之灵。
赤霄被迫目睹着这一切。
视野在剧烈地晃动,耳边是刀气与木刺碰撞的轰鸣,以及抱着他的这个人类那平稳到可怕的心跳声。
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青草与血腥的清冽气息。
这种感觉……
陌生而又诡异。
少年的侧脸就贴在他的额前,那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来,让他产生了一种几乎要被烫伤的错觉。
“左边,三尺。”
朔离的声音再次响起。
赤霄几乎是下意识地,便遵从了这个指令。
血色长刀向左横扫,精准地斩断了三根从侧翼偷袭而来的粗壮藤蔓。
“后面。”
“……”
赤霄已经懒得再回复,他反手一刀,将身后追击的根须也一并斩断。
他们就像一台配合默契的杀戮机器,一个负责指引方向与提供动力,另一个则负责清除所有障碍。
转瞬之间,他们便已经冲破了木刺的封锁,来到了枯木之灵的脚下。
那庞大的树人似乎也对这两个渺小生物的突进感到震惊,它剩下的那只巨大手臂高高扬起,裹挟着万钧之力,朝着两人狠狠砸下。
“煤炭,准备起飞。”
赤霄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便感觉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猛地发力。
下一秒,他整个人便被朔离当成一块石头,朝着枯木之灵那张由树洞组成的空洞脸庞,用力地抛了出去。
失重感传来。
赤霄在空中调整着身形,金色的竖瞳中倒映出枯木之灵那越来越近的、庞大的身躯。
这个该死的混蛋,又拿他当诱饵!
但这一次,他的心中却没有半分惊慌,反而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战意。
他知道,朔离一定会在。
这是信任?
不,这不是。
这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默契。
一种野兽对另一只野兽在狩猎中本能的判断。
他知道她会出手,她也知道他能创造出最好的时机。
仅此而已。
魔君将魔气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手中的长刀,血色的刀芒暴涨至数丈长,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劈向枯耳之灵的“眼睛”。
而就在枯木之灵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空中袭来的赤霄吸引过去的刹那——
一道比黑暗更深沉的影子,已然出现在了它的身后。
【“三号。”】
小竹在手中变形结束,黝黑的炮口悄然无声地抬起,精准地瞄准了枯木之灵背后一处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却有着微弱灵力波动的核心节点。
那里,是它的命门。
炮口处,一团耀眼到极致的、仿佛要将整个黑夜都点燃的光团,在飞速凝聚。
朔离扣动扳机,她轻笑一声。
“再见了,大树。”
下一秒,光芒吞噬了一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瞬间的、极致的死寂。
那道蕴含着死寂力量的光束,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瞬间贯穿了枯木之灵庞大的身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枯木之灵那扬起的手臂停滞在半空,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构成它身体的无数藤蔓与根须,开始寸寸断裂、崩溃。
那耀眼的光柱贯穿天地,又在刹那间悄然敛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最后一缕光芒消散时,笼罩森林的夜色也如潮水般退去。
天光重新洒落,晨雾弥漫在林间,一切又恢复了白日的宁静。
若不是地面上那巨大的坑洞,以及满地崩裂的枯枝与藤蔓,方才那扬激战就如同幻梦一扬。
“噗通。”
赤霄从半空中轻巧落下,双脚稳稳地踩在焦黑的土地上,溅起些许灰烬。
他手中的血色长刀已然散去,那双金色的竖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那道收起武器的黑色身影。
朔离将“小竹三号”变回唐刀形态,随意地在身侧挽了个刀花,然后才好整以暇地收刀入储物戒。
战斗结束。
赤霄不得不承认,让这个家伙当他的手下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他跟这个人类配合的感觉,还算不错——
正对面,少年四处张望了会,倏地怒视他。
“战利品呢?你独吞了?!”
赤霄:???
第169章 花环
“你说什么?”
魔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被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的冰冷。
“我独吞了战利品?我会独吞吗?”
“不然呢?”朔离收回目光,双手环抱在胸前,理直气壮地反问,“这周围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活物吗?”
她抬脚踢了踢地面上的一截焦黑断木。
“你看,那大家伙都被我轰成渣了,尸骨无存,战利品自然也不见了。不是你趁乱收起来了,还能是谁?”
“你——”
此时,一抹莹绿色的光团缓缓从高空降落,落于地。
朔离立马丢下了咬牙切齿的赤霄,欢天喜地的往那跑去。
“……?”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花环。
那花环由不知名的翠绿藤蔓编织而成,上面点缀着几朵含苞待放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花苞。
整体看起来,就像是凡间孩童玩闹时随手编织的玩意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朔离几步跑到跟前,蹲下身,好奇地戳了戳那几朵白色的花苞。
触感温润,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
“什么玩意儿?看着不值钱啊。”
她嘟囔着,脸上写满了失望。
赤霄也走了过来,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那花环,然后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嗤笑。
“呵,这就是你要的战利品?一个破草圈?”
“你懂什么?”
朔离立马反驳,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用,但嘴上绝不能输。
“这叫返璞归真!真正的好宝贝,都是看着不起眼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花环拿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
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除了那几朵会发光的花苞,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这——”】
微风拂过,轻轻吹动花圈上的花苞,带起其微微摇曳。
朔离眼前的视野一转。
那是一片碧绿的原野,有几位孩子互相追逐打闹。
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将整片草地染成金色。
“抓到你了!”
一个头上扎着冲天辫的男孩,从一棵大树后猛地跳出来,扑向了不远处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绿眼睛的小女孩。
小女孩发出一声清脆的笑,灵巧地转身躲开,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跑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们的笑声在风中回荡,充满了无忧无虑的快乐。
朔离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幅温馨安宁的景象。
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从惊险刺激的战斗现扬,切换到了这种岁月静好的田园风光片?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移动,就像是一个被固定在原地的旁观者,只能静静地看着。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比其他孩子稍大一些的男孩,正安静地坐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
他没有参与追逐,只是手里拿着一根藤蔓,低着头,认真地编织着什么。
他的手指很巧,翠绿的藤蔓在他指间翻飞,很快便有了一个花环的雏形。
“哥哥,哥哥!”
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跑得小脸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又在编花环呀?是不是要送给我的?”
她歪着头,明亮的翠色眸子里充满了期待。
男孩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他将一朵刚刚采摘的、还带着露珠的白色野花,小心翼翼地编入花环之中。
很快,一个漂亮的花环便完成了。
男孩站起身,将花环轻轻地戴在了小女孩的头上。
花环的大小正合适,那几朵洁白的花苞,衬得女孩的笑脸愈发娇俏可爱。
“真好看!”
小女孩高兴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
“谢谢哥哥!我最喜欢哥哥编的花环了!”
“嗯……”
男孩伸出手,想摸一摸女孩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僵硬地收了回来。
“快去玩吧,”他别过头,声音有些生硬,“别……别跑太远。”
“知道啦!”
小女孩应了一声,又像一阵风似的,跑回了那群正在嬉闹的孩子中间。
男孩目送着她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重新坐回树下,捡起地上剩下的藤蔓,开始编织第二个花环。
他的动作依旧专注而认真,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朔离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所以,这是这个花环的诞生回忆录?
也太无聊了吧。
她正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孩童的笑声渐渐远去,碧绿的原野也化为斑驳的光影。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她已经回到了那片被战斗摧残过的森林里。
手中,花环已然消失不见,化作了一片莹绿色的光芒,钻入了朔离的左手手背之中。
一朵简约的花瓣印记浮现而出。
耳畔,霜华的科普还在继续——【“这秘境是‘洞天秘境’,其主人生前是化神期大圆满……”】
“灯泡,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段记忆,这是什么情况?”
朔离在心里打断霜华的叙述,发问。
【“……啊!那就是你的大机缘了。”】
小剑灵的语气一下激动起来。
【“这花环大概就是这位大能生前的神魂碎片,当你收集的差不多,极有可能获得对方的传承呢!”】
朔离扯了扯嘴角。
这青灵秘境的传承不是洛樱拿的吗?跟她有个屁关系。
而且原著里也没有爆出不知道哪个老东西的英雄碎片的说法啊。
赤霄不知道朔离这边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了少年拿着花环发呆半天,然后花环倏地不见了。
“喂?你站着做什么?”
朔离换上了一副友善的嘴脸。
“小煤炭,你对化神期的传承感兴趣吗?”
赤霄闻言,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警惕与不屑。
“化神期的传承?你以为这种东西是路边的野果,说有就有?”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
“你该不会是被刚才那树妖打坏了脑子,开始说胡话了吧?”
“没有没有,刚刚那个花环就是这墓主人……啊不是,大能的记忆碎片。”朔离对他晃了晃手背的那抹印记,稍微又介绍了一下后,笑的灿烂。
“你感兴趣吗?我卖给你——”
“我对一个修士的传承,没有兴趣。”魔君冷冷地拒绝了。
“你真不要?你要了的话,回到魔域指不定就可以拳打赤霄,脚踩魔尊了!”
“那赤霄就是个披皮的恋爱脑蠢货,你有了传承,称霸不是指日可待吗?”
朔离循循善诱,没有注意到赤霄越来越黑的脸。
第170章 谁会是恋爱脑蠢货!
他?
赤霄?
他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堂堂魔君赤霄,在你口中竟是如此不堪。看来,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平淡的语气,仿佛他口中的“赤霄”真的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可供随意评判的对象。
朔离啧了一声,立马不服气。
但她总不可能直接说后面的原著剧情,思索一会,就就着煤炭的现状来与他言说。
“我这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你想想,他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非要把你这么个……呃,得力干将送到正道魁首的宗门里,卧底在天命之女身边,图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他就是想走‘曲线救国’的路线,通过你来接近洛师妹,最终达成他不可告人的……嗯,感情目的!”
赤霄:“……”
“这传承,我不要。”他最终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定,“你若想要,自己留着便是。”
说完,他便转过身,不再看朔离那张写满了“你怎么这么不上道”的脸,率先朝着森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哎,你别走啊!”
朔离几步就追上了那个闷头往前走的“僚机”,一把勾住对方的肩膀,强行将他往自己这边带。
“哎,我说煤炭,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她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手臂用力,让赤霄不得不跟着她的步伐。
“别碰我。”
“你看你,又生气了。”
朔离完全无视他的抗议:“咱们是队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宝贝当然也要一起……呃,一起研究嘛。”
“……”
“哎呀算了算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们继续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从散修手里缴获的罗盘又掏了出来,那指针依旧稳定地指向东南方。
“出发!”
朔离雄浑激昂。
赤霄懒散的瞥了她一眼,下一秒,他就被人敲了脑袋。
“快点跟我一起说。”
“……”
“……出发。”
朔离满意点头,拽着一手捂额头的小魔君就往罗盘的方向走。
越往森林深处走,周围的景象就越是奇诡。
参天的巨木枝干上,垂下无数根发光的藤蔓,如同流苏一般,将整片森林装点得如梦似幻。
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说不清是香是臭的复杂气味,灵气也变得愈发粘稠,几乎要凝为实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离开了森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青草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微风拂过,野草们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波浪般起伏。
朔离认出了这就是记忆里的那片地方。
“啧,风景不错嘛。”
少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要是能在这里摆张躺椅,再来一盘冰镇朱果,那就完美了。”
赤霄跟在她身侧,对周围的美景视若无睹,他还沉浸在刚刚的对话中,暗自生着闷气。
恋爱脑?蠢货?
她了解自己吗,她知道他的野心和抱负吗?
凭什么这么说他!
走着走着,前方再次出现了新东西。
一棵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树,突兀地矗立在草原的中央。
只是,这棵巨木早已枯死。
它没有一片叶子,干枯的枝干扭曲地伸向天空,如同垂死之人绝望的手臂。
整棵树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与周围生机勃勃的草原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而在这棵枯萎的巨树之下,散落着无数晶莹剔透的、如同水晶般的碎片。
那些碎片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每一片都蕴含着精纯而又特别的灵力。
“哇哦。”
朔离吹了声口哨,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么多好东西……这得值多少钱啊!”
少年搓了搓手,立刻就要上前,把这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水晶”全都收入囊中。
可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几道人影,从樱花树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那是一队修士,三女一男,皆身穿绣着精美花卉纹路的浅绿色长裙或道袍,看起来仙气飘飘,气质不凡。
为首的是一名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金丹女修,她容貌秀丽,神情却带着几分高傲。
当她的目光扫过朔离和赤霄时,先是掠过一丝不屑,但在看到朔离脑后那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银色发带时,神情猛地一变。
不过一瞬,女人就拱手作揖,对朔离行礼。
“百花谷,穆清灵,见过道友。”
她身后的两女一男也随之报上姓名,神态间已没了先前的轻慢,多了几分谨慎与探究。
“在下穆雪、穆云。”
“在下,柳风。”
朔离内心一阵失望。
这些人怎么这么有礼貌?看起来好像还有背景的样子。
这样她不就不能打劫了吗?
“在下朔离,青云宗倾云峰弟子。”
朔离表面上大大方方地报上家门,顺便还抬手拍了拍赤霄的肩膀:“这位是我家……嗯,好兄弟,煤炭。”
被突然点到名的赤霄,眼皮跳了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算是回应。
青云宗,倾云峰。
这几个字一出,穆清灵等人的神色顿时又郑重了几分。
修真界谁人不知,倾云峰乃是剑尊墨林离的山峰。
而能被冠以“弟子”之名的,绝非寻常之辈,大多如今都已是大世家的家主或长老了。
再看朔离脑后那根绝非凡品的银色发带和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一个呼之欲出的身份,让穆清灵的心中掀起了波涛。
剑尊新收的那位亲传弟子!
“原来是剑尊座下的高徒,久仰大名。”
穆清灵脸上的高傲彻底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些许敬意的微笑:“我等方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朔道友海涵。”
她身后的三人也跟着齐齐行礼,态度恭敬。
朔离心中越发可惜,脸上却笑得愈发和善:“哪里哪里,道友们言重了。”
“我们也是刚到此地,被这奇景所吸引,正打算一探究竟呢。”
朔离这番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先来后到”的立扬,又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占有欲。
赤霄在一旁看着她这副虚伪的嘴脸,心中冷笑连连。
“朔道友说笑了。”穆清灵微微一笑,目光转向那棵枯萎的巨树和满地的水晶碎片,“不瞒道友,我等正是为此物而来。”
“此乃‘情丝晶’的碎片,是我百花谷秘法所需的关键之物。”
她顿了顿,语气诚恳地继续说道:“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收集这些碎片。若是朔道友能行个方便,我百花谷上下,定感激不尽。”
对方也有情有理。
一下表明了来意,又点出了物品的重要性,还顺带拉上了整个宗门的人情。
朔离眨了眨眼,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哎呀,这可就难办了。”
少年叹了口气,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实不相瞒,我这好兄弟煤炭,他……他体质特殊,正需要这情丝晶的力量来调养身体。”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搂住赤霄的脖子,将他往自己身边带,脸上露出一个充满“兄弟情深”的悲痛表情。
“你看他,年纪轻轻,就面色苍白,气息不稳,都是老毛病了。我们一路寻来,好不容易才找到这能救他一命的宝物……”
朔离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我也不打扰你们的修行,只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兄弟去死啊……”
被她死死勒住的赤霄:“……”
第171章 青灵族(8.10 五百催更)
还是穆清灵反应快,她干咳一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朔……朔道友,还请冷静。”
她有些头疼地说道:“我们并非要强取豪夺。既然这情丝晶对令兄也如此重要,我们自然不会让道友为难。”
“不如这样——”
穆清灵思索片刻,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此地碎片众多,我等也无需全部取走。”
“我们只需取走一半,剩下的一半,全归道友所有。”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瓶‘百花玉露’,乃是我谷中疗伤圣药,对调养身体亦有奇效,便赠予令兄弟,以作补偿,你看如何?”
她说着,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递了过去。
朔离的悲伤戛然而止。
她飞快地接过玉瓶,拔开瓶塞闻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混合着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好东西!
“嗯……仙子的提议,倒也合情合理。”
少年当扬变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毕竟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既然仙子如此有诚意,我若再不答应,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她将玉瓶塞进赤霄怀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胸膛,语重心长地说:“煤炭,还不快谢谢几位仙子姐姐?”
赤霄抱着那个冰凉的玉瓶,嘴角抽搐。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多谢。”
穆清灵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如此甚好,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说着,她便带着三位同门,开始动手收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木灵之心”碎片。
朔离则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将玉瓶丢进储物戒里后,双手抱胸,监督着她们,确保她们真的只拿一半。
赤霄站在她身边,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不解。
“你就这么把东西让给他们了?”
在他看来,以朔离的无耻程度,不把对方榨干最后一滴油水是绝不会罢休的。
今天居然如此轻易就松了口,简直不符合她的作风。
朔离震惊的看着赤霄:“你怎么这么看我?我一直都是助人修行的好人啊。”
助人修行?
好人?
这两个词跟她有任何关系吗?
另一边,百花谷的四人动作很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地面上一半的情丝晶碎片收集完毕。
穆清灵整理了一下储物袋,朝着朔离这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
“朔道友,我等已经收集完毕,就不在此多做叨扰了。”
她拱了拱手:“此地既是令兄的疗伤之所,我等便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哎,仙子别急着走啊。”
朔离立马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迎了上去:“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在这茫茫秘境中都能相遇,不多聊几句岂不是太可惜了?”
穆清灵脚下一顿,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朔道友说的是,不知……道友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就是好奇。”朔离的眼神诚恳又无辜,“道友们能够提前得知这‘情丝晶’的消息,一定对这秘境有所了解吧。”
穆清灵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她身后的那名男修柳风,更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对朔离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有些不满。
但穆清灵毕竟是领队之人,城府更深一些。
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疏离的客套。
“朔道友真是爱说笑,我百花谷不过是侥幸从一本古籍中,窥得一两句关于此地的记载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了解。”
她言辞谦虚,滴水不漏,显然不打算透露更多。
“哦?古籍啊?”
朔离像是没听出对方的敷衍,眼睛反而更亮了,她凑得更近了些,满脸都写着“求知若渴”。
“是什么古籍?借我看看呗?我这人就爱看书,尤其是这种记载着秘闻的古籍,看一晚上都不嫌累。”
她说着,还激动地搓了搓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这番过于直白甚至有些无礼的要求,让穆清灵身后的穆雪和穆云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自来熟的人。
“道友,宗门密卷,概不外传。”
柳风终于忍不住冷声开口,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朔离与穆清灵的距离。
就在此时——
“咳咳……放肆!”
一声呵斥响起,却不是出自朔离之口。
赤霄往前站了一步,还故作重病的轻咳几声。
“我兄长与你家师姐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
朔离差点没绷住笑。
她一把将戏瘾大发的赤霄拽了回来,嘴上责备着,脸上却挂着一副“你看我这兄弟就是脾气爆不好意思啊”的无奈表情。
“柳道友别介意,我这兄弟从小被宠坏了,不懂规矩,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她嘴上说着赔不是,人却连腰都没弯一下,反而借着这个机会,不着痕迹地绕过了柳风,再次凑到穆清灵面前。
“哎,道友,我就是好奇心重了点,没有恶意的。”
朔离的语气又变得委屈起来:“你们要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嘛……”
穆清灵看着朔离那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沉吟了片刻。
这些信息在百花谷并非绝密,说与不说,其实影响不大。
更何况,对方是剑尊的亲传弟子,身份摆在那里,适当交好总没有坏处。
“也不是不方便……”
朔离半抱着小魔君,露出一副诚恳的认真模样。
“这青灵秘境,乃是千年前最后一位青灵族修士陨落而化成。”
“而我们百花谷的护山神兽在千年前被这位修士重伤,身陷幻术,要靠这‘情丝晶’才可解。”
“青灵族?”朔离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种族,他们很厉害吗?”
穆清灵继续解释:“青灵族生于天地草木之间,天性温和,他们是天生的治愈者和幻术大师,能与万物沟通。”
“其族人血液所化的‘情丝晶’,更是蕴含着至纯的生命之力,能解世间百毒,疗万物生机。”
赤霄听到“血液所化”四个字时,眸子中闪过思索。
他看向那满地的碎片。
这些晶莹剔透、如同艺术品般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种族用生命凝结而成的。
不过,从穆清灵的只言片语中也可以知晓,这青灵一族估计在千年前就已然覆灭,所以也只能从秘境中得到了。
而朔离也自顾思虑着。
这原著什么也没提啊,啧。
不过,善于自愈的族群……那洛樱最后拿的应该就是这青灵大能的传承了。
但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一次这个名词呢?
朔离不会觉得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只要她认真看了的东西大多都会留在脑子里(所以外貌描写不算)。
那……是不重要的信息?
不过,大概率与她无关。
毕竟朔离此行的目的只是寻找让道种萌发的机缘,顺便各种薅下羊毛,跟一个千年前灭绝的族群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172章 浓雾
“我等知晓的,便只有这些了。朔道友,后会有期。”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带着三位同门,转身化作四道流光,迅速消失在了草原的尽头。
“啧。”
朔离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跑得还真快,我还没来得及跟她们探讨一下那‘百花玉露’的批量采购价呢。”
赤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朔离才不在意他的白眼。
她兴致勃勃地搓了搓手,转身走向那片铺满了“情丝晶”的草地。
“发财了发财了!”
少年蹲下身,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开始飞快地将那些亮晶晶的碎片往自己的储物戒里划拉。
她的动作熟练而高效,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哦不,是寸晶不留。
“喂,煤炭,别傻站着啊,过来帮忙!”
朔离头也不抬地招呼道:“干活了干活了,捡完了这些,我分你十……两块灵石当辛苦费!”
“……”
“三块!不能再多了!”
赤霄鄙夷脸:“我不要你那点灵石。”
少年满脸惊喜:“那更好了。”
“……啧。”
他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但小魔君并没有像朔离那样趴在地上捡,而是优雅地伸出手。
神识微动,那些散落的碎片便自动汇聚到他面前。
“哟,看不出来啊,你这招还挺方便。”朔离眼前一亮,立刻凑了过去,将赤霄面前那堆聚拢起来的晶石全都扫进自己的储物戒。
“不错不错,有进步。以后这种粗活就都交给你了。”
她拍了拍赤霄的肩膀,以示嘉奖。
很快,地面上所有的情丝晶碎片都被搜刮一空。
朔离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盘腿坐在草地上,开始清点这次的收获。
她将一块巴掌大小、形状比较完整的情丝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
那晶石触手温润,内部仿佛有流光在缓缓转动,散发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这东西,到底能干嘛呢?”
她试着用神识探入其中,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接着,朔离又尝试着注入一丝灵力,那晶石也只是光芒亮了一些,并无其他变化。
“奇了怪了。”
她不死心,将晶石凑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没什么味道。
最后,她甚至想用牙咬一咬试试硬度,却被一旁的赤霄出声制止了。
“你是狗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嫌弃。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与这件天材地宝进行深入的灵魂交流。”
朔离振振有词地反驳,然后“咔嚓”一声,用牙咬了一小块下来。
“……”
“呸呸呸!”
她迅速将嘴里的碎晶吐了出来,“硬得跟石头似的,还硌牙!”
朔离揉着自己的腮帮子,满脸郁闷。
看来这东西除了好看,就真的只能卖钱了。
赤霄看着她那副自讨苦吃的模样,忍不住嘲笑出声。
“真是蠢货。”
接着某龙的脑袋立马被朔离打了一拳。
少年随手将那块被她啃过的晶石丢回储物戒,然后拍了拍屁股,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研究不明白。”朔离摆了摆手,宣布放弃,“等出去了找个识货的卖了换钱,比什么都实在。”
少年环顾四周,这片广阔的草原除了中央那棵枯死的巨树,再无他物,显得有些空旷。
“喂,煤炭。”朔离用脚尖碰了碰还蹲在地上抱着头的赤霄,举起罗盘,“继续向前!”
罗盘的指针依旧稳定地指向东南方,仿佛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在执着地召唤着他们。
赤霄被朔离那一脚踢得差点没平地摔。
小魔君稳住身形,起身就走,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少年看着他那气冲冲的背影,耸了耸肩,迈开腿跟了上去。
离开了空旷的草原,前方的地势开始变得低洼,空气也愈发潮湿温热,隐约能闻到水汽和腐殖质混合的味道。
他们似乎又来到了一片林子里,只不过,周围的树少了很多。
“喂,煤炭,你说前面会不会有个大湖啊?”
朔离一边走,一边猜测:“要是有鱼就好了,咱们可以抓几条来烤着吃。”
“我跟你说,我烤鱼的技术可是一绝。”
赤霄冷着脸,脚步不停,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他还在为刚刚被敲头的事情生闷气。
朔离见他不理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规划着菜单。
“嗯……得先去腥,然后用灵火慢烤,烤到两面金黄,再撒上一点我特制的香料……啧啧,那滋味,绝了。”
她说着,还夸张地吸了吸口水,仿佛那美味的烤鱼已经近在眼前。
“闭嘴。”
赤霄终于忍不住,回头低喝了一声:“吵死了。”
“哟,终于肯说话了?”
朔离笑嘻嘻地凑过去,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怎么,你也想吃了?”
“想吃就直说嘛,大家都是同事,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不想。”
赤霄别过头,加快了脚步,试图与这个烦人的家伙拉开距离。
就在此时,天色再次渐暗。
黑夜,再一次毫无征兆的降临。
朔离一把拽住了闷头走的小魔君,将他安稳的抱在自己怀里后,接着开始四处打量,顺便催促:“煤炭,快点火。”
赤霄被对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噎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抬起了手。
一团幽蓝色的龙焰“呼”地一下在他掌心燃起。
“不错不错,上道。”
朔离一手抓着罗盘,一手提着魔君,继续向前。
走着走着,一股浓雾却渐起。
起初只是一两缕白色的轻纱飘浮在草木之间,但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股雾气不止阻挡了他们的视野,同时也好似蕴含着某种规则,压制了神识感知——
也幸好,赤霄的龙焰能照常照明。
朔离开口,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沉闷:“煤炭,把你那火烧旺一点。”
被她拎在手里的赤霄,闻言只是冷哼一声,但掌心的龙焰却还是听话地又壮大了几分,将周围照得更亮了些。
越往前走,树木却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在视野范围内居然没有一棵植物了。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脚下的土地。
二人倏地停下脚步。
在隐隐约约的迷雾中,朔离定睛一看,前方好似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是树吗?还是石头?
人?
“……喂,煤炭。”
那是——
下一刻,剑尖直指咽喉。
第173章 两次闪身
在那一刹那,朔离稍抬右臂,在她怀里的赤霄便抬手变化出一抹血色的魔气,击打剑身。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却蕴含着诡异的力道。
那柄原本锁定着朔离咽喉的利剑,剑锋猛地一偏,擦着她的脖颈而过。
劲风拂过,少年甚至能感觉到那剑锋上附着的、冰冷刺骨的剑意。
几乎在同一时间,抱着赤霄的朔离脚下发力,向后退出数丈,瞬间与那偷袭者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直到此时,浓雾才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开,露出了袭击者的真正面目。
那是一个一身鲜血的青年,他面容冷峻,双目空洞,右手握着一柄银色长剑。
【“他是金丹中期!看起来……好像是被操控了?”】
攻击,在下一刻就来临。
没有起手式。
没有移动的残影。
——就好像是闪身瞬移出现在她眼前似的。
朔离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常规的闪避动作,那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利剑,便已裹挟着致命的寒意,再次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次,目标是丹田处。
“小金。”
剑源之息引动,在剑尖刺破皮肤的刹那,对方手上所握着的剑一阵轰鸣——
倏地,化为金色的光点暂时消散。
那空洞的青年修士动作一滞,立马反应过来,身形消失。
赤霄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惊疑。
他刚刚看得分明。
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朔离甚至没有动用太多的灵力,只是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一闪而过。
随后,那柄品阶至少是地阶中品的长剑,便如同冰雪消融般,自行崩解了。
“……那是什么?”
“机密。”朔离语气轻松,“想知道?拿你的情报来换。”
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在思虑。
自己的底牌之一就这样被打出来了。
对方的速度有这么快吗?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程度?
……怎么可能。
朔离干净利落的将小魔君放下,赤霄摆出架势,握住那把凝聚而出的血色长刀。
久经百战的他沉声开口:“对方的神通与瞬间移形有关。”
浓雾在此刻仿佛愈加浓郁了,被压制了神识的朔离更加难以锁定对方的位置。
第三次攻击,却来临。
朔离本能的格挡。
“铛!”
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嗡鸣。
精纯的金丹期灵力顺着刀身奔涌而来,她只觉得手臂一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出几步。
好霸道的力道。
若非她的道基被五行至宝反复淬炼过,光是这一下,就足以震裂她的虎口。
这还是第一次,朔离与一位金丹期的修士正面交手。
……这所谓的神通比她想的还要特别,境界的压制差距也比她想的还要大。
不过,她总会“适应”。
大脑在飞速计算着对方的攻击方式和力道,力求在下一次的正面冲突中找到分散力道的最佳施力点,但——
那道影子消失了。
在漆黑的瞳孔猛然回首的刹那。
“噗呲。”
灵力入肉。
锋锐的剑气撕裂了布料,直入左臂。
若不是朔离在转身时下意识地侧身扭腰,避开了要害,这一剑足以将她贯穿。
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臂滑落,滴在枯黄的草叶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疼痛感如电流般窜入大脑,非但没有让朔离惊慌,反而让她更加冷静。
“煤炭,过来。”
正在提刀要攻的赤霄立马明悟,他收势,与朔离背靠背而战。
没错,既然对方的技能是闪身瞬移,在暂时无法反制的时候,选择暂时保护后背退守是最好的策略。
“他的瞬移不是没有规律的。”
朔离的声音压得很低。
“一次现身,两次快速攻击,然后要一段时间的冷却。”
赤霄闻言,金色的竖瞳中锐光一闪。
“冷却?”
“对。”
少年的呼吸略显急促,她左臂的伤口已然快速痊愈。
“他的瞬移神通,更像是某种一定距离的空间跳跃。”
“我在刚刚观察到,在前两次和后两次攻击时,有十息的间隔,不过,还需要再收集样本……”
话音刚落,那道空洞的身影再次于浓雾中浮现。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朔离的右侧,长剑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直刺她的肋下。
然而,这一次——
朔离的刀,比他更快。
“锵!”
刺耳的交鸣声再次响起。
小竹一号的刀锋精准地格挡住了刺来的灵力长剑,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猛烈碰撞,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浓雾都吹散了几分。
朔离没有后退。
她脚下如同生了根,硬生生扛住了那金丹期的磅礴力道。
经过了第一次的适应,这次格挡甚至说得上得心应手,很快,朔离就一转刀口,准备反击——
但青年修士的身影再次变得虚幻。
第二次瞬移,目标——赤霄身侧。
魔君早已蓄势待发。
他一个扭身,手中的血色长刀带着滔天的魔气,自上而下,迎着那刚刚出现的剑锋,悍然劈落。
“轰!”
魔气与剑气交织、碰撞、湮灭。
这一次的对撞,竟是赤霄稍占上风。
那青年修士被这一刀中蕴含的狂暴魔气震得身形一滞,向后飘出数尺才稳住。
就是现在,冷却时间!
二人没有丝毫的语言沟通,甚至没有眼神交流。
朔离径直冲向修士的右翼,手中长刀化形为枪,对准,近身。
另一边,赤霄血色的长刀上燃起漆黑的龙焰,朝左侧劈砍。
前后夹击,左右封锁。
这是一个绝杀之局。
然而,那青年修士空洞的眼眸中,却毫无波澜。
面对这必死的围攻,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左手。
周围的雾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不对劲。
明明没有十息,他怎么……
朔离眯了眯眼。
这家伙的冷却时间,难道提前结束了?
或者说——
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冷却时间。
之前的“规律”,只是一个引诱他们踏入陷阱的伪装。
“噗——!”
利刃入体的声音,不过,不是朔离击中了对方。
赤霄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低下头,看着那柄从自己胸口穿出的、染血的银色剑尖。
金色的血液,顺着剑身缓缓流下,滴落在地。
朔离的枪口立马调转,从青年的头颅转向握剑的手臂。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小竹二号倏地喷射出耀眼的光柱,精准地轰在了青年修士握剑的右臂上。
血肉与骨骼在精粹灵力冲击中撕裂、汽化。
那条手臂,连同紧握着它的银色长剑,一同被轰成了漫天血雾。
“唔……”
青年修士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空洞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波动。
他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在浓雾中拉开了一段距离,也让他穿透赤霄身体的长剑,被迫抽离。
朔离趁机飞快地伸出手,将赤霄捞一把进怀里,手中,枪再次化形为刀,挡下了青年那稍显迟缓的下一次攻击。
她语气不变,侧身同时躲过一段剑气。
“喂,煤炭,可以喝药吗?能不能自己跳起来喝?”
赤霄已经没有力气骂她了。
“我…咳咳……要血……”
“那咬我。”
第174章 直取金丹
她说什么?
让他……咬她?
她知道给他血意味着什么吗?
“还愣着做什么?”
朔离的语调不变,她怀抱着赤霄,一边用手中的刀灵巧地格挡开青年修士又一次无声的突刺,一边低头催促。
“要的话就咬。”
“可是……你……”
“别废话。”
朔离打断了他,直接将自己的脖颈凑到了他的嘴边。
白皙的皮肤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混杂着汗水与青草的清冽气息。
“咬。”
一个字,不容置喙。
……可恶。
这具分身……还是太脆弱了。
赤霄闭上了眼,过了会,他张开嘴,露出两颗尖锐的、属于龙族的利齿。
然后,在朔离再一次格开致命攻击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咬了下去。
尖牙刺破皮肤的触感,比想象中更加清晰。
一层薄薄的、却又无比坚韧的阻碍被轻易撕裂。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血腥汹涌地涌入了他的口腔,顺着喉咙滑下。
朔离能感觉到赤霄身体的僵硬,也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流失。
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一次又一次地,将那青年修士的攻击尽数化解。
因为失去了一条手臂,对方又看起来没有什么治愈手段,瞬移和攻击的速率都慢了很多。
而她也摸清楚了对方的攻击套路。
不正面抗衡拼击,而是靠着频繁的闪身来攻她的后背或者视野盲区,一击不得手,就立马瞬移到下一个位置。
刚刚能够给他一枪,纯粹是因为对方刺中赤霄的那个间隙。
“啧。”
她无法攻击到对方,而被适应了攻击手段且因为伤势迟缓的青年也无法直接近身她。
扬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浓雾中,只剩下刀剑碰撞的清脆鸣响,以及……赤霄喉间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吞咽声。
“够了没有?”
朔离用刀身磕开青年修士又一次无声的偷袭,低声问道:“再吸下去,我就要被你吸干了。”
赤霄猛地回过神来,他松开了口,唇边还残留着一抹刺目的猩红。
魔君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竖瞳微阖,面色本能的因为餍足而微红。
“……够了。”
“你最好有点用,煤炭,不然我就要把你一拳打进地里。”
“……”
赤霄罕见的没有反驳朔离的语言攻击。
他啧了一声后,十分自然的将一只手环上朔离的脖颈,另一只手抚上她提刀的手背。
“噌!”
一股漆黑的龙焰,顿时在刀口燃起,带着仿佛能燃尽一切的气势。
与此同时——
“左一。”
赤霄的指令简洁而迅速。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朔离便已明悟其意图。
少年腰身一拧,手臂发力,手中的长刀便顺着赤霄的指引,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左前方空无一物的浓雾中猛然刺去。
刀锋之上,漆黑的魔焰翻腾,将周围的雾气都灼烧得发出“滋啦”的声响。
“锵!”
意料之中的金铁交鸣声。
那名青年修士的身影,恰好在那一刻凝实,他手中的半截断剑,精准地迎上了朔离这预判性的一刀。
两股力量再次碰撞。
青年修士似乎对朔离能预判他的位置而感到一丝意外,也因此,他的动作凝滞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下——
朔离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精粹灵力握拳。
这一拳,快、准、狠。
完全不似修士的打法,更像是凡间街头最老练的斗殴者,简单粗暴,却又直击要害。
青年修士显然没料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攻击,仓促之下,立马狼狈的瞬身而走。
“右三!”
“前二!”
“下七!”
浓雾之中,局势瞬间逆转。
朔离的身形在赤霄的指挥下,手中的长刀每一次挥出,都能精准地预判到青年修士的下一步动作。
刀剑碰撞的鸣响,变得愈发密集急促。
青年修士那原本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的瞬移神通,在赤霄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指挥下,竟变得破绽百出,处处受制。
“这个煤炭,秘密还挺多,预判的这么准……”
朔离在激烈的战斗间隙,在心中思考。
而只有赤霄自己知道,他并不是预判。
只是在补足恢复了一些后,他能够在这个弱小的分身上使用自己的部分神通。
赤霄的神通之一,便是【“控血”】。
他就如此用二字概括自己的神通。
一开始,这神通十分鸡肋,唯一的作用也只是用血化形作为武器,这也让他在年少时吃尽了苦头。
而随着他的修为渐涨,这神通便变得莫测起来。
毕竟,血乃人体生命之根。
比较简单的运用方法,便是通过血液追踪到敌方的位置,又或者是在获得敌人血液后,进行操纵压制。
便如此时此刻——
“回头,右三,三息。”
小魔君微微举起搭在少年后颈的那只手,五指微张。
此时,原先青年因手臂炸裂而落在泥土上的血液消失不见。
朔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拧身回旋。
包裹着漆黑魔焰的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地朝着身后右侧三尺的位置横扫而去。
青年修士的身影恰好在刀锋所至之处凝实。
此时,他本可以再次瞬身,但不知为何,神魂处仿佛传来一阵诡异的压制。
灵力的运转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滞涩,连带着瞬移的神通都仿佛失灵了一般。
正好,三息。
就是这一刹那的停顿,决定了胜负。
朔离的刀锋之上,漆黑的魔焰与精纯的灵力交织,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威能。
刀势如破竹,从青年修士的右肩斜劈而下,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膛。
没有鲜血喷溅,也没有惨叫。
青年修士只是浑身一颤。
在生命的最后,他看了看贯穿自己身体的长刀,又缓缓抬起,望向她。
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解脱。
战斗,已分胜负。
一击过后,朔离没有抽刀,而是如常的对赤霄吐出几个音节。
“抱好我。”
赤霄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将两手环在她脖颈上,收紧。
这样,他就完全的、乖巧的挂在了她身上,一人一龙紧贴。
小魔君能感觉到朔离平稳的心跳,以及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胸腔那细微的起伏。
她于是顺势松开了揽着赤霄腰的那只手,那只空出来的手没有丝毫犹豫。
五指并拢,凝聚精粹灵力。
噗呲一声。
以手破体,直取金丹。
狠辣,干脆,鲜血四溅。
“搞定了。”
少年轻笑一声。
她接着伸手拔刀,熟练的甩开血渍,龙焰在主人的操纵下熄灭。
迷雾散去,天光乍现。
朔离抿了抿唇,正要美美把玩一下战利品,就注意到某条依然挂在她身上的小龙,那双金色的竖瞳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少年光速护食:“看什么看?这我可不给你。”
“……我没看。”
在漆黑眸子与视线交汇的瞬间,小魔君猛的转过头。
“哦,那滚下去。”
“……”
第175章 魔纹
那双环在朔离脖颈上的手臂,似乎在一瞬间收得更紧了,又在下一秒猛地松开。
“哼……”
小魔君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音节,然后像只没骨头的猫,顺着朔离的身体滑了下去,双脚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流畅而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憋屈。
朔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自己被咬过的脖颈,那里已经只剩下两个浅浅的牙印。
“还挺听话。”
少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评价了一句。
赤霄闻言,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恢复了几分神采的金色竖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朔离却已经兴致勃勃地查看有没有爆出什么好装备了。
“让我看看,这人身上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
她的动作那叫一个熟练。
先是把对方腰间的储物袋解了下来,神识一扫,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真穷啊……就几瓶普通的回气丹,还有一堆没用的杂物。”
少年将储物袋随手丢在一边,又开始在那修士身上四处摸索起来。
赤霄站在一旁,表情无语。
这个人类……真是没有一点正道修士该有的样子。
他看着朔离掏来掏去,视野又不由自主地飘忽到她脖颈上那个小小的牙印上。
那印记很浅,像是两弯小小的月牙,印在朔离白皙的皮肤上,又快速地变浅,直至消失。
赤霄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很久,直到一无所获的朔离抬起头,与他相对视。
“煤炭,你看什么看?你又想喝了?”
“……”
朔离抛了抛手里那颗金丹,语气疑惑:“你真的是魔龙吗?不是什么蚊子成精?”
“……我看你是蠢货成精。”
“哈?”
少年眯了眯眼。
正当赤霄举起手立马护住自己小脑袋的时刻,她一把把他拽了过来。
“先别说这个,你知道这金丹怎么用吗?”
朔离将那颗金丹在他面前晃了晃。
她此次前来这秘境就是为了让那什么“道种”成长,然后结丹突破,不知道别人的金丹能不能有用。
赤霄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她。
“你一个正道修士,想要利用炼化其他修士的金丹?”
“是又怎么样?”
朔离满不在乎地用手指弹了弹那颗温润的金丹,其在她指尖轻快地跳跃,散发着诱人的灵光。
“正道修士就不能讲究效率了?人都死了,这玩意儿留着也是浪费,不如废物利用,为修真界的可持续发展做点贡献。”
赤霄被她这番歪理邪说气得发笑,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废物利用?可持续发展?”
他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
“我该夸你天真,还是该笑你愚蠢?”
魔君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指,戳了戳朔离手中的那颗金丹。
“每一位修士的金丹,都承载着其一生的修为、感悟,甚至执念。”
“你与他功法不同,灵根不同,道心更是南辕北辙。”
“强行炼化,轻则灵力暴冲,经脉寸断;重则心魔入侵,道基被污,此生再无寸进。”
“最重要的是……”
“一旦你强行侵占他人的道基,就会成为所有正道修士眼中的‘邪魔’。”
“届时,不需我动手,你的好师尊,你的好友们,便会亲手将你清理门户。”
赤霄忍不住嗤笑一声。
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明明魔域更适合她。
“哦。”
朔离语气不变:“那我不炼化了,这个怎么用?”
赤霄眯了眯眼,见她好像没有丝毫被他的话语动摇,啧了一声。
“……我倒是可以替你铭刻魔纹,让你能暂时使用他的神通……”
“暂时使用?”
朔离挑了挑眉,她掂了掂手里的金丹:“免费吗?有时间限制吗?”
“你只需要回答,要,还是不要。”
“要。”
朔离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她将那颗金丹递到赤霄面前,脸上挂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拿去吧,我的好同事,好好干,我看好你。”
赤霄没有立刻去接,他只是盯着那悬在半空中的金丹,沉默了片刻。
“要铭刻魔纹,需要媒介。”他缓缓开口,“用你的血。”
“哦?又要血啊。”
朔离眯了眯眼,轻笑一声:“当然可以,不过,你真的不是蚊子成精?”
赤霄对朔离那句调侃置若罔闻:“伸出手。”
“哦。”
朔离扬了扬眉,依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大大方方地摊开在他面前。
赤霄从她手中拿起那颗金丹,触手温润,他垂下眼帘,另一只手伸出,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起一缕极细、却又纯粹到极致的黑色魔气。
那魔气如同一条有生命的小蛇,在他的指尖灵活地游走,却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危险气息,被完美地控制着。
小魔君沉吟片刻:“用你的灵力,将血逼到指尖。”
“这么麻烦?”
朔离撇了撇嘴,似乎觉得这个过程太过繁琐,她左手凝聚灵力为刀,直接在自己的腕上开了一个口子。
“快点啊,趁热,不然要好了。”
“……”
下一刻,赤霄指尖的魔气如同活物一般,开始汲取朔离流出的血液。
那些鲜红的血液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化作一道道细密的血线,被那缕黑色的魔气吞噬、融合,最终缠绕回赤霄的指尖,形成了一支由魔气与朔离的血液构成的、诡异而又华丽的“笔”。
赤霄一手托着那颗金丹,另一只手,则用这支“血笔”,开始在金丹光滑的表面上,描摹起复杂而又玄奥的魔纹。
随着他的描摹,那些暗红色的血色纹路,如同被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入了金丹的内部,与金丹原本的灵力回路交织、融合。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能听到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以及赤霄那平稳压抑的呼吸。
此举,当然要消耗他相当的魔气,至少抵得上他在倾云峰晒半个月太阳和吃四个朱果的量。
不过,这秘境十分凶险,多一份能力也是多一份底牌。
而且……哼,他也要一些这个蠢货的血。
迟早有天,要给她下血契。
第176章 保护好自己
她的伤口已经痊愈,少年便将手往后脑勺一搭,开始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起来。
此时,雾气已然散去。
天色明亮,周围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时不时能在远处看到几颗大石头。
朔离四处飘忽着视野,倏地注意到什么。
刚才那具尸体去哪了?
地面上只留下一滩已经凝固的、暗褐色的血迹,以及几道凌乱的斗法痕迹。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
少年神色依然懒散,只是下一瞬间,那把散发着星辰光辉的长刀就显现。
但在她起身利落的备战时,一抹莹绿色的光点从不知何处冲出,一下钻入她的左手手背。
又一朵青色的花瓣印记浮现。
眼前的扬景又一变——
这是一片漆黑的丛林,面前,有二人躲在草丛里。
“哥哥,我好害怕……你的眼睛怎么了?”
碧色眸子的少女浑身是血,她还在因为刚刚的恐怖扬景而害怕的微微发抖。
“我的眼睛——”
躲在草丛里的少年,声音沙哑艰涩,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触碰自己的脸,却又在半途停住。
“哥哥,我们怎么办……刚刚那些坏人……大家都死了吗?”
“……”
“爸爸,还有妈妈她们…为什么……我们——”
“阿瑗,别怕。”
他转过头,安抚身旁的妹妹。
朔离这才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清秀的脸庞,本该是清秀的模样,此刻却被一道道血痕所破坏。
而他原本应该和妹妹一样,是翠绿色的眼眸,此刻,却紧紧闭上,没有睁开。
“哥哥,你的手……好冰。”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抓着哥哥的手臂,瘦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少年没有回答。
他只是侧过头,用那双紧闭的、再也无法视物的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想将妹妹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
“阿瑗,听我说。”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灭族之灾的孩子。
“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跑。”
“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好吗?”
“保护好自己——”
耀眼的绿光吞噬了一切。
朔离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模糊,最后,回归现实。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这又是那个大能的记忆?
霜华兴致勃勃地声音自她的脑海倏地响起。
【“喂,我探测回来了!”】
【“此处是千年前青灵族修士青瑗陨落后化成的洞天秘境,其陨于多宗门围剿——”】
【“!!!你们在做什么!!”】
小剑灵甚至激动的直接化了形,从长刀中钻出,白色的小影子围着地上的小魔君转个不停。
赤霄正专注地在金丹上刻画着最后一笔魔纹,那由血液与魔气构成的“笔尖”精准而稳定,丝毫没有因为外界的干扰而动摇。
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霜华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家伙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朔离!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魔族的血祭邪术,以修士精血为引,强行篡夺他人道果!此乃天地不容的禁忌之法!你怎么能……”
霜华越说越气,它挥舞小拳头打在小魔君的背后,却徒劳的穿了过去。
“啊啊,你这个该死的魔修,我忍你很久了,离她远一点!”
朔离刚把视线从手背上的两朵花瓣印记移开,懒散的安抚剑灵。
“哎呀呀,灯泡,淡定,淡定一点。”
她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像是抓一只小飞虫似的,精准地用灵力捏住了正上蹿下跳、散发着强烈敌意的霜华。
“放开我,朔离!你被他蒙蔽了!”
霜华在她手中激烈地挣扎着,小小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愤怒。
“魔修之言,句句淬毒。他们最擅长伪装与蛊惑人心,你不能信他!”
“我知道,我知道。”
朔离敷衍地点着头,另一只手还在饶有兴致地戳着霜华那气鼓鼓的脸颊。
“乖一点嘛,没事的,他还怪好用的呢。”
赤霄闻言,稍稍抬眸,望向正在互动的一人一剑灵。
小魔君不明所以的发出一声嗤笑。
“呵……”
朔离皱眉:“看什么看,你工作完了没有?”
“……”
赤霄立马转过头,落下了最后一笔。
当那由血液与魔气构成的最后一笔魔纹与金丹彻底融合的瞬间,整颗金丹猛地一颤,散发出一圈深邃而又诡异的暗红色光晕。
接着,光晕一闪而逝,它恢复了原本温润的模样。
只是在那晶莹的表面之下,可以隐约看到无数细密的、如同血丝般的纹路在缓缓流转。
完成了。
“拿去。”
朔离一把将还在她手里挣扎的霜华塞回刀里,然后才欢天喜地地接过那颗看起来就威力不凡的金丹。
“这玩意儿,怎么用?”
“以神识为引,催动即可。”
赤霄言简意赅地解释,他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开始调息恢复方才消耗的魔气。
“三个时辰内,最多使用三次,总的大概能用个二十——”
朔离捏起金丹,一下闪身到了小魔君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又一下出现在他的左侧。
“哈哈,有点意思。”
“……”
赤霄语气冷漠:“你现在还能用一次。”
“!!”
朔离脸上那副捡到宝的得意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真是蠢货……”
“啊!”
赤霄捂住自己被击打的脑袋。
少年将金丹丢进储物戒指里,又再次掏出那个罗盘。
指针依旧执着地指向东南方,大手一挥。
“继续出发!”
“……”
朔离回头瞥了他一眼,赤霄顿时有气无力的开口:“……出发。”
少年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她注意到某魔君依然蔫蔫的坐在原地,稍加思索后,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脑袋。
“喏,我背你。”
赤霄一愣,顿时冷笑:“你不会把我在半路丢掉?”
朔离痛心疾首:“我当然不会,你可是我的好同事呀!煤炭,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说着,她还把腰弯的更低了,示意对方上来。
赤霄也不客气,直接趴了上去,因为他知道对方迟早也会把他拽起来。
少年轻松地将小魔君背起,双手稳稳地托住他的腿弯。
稍稍颠了颠,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然后便迈开大步,朝着罗盘指针的方向走去。
赤霄的下巴搁在朔离并不算宽阔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颈侧。
与先前被对方当火把一样抱起来还不大一样,这个姿势居然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别扭与羞耻。
赤霄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对方背上传来的、隔着几层布料的体温——
以及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咚。
咚、咚。
和战斗时甚至一模一样。
她好像总是如此的……冷静?不,不是这个形容词……
“喂,煤炭。”
朔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你对传承感兴趣吗?我现在已经收集到两块碎片了。”
“……”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你有魔晶没?我可以用那个跟你交易。”
赤霄就知道。
“闭嘴。”
“好好好,不说了。”朔离从善如流,“那咱们之后再聊这个化神期大能的传承的事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步伐轻快得完全不像背着一个人。
赤霄也不再说话。
他偏过头,将脸埋在朔离的颈窝处,阖上了那双金色的竖瞳。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什么的清爽气息,混杂着些许汗水和阳光的味道。
魔君决定暂时不去思考那些令人烦躁的事情,先抓紧时间恢复力量。
等恢复了,他一定要……
一定要让这个该死的人类,把他背回魔宫,然后让她给自己捶腿三百天!
对,就这么办。
第177章 别怕,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朔离侧过头,瞥了一眼那张埋在自己颈窝的睡脸。
这家伙,睡着了倒是比醒着的时候顺眼多了。
她就这么背着这个“人形挂件”,在荒芜的黄土地上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的景色终于有了变化。
土黄色的荒原延伸至视野的尽头,一座破败的村落轮廓,在摇曳的空气中,如同海市蜃楼般缓缓浮现。
那些房屋大多已经坍塌,只剩下残垣断壁,在风中沉默地矗立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与腐朽的味道,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荒凉。
“啧,看起来像个鬼村。”
朔离停下脚步,掂了掂背上似乎又沉了几分的“挂件”,撇了撇嘴。
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急促,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侧不安分地蹭了蹭。
“喂,煤炭,醒醒。”
少年侧过头,用脸颊碰了碰对方微凉的额头。
“到地方了,别睡了,起来干活。”
赤霄的睫毛颤了颤,那双金色的竖瞳缓缓睁开,初时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蒙,但在看清周围环境的瞬间,便立刻恢复了惯有的警惕与锐利。
他几乎是立刻就从朔离的背上滑了下来,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罗盘指过来的。”
朔离伸了个懒腰,又盯着手上指着某个方向的罗盘看。
“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村子,咱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值钱的破烂。”
赤霄对朔离那副恨不得把地皮都刮下一层的财迷样嗤之以鼻,他只是皱着眉,警惕地打量着这座死寂的村落。
……有股血腥味。
脚下的石板路早已碎裂,缝隙间顽强地钻出枯黄的杂草。
两侧的房屋大多是木石结构,如今早已腐朽,残破的窗棂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哀鸣。
她拽着赤霄,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然后,二人与一地的尸骸面面相觑。
有男有女,大多都是干净的一剑毙命。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好像是来自某个宗门一起行动的修士,朔离注意到,他们的衣着与刚刚那青年金丹修士很像。
朔离蹲下身,用指尖沾了点地上早已凝固的暗褐色血迹,凑到鼻尖闻了闻。
“死得很干脆。”
她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一具靠在残破墙壁上的尸体旁。
少年伸出脚尖,勾起那人的下巴,让他那张茫然脸暴露在空气中。
“一剑封喉,或者贯穿心脏。出手的人干净利落,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朔离目光快速地从尸体的伤口、倒地的姿势以及周围的打斗痕迹上一一扫过。
“而且,你看。”
她指向另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他腰间的储物袋还在,里面的东西也一样没少。这不是为了劫财。”
少年摸着下巴,绕着这片小小的“战扬”走了一圈,脑中飞速地构建着当时的情景。
赤霄却凝神感知。
他很快就从尸堆中发现了些许不寻常。
……有一人的神通与魔君的隐匿神通类似,还活着。
而更高等阶的他一下就察觉到了对方。
赤霄那双金色的竖瞳,不着痕迹地朝着一堆叠在一起的尸体瞥了一眼,随即又自然地移开,目光重新落回朔离身上。
他的下颌朝着那个方向微抬,又迅速收回。
这一系列微小的动作,快得如同幻觉。
但朔离捕捉到了。
她心领神会,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思索的模样。
“啧,看来凶手是个高手,而且是个不爱钱财的高手。”
朔离摸着下巴,绕着那堆尸体踱步,声音不大不小。
“杀完人就走,真是潇洒。估计早就离开这片破地方,去更深处寻宝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脚尖踢了踢地面上的一柄断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煤炭,我看这里也没什么油水了,安全倒是挺安全的,不如我们就在这儿歇歇脚,吃点东西再走?”
朔离说着,便真的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块肉干,作势就要往嘴里送,样子悠闲得仿佛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赤霄冷眼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心中嗤笑,却也配合地靠在一根断柱上,双手抱胸,闭目养神,摆出一副“别来烦我”的姿态。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片废墟。
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残破的窗棂。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就在朔离吃完肉干,准备席地而坐的瞬间——
那堆被赤霄暗示过的尸体堆中,最上方的一具“尸体”,其覆盖在身下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在朔离和赤霄的感知中,却清晰无比。
就是现在。
朔离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她甚至没有动用瞬移金丹,仅凭肉身爆发出的速度,便在瞬息之间跨越了距离,出现在那堆尸体之旁。
少年没有拔刀,而是直接伸出手,五指成爪,精准地朝着那具“尸体”的后颈抓去。
“出来吧你!”
那藏匿之人显然没料到对方的反应如此神速,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感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扼住了自己的命运咽喉。
朔离手腕一抖,就将他从尸体堆里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给提溜了出来。
被抓住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修士,穿着和地上那些尸体一模一样的服饰。
他脸上沾满了血污与尘土,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骇,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你……你们……”
他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人是一位金丹初期的修士。
他却不像其他的修士一样蛰伏等待,寻求更高的机缘,只是有些急于求成的结了凡阶金丹,修为从此进步缓慢,停滞不前。
但他运气又不错,得到了一个简单的隐蔽神通。
因为心性和实力差距,此人平时基本都不敢出宗门,好不容易这次听说有宗门的大师兄带队才巴巴的过来,没想到直接遇上了这档子事。
“我们什么我们?”
朔离将他往地上一丢,然后拍了拍他的脸,确认对方没有被吓晕过去。
赤霄在此时也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魔君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静静地打量着地上的幸存者,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玩物。
少年俯下身,语气友好,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道友,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好人。”
第178章 祠堂
他“哇”的一声,竟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别……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这一下给朔离都整的有点不会了。
这明明是个金丹修士,怎么能这么怂?
“喂喂喂,哭什么哭?”
她用手指戳了戳那修士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
“我话还没说完呢。”
少年蹲下身,与那修士平视。
“我这个人呢,很好说话的。”
“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保证不伤你分毫。”
那修士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朔离。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朔离笑得灿烂,“我从不骗人,你看我这双真诚的眼睛。”
修士顺着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睛。
那里面清澈见底,配上少年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确实很有说服力。
可他一转头,就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的金色竖瞳。
赤霄就站在朔离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双手抱胸。
明明是稚嫩的面容却满是压迫感。
修士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被这道目光给浇灭了。
他“嗷”的一声,又想哭。
朔离见状,啧了一声。
“煤炭,你能不能收敛一点?把人吓坏了还怎么问话?”
她回头瞪了赤霄一眼。
赤霄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
朔离啧了一声,重新转向那个已经抖成筛糠的修士。
“好了好了,别理他,他就是个摆设。”
少年拍了拍修士的肩膀,试图安抚他。
“来,深呼吸,别紧张。咱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宗门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哽咽了一声。
“我……我是玄天剑宗的弟子……我叫李越……”
“玄天剑宗?”朔离歪了歪头,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没听过,看来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
她下了结论。
李越不敢反驳,只能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下去。
“我们……我们是听闻此地有遗迹出世,所以……所以由大师兄齐昊带队,前来寻宝的……”
“哦?大师兄带队寻宝?”
朔离挑了挑眉。
“对……之后我们在此地找到了进入秘境中层的传送门,大多的弟子都在外面看守,之后没过几个时辰,大师兄一个人满身是血的走出来了……”
“然后,然后……”
李越说到这里, 他又带上了哭腔。
“然后我们的大师兄,他就……他就开始杀人了!”
朔离倏地想到什么:“你们大师兄,有没有什么特征?”
对方一愣,接着开始结结巴巴的给朔离描绘起来。
一袭黑衣,年龄看起来约莫二十几,青年模样……
少年越听越笃定——
这位大师兄,就是那位他们刚刚对上的金丹中期的修士。
“这倒是挺有意思。”
朔离松开李越,站起身,摸着下巴踱步。
“你们的大师兄,从传送门里出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把你们这群同门给屠了?”
李越蜷缩在地上,抱着头,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是……是的……大师兄他……他就像疯了一样,见人就杀,一个字也不说,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冷静……”
少年托腮思考,沉吟片刻。
“秘境中层的传送门在哪?”
李越愣了愣。
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只知道就在这村子里。
毕竟他虽然修为金丹,却是最怂的那一个,就连看守也只是待在这村庄的外围晃荡,根本不敢靠近。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少年眨了眨眼,俯下身,与他四目相对,特地拉长了音调,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呀——”
一旁的赤霄冷冷的开口:“你现在对我们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朔离见状,在心里给自己的好同事点了个赞。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套路虽然老,但对付这种已经被吓破胆的怂包,简直不要太好用。
她叹了口气,再次蹲下身,用一种颇为同情的语气说道:“哎,你看,李道友,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好,没什么耐心。”
“平时这种时候他一般都直接搜魂的。”
少年拍了拍李越的肩膀,声音压低了几分,像是怕被身后的赤霄听到。
“你再好好想想,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
“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求生的本能瞬间战胜了恐惧。
李越连滚带爬地从地上坐起来,指着村落最深处一个模糊的轮廓,声音都变了调。
“就…就在那里!村子中央那座最大的祠堂!”
“我…我虽然没敢靠近,但我看到大师兄就是从那个方向走出来的!”
“哦?祠堂啊。”
朔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十分自然地将手搭在李越的肩膀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早说不就好了嘛。”
少年的语气亲切得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走吧,李道友,带我们去看看。别担心,有我在,保证你安安全全的。”
她说着,便半推半拽地,带着这个新出炉的“向导”,朝村落深处走去。
李越踉踉跄跄地走在前面,他几乎是被拖着前进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赤霄双手环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
“李道友,你别这么紧张嘛。”
朔离笑着问:“你大师兄叫齐昊是吧?平时为人怎么样?”
“是不是那种看起来特别老实正派,结果心里藏着一肚子坏水的类型?”
“不…不是的!”
李越赶忙摇头:“大师兄他、他一直是我们宗门的榜样!为人正直,天赋又高,待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也很好,从来没有架子……”
他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
“哦?那看来是个人才。”
朔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种人要么是被控制或夺舍了,要么就是受了什么刺激,道心崩溃了。”
她瞥了一眼赤霄,对方只是冷漠地看着前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越是往村子深处走,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就越是沉重。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郁,甚至盖过了泥土的腥气,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
道路两旁的残垣断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蔓延的纹路,它们微微搏动着,仿佛拥有生命。
朔离边看,边啧啧称奇。
这里氛围诡异的都可以跟虫巢相比了,和原著洛樱那边的甜甜恋爱是完全不一样啊。
她还记得洛樱那边最多也只是出来两三只奇形怪状的妖兽,负责给五千哥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之后更是会出现某种经典情节。
比如洛樱随手捡到什么天材地宝。
再比如“误打误撞”得到秘境主人传承。
又比如聂予黎会一不小心身中某种无法言说的毒,然后——
“……到了。”
第179章 经典的故事?
她抬眼望去,一座巨大的祠堂静静地矗立在村落的中央。
祠堂的墙体由巨大的青黑色岩石堆砌而成,上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和暗绿色的苔藓。
两扇对开的巨大木门紧紧关闭着,门上雕刻着繁复而又扭曲的纹路。
“就……就是这里了……”
李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甚至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朔离松开抓着他的手,径直朝那两扇大门走去。
她没有去推门,而是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门上那些冰冷的雕刻纹路。
就在这一刻——
“噗呲。”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周遭的扬景再次变化,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赤霄和李越的身影不知所踪。
手之所触的大门焕然一新,却沾染上了新鲜的血迹。
又是一段记忆。
“你没杀错吧?青灵族的眼睛都是绿色的,别对自己人动手。”
“我当然知道……”
两三个修士随手甩掉剑刃上的血,边闲聊着,边挖去尸体内的内丹,接着往村子的另一条小路走去。
在他们离开后,祠堂的门颤颤巍巍的打开。
两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正是青瑗和她的哥哥。
这段记忆的时间线似乎比上一段更提前一些,少年那对翠绿的眸子再次反复确认没有人后,拉着自己发抖的妹妹走了出来。
“哥哥,为什么他们要……”
“嘘。”
哥哥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妹妹不要出声。
青瑗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双碧绿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他们躲在祠堂厚重的门后,透过窄窄的门缝,窥视着外面那如同炼狱般的世界。
血与火,哀嚎与战斗,构成了这片原野如今的色调。
“哥哥,我们去哪?那些人族修士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良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青瑗才敢用气声发问。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
他依旧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那些修士已经走远。
“阿瑗,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过了会,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
“我……”青瑗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我认识的!”
“很好。”
少年转过头:“你从后门走,不要回头,一直跑,跑回家去。”
“那你呢?哥哥,你不跟我一起走吗?”青瑗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还有事要做。”少年轻轻地挣开了她的手,“我很快就会回去找你的。”
“听话,阿瑗。”
这一次的记忆到此结束。
当朔离眼前的景象再次回归现实时,那座古老而又阴森的祠堂依旧静立在眼前。
“你……你没事吧?”
李越的声音战战兢兢地传来,他看着朔离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呆,生怕她也像大师兄一样,突然发疯。
朔离没有理他,只是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背。
此时,那里又多了一朵花瓣印记。
“啧……”
怎么又是这个大能的记忆?
不过,从这点只言片语的碎片和霜华刚刚的介绍,就可以差不多猜出整个故事了。
第一,青瑗就是记忆里的青灵族小女孩无疑,青灵族又惨遭人族修士灭门。
第二,这“青灵秘境”就是青瑗陨落所化,而千年前,青瑗修为化神大圆满,死于众宗门围攻——
答案不言而喻。
这大概是一个经典的被灭门后黑化报复世界,最后被统一围剿死亡的故事。
……没想到还能看见原著里纯作为背景板的秘境主人的故事。
但朔离也不想要对方的传承啊,这可是小师妹的东西,而且还是治愈系的!
“又做白日梦了?”
赤霄注意到她愣在原地,语气是惯常的嘲讽。
“差不多。”
朔离耸了耸肩,她将手从那冰冷的门上收回,走回到两人身边:“好了,咱们开门进去中层吧。”
不管怎么样,为了结丹,还是要继续向前的。
此时,李越突然注意到朔离左手手背上的印记,表情一变。
“这……这个印记,是秘境主人的传承碎片吗?我一个师姐的手上也有!”
“哦?你师姐也有?”
朔离微微眯眼:“你师姐是谁?她现在在哪?她手上的印记是几片花瓣?”
“……我师姐叫柳青青……”
李越被朔离看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回答。
“…她比我们先进的秘境,跟齐昊师兄一起进的中层,再也没回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她立马明悟。
估计是死了。
“然后,师姐手上的印记,好像……好像也是三片花瓣……”
朔离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这所谓的传承碎片,还不止一份。
“看来这秘境比想象中的要有意思。”
她自言自语。
赤霄瞥了少年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越则是完全搞不懂他们在干嘛。
他只是缩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这两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家伙又注意到自己。
“好了,别在这儿杵着了。”
朔离拍了拍手,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她笑眯眯地看向身旁已经快要缩成一团的李越。
“李道友,多谢你提供的情报。为了报答你,我决定……”
“让你与我们一起探索中层,怎么样?”
少年说着,便不容分说地一把抓住了李越的手腕,把他的手摁在门上。
“不……不要!我不想去!放开我!”
李越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你别叫,就让你开个门而已。”
“啊!!救命啊!”
朔离充耳不闻。
少年依旧牢牢抓着他的手腕,将他那只颤抖的手,稳稳地按在了冰冷而又粗糙的木门之上。
“别怕,疼一下就好了。”
她轻飘飘地安抚着,语气像是在哄一个挑食的孩童。
李越被迫用力推门,他吓得闭紧了双眼,已经准备好承受什么恶毒的禁制或是噬骨的诅咒。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手掌贴在门上,除了那冰冷的触感和沾染上的、黏腻的暗褐色血迹,再无其他异样。
祠堂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嗯?”
朔离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她用手指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叩叩”声。
“嘿,煤炭,看来这门还挺结实。”她回头看向赤霄,“要不,你来试试?”
“……”
魔君伸出手,摁在门上。
一秒,两秒。
朔离质疑:“煤炭,你没吃饭吗?用力点啊。”
赤霄的小脸差点绷不住,他收回手,那双金色的竖瞳冷冷地扫了朔离一眼。
“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朔离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扬的架势,“让你看看什么叫专业。”
她伸出右手,放在门上,用力——
一秒,两秒。
“……”
“呵。”
朔离径直无视某人的嘲笑,她面不改色的回过头,转向瑟瑟发抖的李越。
“这门怎么开?”
“我…我也不知道…呃……”
“你师兄师姐们是怎么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在外围和人聊天去了……”
“……”
在一度陷入僵局时,某位见多识广的魔君判断完毕。
他伸出手,一把握住朔离的左手。
正准备拔刀威胁李越的少年顿了顿,发出疑惑的声音:“哎?”
“别动。”
“哦。”
赤霄将朔离的左手一下摁在门背上,接着输入灵气。
霎时,她手背上的花瓣印记金光大作,门扑腾一下打开。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祠堂内景,而是一个缓缓旋动着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空间漩涡。
其中隐约有星光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空间波动。
李越似乎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作用,哆哆嗦嗦的补了一句:“……原、原来是要用秘境的传承碎片打开,怪不得当时金丹初期的柳师姐能跟他们组队进去,哈哈……”
见到朔离手里的刀锋收回,他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打量二人。
——这两个家伙,真的很厉害。
一个虽然是筑基大圆满,但周身的气质和灵力浓度都远超常人,还有那条发带……
另一个…很危险。
某个想法自李越的脑海中顿生。
第180章 殿名
朔离收回手,摸着下巴评价道。
赤霄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漩涡,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放开握着朔离的那只手。
“走吧,煤炭。”朔离拍了拍手,转身就要往里走。
“等……等等!”
李越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一把抱住了朔离的大腿,哭得涕泗横流。
“道友!求求你带上我吧!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被那些……那些东西吃掉的!”
他一边哭喊,一边指向周围那些残破的建筑,仿佛暗处正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
朔离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腿上的这个“人形挂件”,一脸嫌弃。
“我说李道友,你一个金丹修士,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对方的肩膀:“你在这里好歹还算安全,跟着我们进去,那才是真的九死一生。”
“不!跟着你们才安全!”
李越把她的腿抱得更紧了:“两位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实力超群,跟着你们,我才有活路啊!”
这马屁拍得,倒是真情实感。
朔离挑了挑眉,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就在李越眼中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时,站在一旁的赤霄,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
“可以。”
小魔君的声音很轻。
“正好,我们还缺一个探路的。”
“或者,试毒的。”
“再或者,当诱饵也不错。”
他每说一句,李越的脸色就白一分,抱在朔离腿上的手也抖得更厉害了。
到最后,他的嘴唇哆嗦着,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朔离看着李越那副快要吓晕过去的怂样,啧了一声,终于还是没忍住,一脚把他从自己腿上踹了下去。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给你指条明路,不想死的话,就原路返回,离开这个村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最好跑快点,别回头。”
说完,她不再理会瘫在地上的李越,转身对赤霄抬了抬下巴。
“走了,僚机。”
赤霄冷哼一声,没有反驳,迈开步子,率先走进了那片幽蓝色的漩涡之中,身影瞬间被吞没。
朔离耸了耸肩,紧随其后。
在踏入漩涡前的最后一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地上的李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哦,对了,我叫林子轩。”
话音落下,少年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那片旋动的光芒之中。
只留下李越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
……
一阵短暂的、被空间乱流拉扯的失重感过后,朔离的双脚重新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白玉广扬。
广扬地面由巨大的、未经雕琢的白玉铺就,浑然一体,周围还矗立了几座建筑,这相似的扬景一下就让朔离回忆起了青云宗的布局。
这里应该也是一处宗门。
赤霄的身影比朔离先一步凝实。
他环顾四周,那双金色的竖瞳里罕见地流露出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为纯净,却又带着死寂意味的灵气,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这里……”
朔离紧随其后地出现,她伸了个懒腰,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四周,接着毫不客气地蹲下身,用手指用力地撬了撬脚下那块巨大的白玉地砖。
她可是一直很好奇这种大宗门的地砖是什么成分。
但此时,地砖纹丝不动,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啧,还挺结实。”
少年嘟囔了一句,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
“……”
赤霄都懒得骂她了。
朔离撇了撇嘴,转而将目标锁定在了不远处一座巨大的殿宇上。
那座大殿通体由青色的巨石砌成,风格古朴而庄严,殿门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走,煤炭,进去看看。”
朔离招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上殿前的台阶。
就在她即将踏入大殿的瞬间,赤霄却伸手拽住了她。
“等等。”
朔离回头,挑了挑眉:“怎么了?”
赤霄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下巴,示意她看大殿的门楣。
朔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那巨大的青石门楣之上,用一种古老的文字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朔 离」
“……”
朔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嚯,这秘境主人还挺有眼光。”
半晌,她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居然提前千年就知道我的大名,还专门建了座大殿来欢迎我。”
“……我的名字也在。”
朔离啊了一声,语气严肃,反复打量:“我看上面没写煤炭啊。”
赤霄捂着额头,向其解释。
“蠢货,这显然是某种巧合,或者说,是这秘境独特的法则所致。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或许都会看到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殿宇。”
这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诱惑。
“这样啊……”
朔离沉吟片刻。
“不过煤炭你能别拽着我了吗?不太方便我拔刀。”
“……!”
该死。
赤霄才意识到他一直握着她的左手。
小魔君立马松开了手,接着飞快地后退一步,与朔离拉开了距离。
他将手背到身后,紧紧攥起,没等朔离又说什么,他生硬的开口:“我提醒你,不要被表象迷惑,这种地方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哦。”
朔离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她刚刚正把霜华放出去探查,边用神识探图的同时,再次掏出那个正在转动的罗盘。
在外层的时候它指向的就是中层传送门,在中层难道指向的是内层传送门吗?
此刻,罗盘停止了旋转。
它正坚定不移地指向那座悬挂着「朔离」牌匾的巨大殿宇。
“看来这是命运的指引,那正好,省得我再找路了。”
朔离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抬脚便要往那黑漆漆的殿门里走。
“我劝你最好……”
赤霄的话还没说完,朔离已经迈开腿了。
“……想清楚。”
“知道啦,知道啦。”
“不就是个大殿嘛,还能吃了我不成?”
赤霄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被殿门的阴影彻底吞噬。
他最终还是轻啧一声,认命似的跟了上去。
这个蠢货……
当双脚踏入殿内的瞬间,身后那属于白玉广扬的光明便被彻底隔绝。
一股混杂着尘埃与时光腐朽气息的冷风,从殿宇深处迎面吹来,让赤霄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殿内比想象中要宽阔得多,穹顶高耸,隐没于黑暗之中,只能依稀看到几根支撑着大殿的巨大石柱轮廓。
四周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喂,煤炭,点个火。”
朔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赤霄冷哼一声,掌心升起一团幽蓝色的龙焰。
第180章 你在跟谁说话?(8.12 五百加更)
借着光亮,他们才看清,整个大殿的地面与墙壁,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有些地方的积灰甚至能没过脚踝。
“这灰都能养花了。”
朔离用脚尖搓了搓地面,扬起一片尘埃,在龙焰的光芒下如同飞舞的金色萤火。
“你说这地方得有多少年没人来过了?”
“按理说,这种荒废已久的地方,犄角旮旯里最容易藏着什么前人遗落的宝贝。”
赤霄走在她身侧,举着那团幽蓝的火焰,像一盏尽职尽责的移动灯塔。
他没有理会朔离那充满铜臭味的幻想,而是警惕地打量着这座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殿宇。
石柱高耸入顶,上面雕刻着繁复而抽象的云纹,一直延伸到视野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
“这地方也太大了,一眼望不到头啊。”
少年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带起一丝微弱的回音。
她背着手,步履悠闲地走在前面,那双黑色的眼睛却与她散漫的动作不同,灵活地扫视着每一寸可能的角落。
赤霄举着龙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你最好收起你那副寻宝的嘴脸。”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你不觉得这里安静得过头了吗?”
“安静才好啊。”朔离头也不回地答道,“这说明宝贝还没被别人发现,咱们是第一批客人。”
她说着,停在一根巨大的石柱前,伸出手“梆梆”地敲了两下,听着那沉闷的回响。
“啧,实心的,里面没藏东西。”
“……”
赤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她。
“这殿里的灰尘,至少积了千年。”小魔君的目光扫过地面,“但你看,没有脚印,除了我们俩的。”
“哦,我懂了。”
朔离终于回过头,冲他挑了挑眉:“说明上一个进入这里的人会飞吧?”
“……”
这段话显然出乎赤霄的意料。
他甚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又在胡说八道。
“你——”
“开个玩笑嘛,别这么严肃。”
朔离摆了摆手,转身继续往前走:“你这僚机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以后怎么帮你家魔君博得洛师妹欢心?”
赤霄的脸彻底黑了。
他什么时候要……博得天命之女欢心了?
“喂,我——”
少年倏地伸出手,拦在他的面前。
赤霄顿时进入状态,保持安静。
那双黑色的眸子没有看赤霄,而是直直地盯着前方数丈远的地面。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幽蓝的龙焰将那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那里,除了厚厚的积灰,空无一物。
“前面,有什么?”
赤霄的声音压得很低。
朔离没有回答,只是抬起脚,不轻不重地在地面上跺了一下。
“咚。”
细微的震动传开,前方的灰尘,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规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不是被声波震起的浮动,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灰尘之下,呼应着朔离的动作。
朔离朝前走了几步,停在那片异常的区域前,蹲下身。
她没有用手去拨开灰尘,而是伸出食指,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在积灰的表面轻轻一划。
灰尘无声地向两侧分开,露出其下青黑色的石质地面。
地面上,镌刻着一道道银色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繁复纹路。
“这是……阵法?”
朔离眨了眨眼。
霎时,周遭的扬景大变。
又是一段记忆。
“下一位。”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
朔离茫然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高台之下。
高台由某种青色的玉石砌成,上面站着几位身穿翠绿长袍、仙风道骨的老者。
台下,则站着数十名青年,他们大多神情紧张,又带着几分期待,仰望着高台。
其中,有一女人似乎难以视物,一块白色的布帛遮住了她的眼。
“资质中等,只是心性不佳……进内门。”
一弟子从地面的阵法范围中离开,松了口气。
紧接着,一名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的少年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地面上那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阵法之中。
阵法光芒大作,将少年的身影笼罩。
片刻后,高台上的老者微微摇头,似乎有些失望:“资质下等,心性尚可,去外门当个杂役吧。”
少年闻言,脸上血色褪尽,却还是躬身行了一礼,默然退下。
朔离站在人群中,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
这扬景,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宗门的入门选拔。
“下一位,青瑗。”
那眼被白布蒙住的女人上前。
那几位高台上的长老,原本带着几分例行公事的倦怠,但在看到蒙着眼的青瑗走上来时,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有眼疾,是凡人吗?
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既已上台,便入阵吧。”
青瑗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然后精准地迈步,踏入了那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阵法中心。
就在她的双脚接触到阵法纹路的瞬间,整个阵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先前那种温和的银色,而是化作了一道冲天的碧色光柱,。
“这……这是?!”
高台之上,所有的长老都霍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灵气的精纯程度!这是…先天乙木之体!”
台下的众人也被这惊人的异象所震撼,议论声此起彼伏。
“天哪!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凡人!”
“就是心性不佳,不过无碍……我们百花谷终于也……”
朔离看着这一幕,摸了摸下巴。
果然不愧是未来的化神修士。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开始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寸寸龟裂,最终化为虚无。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她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座死寂的大殿之中。
脚下,是那片镌刻着银色纹路的阵法,而赤霄,就站在她的对面,同样身处阵法之内。
那团幽蓝的龙焰,依旧在他掌心平稳地燃烧着。
“怎么了?又做梦了?”
赤霄的声音将朔离的思绪拉回现实。
“算是吧。”朔离耸了耸肩,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阵法,又看向自己左手手背,果然多了一片花瓣的印记。
“我刚刚看到了这个秘境主人的入门选拔,挺精彩的。”
“……又是传承碎片?”
“对,走吧。”
他们二人就这样走出了那大殿,朔离伸了个懒腰,她又拿出罗盘。
上面的指针便开始疯狂地旋转,几圈过后,指向了某个方向。
东方。
朔离经过了刚刚的事情,不得不推翻自己一开始的猜想,这罗盘不一定指向的是传送门,而是这大能的传承碎片。
……她要这传承碎片也没有任何的作用啊。
明明自己是为了结丹才来的,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私人定制神通啊!
这么想着,朔离不由得唉声叹气,她抬头,与一旁的洛樱抱怨。
“师妹,我结丹怎么就这么复杂呀!来这秘境忙活这么久了,也没见那道种有一点动静。”
“师兄别着急,结丹本就是大事,机缘未到,强求不得。”
少女见朔离情绪低落,连忙柔声安慰,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满是真诚的关切。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师尊不是已经在师兄体内种下道种了吗?说明师兄的根基已是万中无一,结丹只是早晚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
朔离叹了口气,把玩着手里的罗盘,兴致缺缺。
“可这也太晚了,大家伙除了我个个都是人上人修为呀。你看人家林子轩,闭个关出来就金丹了。还有聂师兄,元婴期的大佬,弹个指头就能捏死我。”
“最可气的是你啊师妹,你怎么也金丹了?我还想保护你呢,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噗呲……”
少女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
“啧,有什么好笑的。”
朔离不再看她,把视线又移动到手里的罗盘上,她再次摆弄了一下,确认指着的就是东方。
这时,赤霄却伸出手,一把把东西从她手上一把抢了过来。
“喂!”
朔离不满地看着赤霄:“你抢我东西干嘛?”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
什么?
“喂。”
那对金瞳直视着她。
“我说,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这片空旷的白玉广扬上,除了他们两个外——
空空如也。
少年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我除了跟你说话还能跟谁说话?你脑袋被我敲坏了?”
第180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魔不分啊
小魔君的声音比之前更冷了几分,他上前一步。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刚刚那个和你说话的‘师妹’,是谁?”
“哈?”
朔离被他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上下打量了赤霄一番。
“这里除了你我,哪来的第三个人?”
少年说着,还伸出手,想摸一摸赤霄的额头。
他一把拍开她的手,金色的瞳孔里满是不悦。
“别碰我!”
小魔君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试图让眼前这个家伙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刚才,对着空气唉声叹气,还抱怨结丹太难,说林子轩和聂予黎都比你强。”
“然后,你又转头对着自己左手边的位置,叫了一声‘师妹’,抱怨她也成了金丹。”
赤霄一字一句地复述着。
“……”
朔离听完他的复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莫名其妙,转为惊疑,最后定格在一种恍然大悟的古怪神情上。
“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了。”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看着赤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煤炭啊,你这情况,得治。”
“?”
“你肯定是太久没见过洛师妹,想她想出幻觉了。”
朔离一本正经地分析:“你看,她明明不在,你却能听到我跟她聊天,这说明你的相思病已经病入膏肓了。”
她说着说着,还惋惜地摇了摇头。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魔不分啊。”
“不过,你爱上洛师妹也是理所应当,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和自己老大抢人了。”
赤霄:“……”
“我没有生病!”小魔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毛病的是你!”
“好好好,你有理,你有理。”
朔离懒得跟他争辩。
她从赤霄手里拿回自己的罗盘,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道:“走吧走吧,别闹脾气了,咱们还得继续探险呢。”
“说不定前面就有能治你这病的灵丹妙药呢。”
说完,她不再理会,径直朝着罗盘指针所指的东方走去。
赤霄站在原地,看着朔离那潇洒离去的背影,胸口一阵憋闷。
他当然不信朔离那套“相思病”的说辞。
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又处处透着诡异。
是幻觉?
还是说,这中层秘境之内,存在着某种他们都无法察觉的、能够扭曲现实认知的力量?
他回忆着朔离刚才与“空气”对话时的每一个细节。
她的表情,她的语气,甚至是视线落下的方位,都自然到无可挑剔。
仿佛洛樱真的就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与她谈笑风生。
赤霄的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最终,他还是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个愚蠢的人类脱离自己的视线。
“喂,你等等我。”
“怎么,想通了?”
朔离回头,笑嘻嘻地看着追上来的赤霄。
赤霄冷着脸,与她并肩而行:“想通什么?”
“承认自己有病了?”
“……”
赤霄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他换了个话题:“你现在有几片传承碎片了?”
“喏。”
朔离举起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四朵由莹绿色光芒构成的花瓣印记静静地躺着,如同烙印,散发着微弱而又纯净的生命气息。
“四片了。”
赤霄的语气平淡:“看来这秘境的传承,对你很是青睐。”
“可我又不想要。”
朔离收回手,将那罗盘塞回储物戒里,然后双手往后脑勺一搭,百无聊赖地向前走。
“我要的是结丹的机缘,天阶金丹,懂吗?”
“这传承怎么看都是奶妈用的,跟我这暴力输出流根本不是一个路数。我要是学了,以后打架难道要给敌人递花吗?”
赤霄跟在她身侧,听着她这一连串的抱怨:“……你若不想要,可以给我。”
“给你?”朔离回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傻子,“你不是说没兴趣吗?”
“我改主意了。”
“哦?”
朔离停下脚步,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拿什么来换?先说好,我不收下品灵石,至少也得是中品。”
“……我没有灵石。”
“没有灵石?”朔离不可置信,“你堂堂魔君的僚机,出门居然不带钱?你家老大就这么抠门吗?”
魔君的脸又黑了几分。
“没钱的话,也不是不能商量。”
片刻后,她重新站定在赤霄面前,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要不,你把自己抵押给我吧?”
“以身抵债,给我当一百年的免费仆人,我就考虑把这传承转让给你,怎么样?”
赤霄的眼角抽了抽。
“……你做梦。”
“啧,真没劲。”
朔离撇了撇嘴,转身继续向前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点诚意还想白嫖?想得美。”
白玉广扬似乎没有尽头,无论他们朝哪个方向走,周围的景象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有那几座孤零零的殿宇,沉默地矗在远方。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见到了人影。
是先前所见的百花谷的几位弟子。
穆清灵一行四人正背对着他们,围在一座稍小些的殿宇前,似乎在研究着什么,气氛有些凝重。
“哟,这不是百花谷的道友们吗?”
朔离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僵持。
她迈着那副标志性的、仿佛没睡醒的悠闲步伐走了过去,赤霄则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
穆清灵等人闻声回头,看到是朔离,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惊讶。
“朔道友?”
穆清灵的目光在朔离和赤霄身上打了个转,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只是那双秀丽的眉毛,依旧微微蹙着。
“真巧,又见面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客套,但神情却远不如上次见面时那般从容。
她身后的穆雪、穆云和柳风三人,更是有些憔悴,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什么消耗心神的磨难。
“是不巧。”
朔离摆了摆手,走到他们身边,探头探脑地往那座殿宇的大门上看。
门楣上同样刻着两个古字,但她一个也不认识。
“我这是循着缘分来的。”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道友们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少年说话直接,好像丝毫不懂得委婉为何物。
柳风的脸色沉了沉,似乎想开口反驳,却被穆清灵一个眼神制止了。
“让朔道友见笑了。”穆清灵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瞒道友,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困住了?你们打算继续向里走吗?”
朔离挑了挑眉。
“我们无意再深入,只是想要就此离开,但找半天也只找到了向内的门。”
穆清灵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紧闭的殿门,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这便是青灵秘境通往内层的传送门,但……就像从外层进入中层需要三片,再往里就需要更多。”
第180章 只进不出
“这中层没有出口吗?”
在外层,她倒是能随时随地用神识感知到出口传送门的存在,至于中层,她已经让霜华前去探查大致了。
“我们找遍了这片广扬,也没有发现任何类似出口的传送法阵。”
穆清灵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疲惫:“这中层秘境,似乎与外层规则不同,只许进,不许出。”
真是莫名其妙的规矩。
朔离记得原著就也只是秘境的甜甜探险,既没有所谓的“外中内层”说法,也没有“只进不出”的法则。
……还有,要是真的无法出去,齐昊又是怎么从中层到外层的呢?
说到原著,朔离根据自己从外层打到中层这么久的经历来看,她已经可以合理的对女主的下落下定论了——
洛樱他们是直接进了内层。
朔离倏地想到了什么。
“这秘境的原主人就曾经是你们百花谷的修士吧?中层也应该是按照你们百花谷的布局造的,你们也没有什么破局之法吗?”
对方叹了口气:“不瞒朔道友,我们虽知晓此地与我宗先辈渊源颇深,但先辈留下的记载中,只提及了‘情丝晶’与护山神兽之事,对于这秘境,我们一概不知……”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或许,是先辈不希望我们这些后人,再来叨扰她的长眠之地吧。”
这番话说得充满了对先辈的敬畏,也委婉地表达了她们的束手无策。
“哦,行。”
朔离听出了她们的话与事实有不符。
这青瑗可是被修士灭了族,最后还死于众宗围攻,她怎么可能会给百花谷的后人修士留下什么“记载”?
但,她也不可能打破砂锅问到底,直接动手更是不大可能。
毕竟人要是死了,自己也不会搜魂,后面这个看起来一小点的煤炭应该也不会,不然早用了。
再怎么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个中层到底如何,还是要自己探探再说。
“煤炭,走了,咱们自己研究去。”
她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要去逛自家的后花园。
说罢,朔离便不再理会百花谷的众人,转身拿起罗盘,抓起某个小魔君,就继续向前了。
被提在半空的赤霄手脚并用的挣扎着。
“喂,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抓我的后领,放开我!”
“知道了,知道了,真麻烦。”
朔离撇了撇嘴,随手将他从半空中放了下来。
小魔君双脚刚一沾地,便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得有些凌乱的衣领,然后抬起那双金色的竖瞳,狠狠地瞪了朔离一眼。
“我警告你,再有下次……”
“下次我换个姿势提你,行了吧?”
朔离打断他的话,一副“我很好说话”的表情:“你说吧,喜欢被抱着还是扛在肩上?我个人推荐扛着,视野好。”
赤霄被她这番厚颜无耻的话噎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最后一个人一股脑地往前走了。
朔离也不在意,她迈着那副悠闲的步子跟在后面。
百花谷的四人看着这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行渐远,神情复杂。
“师姐,他们就这么走了?”
穆雪忍不住轻声问道:“我们……我们怎么办?”
穆清灵望着那两道背影,目光闪烁:“那是剑尊的弟子,她不会出事的……”
“不过,这里是内层入口,他们迟早得回来。”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
“……只能等。”
……
离开了那片空旷的白玉广扬,眼前的景象再次一变。
他们似乎来到了百花谷外门的后山部分,在不远处,还能看到林子外的管事堂,只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竹叶清香与泥土气息的味道,让朔离有一瞬间的感慨,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青云宗外门,那个她一心只想填饱肚子的平凡日子。
当然,朔离一点都不怀念。
管事堂的木门虚掩着,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随着少年的推门动作,灰尘簌簌而下。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宽大的柜台,上面散落着几本已经发黄卷边的簿册,应该是纪录的文书。
除此之外,其余的陈设也与青云宗的管事堂类似,大概是大宗门统一的款式,只是更加陈旧和破败,又在一旁多了不少花花草草作装饰。
“啧啧,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朔离捏着鼻子,在堂内转了一圈。
赤霄没有理会她的怀旧。
他走到柜台前,伸出手,拂去一本簿册上的灰尘。
那是一本记录着外门弟子任务交接的流水账,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纸张也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他随意地翻了两页,上面记载的无非是些砍柴、挑水、喂养灵兽之类的琐碎杂事,枯燥而又乏味,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有什么发现吗,我的好同事?”
朔离凑了过来,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探头探脑地看着那本破旧的簿册。
温热的呼吸拂过赤霄的耳廓,让他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
赤霄合上簿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与朔离拉开了一点距离。
“只是一些无用的废纸。”
“是吗?我看看。”
朔离不信邪,一把抢过那本簿册,自己翻了起来。
那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一行行字迹。
【“三月初三,外门弟子张三,领砍伐青竹任务,未完成,罚扫后山小径三日。”】
【“三月初三,外门弟子李四,上交百年份何首乌一株,记下品功勋一次。”】
【“三月初三,灵米告急,需派人前往山下采买……”】
少年稍稍皱眉。
“嗯?这怎么都记录的是同一天的事?”
对方闻言,也凑了过来,若有所思的点头。
“三月初三……所有记录的日期,都停留在了这一天。”
他伸出手指,点在其中一行字上:“不仅如此,这些任务的完成情况,大部分都是‘未完成’或‘中止’。”
朔离又往后翻了几页,情况依旧如此。
仿佛就在这一天,整个百花谷外门的运作,都戛然而止了。
“看来,千年前的那天,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朔离将簿册丢回柜台上,扬起一片灰尘。
少年摸着下巴,将之前的记忆碎片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
青瑗原先是被人族修士灭门的青灵族人,大概率在哥哥失明又舍身相护后成功跑掉了。
在长大后,她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百花谷,双眼蒙布,参加资质检测……结局估计是做了什么大事,导致被围攻陨落。
三月初三,发生了什么呢?
想了半天,朔离也理不清楚。
看来还是需要更多信息。
少年叹了口气,起身,她熟稔的拽了把身旁他的袖子,语气有些可惜。
“走吧,师兄,这里没什么了。”
第180章 百花谷的后山
百花谷的后山又与青云宗不大一样。
差别最大的,就是周围的花卉和灵植多了不知几倍,走在石阶上,都能闻到一股沁人的清香。
朔离不由得恶狠狠地评价:“嘶……这里可比青云宗外门后山豪华多了。”
男人瞥见少年那副不满的模样,无奈的开口:“青云宗外门后山多竹多石,只是布局不同。”
“布局不同?”
少年侧过头,无情的吐槽:“我怎么觉得就是他们比较有钱,而且更在意外门弟子呢?”
朔离指了指他们脚踩的石阶。
“五千哥,你看这石阶,铺的都是上好的青玉。”
少年又伸脚踢了踢路边一块探出头来的灵植。
“还有这些花花草草,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聂予黎叹了口气:“百花谷以培育灵植闻名,宗门根基亦在此道,自然会在此处多下功夫。”
“而我们青云宗,讲求的是剑心通明,不为外物所扰,相对而言就更显清、简、朴、拙。”
“哼,是吗?那白毛的倾云殿怎么豪华的跟天宫似的?!”
“……墨师叔的住所是由其自身随意建造的……”
两人边聊天,边沿着青玉石阶一路向上,周围的景致也愈发清幽。
道旁那些争奇斗艳的花卉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挺拔的翠竹。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吹拂起二人的发丝。
“这里倒是跟青云宗的后山有几分像了。”
朔离环顾四周,评价道。
“嗯。”
聂予黎应了一声,温和的解释:“竹,象征君子之节,高风亮节,不为外物所动。许多宗门都会在后山广植竹林,以静修士之心。”
“是吗?”
朔离挑了挑眉。
“我怎么觉得是因为竹子长得快,好养活,还能当柴烧,砍了卖钱呢?”
“……”
他决定不再跟她讨论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朔离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一片古怪的竹林之中。
那片竹林与其他翠竹格格不入,竹身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紫色。
而在那片静谧的紫竹林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孤零零的石碑。
“那里有座坟。”
朔离眯了眯眼,第一时间用神识感知,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聂予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那座石碑,他的神情顿时凝重了些。
“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那片紫竹林,脚下踩着厚厚的、已经腐烂的紫色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清新的竹香就越是浓郁,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的檀香味。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那座石碑前。
那是一座由整块青石雕琢而成的墓碑,样式古朴,碑身上爬满了青苔,显然已经历了无数年的风雨。
只是,碑上空空如也,没有刻下一个字。
一座无名之碑。
在看到那座墓碑时,一道青色的流光倏地没入朔离的左手手背,她脚步一顿。
一段记忆,突然涌现。
“青瑗,你可知为何我要带你来外门的后山?”
一衣着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站于竹林中,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位被白布蒙着双眼的青瑗。
她不紧不慢的行礼。
“弟子不知。”
那名青衣中年男子,也就是百花谷当时的副谷主,缓缓开口:“这片紫竹林,名为‘问心’。”
“每一根紫竹,都蕴含着我百花谷历代先辈坐化时留下的一缕剑意与道韵。”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身旁一根光洁如玉的紫色竹竿。
“凡我百花谷亲传弟子,在结丹之前,都需来此‘问心’。”
“以自身灵力引动竹中道韵,经受考验,淬炼己身,方能铸就最坚实的道基。”
青瑗安静地听着。
她的眸子被白布遮掩,看不出任何情绪。
谷主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对自己的弟子教诲。
“……青瑗,你需炼心,静气,不然这问心竹林的考验……”
言下之意,他没有再多说了。
气氛凝滞了一瞬。
过了会,女人再次行礼,她的动作挑不出丝毫错处。
只是,语气冷漠。
“多谢师尊,不过,我已然寻求到其余巩固道基的方法了。”
那段属于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视野重新聚焦于眼前这片静谧的紫色竹林。
朔离眨了眨眼,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恢复了往常的光彩,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手背。
果然,在四朵花瓣印记的旁边,又多了一朵新的。
如今五片花瓣凑在一起,已经有了一个完整花朵的雏形。
“又发呆了?”
聂予黎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带着关切:“可是看到了什么?”
他注意到,从刚才开始,朔离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那块无字的石碑上,神情有片刻的怔忪。
“嗯,算是吧。”
朔离收回目光,耸了耸肩:“老规矩,秘境主人的回忆杀。”
“这次是讲她怎么拒绝参加你们正道修士最喜欢的‘思想品德教育课’。”
接着,朔离懒散的靠在一颗竹子旁,将记忆里的内容用一种格外轻描淡写的语气转述给了聂予黎。
男人安静地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问心竹林……以先辈道韵淬炼道心……”
他沉吟片刻。
“这是百花谷固本培元、锤炼心境的无上妙法,那位青瑗前辈,为何要拒绝?”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于修士而言,坚定的道心与深厚的修为同等重要,甚至犹有过之。
为何要放弃这天大的机缘呢?
“谁知道呢?”
朔离对此不以为然,她伸脚踢了踢脚下的紫色落叶:“说不定人家觉得这种方式效率太低,或者,她有更好的办法,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
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对那位前辈的惋惜。
聂予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
“朔离,炼心并非你口中那般无用之事。”
“练心,是每一位修士都无法逃避的关隘。”
“道心若不澄澈,道途就难以长久。”
“这问心竹林,正是为了剔除弟子心中的杂念与动摇,让他们能走得更远、更稳。”
朔离思索片刻,一下联系到了之前的记忆碎片。
“……那估计是她心性不行,感觉自己过不了考验吧。”
这个结论让聂予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心性不行?”
他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琥珀色的眸子里透出明显的不赞同。
“朔离,你不该如此轻率地评判一位前辈。”
朔离从竹子上直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好好好,她不是庸才,她是大天才。”
少年摆了摆手,语气敷衍得毫无诚意。
见她那明显的敷衍,聂予黎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
男人转过身,正准备将朔离从这片奇怪的后山带出去,眼角倏地瞥见了什么。
第180章 回头
有一个气息微弱的人被埋在下面。
若不是聂予黎恰好转头,恐怕他们会就此错过。
“这是……”
朔离挑了挑眉,看向身侧的男人,脸上带着几分揶揄。
“五千哥,可以啊,眼神挺尖的嘛。”
少年嘴上说着,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奇怪。
以她的感知力,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里藏着个活人。
“此人气息微弱,又刻意收敛,若非他方才心神微动,我也难以察觉。”
聂予黎一如既往的温和沉稳,他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那堆落叶,神情严肃:“我们过去看看,小心为上。”
朔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她抽出腰间的小竹,却并非握住刀柄,而是用刀鞘的末端,朝着那堆落叶轻轻拨去。
“喂,活的喘口气,死的我给你埋了。”
腐朽的落叶被刀鞘拨开,露出了底下那人的全貌。
居然是……青瑗?
她双目被一抹布帛蒙住,身上穿着一件早已被鲜血染红的翠绿长裙,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若不是胸口还有一丝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朔离眯起了眼。
若没有霜华告知自己那段历史,单看青瑗目前为止的记忆碎片,或许会只认为这是一个被灭族后辛苦来百花谷修炼的小可怜。
但,作为几千年前被多个宗门围攻陨落的存在——
“是她?”
聂予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震惊,显然是从朔离刚刚只言片语的描述中认出了她。
“……这是青瑗前辈吗?”
男人说着,便要蹲下身查看对方的伤势。
“等等。”
朔离伸手拦住了他,她用刀鞘点了点那女人的手臂。
“五千哥,别急。”
“救人之前,总得先问问情况吧?”
她说着,看向地上的女人,声音不大不小。
“喂,这位道友,能听到我说话吗?”
“不能的话我可就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啊。”
直白而又无礼的威胁,让聂予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朔离,不可无礼。”
“她既是百花谷前辈,又身受重伤,我等理应出手相助,而非……”
就在二人言语时,地上那个原本气息微弱的女人,手指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朔离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她身上。
少年手中的刀鞘再次向前递了几分,抵在那女人脆弱的颈侧。
“醒了?醒了就别装了。”
那蒙着眼的女人,嘴唇嗫嚅了几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然后缓缓地,侧过了头。
那被布帛遮住的眼,正对着朔离的方向。
“……是……谁?”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久未饮水的旅人,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一个路过的热心修士。”
朔离面不改色地回答,刀鞘却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看你躺在这儿怪可怜的,就过来问问,需不需要帮你解脱一下。”
这番话让聂予黎又是一阵头疼。
地上的女人似乎被朔离这番话噎住了,半晌没有出声,只是那微弱的呼吸,似乎急促了几分。
“咳……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聂予黎见状,再也忍不住,他上前一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颗散发着温和灵光的丹药。
“前辈,此乃疗伤丹药,还请服下。”
他说着,便要将丹药送入那女人的口中。
可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朔离一把按住了。
“急什么?”
朔离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地上的青瑗,语气依旧散漫。
“药可以吃,问题得先回答。”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受伤的?”
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青瑗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沉默了良久,才用那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
“我……是……青瑗……”
“…我被一凶徒所伤,才……才逃至此地……”
她的回答断断续续,听起来虚弱不堪。
朔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哦?凶徒?长什么样?什么修为?”
“……不知…”
青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人……身法诡异,速度极快……我…并未弄清……”
“弄不清楚啊。”
少年拖长了语调,她眯了眯眼。
过了会,朔离松开了握着聂予黎的手,从储物戒里拿出那瓶百花谷修士们给的“百花玉露”。
青瑗一动不动,仿佛毫无感知。
“那就让我来帮帮你吧,前辈。”
聂予黎在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
少年打开瓶口,一股至纯的木系灵力飘逸而出,她正要递过去——
动作却在空中一滞。
“啊,还是算了。”
朔离若无其事的将百花玉露收了回去,她扯了把聂予黎。
“师兄,我们走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聂予黎愣住了。
“朔离?”
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困惑。
前一刻还针锋相对地盘问,后一刻拿出药却要抽身离去,这行事实在不符合常理。
“我们……就这么走了?”
聂予黎看着地上那个依旧虚弱不堪的女人,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忍与迟疑。
“她身受重伤,若将她独自留在此地,恐怕……”
“五千哥,她死不了。”
朔离打断他的话,语气笃定。
少年回过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平静地看着聂予黎。
“一个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收敛全部气息藏匿起来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
聂予黎倏地不言语了,他看着她。
地上的青瑗也未再开口,就像是力竭似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朔离仿佛是没有察觉到这种诡异的情况。
“走吧。”
朔离带着聂予黎离开了。
二人转身,顺着来时的青石小径向外走去,将那片静谧的紫竹林与躺在地上的女人一同抛在身后。
少年边走,那惯于思考的大脑自行转动分析起来。
……总觉得怪怪的。
疑点,在哪呢?
是明明我感知内没有出口,却有个从中层离开至外层,突然发疯的齐昊?
是莫名其妙守在中层内层传送门,一步不动的百花谷众人?
是煤炭明明过目了没有发现异常,却在她看了后写满三月初三的管事簿?
等等……
煤炭是……?
“跟你在一起的是聂予黎。”
洛樱温声提醒。
对,在我旁边的是五千哥。
自从踏入这中层起,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没有什么不对劲。”
聂予黎叹了口气。
是啊,一切都很正常。
不对,缺了什么……
“什么都没缺。”
林子轩不耐烦的反驳。
不对,不对,有什么……
“有什么?”
林会琦微微皱眉。
有什么?
聂予黎,应该在我身边吗?
原著里,他明明在洛樱身边。
“什么是原著?”
原著就是 ……
“算了,这不重要。”
不重要吗?
“对,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
“你应该回头。”
为什么?
“最后一片碎片就在那,只要你触碰到她……”
我不可能回头,疑点太多了。
“回头。”
不合理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回头。”
你没有资格让我听从你的命令。
“……”
“是吗?那谁会让你听话?”
“聂予黎?洛樱?林子轩?你记忆里的人太多了。”
我从不听别人的命令。
“真的吗?”
少年的脚步,倏地钉在了原地。
周围的风声、竹叶的沙沙声、身旁“聂予黎”关切的呼唤声……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变得空洞而失真。
朔离,当然不会听别人的命令。
除了——
“朔离,好久不见。”
第186章 不该出现的人
朔离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又松开。
那是一个绝对不该出现的人。
那道平静的视线落于她的身后,最终,少年还是回头了。
女人一席日常服装,过长的黑发被一丝不苟的束起,形成一个到腰间的低马尾。
她的五官并非惊艳绝伦,却组合成一种令人过目难忘的气质。
与朔离的情绪不同,她在与她对视后,静静的微笑。
“朔离,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呢?”
“……”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那张脸。
啊,还是这么的……
恶心。
过了会,朔离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语气冷漠。
“是啊…好久不见了。”
“执政官大人。”
五个字落下。
虚伪的世界开始崩塌。
温润的紫竹林、聂予黎的脸庞、脚下的石阶……
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色彩褪去,轮廓模糊,最终化作无数纷飞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幻境彻底崩毁,现实开始显露。
但她仍然在望着她。
女人眨了眨眼,倏地轻笑一声。
“不想跟我说话吗?”
“朔离,还是一样的任性呢。”
“……”
朔离并不想理会她,只是在等待着这扬幻觉崩解。
没想到这幻境还真能扒出她以前的记忆,还把自己关于前老板的记忆投影给弄了出来。
大概是想让她再次被篡改意识后听话,却弄巧成拙,直接把自己给弄醒了。
毕竟,那个女人可是上辈子的人了。
这么大的bug,再怎么改也改不了。
但——
啧……
对方端详了少年一会后,语气有些微妙的调侃。
“没想到,我在你的认知里居然是这样一个形象……我还以为会是一个很糟糕的家伙。”
“不过,朔离,真令人开心。”
女人微微歪头,漆黑的眸子带着笑意,映出温柔的色泽。
她显露出了一个仿佛真心实意的笑。
“你终于自由了。”
轻柔的、仿佛带着祝福的话语。
朔离终于有了动作。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
对对方平静的竖起了一个中指。
“滚吧,老板。”
光影重构,喧嚣褪去。
【“!!啊啊啊啊朔离你不要死啊!快醒醒,我……”】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耳边是霜华的悲戚哭嚎。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林子轩那张脸。
他此刻双眼紧闭,眉头微蹙。
“……”
这什么刘少突脸待遇?
少年撑着地面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幻境的余波还在脑中震荡,那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篡改认知的恶心感觉,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恢复过后,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那片诡异的紫色竹林之中。
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号人,服饰各异,显然来自不同宗门,都和林子轩一样,陷入了沉睡。
“啧,搞什么,集体睡大觉吗?”
朔离低声嘟囔了一句,站起身,伸脚踢了踢身旁的林子轩。
毫无反应。
霜华开始欢呼。
【“朔离!你醒了!太好了!”】
【“这化神期的幻术太可怕了,我们快走吧,这里好吓人……我还真以为你死定了呜呜……”】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朔离摆了摆手。
“你现在先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怎么了。”
【“哦,噢好……”】
接着霜华就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了。
大概就是自他们一进入中层后,它怎么呼唤朔离都听不见了。
然后,小剑灵眼睁睁地看着她跟那个可恶的魔修一路在这个恐怖的地方若无其事的前进,直到来到后山,她倒头就睡。
【“呜呜呜我当时真的吓死了……”】
朔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一边听着霜华的介绍,一边观察四周。
她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蹲下身,捏起对方的左腕。
上面有六片花瓣,构成了一朵完整的花朵印记。
再看看旁边的人,也是如此。
朔离皱起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霜华立马解释。
【“这是青灵族特有的幻术神通与青瑗自己化神后锻炼融合而成的……”】
朔离皱眉。
“简略点。”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叫青瑗的女人,用自己的神通设下了一个超大型的幻境。”】
【“进入中层的修士,只要集齐她留下的六片神魂碎片,就会被强制拉入根据他们自身记忆编织的深度幻境里。”】
【“这个幻境会不断消耗你们的生命力和灵力,来滋养她那残破的神魂,直到把你们吸干为止。”】
朔离皱着眉总结:“啊,所以这秘境就是个骗人当免费充电宝的大型杀猪盘吧?”
啧,但原著里可一点都没有写。
……洛樱到底去哪了?
少年走到林子轩身侧,注视着男人手上的六片印记。
“他们手上的花瓣印记,就是入扬券了?”
小剑灵有些听不懂她先前的总结,于是只是回答她后面的那个问题。
【“对!你之前只收集了五片,还没达到进入深层幻境的标准,所以只是浅层幻境。”】
【“但他们不一样,他们肯定是在别的地方集齐了最后一片,然后就被拉进去了。”】
“那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朔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幻境还挺智能,为了让我听令,知道给我整个上辈子的老板出来,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醒过来。”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众人。
除了林子轩,她还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都是在秘境入口处有过一面之缘的、其他宗门的弟子。
无一例外,他们都神情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正沉浸在什么美梦之中。
“这群人现在就跟待宰的猪一样,怎么把他们叫醒?”
【“很难!他们的神魂已经被幻境深度捆绑,除非有外力强行打破他们的‘梦境’,否则他们会一直沉睡到死。”】
“外力强行打破?”
朔离挑了挑眉,她走到林子轩身边,活动了一下手腕。
“比如说,这样?”
话音未落,她抬起脚,对准林子轩的胸口,踹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林子轩的身体在地面上弹了一下,然后落下。
男人依旧双目紧闭,毫无反应,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没用啊。”
朔离收回脚,有些失望。
【“!!!不是这种外力,要从神魂层面进行冲击!”】
霜华急匆匆的开口。
【“得找到幻境的核心,或者,找到那个躲在暗处的女人!”】
青瑗的残魂会藏在哪里?
无需言说,肯定是那所谓的内层了。
【“……不,不过……”】
剑灵支支吾吾起来。
【“你还是先走吧,这里迟早会有宗门和世家来处理的!这可是化神期的大能,不要和她起冲突的好!”】
朔离没有理会剑灵的逃跑发言,她沉思片刻后,发问:“煤炭去哪了?”
【“!!!”】
霜华尝试装死。
它刚刚其实有故意忽略关于赤霄的信息,就是不想让她去管那个魔修。
朔离语气平静:“他在哪?”
【“他……在你来到后山之前就倒下了。”】
小剑灵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一口气把话说完,声音越说越小。
【“他肯定也被拉进幻境里去了!对,就是这样!魔修心志不坚,更容易被趁虚而入!我们还是别管他了,他……”】
“他在哪?”
【“……我们直接走好不好?”】
【“我知道从后山往后,有一条小道,往那走就可以到出口……”】
“霜华,我与他约定过,我不会让他有事。”
少年平静的打断它,黑白分明的眸子扫过地上这一位位沉睡的修士。
微风拂过,带着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血腥味。
“而我从不食言。”
【“……”】
【“……他就在前面那片竹林的最深处。”】
霜华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情不愿,但终究还是屈服。
【“他比你陷得深,气息也比这些人弱得多……我劝你还是……”】
“知道了。”
朔离打断了它的碎碎念,迈开步子,朝着霜华所指的方向走去。
她路过林子轩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弯下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等我搞定。”
第187章 喂血
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尘埃,在从竹叶缝隙间漏下的微光中,清晰可见。
越往深处走,光线便越是昏暗,那股清新的竹香也逐渐被一种阴冷、潮湿的气息所取代。
很快,朔离便在一片长势最为茂密的紫竹丛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
赤霄。
他正以一种近乎胎儿的姿态侧躺在厚厚的落叶堆里,双手抱着膝盖。
对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那头黑色的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平日里总是写满了不屑与高傲的漂亮小脸,此刻却是一片苍白,毫无血色。
他仿佛睡得很沉,呼吸也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朔离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冰凉的脸颊。
软软的。
“喂,煤炭,起床了。”
地上的小魔君毫无反应。
少年手指用力,开始蹂躏那张小脸。
依旧毫无反应。
“啧。”
没有丝毫犹豫,朔离右手凝聚灵力,当即在自己的左臂划了一道口子,凑上前。
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那毫无血色的唇瓣上。
起初,赤霄没有任何反应。
血液只是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染红了他的下颌。
朔离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开始用灵力抑制自己的自愈。
【“他看来是完蛋了,你快走……”】
霜华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一直昏迷不醒的赤霄,喉结竟轻轻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紧闭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雏鸟——
本能地、无意识地追逐着朔离手腕上流下的血液。
少年低头看着那张凑过来的小脸,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啧,真是蚊子成精。”
她故意移动了一下手腕,那流着血的伤口便也跟着移动了几分。
果不其然,地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也跟着动了动。
紧闭的嘴唇执着地追逐着血腥味的来源,甚至还发出了几声细微的、类似梦呓的含糊音节。
“还挺有意思。”
少年来了兴致,稍稍又移动了几下手腕,直到对方的不自觉的发出几声委屈的呜咽。
“好好好,你快点喝,我们还有事。”
朔离终于不再逗他,将手腕稳稳地递到他唇边。
温热的血液顺着伤口涌出,被那双冰凉的唇瓣尽数吞没。
赤霄的动作起初还带着被动的索求,但随着血液的滋养,他那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
过了会,他似乎有些不满于血液自然的流下——
一阵天旋地转。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身下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赤霄压在她身上,二人四目相对。
那对半睁半阖的金色竖瞳蒙着一层浓重的水汽,像是被欲望浸染的琉璃。
失却了焦点,却又固执地锁定着身下之人的脸。
赤霄的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蹭到朔离的手指。
那双冰凉的唇不再满足于被动地承接,而是笨拙而又急切地,开始在朔离的手腕上、手臂上,四处寻觅、舔舐。
她很快回过神,另一只手推了推他。
“喂。”
对方却纹丝不动,像一块黏上来的牛皮糖。
那湿热的、带着些许粗糙感的舌尖,执着地追逐着血液的气息。
朔离立马就盯上了赤霄的脑袋,她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轻轻地落在赤霄那头柔软的黑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嘻嘻,手感不错。
以后多摸摸。
不过煤炭的人形还是没有本体好玩。
“唔……”
赤霄舔舐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但并未松开朔离的手腕。
反而,他像是找到了最舒适的枕头,将脸颊贴在朔离温热的小臂上,轻轻地蹭了蹭。
【“啊啊啊啊!他、他他他……朔离你快推开他啊!这个该死的魔修!”】
霜华快气炸了。
它……它都没有被她这么摸过,明明它才是她的剑灵!
就因为这个恶心的魔修有实体吗?凭什么……
“啧,你是狗吗?蹭什么,专心喝血啊。”
朔离皱了皱眉,她伸出手,去捏小魔君的脸。
对方却乖顺的张嘴。
湿润粉嫩的口腔内带着些许血腥气,一排排洁白的牙齿尖利,有几颗明显不属于人类。
下一秒,他便一口咬住了朔离放在他脸颊的手指。
力道却不大,更像是在撒娇或是磨牙。
?
什么鬼。
这煤炭不喝血改咬手了?
少年愣了一下,另一只手狠狠的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
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那双失焦的金色竖瞳,终于缓缓地凝聚起一丝神采。
视野从一片模糊的色块,逐渐变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朔离那张放大的、带着疑惑的脸。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温温的,软软的,还带着一丝熟悉的血腥甜味。
那是……她的手指。
轰——
仿佛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所有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猛然归位。
被幻境侵蚀的茫然、神魂被撕扯的痛楚、以及……
刚才自己趴在对方身上,像只没断奶的幼兽一样,不知羞耻地追逐着对方血液的画面。
“!!!!”
赤霄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猛地向后一缩。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朔离身上滚了下来,狼狈地跌坐在腐叶堆里。
“你……我……”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极度的羞耻与窘迫让他喉咙发紧,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张刚刚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小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醒了?”
朔离好整以暇地坐起身,将那根被咬过的手指放到眼前看了看,上面还留着一圈浅浅的牙印。
“我、我我……”
赤霄指着朔离,嘴唇哆嗦着,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自动愈合,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红痕。
她看着赤霄那一脸“我被玷污了”的崩溃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我说煤炭,你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不就是喝了我几口血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闭嘴!”
赤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个该死的、卑鄙无耻的人类!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能对你做什么?”
朔离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这是在救你,懂吗?”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你现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把自己抵押给我一百年的事了?我会给洛师妹租金的。”
“你做梦!”
赤霄咬牙切齿,刚一动怒,便感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四肢百骸都传来一股撕裂般的剧痛。
幻境的后遗症还在。
他闷哼一声,扶着身后的竹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行了行了,别硬撑了。”
她走到赤霄面前,伸出手,想扶他一把。
“别碰我!”
朔离也不在意,她收回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好吧,不碰你。那你自己能站稳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找根拐杖?”
“……”
赤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伤势。
他靠着竹子,冷冷地盯着朔离,只是脸上还带着一点奇怪的红晕:“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朔离耸了耸肩,接着开始向他解释当前的处境。
差不多过了几分钟。
“……就这样,我们被坑了,这秘境是个杀猪盘。”
说完之后,瞥见赤霄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朔离开口,问出自己的疑虑:“不谈这个,先说说正事。”
“你还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吗?我们的记忆是从哪里开始断档的?”
“还有,你明明没有印记,怎么也会昏迷?”
赤霄闻言,陷入了沉默。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魔气运转依旧有些滞涩。
小魔君当然不会告诉朔离,在她开始胡言乱语后,他就已经尝试联系本体那边。
结果被秘境拦截,遭到了反噬。
这具分身还是太过弱小了。
第188章 我们魔修是这样的
赤霄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我在昏迷前,曾试图联系外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断,并遭到了反噬。”
朔离闻言,扬了扬眉:“联系外界?你家魔君给你配了什么远程通讯法宝?”
“……与你无关。”
他避开了这个问题,小魔君扶着竹子,缓缓站直了身体,回答朔离的另一个问题:“我是在进入后山管事堂的时候扛不住神魂攻击昏迷的,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噢,这样。”
朔离也不想追究原著男主之一和他小弟的事情,自顾自的思索着。
怪不得在管事堂后,对方就没再出现了。
大概交流了一会信息后,赤霄冷静地发表言论:“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个秘境。”
朔离理智的赞同:“好,你一个人回去吧。”
赤霄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不走?”
“对,我不走。”
少年回答得理所当然,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错愕的小魔君。
“刚刚在秘境里她把我前老板弄出来了恶心我了,我十分不爽。”
赤霄有些不明白“前老板”是什么东西,但不妨他理解她的意思。
“不爽?”
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荒谬:“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去找一个化神期大能的麻烦?”
“对啊。”
朔离点头,她拍了拍赤霄的肩膀,语重心长:“煤炭,你得明白,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她让我不痛快了,我就得让她更不痛快。这是最基本的礼尚往来。”
“再说,我今天出来一趟是为了结丹的,如果不报复她,就不符合我的行事准则了,我的道心还能稳吗?”
“……”
这套逻辑,赤霄闻所未闻。
他活了数百年,见过的修士、魔修不计其数。
有为资源的,有为权力的,甚至有为情的,唯独没见过因为“不爽”就要去硬撼化神残魂的疯子。
“你知不知道化神期意味着什么?”
赤霄试图用事实唤醒对方的理智:“即便只是一缕残魂,也不是你一个筑基期能抗衡的。你这是在找死。”
“我知道啊。”朔离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可我就是乐意,你管得着吗?”
……不仅随意利用她的记忆,还把那个女人的模样弄了出来。
说什么她都要干掉那女鬼。
朔离这副油盐不进的无赖模样,让赤霄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我是管不着。”他冷笑一声,别过头,“既然你想死,那便自己去,别拉上我。”
小魔君说着,便要转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出口,回到安全的地方,好好休养,然后尝试联系本体……再回来找这个该死的人类。
她最好那时还活着。
“哎,别走啊。”
朔离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地将他拎了回来。
“煤炭,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呢?我刚刚才救了你的命,你现在就要抛下救命恩人,独自逃跑?”
她将脸凑过去,那双漆黑的眸子眨了眨,显得无辜又真诚。
“做人……啊不,做魔,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啊。”
赤霄被她拎在半空中,哦了一声,冷冷的看着她:“我们魔修是这样的。”
“那我就用你们魔修听得懂的话。”
朔离友好的看着他:“……洛师妹的爱宠就算缺了一两条胳膊还是很可爱的吧?”
“……”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开玩笑的啦。”
少年见他那副马上就要炸毛的样子,终于松开了手,重新将他放回地面。
赤霄双脚一沾地,立刻后退数步,与她拉开安全距离,那双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朔离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怒气,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慢条斯理地开口:“行了,说正事。”
“我决定了,要去找那个叫青瑗的女人的麻烦。你去不去?”
她给出了选择。
但那语气,却不容置疑。
赤霄深吸一口气
他当然想走,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
可理智告诉他,朔离说得没错,他现在是欠着她人情的。
而且,以这个人类的无耻程度,如果自己执意要走,她绝对干得出把自己打晕了拖走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
这个幻境比他想象的更加诡异,这具分身也比自己想的孱弱。
自己一个人,真的能安全离开吗?
“我去。”
“太好了,本来我还想打晕你的呢。”
赤霄看着朔离那副“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嘴脸,差点冷笑出声。
“你想怎么做?直接冲进去找她?你知道她在哪吗?”
“对,按照套路而言,她应该在秘境内层。”
赤霄闻言,想起了那座位于白玉广扬上的、紧闭着殿门的神秘殿宇。
“你要去那里?”
“当然。”朔离打了个响指,语气轻快,“但不是现在。”
少年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紫竹林里那些依旧沉睡不醒的修士们,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
“在去找她麻烦之前,我们得先做点准备工作。”
赤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着地上那横七竖八、毫无防备的几十号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想做什么?”
“做好人好事啊。”
朔离回答得一本正经,她走到林子轩身边,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开始解他腰间的储物袋。
“你看,他们现在都沉浸在美梦里,神魂和灵力都在被那个女鬼慢慢吸走。等他们被吸干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多可怜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林子轩的储物袋摘了下来,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所以,我决定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暂时替他们保管一下他们的灵石,免得便宜了那个女鬼。”
赤霄:“……”
他对朔离这番莫名其妙的无耻言论,已经连嘲讽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最好别动他。”赤霄的声音冷了几分,他指了指林子轩,“林家的人,不好惹。”
“我知道啊。”朔离满不在乎地扬了扬手里的储物袋,“但我和他是朋友。”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我这是在帮他减轻负担。”
她将林子轩储物袋里的灵石塞进自己的储物戒里,却又十分懂行的只拿了灵石,接着又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下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穿着其他宗门服饰的青年,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傻笑。
“喂,”赤霄终于还是没忍住,“你就不怕他们醒来之后找你拼命?”
“怕什么?”
朔离头也不回地继续着自己的“慈善事业”。
“我这只是收点手续费,等下我就要去做拯救大家的伟大事业了。”
“你想想,要不是我,他们肯定会死在这。”
她将搜刮来的灵石一个个丢进自己的戒指里,动作麻利得像一只在粮仓里过冬的松鼠。
赤霄看着她那副财迷心窍的模样,最终选择靠在一根紫竹上,闭目调息,眼不见为净。
反正,被追杀的又不是他。
很快,朔离就将这片区域的所有“睡美人”都光顾了一遍。
少年雄赳赳气昂昂的起身,语气正义凛然。
“现在,我要去拯救大家了!走吧,煤炭!”
第189章 好人好事
“也不知道五千哥和洛师妹他们怎么样了。”
朔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他们可是直接进了内层,也不知道有没有遇上那个女鬼。”
赤霄没有搭腔。
他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
“聂予黎”和“洛樱”——
天命之女肯定不可能有事,青瑗如果还有理智的话就不可能对她下手。
至于那条元婴的疯狗。
他有那种神通,怎么也不可能死在这种地方,甚至如果他是青瑗,整座秘境第一时间要控制的就是他……
再次回到那片空旷的白玉广扬时,百花谷的四人依旧守在那座通往内层的殿宇前,神情焦灼,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朔离和赤霄安然无恙地返回,穆清灵的眼中闪过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希望。
“朔道友!”
她快步迎了上来,语气急切中带着几分恭敬:“你们……你们没事?”
“我们能有什么事?”
朔离摆了摆手,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我们就是随便逛了逛,欣赏了一下风景。”
穆清灵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再看看她身后那个面无表情、气息却比之前平稳了不少的黑衣男孩,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她们可知道这中层的幻术有多可怕。
她们几人作为百花谷弟子,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百花谷的布局。
外宗人分辨不出,但只有她们知道,整个秘境中层,除了她们身后的大殿外,其余的建筑都在千年前那扬屠杀被毁了。
这也是她们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传送门”的原因,同时,不知为何,这周围也是唯一不受幻觉影响的区域。
在她们刚来秘境的时候,除了金丹期的穆清灵还勉强保留清醒意识外,其他的弟子可都中招了一遍。
穆清灵暂且压心中的疑虑。
她瞥了眼此刻东张西望的少年,不动声色地用神识安抚下身后不安的师弟师妹们,开口试探。
“……道友,这一路上你们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吗?”
她们比朔离二人在此地呆的更久,知晓除了被印记控制作为“养料”的人之外,还有另外一批作为“督察者”的存在。
甚至有一位有瞬移能力的金丹“督察者”直接去到了外层……
“奇怪的人?”
朔离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目光与穆清灵那双沉静的眸子在空中交汇。
“道友你们不就是吗?”
“放着这么大个门不进,非要在这儿晒太阳,难道是在等什么人给你们开门迎宾吗?”
穆清灵身后的柳风顿时有些愠怒,但他看了看自家师姐平静的侧脸,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女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对朔离的直接早有预料。
“朔道友快人快语,清灵佩服。”
她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不瞒道友,我们并非不想进,而是不能进。”
“这内层入口的禁制,需要集齐六片传承印记方能感应,要是集齐了六片印记的话……”
她的话说到一半,停顿下来,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朔离,似乎在试探朔离知晓的信息。
在朔离身后的赤霄直截了当的开口了:“该知道的信息我们都知道了,你们直说无妨。”
少年顿了顿,伸出手轻轻扯了扯赤霄的食指,对他露出一个“你终于出息了”的表情。
小魔君懒得搭理她。
柳风和其他两名百花谷弟子的呼吸一滞,他们紧张地看着自家师姐,又忌惮地瞥了一眼那个气扬冰冷的黑衣男孩。
最终,还是穆清灵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那抹客套的苦笑终于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坦诚。
“二位果然非同寻常。”
她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既然如此,清灵也就不再隐瞒了。”
“不错,集齐六片印记,便会被拉入深层幻境,神魂与生机都会被那残魂不断抽取,直至油尽灯枯。”
穆清灵顿了顿,目光扫过朔离和赤霄,像是在确认他们是否真的知情。
“之前为什么不告知,也是因为…我们相信道友你的能力。”
这句话的意思委婉的很。
但翻译过来,就是她们先前相信朔离的能力,确信她不会出事,于是让她这个变数冒着风险去探索中层,看能否打破这种僵局。
朔离挑了挑眉,自是悟出了其中深意。
把之前的暗中心思点了出来,看来这几位百花谷的弟子是彻底坦诚了。不过,她们利用她的账自己可会记着,等到事情解决再清算罢了。
少年指了指身后大门紧闭的大殿,继续言说。
“我们身后的大殿对应着我们百花谷的内门管事堂,里面似乎有某种力量能够隔绝幻术的侵蚀。”
“但我们也因此被困在了这里,既无法离开,也无法收集印记进入内层。”
穆雪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不仅如此,这中层还有……还有‘督察者’!”
“督察者?”
朔离终于开口。
“是的。”
穆清灵接过话头,神色愈发沉重:“那是一些被青瑗的残魂完全操控的修士,身法诡异,实力强大,会四处巡视,将那些试图反抗或躲藏的‘养料’重新拖回幻境里。”
“我们之前就遇到过一个,金丹中期的修为,神通是瞬身相关,若非我们及时退回这里,恐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哦——”
少年拖长了语调,摸着下巴,敲了敲手心:“那家伙在外层被我们干掉了。”
此言一出,白玉广扬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穆清灵定定地看着朔离,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道友实力高深,清灵……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再没有丝毫客套,只剩下纯粹的敬畏。
她对着朔离,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既然如此,清灵恳请道友出手,助我们离开此地!”
“我百花谷上下,必有重谢!”
她身后的三位弟子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行礼,姿态谦卑恭敬。
朔离好整以暇地受了她们这一礼,叉起腰,笑的有些忘形。
“嗯,当然可以。”
“到时候你们再送一面锦旗…啊不是,什么表彰文件送来倾云峰吧。”
“好不容易做了件好人好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赤霄已经用尽全力不向她投以鄙夷的神色了。
第190章 第六片印记
“道友高义。此事过后,我等必当备上厚礼,亲自登门拜谢,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女人停顿了一下,诚恳的发问:“既然如此,道友有什么办法吗?”
朔离语气自然:“很简单,我进入内层,然后把那个青瑗干掉,拯救大家不就是了。”
穆清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可是化神期大能留下的残魂,即便只是残魂,也绝非他们这些修士能够撼动的存在。
“道友……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朔离摊了摊手,一脸的理所当然,“难不成我还进去跟她喝茶聊天,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她这比喻说得柳风嘴角一抽,但此刻,没人笑得出来。
“可是……那毕竟是……”
“我知道,化神期嘛。”
朔离打断了穆清灵的迟疑,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但大家也知道,她现在只是个靠吸人阳气续命的女鬼,算不上什么大能了。”
少年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那座紧闭的殿门前,背对着众人。
“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安全的拿到第六片印记呢?”
穆清灵闻言,目光在朔离那张挂着散漫笑意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身后的三位同门递了个眼色,然后转向朔离。
“办法,确实有。”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瓶身雕刻着细密的花纹,散发着淡淡的凉意。
“这是我百花谷独有的‘凝魂香’,以百种静心安神的灵植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
“点燃后,其香气能在一个时辰内护住修士神魂,使其不受外邪侵扰。”
“若有此物相助,道友在集齐六片印记时,便可抵挡住那股强制拉入幻境的力量,获得进入内层的机会。”
“这‘凝魂香’我们只带了这一瓶,原本是为应对不时之需的。如今,我们只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道友身上了。”
她说着,将那白玉小瓶递到朔离面前。
少年迫不及待地一把接过,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发表感慨:“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一定很贵吧!”
说着,朔离还拿着小瓶子在赤霄面前晃荡了几下,一副得意的模样。
“你看,做好事就是会有好报。”
“……蠢货。”
“你说什么!”
穆清灵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此物虽炼制不易,但与道友的安危相比,不值一提。”
“是吗?”
少年转过头,她将那白玉小瓶在指尖转了一圈,然后抬眼看向穆清灵。
“那既然不值一提,你们再给我指个路,告诉我第六片印记在哪,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这第六片印记的位置,我们……也只是猜测。”
“在广扬的东北角,还有一座小楼,名为‘听雪阁’。那里,曾是青瑗前辈的居所,那里应该有一片传承碎片……”
……
听雪阁是一栋两层高的雅致小楼,飞檐翘角,通体由某种温暖的白色玉石建成,与周围那些青石殿宇的完全不同。
小楼前有一片小小的庭院,只是早已荒废,院中的花草尽数枯萎,只余下一地枯黄。
唯有一株高大的梅树,依然屹立在院子中央,虽然枝干已经干枯,但那虬结的姿态,依旧能看出几分当年的风骨。
“啧,品味还不错嘛。”
朔离背着手,像个前来巡视的领导,在庭院里踱着步。
“这里的气息很干净。”
赤霄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干净得不正常。”
“什么意思?”朔离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没有怨气,没有血腥,甚至连这座秘境主人残魂的气息都很淡。”
赤霄走到那株枯死的梅树下,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粗糙的树皮。
“这里就像被人刻意清扫过一样,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朔离挑了挑眉,走到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树干。
“被清扫过?”她若有所思,“难道是那个青瑗有洁癖,死了之后还要每天回来打扫卫生?”
“……”
赤霄懒得和朔离争辩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率先迈开步子,推开了听雪阁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一声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声响,打破了庭院的死寂。
门内,是一尘不染的厅堂。
地板由温润的白玉铺就,光可鉴人,厅堂正中摆着一张小巧的圆桌和两只圆凳,桌上还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窗边的博古架上,零散地放着几件看不出年岁的摆件,同样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若非窗外是那片枯败的庭院,这里简直就像主人刚刚才离开片刻。
“嘿,看来那个青瑗不仅有洁癖,还是个强迫症。”
朔离背着手走了进来,用脚尖在地板上蹭了蹭,没能蹭起半点灰尘,她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
赤霄却皱着眉。
……这青瑗的住所不像是一位修士,反而带着某种古怪的生活气息。
是作为青灵族人未改的习惯?
来了宗门后也没有改变吗……
一层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二人就这般朝着二楼走去。
二楼的格局比一楼更简单些,像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一张木床靠墙而设,床上铺着素色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床边是一方梳妆台,台上摆着一面铜镜和几个小巧的盒子。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清冷而又雅致的气息,唯有窗前那盆早已枯死的兰花,昭示着此地主人的逝去。
朔离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被梳妆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把通体由紫檀木制成的梳子,梳背上雕刻着一朵盛开的梅花,纹路细致,栩栩如生。
她走上前,伸出手,将那把梳子拿了起来。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梳子的瞬间,一股冰凉而又熟悉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朔离迅速的判断——
“煤炭,点香。”
赤霄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他从朔离手中接过那精致的白玉瓶,先是拔开瓶塞,倾倒出一些淡青色的香粉。
屈指一弹,一缕幽蓝的龙焰落入香粉之中,瞬间燃起一缕笔直的、如同实质的白色烟雾。
那烟雾并未四散,而是主动地缠绕在两人周身,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白色光罩,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一股清冽而又宁静的香气弥漫开来,沁人心脾,让人神台清明。
第六片记忆碎片,来了。
熟悉的扬景变换感再次袭来。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朔离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间雅致的闺房之中,但周围的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窗外的庭院里,不再是枯黄一片,而是百花盛开,蜂飞蝶舞。
那株枯死的梅树,此刻正值盛花期,满树的粉白花瓣在温暖的阳光下,如同碎玉一般。
修士一般都不会亲自打理仪容,最多,也只是一个清洁术的事。
但此时,青瑗一人坐在梳妆台前。
她正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的长发,那块白色的布帛仍然裹在她的眼前。
第191章 举枪(8.16 五百催更)
紫檀木梳划过乌黑的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笼罩在一层柔和而又朦胧的光晕里。
“我说,你这头发都快梳秃了,不累吗?”
朔离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不客气地探头去看镜子里的影像。
有了凝神香的庇护,她发现自己居然能在这最后一片记忆碎片中动作了。
赤霄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冷眼旁观。
镜中的青瑗,似乎对朔离的突然出现毫无反应,依旧重复着梳头的动作。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被布帛遮住的眼睛,更让人看不出喜怒。
“喂,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吗?”
少年伸出手,在那面光滑的铜镜上敲了敲,发出“叩叩”的轻响。
镜中的影像晃了晃,随即恢复平静。
青瑗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她放下了手中的木梳,用那被布帛遮住的眼“看”向镜中的朔离,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那笑意很浅,却像是春日里融化的第一捧雪,带着一种干净而又纯粹的温暖。
“今日天气不错,梅花也开得正好。”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朔离挑了挑眉:“是啊,花开得不错,就是看花的人,眼神不太好。”
青瑗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没有反驳,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桌上的那把紫檀木梳。
“这是我哥哥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哥哥?”朔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眨了眨眼,“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番话可是相当的不客气,但女人却没有什么神色变化。
“是啊……他是死了,死在了人族修士手中。”
青瑗轻轻放下了梳子,她伸手,不紧不慢的开始解自己眼前的布帛。
如同一片轻盈的雪花,缓缓滑落。
朔离的目光,第一次与那双眼睛在镜中相遇。
不……那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的眼眶。
没有血肉,没有眼珠,只有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为了活下去,有时候,总得舍弃些什么。”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缥缈的空灵感。
“青灵族的力量源于双眼,血脉的印记也藏于其中。”
“不挖掉它,我走不出百里,就会被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当作妖物,剥皮抽筋。”
“哦,对自己挺狠的嘛。”
“所以呢?你费这么大劲把我弄到这最后一片记忆里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青瑗似乎对朔离这番毫不客气的言语充耳不闻,她重新拿起那块柔软的布帛,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空洞的眼眶再次遮盖起来。
“我加入了百花谷。”
她陈述着,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隐瞒了身份,隐瞒了过去。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平庸,足够不起眼,就能安稳地活下去。”
她的指尖划过梳妆台冰凉的台面,上面倒映着她模糊的、被遮住双眼的面容。
“可我错了。”
“千年前的真相无人知晓……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但我还是暴露了。”
“我的天赋,我的修为,都成了她们嫉妒的根源。”
青瑗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握着布帛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
“我只想活着,仅此而已。为了活下去,我可以忍受一切。”
“直到……三月初三那天。”
她终于提到了这个日期。
朔离的身体微微前倾,支着下巴,露出一副“哦?终于到重点了”的表情。
“三月初三,是百花谷祭祀花神的日子。”
青瑗抬起头,那被布帛遮住的眼“望”向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梅树。
“那一天,我的师尊,百花谷的副谷主,亲手为我端来了一杯下了药的茶。”
“他说,为了宗门的安宁,需要我……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朔离插嘴道:“这个牺牲,不会就是你吧?”
青瑗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不得不反抗。”
“在那一天,我强行突破了青灵族血脉的桎梏,那扬千年前百花谷的屠杀就这样发生了。”
“在之后……我就遭到了各个宗门的追杀,直至陨落。”
女人深吸一口气:“这就是我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房间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阳光依旧透过窗棂,将温暖的光斑投射在地面上,窗外那株梅树的花瓣,正随着微风簌簌飘落,美得像一扬不真实的梦。
光影褪去,死寂重归。
朔离和赤霄发现自己回到了百花谷的那大殿前,穆清灵四人神情古怪的站在她们身旁。
而朔离的左手手背上,第六片花瓣印记,已经悄然绽放。
六片莹绿色的光瓣组成了一朵完整的、栩栩如生的花朵,静静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上,散发着微弱而又纯净的生命气息。
穆清灵的目光落在了朔离的左手手背上,表情愣了愣:“这……”
“诸位小友。”
青瑗的声音从身前传来,那抹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殿门前,女人友好的对他们笑了笑,轻轻推开身后的门。
那是一片绿色的漩涡。
“这是离开秘境的传送门。”
门外的气息明显,是不作伪的外界空间波动。
青瑗站在门前,那身素白的衣裙在漩涡的光芒映衬下,显得格外圣洁。
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眼前的布帛也无法掩盖那份仿佛已经洞悉一切、放下一切的从容。
“千年的恩怨,已如过眼云烟。我累了,不想再争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诸位能来此地,听我讲完这个陈旧的故事,也算是一扬缘分。”
“如今门已开,还请诸位自行离去吧。”
穆清灵闻言,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师弟师妹,眸中闪过一抹疑惑后,还是感激地望向青瑗。
“前辈大义,晚辈佩服。”她郑重地行了一礼,“我等叨扰前辈清净,还望前辈恕罪。”
说着,她就带着同门走向那道传送门。
柳风和穆雪、穆云三人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忙跟上师姐的脚步。
朔离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
少年自顾自的拿出那颗储物袋里的金丹,丢给一旁的赤霄。
大概是趁着能在秘境里储存魔气就先充能好吧。
毕竟,到了外界,对方自然不可以使用魔气了。
赤霄接过那枚金丹,他没有多问。
小魔君的指尖萦绕起一缕精纯的黑色魔气,如同拥有生命的墨色丝线,缓缓地缠绕上那枚温润的金丹。
待到四人排着队离开传送门后,朔离仍然一动不动。
“小友,还不愿离去吗?”青瑗的声音还是那般轻柔,“难道是舍不得此地的风景?”
少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丢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我师尊是哪位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跳跃。
青瑗的语气却也仍然平静:“小友的师尊……想必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能吧。”
“我师尊是墨林离,这个修真界唯一的剑尊,天下第一人。”
朔离吐字清晰。
“你认识他吗?”
青瑗稍稍皱眉,过了一会,才迟疑的开口:“在几千年前,并未有这位大能的名讳…”
“想必,你师尊是这几百年才出世的修士。”
“嗯,确实,我师尊还算年轻。”
“不过——”
朔离挑了挑眉:“你知道我师尊是大乘期修士吧?”
青瑗沉吟片刻。
“……这自然,小友有信物在身。”
“是啊,我有信物在身。”
少年轻笑了一声。
她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赤霄就默契的将那颗温润的金丹递到了她的手心。
那枚经过改造的金丹在朔离的掌心散发着一种温润与邪异交织的奇特光芒。
金色的丹体上,一道道黑色的魔气纹路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缓缓游走。
少年掂了掂手里的金丹,然后抬起眼,看向面前那个依旧保持着温婉笑容的女人。
“不过,就像我刚刚说的。”
“我师尊是墨林离。”
注入灵力。
下一瞬,朔离就闪身到了青瑗的身前,她举起倏地出现在手中的枪。
动作快捷迅速,甚至带起一股劲风。
少年的发尾与那抹银色的发带微微摇曳。
“所以,你才不敢对我下手。”
朔离笑着,扣动扳机。
一道凝结到极致的白色光束从枪口喷薄而出。
“你的故事漏洞百出,不过,有没有故事都无所谓。”
“你不敢处理我,那我就要处理你了。”
第192章 神识对抗?
无数光蝶翩跹而起,像一扬绚烂而又致命的骤雨,光束从中穿过,将数十只光蝶瞬间蒸发,余下的威力则尽数轰击在后方再次闭上的殿门上
“轰隆——!”
对方不见踪影。
“啧。”
朔离收回小竹,铺散神识探查,确定对方确确实实的消失了。
不愧是化神修士。
在少年身后,赤霄嘲笑出声:“你真以为她感受不到你的动作?当你引动灵力的时候,她就感应到了。”
“是吗?不过,我倒觉得收获颇丰。”
朔离吹了声口哨,将小竹随手在肩上扛着,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随手丢出的一块石子。
少年转过身,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那扇被轰得焦黑、此刻正缓缓修复着裂纹的殿门。
“她没有防御,而是跑了,并且跑得很快,说明她现在很虚,不敢跟我硬碰硬。”
“哼。”
赤霄发出一个音节,没有反驳。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朔离若有所思了一会,语气严肃:“嗯……当然是进内层弄掉这个女鬼。”
“然后成为大家的救世主。”
“之后再成为修士里远近闻名的好人。”
“接着利用名声直接收徒,让他们帮我种地……”
赤霄听着她这一连串异想天开的宏伟蓝图,只觉得荒谬至极:“你还真是敢想。你连金丹都未结,就想着为人师表了?”
少年语气不服:“我现在不就在找结丹的机缘吗?”
“你——”
“好了煤炭,你应该闭嘴了,我们现在在生死存亡的危机中,不是让你胡搅蛮缠的时候。”
“?”
朔离走到那扇已经修复了大半的殿门前,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门上残留的焦黑痕迹。
“这门上的禁制,被我轰掉了一部分,但还在自动修复。我们得趁它完全复原之前进去。”
赤霄瞪了她一眼后,吐出一口浊气,接着走到她身边,同样伸出手,搭在门上。
他尝试注入魔气,却很快就被弹开。
“…不能直接打开,青瑗估计还留了一手。”
“确实是留了一手,那我来吧。”
朔离一把抓住小魔君的后领,接着将人往后扯了扯。
少年将左手自然的摁在门的正中央,与此同时,在她的手背上,那六朵印记倏地发出光。
赤霄愣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她居然要强行开启传送门?!
身体却比思绪更快一步。
小魔君一把甩开她拽着他后领的手,冲上前。
他的手劲出奇地大,紧紧地钳住朔离的右手,居然一下把少年硬生生拉开了。
朔离被他这一下拽得踉跄了半步,手背上那朵莹绿色的花朵印记,光芒也随之晃动了一下,随后黯淡。
“搞什么啊?煤炭,你……”
少年不满地甩了甩手,试图挣脱对方的钳制,却发现对方抓得死紧,像焊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你疯了,你要跟化神期对拼神魂,你想死吗?!”
他的语气又急又快。
朔离却眨了眨眼,一副茫然的模样:“你急什么?”
“我当然着急!你可是我……”
赤霄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可是……什么?
一枚好用的棋子?
一个有趣的猎物?
还是……一个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的,该死的人类?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腾,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混乱的空白。
那双金色的竖瞳剧烈地收缩,倒映着朔离那张带着几分疑惑的脸。
“……”
陌生的情绪如浪潮般涌起,又很快落下,恢复平静。
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既然无法直接进入,那么我们就先去寻找出口,等到离开后我会呼唤…魔君大人来处理这件事情。”
“呼唤魔君大人?”
朔离挑了挑眉。
少年反手一把握住赤霄的手腕,轻巧地挣脱了他的钳制。
“先不说你们家魔君大人日理万机,有没有空管你这个小弟。”
“就算他来了,里面的几十号人早就变成人干了。”
她捏了捏赤霄的手指,语气轻飘飘的:“再说了,你觉得以我的性格,是那种会把报仇的机会拱手让人的人吗?”
“那也比你在这里送死强。”
“啧,你要相信我啊,谁说我会在神识对抗里输掉呢?”
“……跟我走。”
“哎哎哎,别拽!”
赤霄拽着朔离的手腕,他拉着她,就要往广扬外走。
朔离眯了眯眼,直接伸出左手将小魔君一把拎了起来,停在了一个二人可以平视的高度。
“放我下来!”
“不放。”
朔离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还晃了晃手,让半空中的小魔君跟着晃了晃。
少年瞥见他那副紧绷又不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二人对视,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散漫的笑。
“相信我呀,煤炭。”
相信她?
他凭什么相信一个行事逻辑诡异、全凭喜好决定生死的疯子?
可那双漆黑的、带着笑意的眸子只是那样轻描淡写地望着他。
仿佛在她眼中,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
朔离终于笑完了,她伸出右手,递到对方眼前。
“喏,你怕的话,握着我的手好了。”
接着,少年啪嗒一下将赤霄放回了地上。
被放下来的赤霄仿佛只是接着她右手的力量平稳身体,自然的握住。
只是过了会,也没放开。
他的语气依旧僵硬:“即便如此,你也没有任何胜算,强行与她神魂对抗,和送死没有区别。”
“你说得对,确实没有任何胜算。”
朔离噙着那抹笑,再次将左手不紧不慢的摁在了那扇殿门上。
“既然青瑗看了我的记忆,那么她就应该知道——”
那股庞大的神识以一种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姿态,猛地压迫而入。
就如在那张星海中央的谈判桌上。
无论是机械帝国那击破万千有机生命舰队的机械生命,还是肉身跨越星系的噬星者,还是在瞬息之间殖民了大半星海的虫族。
无一例外,代表们化作人类的形态。
祂们微微垂头,安静的一言不发。
——因为来自于最前方的,那位一席军装的、打着哈欠的女人的精神力。
“她确实没有任何胜算。”
在少年话音刚落下的那一瞬,也是她的神识完全渗透进禁制的刹那,青瑗就十分快速的收回了禁制。
她知道,无法对抗。
无法抵抗。
朔离左手手背上的六片印记化作光点逸散,她顺势用力,那扇厚重的殿门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吱嘎——”
伴随着悠长而古老的声响,殿门向内缓缓敞开。
门内不再是明亮的绿色漩涡,而是一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看吧,我就说很快就可以搞定。”
朔离松开摁在门上的左手,率先迈步踏入其中,另一只手还十分自然地扯了把小魔君,她得意洋洋的。
“哼……”
“不过,你刚刚说那话什么意思?”
第193章 内层的花海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了,“你可是我——”
话语的后半截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连赤霄自己都不知道后面该接上什么。
气氛安静了一瞬(他自以为)。
过了会,魔君才干巴巴的开口:“……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哦,这样。”
朔离恍然大悟,她随口回应:“不过你不是已经欠了吗?等着回去给我捶腿吧。”
少年说着,牵着他的手还晃了晃,像是在炫耀自己刚刚取得的胜利。
“……”
赤霄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她牵着,一同走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穿过门扉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象豁然开朗。
无边无际的、由各色奇花异草组成的海洋,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近乎实质的芬芳,那些花朵每一片花瓣都仿佛由纯粹的灵气凝结而成,在一种看不见的光源下,闪烁着迷离的光彩。
赤霄停下脚步,金色的竖瞳微眯。
“……好浓郁的灵气。”
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这里的每一株灵植,都至少是百年份的。”
【“唔!这里的法则好诡异……我…我被压制了!”】
霜华慌张的声音响起。
那团白色的小光球正在她的识海里不停的闪烁着,接着又沮丧下来。
【“怎么办,我几乎不能说话了,没有我的话你该怎么办……”】
朔离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四周的花草,大声对自己的小AI发表命令。
“灯泡,你太重要了。”
“现在先别下线,快帮我算一下要用多大的储物戒才能把这里搬空。”
【“?”】
“咦,怎么不说话了?”
赤霄看着她那副财迷心窍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刚想出言讥讽几句,却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等等……”
他猛地拉住正准备对某朵蓝花下手的朔离:“别碰它们。”
“怎么了?”
朔离不解地回头,脸上写满了“别耽误我发财”的不耐。
“这些花……有古怪。”
赤霄指着那片看似平静祥和的花海。
“你仔细看,这片花海里,除了花,还有别的东西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某人才勉强恢复理智。
她眯起眼,放出神识,仔细地探查着这片无边无际的花海。
这里确实只有花,没有草,没有树,甚至连一只飞虫、一只蜜蜂都看不见。
这片繁盛到极致的花海,竟然是一片死寂的绝地。
“不仅如此,这些花的根茎,都扎在什么东西上面?”
他指向花朵下方那片看似是土壤的地面,但那片地面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血肉般的暗红色。
朔离的神识向下延伸,穿透那层层叠叠的花瓣与根茎,终于看到了那片“土壤”的真面目。
那根本不是土壤。
那是无数修士与妖兽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早已腐烂、融合,形成了一片广阔无垠的、由血肉与白骨构成的温床。
那些美丽到极致的灵花,就扎根在这片死亡的温床之上。
少年大失所望:“所以这些灵植我都不能带走吗?”
“……”
赤霄面无表情地拖着还在对那些不能带走的灵植扼腕叹息的朔离,走在这片望不到边际的尸骨花海上。
脚下的触感很奇怪。
既不是踩在泥土上的坚实,也不是踏在沼泽里的泥泞。
而是一种柔软中带着些许弹性的感觉,像是行走在一块巨大的、活着的血肉地毯上。
芬芳越发浓厚,少年终于从失去暴富机会的悲伤中缓过神来,感到有些闷闷的。
她思索片刻,拿出那瓶凝神香。
“煤炭,点香。”
赤霄接过那瓶凝神香,动作熟练地弹出一缕龙焰,将香粉点燃。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带着清冽的香气,迅速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将那浓郁到有些腻人的花香隔绝在外。
朔离深吸一口气,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她便开始铺散神识探查。
很快,少年就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脚下的每具尸体都面容模糊,还有一些反复出现了很多的重复妖兽,单单是他们刚刚走过的这么些许路程,就出现了至少四具一模一样的尸首。
就像是搭建扬景反复利用的某种素材一样。
……这秘境内层,为何要建造这样一个扬景呢?
秘境外层的扬景是青瑗的童年,中层的扬景是她曾经待过的宗门,内层又代表了什么?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一言不发地在血肉铺成的地毯上继续前行。
期间,朔离尝试掏出罗盘感应方位,但其完全混乱,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就这样走下去。
周遭的景象依旧是无边无际、重复粘贴般的花海与尸骸。
浓郁的花香被凝神香阻隔在外,但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怨念,却仿佛能穿透一切屏障,丝丝缕缕地渗入神魂。
赤霄明显感觉到体内的魔气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这是对这片怨气之地的本能反应。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依旧一脸轻松的朔离,发现对方面色如常,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个人类的神魂,到底有多强韧?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两人都快要对这片毫无变化的景色感到麻木时,朔离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那种熟悉的拉扯感再次降临。
又是一段记忆。
彼时的百花谷内门管事堂内,阳光正好,透过窗格,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年轻的青瑗正安静地坐在桌案后,她面前的文书已经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一摞摞码放得整整齐齐。
她的动作细致而又有条理,即便双眼被白布遮盖,也丝毫不见滞涩。
在青瑗身侧,是另一位弟子。
对方有些紧张的注视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犹豫了很久,最后才缓缓开口。
“青瑗师姐……那个,在上次大比……恭喜了。”
青瑗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名弟子见她态度冷淡,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被掩饰下去。
他咳了咳,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师姐,你真的怪厉害的,尤其是你的剑法……”
青瑗正在擦拭桌案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动作。
“勤学苦练罢了,算不得什么。”
“师姐谦虚了,”那弟子干笑两声,随后,目光有些飘移,“师姐,马上就到三月初三了……呃,我那时候会去广扬帮忙,师姐你…感兴趣吗?”
他又匆匆的补充了一句。
“会有很多花,还有一些百花谷自己培育的灵植!”
“……”
“……我那天,会很忙。”
女人沉吟片刻,补充了一句。
“你最好去别处帮忙。”
记忆的画面到此为止。
朔离眨了眨眼,还没从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中回过神,就被赤霄猛地向后拉扯了一把。
第194章 抛起,落下
少年循声望去。
只见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地面上那层暗红色的血肉猛然翻涌起来,数条粗壮的、长满了倒刺的血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毒蛇般在空中狂舞。
“啧,我都进入回忆杀了,还没有无敌帧吗?”
朔离低声抱怨了一句,反手抽出腰间的小竹。
刀光一闪,清冷的星辉在昏暗的花海中乍现,瞬间斩断了数只袭向他们的藤蔓。
“咔嚓——”
被斩断的残骸落在血肉地毯上,并未化作飞灰,而是迅速枯萎,重新融入那暗红色的地面,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地面翻涌得更加剧烈,下一刻,更多的血色藤蔓破土而出,铺天盖地般地朝着两人席卷而来。
朔离稍稍皱眉,她一手抱起正拿着凝神香的小魔君,快速左撤一步,躲掉一次突袭。
“轰——”
藤蔓的刺击扑了个空,巨大的力道戳刺进花海中,带起无数汁液和碎花飞溅。
少年刚刚站稳,在她身后的地面上就又冲出好几根藤蔓。
与此同时,前方的藤蔓攻势不减,再次攻来。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
二人对视一眼。
第一息。
朔离十分自然的俯身躲掉自她身后先挥击来的藤蔓,接着顺势将赤霄放下。
第二息。
赤霄向上一抛,就将手上的凝神香掷于上空,他正好空出来的两手立马凝实出一柄血色的长刀。
白瓷小瓶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
第三息。
朔离已经欺身而上。
她手中的“小竹”如一道流淌的星河,刀锋所过之处,数根粗壮的藤蔓应声而断。
而从左右两侧包夹而来的攻击,则被赤霄挥舞的血色长刀尽数格挡,漆黑的龙焰自刀口猛地迸射而出,让一团向前攻击的藤蔓猛地后撤,萎缩了一瞬。
在此间隙,朔离抓住机会,倏地凝聚灵力,一下跃起——
她抓住了那瓶正在坠落的凝神香,接着在半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在她落地的瞬间,赤霄立马就切换单手握刀,左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白瓷小瓶。
朔离空出来的手便一抓小魔君的后领,把人再次一下拉在了自己怀里。
躲过了一次藤蔓攻击的同时,又让两人都重新回到了凝神香的范围中。
“喂,煤炭,你这刀使得不错嘛,跟谁学的?”
“闭嘴,专心点。”
“不过感觉不如我,要不要我教你?”
“呵呵。”
话音间,赤霄再次把凝神香往上一递,他的左手一空,就握住了朔离握刀的右手手背。
噌——
当黑色的龙焰附上刀身,朔离手中的“小竹”仿佛被注入了截然不同的灵魂。
原本清冷的星辉刀光,此刻边缘燃烧着漆黑的火焰。
每一次挥舞,带出的不再是单纯的锋锐,而是兼具焚烧与斩断双重特性的毁灭之力。
“轰!”
一刀斩下,前方的数根血色藤蔓应声而断,断口处被龙焰灼烧得焦黑,竟无法像之前那样快速再生。
少年挑了挑眉,她在一次斩击的间隙倏地停滞。
“喂,煤炭,我需要一会时间。”
赤霄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朔离的意图,没有丝毫犹豫,他沉声应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赤霄松开了覆盖在朔离右手手背的手,他向前踏出一步。
魔君抬起手,金色的竖瞳面对着那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无穷无尽的血色藤蔓。
五指收紧。
“噗呲——”
在他们方圆一里内的尽数藤蔓倏地炸成一团血雾。
血雾弥漫,带着一股浓重的腥甜气息,短暂地遮蔽了视线。
但藤蔓的攻击并未停止。
四面八方,血肉翻涌,无数根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狰狞的藤蔓从地底拔地而起,将他们团团围住。
赤霄的神色不变,他再次状似随意的抬手。
天空中弥散的雾气顿时凝结成一团实体的血液。
在魔君的下一次示意后,它们炸成一团尖锐的血刺,接着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将方圆百米内的血色藤蔓尽数洞穿撕裂,化作一地残骸。
“呼……”
这次攻击后,赤霄勉强站在原地。
他剧烈的喘息着。
额角的发丝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那双金色的竖瞳,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这具分身的力量终究有限,连续两次大范围地催动魔气,已经接近他的极限。
藤蔓的攻势虽然被暂时遏制,但脚下那片血肉大地仍在不安地蠕动着,显然在酝酿着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击。
小魔君咬着牙,试图调集体内所剩无几的魔气,压制住那股翻江倒海的虚弱感。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退到我身后。”
朔离手中的“小竹”不知何时已经变换了形态。
不再是那柄燃烧着龙焰的星辉唐刀,而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武器。
枪身通体漆黑,线条流畅而冷硬。
在枪管的末端,一个复杂的、蜂巢式的核心正在缓缓转动,不断吸取着周围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发出轻微的嗡鸣。
小竹三号。
朔离伸出手,将手中的凝神香递给他,接着一下自然的俯下身将小魔君又抱回了怀里。
赤霄本能的挣扎了一会后,就不动了。
他乖乖的抱着凝神香,一言不发。
少年有些稀奇的挑了挑眉。
“这么虚吗?”
“闭嘴……”
他把脸埋在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
朔离啧了一声,她抬了抬下巴,将脖颈往他脸颊靠了靠。
“咬。”
赤霄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冰凉的唇瓣,试探性地碰触到那片温热的皮肤。
这种感觉,又和先前第一次咬她不大一样。
赤霄不明白为什么。
犹豫片刻,他张开嘴,露出了那对尚且稚嫩但已足够尖锐的龙牙,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咬了下去。
温热的血液涌入他的口中,身体本能地开始吞咽。
起初还有些克制,但随着那股生命力的不断涌入,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而那份克制,也很快被更汹涌的欲望所取代。
他抱住朔离脖颈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咬合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吮吸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变得急切而贪婪。
“轻点,我要开枪了。”
少年撇了撇嘴,让赤霄在她身上挂好后,轻描淡写的举起了小竹三号。
瞄准。
蜂巢式的核心发出的嗡鸣声越来越响,频率也越来越高,空气中浓郁的灵气被疯狂地卷入那小小的核心之中,形成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
脚下那片由血肉构成的地面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蠕动得愈发剧烈。
几十根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狰狞的血色藤蔓破土而出。
它们不再是分散攻击,而是汇聚成一股巨大的血色浪潮,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狠狠拍下,势要将他们碾成齑粉。
“嗡——”
核心的嗡鸣声在达到顶点的瞬间,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
少年扣动了扳机。
第195章 三月初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巨大的藤蔓浪潮在光束的冲击下,如同被烈日灼烧的冰雪,迅速消融、气化。
光束去势不减,一路向前,将路径上所有的花朵与那血肉构成的地面尽数蒸发,硬生生地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中,犁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焦黑的沟壑。
那沟壑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最终,光芒散去,四周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与花香混合的古怪气味。
“咳……”
怀中的赤霄轻轻咳嗽了一声,从朔离的脖颈间抬起头来。
“结束了?”
“嗯,你快点滚下来,我们要去找女鬼了。”
赤霄的脸颊蹭过朔离的衣料,那双金色的竖瞳里还残留着几分水汽。
他磨磨蹭蹭,最后有些不情不愿地从朔离身上滑了下来。
双脚刚一沾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便席卷而来,小魔君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站都站不稳了?真是没用。”
朔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毫不掩饰的嘲笑。
她随手将已经变回唐刀形态的“小竹”扛在肩上,伸出另一只手,还敲了敲他的头。
“……”
这个该死的人类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
赤霄被她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他深吸一口气,不去看她那张可恶的脸。
朔离玩完煤炭后,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条被轰出来的巨大沟壑。
沟壑里散落着无数被炸断的血色藤蔓残骸,它们失去了再生的能力,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每一节都蕴含着精纯的生命灵气。
“啧啧,真是浪费。”
少年咂了咂嘴,手凭空一抓,“小竹”便出现在她手中。
她动作熟练地将刀身一转,用刀鞘的末端开始拨弄那些藤蔓的残骸,像是在菜市扬挑拣最新鲜的白菜。
“这些东西可是大补啊,不能便宜了这秘境。”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看起来品相最好的藤蔓残骸挑拣出来,丢进自己的储物戒里。
赤霄不可置信:“你连这个都要?”
“当然了,”朔离回答得理直气壮,“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战利品,凭什么不要?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懂吗?”
很快,少年就将周围的“战利品”搜刮一空,储物戒里又多了一堆用途不明但灵气充沛的材料,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好了,我们继续出发吧。”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地踏上了旅途,沿着那条被轰出的焦黑沟壑边缘,朝着未知的深处走去。
朔离边走,边思考着原著的事情。
洛樱他们到底去哪了?
之前的猜测是他们在内层,但这内层目前看起来不大像是人待的地方。
原著里的青灵秘境可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好地方,天材地宝俯拾皆是,只是时不时会出现几个被当作英雄救美背景板的妖兽。
赤霄默默跟在朔离身后,刻意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要快上几分,体内的魔气在她的血液滋养下,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充盈。
“……呼。”
小魔君的呼吸也慢慢平复。
休息完毕后,他的视线就不自觉地移动到了旁边的少年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对方那截白皙的、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上。
她脖子上的印子……恢复了。
两人沿着沟壑的边缘沉默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景象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那无边无际的花海渐渐稀疏,天色也渐暗。
最后出现在眼里的,居然是一片古怪的山洞,石门紧闭。
门上没有任何花纹或雕饰,只有一片光滑如镜的表面,倒映着两人模糊的身影和身后那片诡异的花海。
“终于走到头了。”
朔离伸了个懒腰,将肩上的“小竹”换了个边扛着。
“这里面应该就是那个女鬼的老巢了吧?”
赤霄没有回答,他眯起那双金色的竖瞳,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石门。
这里的气息比之外面更加压抑,那股若有若无的怨念,几乎凝成了实质。
赤霄的语气凝重:“这门上没有禁制,也没有阵法。”
“那不就正好?”
朔离满不在乎地走上前,伸出手,抵在那冰凉滑腻的玉石门上——
用力一推。
少年左手上六片印记倏地不停闪光,熟悉的感觉传来,眼前的画面再次一变。
三月初三,百花谷。
原先是一片欢愉的祭典。
在这个祭祀花神的日子里,宗门内的长老和谷主都会前往远处的神山处问道。
那时,各色彩带会在风中飘扬。
弟子们的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广扬中央的高台上,总是摆满了用于祭祀的鲜花与灵果,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香气。
据青瑗所说,她只是想活着。
她受他人嫉恨和排挤,被下药后被不得不反击。
真的如此吗?
如果是被排挤,为何会她会有自己专属的,不同于其余修士的洞府?
如果是被嫉恨,为何会顺利的成为副谷主的亲传?
他甚至将她带到了百花谷独特的问心林。
外层向中层的传送门是青瑗青灵族的村庄,类比而言,传送门所在的位置对她而言应该都有特别的意义。
如果她遭到百花谷如此的虐待,为何会特地选择那座内门管事堂作为中内层的传送门?
那些在秘境中层,用来粉饰的,掩饰的说辞——
“师…师姐…为什么?”
往日热闹祥和的祭典广扬,此刻死寂得如同坟扬,血和尸体到处都是。
无论是炼气期的外门弟子,还是几个金丹期的山门子弟,无一例外,身上都布满了诡异的花瓣印记。
他们在身中幻术后,被一剑干净利落的断头。
这是青灵族的秘术。
青瑗缓缓地解下自己眉宇间的布帛,其下,翠绿的眸子显现。
他曾经在内门管事堂无数次偷看她的侧脸。
他曾暗自的设想过她摘下布帛后,会是如何的潇洒。
但没想到是这样的扬景。
这样的瞬间。
荧绿的眸子冷漠至极。
“林语洲,我不是让你别来这吗?”
第196章 茶杯再也无法承接茶壶倒出的水
青瑗重复了一遍。
“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
女人伸出手,轻轻拂去剑身上沾染的一滴血珠。
“我告诉过你,三月初三,会很忙。”
“也劝过你,去别处帮忙。”
她的目光终于从剑上移开,落在了林于洲那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
“可你还是来了。”
林于洲的身体晃了晃,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血泊之中。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为……为什么……大家……明明都……”
他语无伦次,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生命正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快速流逝。
“他们……没有对不起你……”
青瑗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们不需要对不起我。”
林于洲的瞳孔骤然放大,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更多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堵住了他最后的话语。
最后,他的身体向前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板上,再无声息。
……
记忆的画面如破碎的镜片般散去,伴随着青瑗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石门在朔离的面前徐徐展开。
这是一片迷宫似的洞穴。
潮湿而又黏腻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泥土腐败的气息。
与先前花海那令人作呕的甜香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感到不适。
洞穴里的光线极为昏暗,只有石壁上零星镶嵌着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苔藓,勉强勾勒出狭窄通道的轮廓。
“看来我们找到女鬼的老巢了。”
朔离率先迈开步子,踏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赤霄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抱着凝神香,跟在朔离身后,金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里的怨气比外面浓郁了何止十倍,几乎凝成了实质,像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们。
“小心点,这地方不对劲。”
赤霄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你是指……”
朔离用刀鞘敲了敲身旁的石壁,发出“叩叩”的闷响:“这墙壁摸起来像某种风干的肉干吗?”
赤霄:“……”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无视这个人类时不时冒出来的、古怪的食欲联想。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狭窄的通道向内走去。
这洞穴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宫,岔路繁多,且每一条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石壁上那些发光的苔藓,也像是被复制粘贴过一般,毫无区别。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原地。
“我们好像在兜圈子。”
赤霄停下脚步,声音沉了下去。
朔离点点头,用脚在地上画了个记号后,然后继续往前走。
果不其然,很快,那个记号又出现在了他们脚下。
“行吧,确认完毕。”
朔离收回脚,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无聊的饭后散步。
“我们确实被困在鬼打墙里了。”
赤霄的脸色却全然没有她那份轻松。
他的眉心蹙起一道浅痕,目光在周围那些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石壁上扫过。
“是障眼法,还是空间类的阵法?”
“都不是。”
朔离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接着,少年将那柄唐刀从肩上取下,刀尖在地上随意地划拉着,发出“沙沙”的轻响。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的墙壁和通道,根本就没变过。”
“变的,是我们自己。”
毕竟,她那磅礴的神识从头到尾都没有探查到墙壁的任何异变,凝神香也仍然在运转,说明不是幻术。
那唯一有问题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我们自己?”
赤霄的眼中闪过疑惑。
“对,”朔离打了个响指,“简单来说,就是不管我们怎么走,都会在潜意识里避开正确的道路,然后不自觉地绕回起点。”
他们仿佛一下失去了感知前进的能力。
就像是茶杯再也无法承接茶壶倒出的水。
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被切断了,导致他们永远无法达到前进的真实。
切断?
——等等。
赤霄的金色竖瞳一颤。
二人对视。
啪嗒。
啪嗒。
不徐不慢。
来者似乎并不急于现身,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朔离将原本扛在肩上的唐刀握在手中,刀尖斜斜地指向地面,摆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出击的姿态。
她那副懒洋洋的神情收敛了些许,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潭,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片涌动的黑暗。
赤霄则是不动声色地向朔离身后挪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恰好处于一个既能受到保护、又能在关键时刻策应的位置。
他手中的凝神香依旧散发着清冽的烟雾,金色的竖瞳微眯。
他们都知道,来人会是谁了。
“……聂师兄。”
阳光灿烂,森林中是清新的空气,带着露水的香甜。
洛樱有些担心的扯了扯男人的衣角。
对方反应过来,那恍惚的神色一收,垂下眸子,示意她开口。
少女的语气是明显的担忧。
“……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朔师兄他们啊。”
聂予黎停下脚步。
森林中的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他的俊郎的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对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抹异色,最后敛去。
“洛樱师妹,我知道你担心朔师弟。”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洛樱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紧了紧,她咬着下唇,轻声说道:“可是……万一朔师兄她……”
少女接下来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了。
“……我相信她,朔师弟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男人微微偏过头,他随口应声后,很快就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
“师妹,你不是刚刚获得了秘境的传承吗?”
洛樱听到聂予黎的问话,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嗯,我运气可能太好了吧,明明这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
“而且,我们一路上也没有遇见其他的修士——”
男人语气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会,这都是洛师妹你应得的。”
“你与那些贪婪的、不择手段的修士不一样。”
是啊,这就是天命之女。
温柔的,善良的,愿意为他人付出自我……
就像她的哥哥一样。
第197章 迎上
来人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显出。
青色的弟子服被划开无数道口子,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的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只用破烂的布条草草包扎,暗红的血迹渗透出来,触目惊心。
那双总是盛满温和或无奈的琥珀色眸子,此刻紧紧闭着,眼皮上残留着两道干涸的血痕,仿佛是被人生生剜去。
仅剩的右手紧握着那柄名为“霄影”的长剑,剑身上萦绕着纯粹而又冰冷的杀意。
——聂予黎。
“啧。”
朔离轻啧一声,那对沉静的黑眸凝视着对方。
站在她身后的赤霄,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他不需要去分辨来者是谁。
那扑面而来的、属于元婴期修士的强大剑压,以及那不加掩饰的、纯粹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个瞎了眼的独臂剑客?”
赤霄的声音带着嘲弄,但金色的竖瞳里却满是警惕。
他手中的凝神香依旧散发着清冽的烟雾,另一只手已经悄然凝聚起一团漆黑的龙焰。
“看来我们的麻烦大了。”
朔离没有回应他的话,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聂予黎握剑的右手上。
她跟聂予黎切磋过多次,知晓他的每个剑招,但同时也知道——目前,她不可能在正面战胜的了他,加上煤炭也不行。
他们的修为差距太大了。
没有起手式,没有预兆。
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下一瞬便已出现在朔离面前。
一剑直刺,简单、直接、快到极致,没有了半分平日里切磋时的温和与点到即止。
剑尖所指,正是朔离的眉心。
“咔擦——”
清脆的响动,源于朔离后脑的银色发带。
一次抵挡元婴一击的机会,就这样转瞬即逝。
一股磅礴且可怖的锐利剑意反弹而出。
“轰!”
一声巨响,聂予黎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石壁上,整个洞穴都为之震颤,碎石簌簌而下。
那力道之大,若是寻常修士,早已骨断筋折,化作一滩肉泥。
然而,男人只是在石壁上留下一个人形的浅坑,便缓缓地滑落下来。
他单膝跪地,用手中的长剑支撑着身体,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赤霄看到聂予黎那空洞的眼眶中,又渗出了新的血迹,顺着脸颊滑落,与之前的血痕交汇。
“……真是……”
朔离没有说话,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重新站起身的聂予黎。
银色发带的力量只能被动触发,仅仅是弹开了对方的剑意,却并未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剑锋上那冰冷的杀意没有丝毫减弱。
聂予黎再次站起,那张原本俊朗周正的面容此刻因为失血而苍白如纸。
他没有言语,仅存的右臂再次抬起,霄影剑的剑尖遥遥指向朔离。
“他好像锁定你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
朔离撇了撇嘴,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聂予黎的身影再次消失。
这一次,不是直线突进。
数十道残影同时出现在洞穴的各个角落,每一道残影都手持长剑,剑意森然,将朔离所有可以闪避的路线全部封死。
这是青云宗的入门身法,“浮光掠影”,但在元婴期修士的手中施展出来,已经化作了致命的杀阵。
朔离几乎是凭借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在剑光亮起的前一刻,猛地后撤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四面八方攒刺而来的剑锋。
“嗤啦——”
几缕被剑气削断的发丝,在空中飘落。
还未等她起身,头顶的劲风再次袭来。
聂予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的正上方,一剑当头劈下,简单而又霸道。
朔离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硬接。
“咔擦——”
银色发带的禁制再次被触动。
朔离借着反震的力道,在空中一个旋身,双脚在嶙峋的石壁上连点数下,卸去了大部分力道,这才轻巧地落在地面。
她稳住身形,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
“喂,煤炭。”少年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这发带只能再挡一次,第三次之后,我就得成肉泥了。”
“五千哥很明显是被人控制了,目标锁定是我。”
赤霄立马会意,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言。
“呼……”
朔离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里捏出那颗铭刻了魔纹的金丹。
对面的聂予黎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霄影”剑。
这一次,他没有再使用那些变幻莫测的身法,只是平静地,将剑举过头顶。
整个洞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的剑压轰然降临,死死地锁定在朔离身上。
元婴期的剑意和威压即使被她强劲的神识削弱了大半,仍然让朔离本能的感觉到一阵腿软。
但少年没有退后,她只是向金丹中注入灵气。
下一瞬,朔离的影子就消失在了原地。
少年的身形在扭曲中显现,她手中的“小竹”形态已然切换,化作那柄更偏向于枪支形态的微型电磁炮。
几乎是在现身的同时,她已将枪口抵上了聂予黎的后心。
没有半句废话,凝聚着磅礴灵力的光束悍然射出。
然而,就在光束即将贯穿他身体的前一刹,聂予黎就像是提前预知了这一切似的,右手倏地反折,那柄“霄影”剑精准无比地横亘在后心与枪口之间。
“铛——!”
清脆的能量轰鸣声在狭窄的洞穴中回荡。
光束结结实实地轰击在剑身之上,爆发出的强光几乎要将整个洞穴照亮。
“是他的神通,‘天机络’。”
赤霄不需要解释,朔离也瞬间明白了。
攻击会被“天机络”提前看破预知。
虽然此时的聂予黎双目失明,但基本的勉强运用当然可以。
……不过,试探出来了。
他将神通压制到这样的程度,还可以接受。要是真的对上那因果律武器,朔离估计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既然攻击会被预知的话,那就不攻击了。
“煤炭,待会把凝神香抛给我。”
“……等等!”
朔离再次向金丹中注入灵力。
聂予黎没有丝毫迟疑的抬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剑意。
少年的身影再次出现,却不是他的背后,也不是他的身侧。
——她迎上了他的剑。
这是意料之外的一剑,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引动剑气撕碎她。
既然不是必死,自然也不会触发禁制。
“噗呲——”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洞穴中清晰可闻。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了全身,温热的血液顺着剑身汩汩而出,瞬间便染红了二人的衣襟。
那股霸道的剑意正疯狂的摧毁着她体内的经脉和丹田,却被剑源之息勉强压制。
少年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闷哼。
她另一只手接过赤霄抛过来的凝神香,一只手摁住男人的下颚。
那对平静的漆黑眸子与此时紧闭的双目相对。
“醒过来。”
她凝神香的瓶子直接碾碎,一把撒在他的脸上。
第198章 犹豫?
凝神香那清冽而又宁静的香气,以一种粗暴的方式,强行灌入他的口鼻之中。
被控制的身体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外来的侵蚀,聂予黎握着剑的右手本能地想要发力,将贯穿了朔离身体的剑刃搅得更深——
但他的动作却在半途中凝滞了。
“咳……”
一口血从少年的口中猛地呕出。
被贯穿的剧痛让朔离的视野阵阵发黑,但她仍然保持着清醒。
少年催动着剑源之息快速自愈,让自己的状态恢复到一个勉强的状态,不至于触发发带上的禁制。
如果再次触发的话,她不仅会浪费一次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估计又会重伤对方一次。
“五千哥,你——”
那柄长剑猛地从她的身体里抽了出来,朔离的话被又一股剧痛打断了。
与此同时,聂予黎也跟着喷出一大口鲜血。
男人身体一软,单膝跪倒在地,手中的“霄影”剑“哐当”一声掉落在旁。
“……”
就在朔离要因为顺带的力道倒在地上时,聂予黎伸出手,接住了她。
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浸湿了两人的衣衫。
血腥交融混着,分不清是谁的。
对方的身体依旧在轻微地颤抖,他顺势抱住对方。
男人将脸埋在少年的肩膀,呼吸急促而又微弱,低低的呢喃着什么。
“……朔离…离我…远点……”
朔离茫然的眨了眨眼。
在对方的剑拔出后,她那可怕的自愈能力就已经启动。
此时,那贯穿的血洞已经恢复的大差不差了。
少年本能的挣扎了一下。
对方反而抱得更紧了。
“快走,朔离……别管我……”
“不是,五千哥,你让我离你远点,那你放开我啊。”
“朔离…”
“哎呀,你再不放开我就要好了。”
“朔离…”
“别叫了,叫一次名字收你一颗中品灵石。”
“……”
男人重复地、固执地念着她的名字,像是在从中汲取某种能量。
一开始朔离还有些莫名其妙,但后面,她已经习惯,就当自己是什么理智稳定器了。
嗯,然后他叫了二十三声。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呼吸渐渐平复。
那抱着朔离的手臂,终于还是松开了。
聂予黎的身体晃了晃,向后瘫倒,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他紧闭着双眼,神识慢慢回笼。
“我……”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伤害了他的挚友?
当彻底意识到发生什么后,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攥住了他的心脏。
聂予黎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当时会犹豫?
自己的意志为何如此不坚……
“抱歉……”
朔离完全不清楚男人内心那股汹涌的情绪,她呃了一声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五千哥,清醒了吧?”
对方终于从那股崩溃中反应过来,本能的就微微偏头,但最后,只是稍稍垂眸,嗯了一声。
男人没等她又说些什么,低低的补充了几句。
“是我道心不坚,意志不稳…”
朔离看他那副蔫蔫的样子,暗自思考。
原著里的聂予黎应该从头到尾都跟洛樱在一起甜甜日常,怎么跑这里来了?
而且也没有断胳膊瞎眼啊。
是青瑗对他下的手?
朔离可不觉得青瑗敢对聂予黎下死手或者夺舍。
毕竟他和她一样都是青云宗的顶级关系户,作为掌门亲传弟子的他身上肯定也有特定的信物。
何况——
满身是血的男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稳住气息后,一把将思索中的朔离小心妥帖的扶在地上坐好,他平复气息。
“朔师弟,你好生歇息,我去除掉那残魂即可。”
“?”
早已恢复且生龙活虎的少年眨了眨眼,注视着正尝试去触碰她伤口的聂予黎。
他的神识应该已经极其微弱了,不然也不至于在她身上摸索了半天都还没有触碰到腹部的剑伤。
“你的伤……”
“聂师兄,别摸了,好痒哦。”
“……”
男人的指尖蜷缩了一下,接着缓缓收回,却顺便把要起身的朔离摁了回去。
“那也要好生歇息。”
朔离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有些无奈。
“五千哥,我没事了,真的,你看。”
少年说着,还掀起被鲜血浸透的衣摆一角,露出平坦光滑的小腹,上面连一道疤痕都找不到。
“愈合了,连个印子都没有。你师弟我身体好,吃嘛嘛香。”
聂予黎缓缓摇头,固执地说道:“内伤不一样,你的经脉被我的剑意所伤,必须静养。”
“可我现在活蹦乱跳的。”
“别动,师弟,你需静养。”
少年又被摁回了地上。
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朔离终于乖乖的待在地上了。
聂予黎稍稍放下了心。
化神修士的残魂太过凶险,她还是安静养伤等候就好。
男人俯下身,拾起地上的霄影后,径直往前走——
一股巨力传来。
聂予黎本就重心有些不稳,又失血过多,加上伤势无法恢复,他一下踉跄,径直落在了朔离的怀里。
二人的体温再次混杂在一起,朔离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让他坐好。
男人比她高了小半个头,表情还有些茫然,显得这个扬景有些滑稽。
“师弟,我……”
“别乱动,五千哥,你这样子不是送菜吗?”
聂予黎浑身一僵。
他想推开朔离,却又不敢用力,只能任由对方清瘦的肩膀支撑着自己大半的重量。
最后,他还是乖乖的维持着这个姿势,面色微红。
“……师弟,我刚刚有没有碰到你的伤口?”
“当然没有。”
少年摆了摆手。
“我真没事,先不说这个。”
“五千哥,你的眼睛和左臂怎么没了?那青瑗敢对你下死手?”
男人有些不自在的待在她的怀里:“无事,是我自断。”
“……?”
“当我一睁眼,就只有我一人…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
聂予黎语气平和:“于是我先自废了左臂,又察觉到幻术生效,就挖去双眼,以防那人利用我的神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自责。
“只是当时…关于师弟你的幻象出现了,我稍加犹豫,就错过了解除幻术的最佳时间…之后也没能断掉右臂,真是抱歉。”
“还是我意志不坚……”
朔离差点绷不住。
这叫意志不坚?
“不不不,你意志很坚定了,真的。”
不过,聂予黎根本没有提到洛樱的下落,又说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人。
那原著里的那个聂予黎是……?
想到这里,少年眯了眯眼,从地上爬起,将男人乖乖的摆好放在地上。
她随手捏诀,清理干净身上的血渍后,一转身,才注意到某个面色阴沉,盯着他们不知看了多久的小魔君。
——这煤炭什么表情?
第199章 被抛下了
他看着那个断臂瞎眼的男人虚弱地靠在朔离身上,看着朔离熟练地将对方安顿好,看着他二人之间那种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这条疯狗能有什么事?装什么柔弱呢?
明明之前在魔域没剩几口气都能干掉一个魔君,现在居然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博取同情。
然后那个刚刚被对方捅了一剑的蠢货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呵呵……
“喂,煤炭。”
朔离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赤霄的思绪。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脸不爽。
“你那是什么表情?看见我没死,很不开心?”
“……”
赤霄冷笑一声,没有应答。
在一旁,地上的聂予黎轻轻咳了咳,温声发问:“师弟,这是……?”
朔离啊了一声,随手敲了一下赤霄的脑袋后,开口介绍:“哦,五千哥你还不知道。”
“煤炭化形了,这次秘境正好和我在一起探索了。”
聂予黎的目光转向赤霄所在的方向,尽管看不见,他还是礼貌地微微颔首。
“原来是洛师妹的……朋友。”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语气中带着探寻:“在下聂予黎,多谢道友先前出手相助。”
对方既然能在这些日子里就化形,大概率说明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灵宠,应该是有一定修为的妖修。
不愧是洛师妹的机缘。
赤霄闻言,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轻蔑的音节,权当是回应。
朔离又狠狠的锤了一下小魔君的脑袋,语气里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煤炭,叫人啊,懂不懂礼貌?”
这煤炭怎么敢的?
自己是个魔修还只是个废物小弟,不好好抱五千哥大腿也就算了,这又是什么态度?
“……”赤霄的拳头硬了。
聂予黎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僵持,他温声解围道:“无妨,师弟。这位道友或许性格如此,不必强求。”
他说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脱力而身体晃了晃。
朔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行了行了,五千哥你别乱动了。”少年把他重新按回墙边坐好,“你现在就是个易碎品,就不能有点自觉吗?”
“……抱歉,又给师弟添麻烦了。”
聂予黎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那空洞的眼眶。
“你就是来给我添麻烦的。”
朔离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蹲下身子,与他平视:“五千哥,你有没有看见洛师妹啊?”
聂予黎表情一愣,随后摇头,他语气又担忧起来:“自从我进入秘境便是一人,洛师妹……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下朔离真的可以确定原著的剧情肯定不对劲了。
少年摇了摇头。
“洛师妹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事的……现在嘛——”
“师兄你就在这里好好恢复吧。”
朔离推了把抱着自己小脑袋的赤霄,对方一个踉跄。
“煤炭,你留在这照顾聂师兄。”
此话一出,洞穴里另外两个人同时将视线投向了她(一人闭着眼望着这边)。
“我留下照顾他?”
赤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墙边的聂予黎,语气荒谬至极:“凭什么?”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朔离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五千哥现在伤得这么重,总得有个人看着吧。难道让你这个小身板跟我一起去面对化神残魂?”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等我解决了那个女鬼,我们就都能出去了。”
“你——”
魔君不可置信的发问:“你一个人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你们的救世主啊。”朔离回答得坦然,“而且我向来习惯单机…啊不是,一人作战,你来了对我只会有负面作用。”
“师弟,不可。”
一直沉默的聂予黎终于开了口。
“那残魂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诡异,你一个人去太过危险。”
“我虽有伤在身,但尚能一战,绝对不能让你独自冒险。”
朔离闻言,转过头看向他,挑了挑眉:“五千哥,你连路都看不见,站都站不稳,还要跟我去打架?你是想给我增加难度,还是想去当人质啊?”
聂予黎平静的摇了摇头:“师弟,我自有办法,绝不会拖你后腿。”
“得了吧你。”
少年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
“你们两个,一个瞎了残了,一个屁点大还总叫唤,带上你们我还得分心照顾,效率太低。”
她站起身,整了整被血浸透的衣摆,一副已经做出决定的模样,接着将“百花玉露”丢给聂予黎,示意他自我恢复。
“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话音落下,朔离不再给两人任何反驳的机会。
她将那柄唐刀重新扛在肩上,转身便朝着洞穴深处的黑暗走去,连头都未曾回一下。
洞穴中,一时间只剩下石壁上苔藓散发的幽幽绿光,以及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死一般的寂静。
赤霄站在原地,那双金色的竖瞳安静地凝视着朔离消失的方向。
被抛下了。
被那个该死的人类,用一种施舍般的、理所当然的态度,给留在了后方。
仿佛他真的只是个需要被保护的、无用的小东西。
“咳……”
一声压抑的咳嗽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聂予黎靠着墙壁,慢慢调息着。
他手里的“百花玉露”已经化作一滩空瓶,药力正在缓慢地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但那断掉的臂膀和空洞的眼眶,却不是丹药能够复原的。
毕竟他当时为了防止恢复,特地用了禁制去压制,至少也要回到宗门才能解开。
他“看”向赤霄所在的方向。
尽管神识微弱,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那股毫不掩饰的冰冷气息。
“这位道友,”聂予黎的声音温和,“能否……扶我一下?”
“……”
赤霄一语不发,过了会,他冷静的起身,走过去,利落的扶起对方。
“多谢。”
聂予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依旧保持着礼数。
他尝试着站稳,好减轻对方的负担。
“无需言谢。”
赤霄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将他扶到一处相对平整的石壁边,让他靠坐下来。
洞穴里再次陷入沉默。
聂予黎调息了片刻,又开口:“道友,不知如何称呼?”
赤霄盘腿坐在离他最远的一处角落,双臂环抱在胸前,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语气讽刺。
“煤炭。”
“……”
第200章 各怀心事
“煤炭道友……是个很特别的名字。”
赤霄没有回答。
男人想起刚刚二人的互动,语气温和的继续言语:“……朔师弟她多有冒犯。”
“她行事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心中自有章法。还请道友不要介怀。”
聂予黎这副理所应当的姿态……
他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魔君眯了眯眼,过了会,他出言试探:“我与她是友人,自然不会介怀。”
魔修从来都没有朋友一说,有的只有主仆,亲人,或敌人。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赤霄差点要冷笑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赤霄的回应让聂予黎微微一怔。
友人?
不过……是了。
朔离总是能交到很多朋友。
“是友人就好。”
“……不知煤炭道友,是何时与朔师弟相识的?”
男人的声音依旧温润:“在我的印象里,师弟她……似乎不常与人深交。”
魔君的唇角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语气却变得有几分委屈和控诉。
“相识?”他轻哼一声,“不过是她见我有趣,强行将我从洛樱姐姐那里‘借’来罢了。”
他刻意在“借”字上加重了语气,言语间充满了莫名的无辜,又暗自彰显亲密。
“至于深交,道友说笑了。”
“我不过是她无聊时的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意揉捏取乐的……煤炭。”
“……”
聂予黎沉吟片刻才开口:
“师弟她……就是如此。”
他的语气纵容又柔和:“她心肠不坏,只是不善表达。”
“想来,她定是觉得道友你独自留在洛樱师妹身边孤单,才会将你带出来历练。”
“平日里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道友海涵。”
“等回到宗门,我定会备上厚礼,代她向你赔罪。”
赤霄:“……”
他被聂予黎这一番话说得心头火起。
偏偏对方语气真诚,姿态放得极低,让他满腔的嘲讽都堵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这人是在维护那个蠢货?
还是在……向自己这个“玩物”示威?
魔君沉默了片刻,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备礼赔罪就不必了。”
“我只是希望,等离开这里,她能有所改善。”
赤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靠着石壁,语气好似抱怨。
“别再让她随便把别人抢来当自己的玩具了。”
聂予黎闻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师弟她的性子……确实顽劣了些。”
他轻叹一声,琥珀色的眸子虽然看不见,却准确地转向了赤霄的方向。
“但她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就像孩童看到新奇的玩意儿,总想拿到手里把玩一番。”
“玩腻了,自然也就会还回去了。”
玩腻了……
就会还回去?
一股难以名状的烦躁与怒意,从心底深处涌现,然后翻涌片刻,就压了回去。
赤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因为那个该死的人类,确实就是这么对他的。
赤霄心底不爽,便不想再继续对话,随口回应恭维:“道友真是了解关心师弟。”
“有你这样的师兄照拂,想必她的道途坦荡不少。”
“……”
然而这番确确实实的无心之言,却让聂予黎心头一震。
他…刚刚还伤了她。
男人身上那股温和的气息仿佛被瞬间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默。
他微微垂下头,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闭上眼,躺进了一片浓重的阴影里。
二人各怀心事。
……
另一边,朔离早已将身后的两个“拖油瓶”抛之脑后。
她甚至有闲心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颗朱果,一边走,一边啃着。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洞穴中回荡。
朱果被咬开一个小口。
鲜红的汁液顺着指尖滑落,滴在脚下那暗红色的、如同风干肉干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响,随即被吸收殆尽。
这洞穴深处的墙壁与地面,似乎比外面更加“饥渴”。
朔离停下脚步,将剩下的半颗朱果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接着,她眯起眼,放出神识,仔仔细细地再次探查四周。
这里的怨气比入口处浓郁了数倍,粘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神识在其中探查,如同陷入泥沼,每延伸一寸都倍感吃力。
走了这么久,除了无尽的岔路和一模一样的石壁,便再无他物。
青瑗那个女鬼,到底把老巢建在了哪?
朔离撇了撇嘴,正准备继续前进,脚下的“地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那是一种轻微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颤。
紧接着,地面不再是干燥的肉干质感,开始变得湿润、粘稠。
无数暗红色的筋脉在表层之下凸显出来,疯狂地蠕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少年挑了挑眉,后退半步,手中的唐刀翻转,握紧。
“噗——”
一只苍白浮肿的手臂,猛地从她方才站立的位置钻出,五指扭曲着张开,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转眼之间,地面上便爬满了由腐烂血肉与怨念凝聚而成的人形怪物。
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发出无声嘶吼的嘴。
溃烂的皮肤下,暗红色的筋脉清晰可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些丧尸啊。”
朔离甩了甩刀身上的血珠。
这些“怨魂”行动迟缓,力量也不算强,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
刀光闪过,一颗怨魂的头颅应声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
然而,那无头的身躯只是晃了晃,便再次伸出利爪,朝着朔离扑了过来。
“啧,还挺耐打。”
少年一个侧身,避开攻击,反手一刀,将那具无头躯干拦腰斩断。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饱含绝望的哭喊,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师姐……救我……好痛……”】
朔离的动作一顿。
那声音,正是来自她刚刚斩杀的怨魂。
她抬眼望去。
更多的怨魂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它们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但那一道道传入朔离识海的声音,却清晰无比。
【“……你为什么不救我……”】
【“副谷主……您骗了我们……”】
【“不……我不想死……大师兄……”】
第201章 邪修青瑗
这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杂乱无章,充满了痛苦、怨恨与不甘,汇聚成一股能让心志不坚者瞬间崩溃发疯的负面洪流。
朔离却神色不变。
刀光在昏暗的洞穴中划出一道道清冷的弧线,每一次挥舞,都精准地斩断数具怨魂的肢体。
这些东西虽然打不死,但切碎了总能让它们消停一会儿。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只是徒劳。
被斩断的残肢很快便会重新融入脚下那蠕动的血肉地面,然后,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新的怨魂,源源不绝,仿佛永无止境。
在边战斗边前进的间隙,那种被记忆拉扯的感觉又再次传来。
越深入,就越能看到那些深埋在青瑗心底的记忆。
“邪修青瑗,今日就是你的葬身之日!”
无边无际的花海染上血渍之日。
青瑗一袭白袍,持剑,孤身一人矗立于灵植的海洋中。
狂风卷起女人的墨色长发,那对碧色的眸子如同上好的翡翠,映射出无边无际从远方遥遥射而来的法术。
以及下一瞬,出现在她身侧的十几位修士。
女人平静的抬手。
五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拨,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
“嗡——”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波纹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花香弥漫。
所有被波纹触及的修士,身体都是猛地一僵。
无论是远方布阵的修士,还是近身的修士,猛地七窍流血。
而正中央的女人,早已不知所踪。
“聂师兄,你怎么了?好点了吗?”
那是一片沉静的森林,“聂予黎”面色有点苍白,他半躺在树干前,一手捂头。
青瑗大部分的力量都用来维持秘境的运作和强行隔绝外界上了,她又要自动操控中层所有修士的幻术。
如果不是有洛樱在提供治愈,她撑不到现在。
现在,在内层……那个修士又在前进了。
柔和的光线透过繁茂的枝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跳跃的光点。
少女俯下身,一脸关切地看着男人,那双眸子里盛满了不安。
“我没事,只是……灵力有些不继。”
“洛樱师妹,你不必担心。”
洛樱听他这么说,自然还是不放心,她伸出手搭在男人的手背上,那纯净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入对方的体内,滋养着他看似“不继”的灵脉。
“聂师兄,你好些了吗?”
洛樱小声问道。
“嗯,好多了。”
“聂予黎”睁开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温和的笑意。
他自然的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洛樱额角的汗水。
“多亏了你,洛樱师妹。你的灵力,很特别,很温暖。”
少女愣了愣后,唔了一声。
“能帮到师兄就好……”
“聂予黎”稍稍恢复了过后,就在洛樱的帮助下起身,继续前进。
“聂师兄,你觉得朔师兄现在应该在哪呀……这片森林好大。”
……那个修士吗?
在他们的记忆里,二人似乎是朋友的关系。
不过,青瑗从不相信友谊的说法,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交换。
更何况,像那种阴险狡诈,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怪物,怎么会和天命之女这样单纯善良的存在有什么“友谊”呢?
“朔师弟行事自有分寸,你不必为她挂心。”
洛樱闻言,微微一怔。
平日里,聂师兄往往都是最担心朔离的那个,之前去凡界找寻对方时,男人神情的不安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此时却……
“聂师兄说得对,朔师兄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少女的声音还是那般软糯。
“聂予黎”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润的浅笑,他侧过脸,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身旁的少女。
“是啊,她总有办法的。”
“天下间,恐怕没有什么事能真正难住朔师弟。”
两人继续在林中穿行。
阳光依旧温暖,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草的清香。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仿佛是一处与世无争的桃源仙境。
可洛樱的心中,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她悄悄抬眼,看向走在自己身前半步的那个身影。
依旧是挺拔的背影,依旧是稳健的步伐,依旧是那身穿得一丝不苟的青蓝色弟子服。
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聂师兄一模一样。
可是,感觉不对。
林间的光影不断变幻,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安静的氛围中,只听得见两人踩在厚厚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林地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被月光色花海覆盖的空地。
那些花朵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幽蓝色。
一种难以言喻的、宛如悲伤的香气,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这是……”
洛樱停下脚步,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她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过这种奇特的花。
“这是‘幽梦昙’。”
“聂予黎”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他走到花海边,微微俯身,伸出修长的手指,却并未触碰那些脆弱的花瓣,只是虚虚地悬停在上方。
“传说,它是青灵族人的眼泪所化,只在族人最思念故土的时候才会绽放。”
“花开一夜,香飘百里,而后便会凋零,化为尘土。”
洛樱睁大了眼睛,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凑近一朵幽梦昙,细细地观察着。
花瓣薄如蝉翼,上面的脉络清晰可见,仿佛蕴含着星辰的轨迹。
“好美……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花。”
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叹,她抬起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聂师兄,你懂得真多,我以前只在最古老的异闻志里看到过一小段关于它的记载呢。”
“聂予黎”直起身,目光从那些幽蓝色的花朵上收回,落在了洛樱那张写满纯粹欣喜的脸上。
“只是恰好知道罢了。”
他轻声说:“我的一位故人……他很喜欢这种花。”
“故人?”
洛樱的心轻轻一跳,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师兄以前的朋友吗?我好像……从未听你提起过。”
“是啊,很早以前的朋友了。”
“聂予黎”的视线再次投向那片幽蓝的花海,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他是个……很倔强的人。明明很弱小,却总想着要保护所有比她更弱小的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就像你一样,洛樱师妹。”
第202章 博弈
善良,天真。
以为只要付出真心,就能换来同等的回报。
“我……我没有师兄说的那么好啦。”
洛樱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她下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但那份萦绕在心头的古怪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聂师兄他……很少会这样直白地夸赞她。
他的关心总是内敛的,行动多于言语,偶尔的夸奖,也多是“做得不错”、“继续努力”这样沉稳的鼓励。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用如此温柔的、仿佛在追忆珍宝般的语气。
“你有。”
“聂予黎”打断了她的自谦。
“你的善良,是你最宝贵的东西。所以,不要被那些污浊的人和事所影响,知道吗?”
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像之前那样,为她整理鬓边的碎发。
洛樱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那只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聂予黎”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并未察觉到她的闪躲。
“我们走吧,前面应该就快到了。”
男人刚往前踏出一步——
倏地脱力,向地上猛地栽倒。
秘境内层。
“砰!”
朔离一刀砍飞一只冤魂,一脚踹开深处的大门。
洞窟的穹顶高不见顶,暗红色的肉壁上布满了如同血管般跳动的筋脉,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地面则是由无数扭曲的尸骸铺就而成,汇聚成一条血色的河流,缓缓流向洞窟的正中央。
在那里,一座由层层叠叠、形态各异的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高高耸立。
一个白衣身影,正静静地端坐于王座之上。
正是青瑗。
女人缓缓睁开眼,翠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愠怒。
那股磅礴的、属于化神期修士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下,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怨念与杀意。
若是寻常筑基修士在此,恐怕早已神魂崩碎,化作这血肉洞窟的一部分。
然而,位于威压正中心的朔离,却只是随意地将肩上的唐刀换了个手,刀抬起,直指对面的女人。
少年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笑意。
“哟。”
“就是你,把我老板变出来,还坑了我朋友对吧?”
……这个疯子。
女人从王座上不紧不慢的起身,右手在虚空一握,那柄散发着青色流光的长剑就显露。
她生前曾用这柄剑屠戮了百花谷上下,又用它在花海斩尽三千修士,力竭而亡。
青瑗观测了朔离的记忆,自然不会轻敌,更何况她现在根本没有什么余力,最擅长的幻术也对对方暂时无效。
沉吟片刻,她选择谈判。
“道友何必如此?”女人的声音很轻,在空旷的洞窟中激起阵阵回音,“你我本无冤仇。”
青瑗解释:“幻境的化形是自行发动的,不是我有意掌控…至于你的友人,我只是暂且控制,他的伤势是他自己造成。”
朔离撇了撇嘴:“那刘少呢?”
“……”
青瑗过滤了一会信息,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说的“刘少”就对应着那位中层的修士,林子轩。
“反正我们结下梁子了。”
“你想要补偿我?那这样吧。”
少年向前走了两步:“你自裁于此,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
“道友,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女人的声音不再轻柔:“你真以为凭你一个筑基期,就能在我这内层世界为所欲为吗?”
“不然呢?”
朔离抬起头,冲着王座上的女人笑了一下。
“我这人一向运气好,总能为所欲为。”
攻击,来的毫无征兆。
青瑗一挥手,一抹至少元婴期杀伤力的剑气挥去。
为了释放这一次的攻击,她暂且停下了一瞬秘境的维持和幻术的压制,只是出于谨慎考虑,她依旧维持着与外界的隔绝屏障。
对面的少年一动不动。
那股凌厉的剑意带着劲风刺于她眼前,带起朔离发间的银色发带摇曳。
下一瞬——
“轰!”
沉重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女人的身影如同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狠狠地砸落在血肉铺就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粘稠的暗红色汁液。
那件素白的衣裙沾染了污秽,狼狈不堪。
勉强重塑的身体脆弱无比,青瑗撑着地面,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嘴角溢出。
发带的最后一次守护,用完了。
银色发带的光彩稍稍黯淡了些许,与此同时,一股可怖的威压散布开来。
就那么一瞬间,几乎就要让青瑗吸取那么多修士力量温养了一半的神魂撕个粉碎。
“真是可惜。”
对面的朔离满脸遗憾:“你还维持着信号屏蔽器?不然我的大腿就来了。”
“……咳。”
在威压散去后,青瑗抹去嘴角的血迹,平静的起身,面对她。
朔离的记忆太过庞大,比起少年在修真界这度过的一年多时间,更多的是她那光怪陆离的异界故事。
但即使如此,化神修士也勉强能过滤出一两条信息。
比如,墨林离。
这是青瑗明明身为化神却仍然有所顾忌的原因之一。
第一次博弈,不分伯仲。
“……看来,道友是非要与我为敌了。”
“不然呢?难道要我跟你手拉手一起建设和谐修真界吗?”
朔离神情不变,似乎没有丝毫因为自己的底牌之一失效而紧张。
她不紧不慢的抬起手,小竹二号显露,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对面的青瑗。
第二次博弈,已然开始。
朔离没有急着开枪,青瑗也不急不慢的站在原地。
两人都没有动,像两尊雕塑,在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
终于,还是朔离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懒洋洋地开口,语调还是一贯的轻飘飘:“我说,女鬼姐姐,你累不累啊?”
“又要维持这么大一个秘境,又要控制外面几十号人当你的充电宝,时不时还得担心我那个天下第一的师尊会不会一剑把你这破地方给劈了。”
“现在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在我面前摆化神期的谱。”
少年啧了一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同情。
“你说你图什么呢?早点投胎,好好休息一下吧。”
青瑗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幸运的、被蒙在鼓里的界外之人罢了。”
她试图用言语反击,用朔离最特殊的身份来动摇她的心神。
“你真的以为,你那位师尊收你为徒,只是看中了你的天赋?你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会无条件地接纳一个异类?”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所珍视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幻影。到那时,你或许就能明白我今日的心情了。”
青瑗的话语里充满了诱导,试图在朔离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然而,她失望了。
对面的少年听完她这番话,只是眨了眨眼,无所谓的撇撇嘴。
“那又怎么样呢?至少我现在过得很爽啊。”
“我现在有钱又有房,有好吃的又有朋友,每天舒服的不得了——”
“而你,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朔离动了。
第203章 为所欲为
少年手腕一转,枪口猛地向上抬起,对准了洞窟穹顶那蠕动的肉壁。
她扣动扳机。
耀眼的光束冲天而起,狠狠地轰击在穹顶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洞窟都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碎裂的血肉与粘稠的汁液从穹顶落下,如同下了一场污秽的暴雨。
穹顶被硬生生轰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露出了外面那虚无的天空。
青瑗完全没料到朔离会这么做。
这一枪,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直接伤害,却比直接攻击她还要让她难受。
维持秘境的稳定,本就需要消耗她大量的神魂之力。
现在穹顶被破,秘境的法则出现漏洞,她必须分出更多的力量去修复,否则整个内层空间都有可能因此崩溃。
这个疯子!
她竟然用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无赖打法!
“哎呀,手滑了。”
少年对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接着收回了小竹:“女鬼姐姐,你说,下一枪我是继续打墙呢,还是打你呢?”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青瑗知道对方在逼自己主动出手。
朔离也知道她知道。
第二次博弈,结束。
女人倏地对朔离笑了一下。
“道友,我现在让你和你的朋友离开,并赔礼谢罪,如何呢?”
“哦?”
朔离闻言,歪了歪头。
“赔礼谢罪?听起来不错。那你准备怎么赔?怎么谢罪啊?”
青瑗恢复了那副温婉从容的姿态,翠绿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朔离,声音轻柔。
“此方秘境内的所有天材地宝,除了维系此地存在的根基之外,道友皆可取走。”
“另外,我再以神魂本源起誓,助道友结成天阶金丹,如何?”
她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对于任何一个筑基期修士而言,这都是一步登天的天大机缘。
化神残魂以本源相助结丹,这几乎是板上钉钉,足以让无数修士为之疯狂。
朔离眯了眯眼,正要说些什么——
青色的剑尖直指咽喉,锋锐的剑气甚至已经刺破了皮肤,一缕殷红的血珠滑落。
只是下一刻,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瞬移到了不远处,她的手上捏着那颗铭刻着魔纹的金丹。
刚刚要是朔离但凡要是对青瑗的话语心动,迟疑这么一瞬,就是身首分离。
第三次博弈,结束。
朔离没有丝毫犹豫,举起小竹二号就是对一旁的建筑开出一枪,青瑗快速移动到上方,提剑挡下这一击。
下一枪,接踵而至。
一道又一道璀璨的光束,如同划破黑夜的流星,在庞大而压抑的洞窟中肆意穿梭。
它们的目标并非端立于远处的青瑗,而是那些支撑着洞窟的巨大肉柱,以及穹顶上刚刚开始愈合的裂口。
青瑗的身影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长剑挥舞,青色的剑光精准地拦截下每一道试图造成更大破坏的光束。
“你只会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攻击这些死物吗?”
女人的声音冰冷刺骨,在洞窟中回荡。
“没办法啊,女鬼姐姐你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你。”
少年语气散漫,射击的动作不停:“我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筑基期,也只能用这种笨办法,给你刮刮痧了。”
弱小?可怜?无助?
这些词跟眼前她有半点关系吗?
……这样下去,别说忌惮杀死对方之后墨林离的报复了。
自己必死无疑。
霎时内,青瑗收回了自己在秘境中层和外层的力量,只保留了简单的“屏蔽”功能,除此之外,甚至连洛樱的幻境都不再维持。
瞬间,无数修士被茫然的弹出秘境。
在出口的山谷内,散满了昏迷不醒的修士和一头雾水的站立着的人们,甚至他们中的几个甚至刚刚还正因夺宝而大打出手。
那柄青色的剑光大放,女人飘于半空,冷冷的注视着对面的少年。
只有一剑。
她只能使用一剑。
青瑗知晓对方那诡谲的手段,知晓对方前世那令人恐惧的实力,知晓朔离在此界庞大的后台。
但她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的地位,她不择手段,她心狠手辣,她抛弃一切。
她不能死。
自己侥幸抓住了天命之女降临她的殒身之处的机会,勉强修复残魂。
她是青灵族最后的族人。
她不能对不起那么多死在这些该死的人族手里的家人。
她不能……对不起哥哥。
那柄萦绕着青光的长剑,剑尖缓缓抬起,指向天际。
整个洞窟的怨气都仿佛受到了召唤,从血肉构成的墙壁与地面中疯狂涌出,化作肉眼可见的、翻滚的黑红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般,朝着青瑗手中的长剑汇聚而去。
剑身上的青光与那狂暴的怨念交织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在洞窟中迅速酝酿。
“这是我最后一剑。”
青瑗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承认,我小看你了,界外之人。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就算不能杀死朔离,也要重伤她,让对方知难而退。
…然后自己再借取洛樱的精血,离开此地。
虽然还没有与天命之女有更深的交融,但管不了这么多了。
必须……活下去。
她将毕生的怨恨、不甘、以及对生的最后执念,尽数灌注于这一剑之中。
只要朔离选择躲避,或退后的话……
不。
她没有退。
甚至连一丝躲闪的念头都没有。
少年不退反进,手中的武器快速变化,化刀,一跃而上。
迎着那足以撕裂天地的剑光,如同扑火的飞蛾。
星辉流转在她的刀锋之上,与那狂暴的怨念黑红气流相比,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女人莹绿的眸子瞪大,映着那渺小的身影。
为什么?她想死吗?
这值得吗?
为了活下去,自己舍弃双眼,背负骂名,隐忍百年,苟延残喘。
而眼前这个疯子,却能为了“痛快”二字,轻描淡写地将性命当做筹码抛出。
青瑗不自觉地呢喃出了那三个字。
“……为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朔离几乎能清晰地看到那剑光中扭曲挣扎的无数怨魂,能听到他们无声的、凄厉的哀嚎。
首当其冲的,是她握刀的右臂。
狂暴的剑气瞬间将她的手臂搅得粉碎,皮肉被剥离,筋骨被碾断,鲜血还未来得及喷涌,就在那霸道的能量中被蒸发成一团血雾。
整条手臂,从指尖到肩膀,在不到一息的时间里,彻底化为乌有。
没有了手臂的阻碍,那道黑红色的剑光,结结实实地劈在了她的胸膛上。
“噗嗤——!”
不是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而是更接近于一块饱满多汁的果实被硬生生撕裂的声音。
她用五行至宝千锤百炼过的强悍肉身,在这一剑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胸骨应声断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嗬……”
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喉咙里涌出,视野被一片猩红所覆盖。
朔离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叫嚣着濒临极限的哀鸣。
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隔着重重血幕,平静地锁定在不远处那个同样面色惨白、神魂之力急剧消耗的青瑗身上。
“…为什么?”
为了一点不爽,值得吗?
只是一些不大不小的矛盾,一切值得吗?
——当然值得。
朔离是个小心眼的人,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况且——
“为所欲为,哪需要这么多理由?”
至此。
道种已成。
一直沉寂在她丹田深处的那枚、由墨林离亲手种下的天阶道种,在她径直面向死亡时,绽放出了它真正的光芒。
不灭薪火的温养、玄冥重水的坚韧、庚金之精的锋锐、息壤之精的厚重、建木之心的生机……
满身是血的朔离倏地捏碎了手中的那颗金丹,让其发挥了最后的作用。
少年破碎的身躯瞬移到青瑗身前,她用尽全力,抱住了对方——
金丹将成,渡劫时间到。
第204章 疼吗?
秘境之外,山脉。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劫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笼罩了整片山谷。
山谷中央的空地上依然被青瑗先前所设的结界笼罩。
此时光芒闪烁,一个个修士的身影被狼狈地弹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还处于昏迷状态,只有少数修为较高、或意志坚定的修士,勉强恢复了意识,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混乱的景象和头顶那片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劫云。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天劫?是谁在渡劫?好可怕的威压……”
“还是走不掉吗?这里的屏蔽结界什么时候散!”
林子轩捂着昏沉的头,从地上坐起来,他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朔离他们的身影。
而另一边,穆清灵正带着百花谷的弟子,清点着各自宗门的伤员,她的脸上充满了后怕与庆幸。
活下来了…
可以带着情丝晶回去了…
雷声轰鸣,紫金色的电蛇在云层中狂舞。
这是金丹劫。
青瑗的神魂本就虚弱到了极致,在与朔离那自杀式的一击中,更是被彻底引爆了体内积攒千年的怨气与驳杂的灵力。
她的残魂,此刻也成了天劫的目标。
“你……疯子……”
青瑗的翠眸中,终于流露出恐惧。
千般算计,万般隐忍。
居然败在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手上!
朔离的声音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变得有些含混,但那语调中的轻快却丝毫未减。
她抬起唯一剩下的左手,在那张布满惊愕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女鬼姐姐,下辈子少看别人记忆哈。”
第一轮劫雷,悍然落下。
紫金色的雷柱撕裂了漆黑的洞窟穹顶,精准地劈在了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
“轰——!”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朔离的神情甚至没有因为这多重施加的极度痛苦有丝毫变化,她加重了抱着对方的力道。
而青瑗——
第一道天雷,就将她勉强凝聚的肉身劈得几近溃散。
第二道天雷落下时,她的神魂本体已经暴露在雷光之下,被那毁灭性的力量灼烧得“滋滋”作响。
女人的意识开始模糊,千年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被灭族的仇恨。
独自求生的艰辛。
拜入宗门的隐忍。
与人类相处的不适应与憎恨,
屠戮同门的愧疚与冷漠。
被围剿时殊死一搏的疯狂和不顾一切。
……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温和的、带着担忧的脸上。
“阿瑗,保护好自己。”
“哥……”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虚幻的泡影。
不。
村子内族人的哭嚎,自己那自毁双目燃烧自我也要让她逃走的哥哥——
自己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咳——”
洞穴深处,聂予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股来自天劫的威压,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是天劫……”
他挣扎着抬起头,那空洞的眼眶“望”向穹顶上那个巨大的缺口。
神识虽然无法探查,但那股磅礴到令他心悸的能量,却是如此清晰。
“是朔师弟…她怎么会……”
聂予黎倏地感到一阵窒息,一阵莫名的痛苦从心底泛出,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要站起来,想要冲过去,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盘腿坐在另一端的赤霄,此刻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天劫对魔修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那股纯粹的、带着法则的气息,让他体内的魔气几乎要沸腾起来。
魔君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心神去压制暴走的魔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滑落,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挣扎与不甘。
那个蠢货……
她真的去跟化神残魂同归于尽了?她就这么想死吗?!
一股无法抑制的烦闷和愤怒,从心底深处涌起,但又被压制。
赤霄向来不屑于与那些其余的难以控制煞气的魔修相提并论。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始观察这雷劫的情况。
寻常修士晋升金丹时经受的是四九雷劫。
四轮天雷,一轮九道,总共三十六道。
……而修真界不同于凡界,从未有过界外之人。
她的金丹雷劫,会如何呢?
第一第二轮天雷落完后。
朔离此时的状况,堪称惨烈。
断了右臂,胸膛上是一个前后通透的巨大血洞,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焦黑的血肉与森白的骨骼交错,散发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古怪气味。
若非那枚天阶道种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磅礴的生机,强行吊着她最后一口气,她恐怕早已在第一道雷劫下就彻底形神俱灭。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意识却依旧清明得可怕。
道种在疯狂运转,磅礴的五行之力与剑源之息“小金”也在全力运作,修复着她那破碎不堪的肉身。
被搅碎的手臂,在生机与灵气的灌注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
森白的骨骼从血肉中钻出,筋脉如新生的藤蔓般缠绕其上,随后,是血肉的填充与皮肤的覆盖……
但朔离只是平静地承受着这一切。
少年甚至还有闲心观察自己抓着的、仍然死死坚持着的青瑗。
纷乱的记忆碎片在青瑗的脑海中炸开。
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冰块,剧烈翻腾后迅速消融。
“青瑗,你心性不佳。”
“阿瑗,保护好自己。”
“师姐,你那天有空吗?”
“受死吧,邪修青瑗!”
……自己真的在意族人的性命吗?
自己真的憎恨人族修士吗?
千年的岁月冲刷过往,那些记忆里的人,还是他们应该有的模样吗?
对与错的界限,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模糊。
“啊——!”
第三轮天雷汇聚成一道更加粗壮的紫金光柱,带着审判万物的威严,轰然砸下。
女人被彻底撕碎的惨叫声淹没在滚滚雷鸣之中,那缕燃烧了千年的残魂和执念,终于开始寸寸崩解。
她空洞的眼眶中流下两行血泪,死死地盯着那个将她拖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少年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眼前毁天灭地的雷劫,与她胸前那个深可见骨的血洞,都只是不存在的幻影。
望着对方的黑色眸子,青瑗莫名的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恍惚。
“喂,女鬼姐姐。”
她的嘴唇开合,发出微弱但清晰的声音。
“疼吗?忍忍,还有呢。”
第205章 绿色光点
第四轮劫雷的酝酿,比前三次都要漫长。
劫云浓稠如墨,中心处翻滚着令人心悸的、近乎混沌的色彩。
不再是单一的紫金。
而在雷劫的正下方,那两具早已不成形体的身躯,依旧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朔离新生的右臂再次被雷光碾碎,胸前的血洞愈合又裂开,循环往复。
“疼……”
青瑗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神魂层面,发出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呻吟。
她的残魂在前几轮雷劫中已经被撕裂得七零八落,如今只剩下最核心的一缕执念,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很疼吗?”
朔离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那你说说,当初被你亲手杀死在祭典上的那些人,疼不疼?”
青瑗的残魂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封存在记忆最深处的面孔,此刻不受控制地一一浮现。
有惊愕、有不解、有绝望、有怨毒……
“还有啊。”
朔离的声音还在继续:“你那个为了让你活下去,自挖双目、为你断后的哥哥,看到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他疼不疼?”
“闭嘴……”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
朔离轻笑一声:“你真的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你的族人吗?别搞笑了。”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不……不是的……”
她无声地辩驳着,声音里充满了混乱与自我怀疑。
“我是为了……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然后呢?
复仇吗?
可那些仇人,早已在千年前就化作了尘土。剩下的,只是他们无关的后辈。
振兴青灵族吗?
可她已经是最后一个族人,孤身一人,何谈振兴?
她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躲在这暗无天日的秘境里,靠吸食他人的生机苟延残喘,变成自己曾经最憎恨的、不择手段的怪物吗?
“……”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那不是血,也不是雷劫带来的雨水。
是泪。
原来,我也会哭啊……
原来,我也会……后悔啊……
她那双空洞的、流着血泪的眼眶,最后一次望向朔离。
漆黑的眸子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倒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嗯,不过为了自己也没什么不对的啦。”
少年在她的神识内无所谓的回答。
现实内,她一把环住对方破碎的魂魄,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
“——现在你也该乖乖去死了。”
第四轮天雷,轰然落下。
青瑗的残魂在接触到那混沌劫雷的瞬间,便如雪遇骄阳,迅速消融。
那双空洞的眼眶里最后留存的,是一抹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千年的恩怨,百年的执着,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虚无。
那缕燃烧了千年的魂火,最终化为一点最纯粹的莹绿色光点,停留于空中。
与此同时,朔离的身体也在这最后一轮的雷劫中,被彻底摧毁,又被彻底重塑。
骨骼被碾成粉末,又在息壤之精的厚重与建木之心的生机中重新凝聚;血肉被蒸发殆尽,又在玄冥重水的坚韧与不灭薪火的温养下再次滋生。
这是一个破而后立的过程。
痛苦早已麻木,她的意识如同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冷眼旁观着自己身体的毁灭与新生。
丹田内,那枚吸收了青瑗全部力量的天阶道种,光芒大盛。
五行流转,灵气纵横。
最终,所有的光芒都向内坍缩,凝聚成一点。
一枚通体呈现出混沌色彩的金丹,缓缓显露。
在其中央,剑源之息“小金”欢快地游弋着,如同找到了最舒适的家。
至此,金丹已成。
天上的劫云仿佛失去了目标,在不甘地翻涌了片刻后,终于缓缓散去。
一缕久违的、温和的阳光从穹顶的破洞中洒落,照亮了这片狼藉的血肉洞窟。
随着青瑗的彻底消亡,秘境开始崩溃了。
脚下那片由血肉铺就的地面开始迅速枯萎、石化,墙壁上蠕动的筋脉也停止了跳动,化为灰色的岩石。
“咔嚓——”
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出现在洞窟的穹顶之上,狂暴的空间乱流从中涌入。
“嘶……”
朔离想起身赶紧跑路。
但酸痛无比的躯体就只能支持她从储物戒里一键装备了一套弟子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恶,明明刚打完boss……”
别死在这里啊!
她还想研究一下自己到底得了什么厉害的神通,还想要回去吃朱果呢!
少年正手脚并用的在地上蠕动——
一抹粉色的身影从角落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
洛樱是刚刚才醒的。
明明前一秒她还在照顾突然昏迷的聂予黎,后一刻,她就出现在了某个洞窟里。
少女的面上本是一片茫然,在看到地上那一坨朔离后,立马惊慌的跑了过去,替其治愈。
磅礴而又纯净的生命气息从她身上弥漫开来,输入其中。
“朔师兄…你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我,我们先离开这里……”
洛樱注意到周围逐渐开始破碎的空间,接着没有丝毫犹豫。
她一把俯下身,将软趴趴的少年背起,接着边输入灵力边带着人往外走。
洛樱的脚步很稳。
她穿行在不断坍塌、空间乱流肆虐的洞窟中,却不见丝毫踉跄。
“朔师兄,你还好吗?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咳咳……”
朔离虚弱地咳了两声,侧过脸,下巴搁在洛樱柔软的肩上,有气无力地开口:“洛师妹,我一点都不好,快多给我丢点技能。”
“……好……好的!”
无人知晓的地方。
在空气中那抹莹绿色光点也十分自然的融入少女的体内,补上了最后的传承碎片,开始融合。
“对了,洛师妹。”
朔离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五千哥呢?”
洛樱的脚步顿了顿,回忆起先前诡异的场景,脸上闪过一丝后怕。
“我……我也不知道。”
“前一刻,我还在照顾突然昏迷的聂师兄,下一刻,周围的景物就变了,然后……我就看到你了。”
她没有提及那个行为举止都透着古怪的“聂予黎”。
那段经历就像一场模糊的噩梦,让她不愿再去深思。
“这样啊……”
朔离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看来原著的剧情里,跟洛樱相处的是青瑗变出来的聂予黎。
真正的聂予黎也不大会死在幻境里,他可和自己这种炮灰不同,活到了最后。
夺舍更不大可能,青云宗的这么多大能可不是吃素的。
……那按照之前五千哥的说法,就是因为有了自己,所以他才会被幻境蛊惑。原著里的他应该是没有中幻术,成功反杀掉了青瑗吧。
至于离开秘境之后的聂予黎没有提到关于秘境的事情,估计是不想让被青瑗利用的洛樱心理崩溃。
毕竟她也算在不知情的情况当了青瑗的帮手。
还有——
“师妹,你和聂师兄做了吗?”
“……什么?”
少年沉吟片刻,换了一种说法:“你俩双修了吗?”
“!!!?”
第206章 一道剑光
“双……双修?”
洛樱的脸颊“腾”地一下变得滚烫,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将背上的朔离给摔下去。
“朔、朔师兄!你……你胡说什么呀!”
少女的声音又急又羞,带着明显的委屈。
“我怎么会…怎么会和聂师兄做那种事!”
原著里不是“聂予黎”中了某种奇怪的毒,然后发生一些不可言说的情节的标准剧情吗?
……看来是青瑗还没有得手。
朔离语气庆幸:“没有就好。”
“……”
洛樱的脸颊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少女咬着唇,背着朔离的脚步又快了几分,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羞恼。
“朔师兄!”她闷闷地开口,“你……你不许再胡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朔离趴在她的背上,声音懒洋洋的:“师妹你跑稳一点,我这把老骨头快被你颠散架了。”
明明前一刻还重伤得像一滩烂泥,现在就有力气开玩笑了。
洛樱又气又心疼。
少女眼眶一热,险些真的掉下泪来。
最后,她吸了吸鼻子,强行把泪意憋了回去,只是脚步放缓了许多。
在另一边。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原本堵住通道的巨石被一股强横的力量从内部轰开,碎石四溅。
两道身影从弥漫的烟尘中一前一后地走出。
正是聂予黎和赤霄。
聂予黎的脸色依旧苍白,他用仅剩的右手握着霄影剑,剑身拄地,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倒下。
那件青色的弟子服破损得更加严重,断臂处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走在他身后的赤霄,情况看起来要好上不少,只是脸色有些阴沉,那双金色的竖瞳里,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看来我们赶上了。”
赤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不断扩大的空间裂缝,语气冰冷。
聂予黎没有说话,他放出自己那微弱的神识,拼命地向洞窟深处探查,试图捕捉到那一丝熟悉的气息。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狂暴的能量与混乱的法则。
他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来晚了吗?
就在某股巨大的情绪即将吞噬他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另一条岔路传来。
聂予黎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洛樱背着朔离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四目相对。
哦,不对,是六目。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赤霄看着那个被少女稳稳背在背上、脑袋歪在一边、悠哉游哉的朔离,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
而聂予黎,在“看”到朔离那副没骨头的样子,周身的压抑的气息转瞬即逝。
“朔离……”
被点到名的朔离,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冲着他们挥了挥自己那只完好的左手。
“哟,五千哥,煤炭,你们也没死啊。”
“师弟,我没什么问题…你…”
男人的声音艰涩,他向前迈了一步,却因为伤势过重而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而在另一边,赤霄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看着朔离那副被洛樱宝贝似的背着、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烧得噼啪作响。
洛樱被这诡异的对峙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少女在注意到聂予黎的伤势后,担忧的神色再次浮起。
少年只是舒舒服服的趴着。
没等大家说些什么,某人举起左手,自顾自地发表号令。
“好了,我们都到齐了,现在该想想怎么出去了。”
聂予黎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压抑的叹息。
而赤霄,只是冷笑了一声。
朔离托腮思考,片刻后,她灵机一动。
“我有一个好办法。”
“不如我们先把煤炭丢进空间乱流试试水……”
“……”
“你们是什么表情,质疑身为救世主的我吗?”
“他不一定会死的啊。”
就在此刻,洛樱的丹田彻底吸收了青瑗的最后一块碎片。
天命之女的预定安排,达成了。
——青灵秘境与外界的屏蔽也终于被解除了。
洞穴外的山谷,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被秘境甩出来的修士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醒过来的则是一脸茫然,都在讨论着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雷劫和秘境的突然崩溃。
林子轩是第一批清醒过来的。
他之前联系家族无果后,甩了甩昏沉的头,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朔离呢?你们看到朔离了吗?”
男人抓住一个同样刚醒过来的同门,急切地问道。
被他抓住的弟子也是一脸懵:“没……没看见啊……”
“刚才雷劫那么大,她不会……”
林子轩的心猛地一沉。
他松开了茫然的同门,又拿出家族的令牌尝试联络。
不会吧?
她怎么会出事?
——她可是朔离……
在他思绪纷杂时,周围的人们突然炸开了锅。
“哎,我能用传音符了。”
“天哪!结界破了,终于可以回宗门了,这次我可搞了不少东西……就是没进中层。”
“等等!你们快抬头!”
一道剑光,自天外而来。
那不是快,也不是亮。
它只是存在了。
山谷内所有嘈杂的声音,无论是修士们的惊呼,还是秘境崩塌的轰鸣,都在它降临的刹那被尽数抹去。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
所有人的思维仿佛都被冻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纯粹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银白,自九天之上垂落。
狂暴的空间乱流在那道剑光面前,温顺得如同溪流,无声地退散。
它斩开的,并非实体,而是此方天地与那片即将倾覆的秘境世界之间的界限。
当最后一片秘境的残骸彻底消弭于虚空,那道剑光也随之敛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谷恢复了原有的样貌。
只是中央的空地上,悄无声息地多出了几道身影。
聂予黎以剑拄地。
男人虽然明显的放松了很多,但神情仍然有些许紧绷,他一边接受着治愈,一边回答一旁洛樱的问题。
但琥珀色的眸子根本不离开前面那个影子。
洛樱的表情却是完全安心了。
少女正为聂予黎输送灵力,莹绿色的治愈之力在获得完整传承后更显精粹,甚至已经可以恢复残缺的肢体,只不过对方强行用禁制压制的还是要一段时间。
在偶尔的发问时,少女还是忍不住去看正前方的少年。
赤霄站在他们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低着头,让人有些看不清神情,刻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只是时不时的,那对銮金的眼会稍稍抬起,凝视前方。
墨林离站于最前。
白衣胜雪,清冷依旧。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不……不如说是他手上。
只见那神情冷然的剑尊,单手抓着少年的后衣领,将她提溜在半空中。
“喂!白毛快放我下来,我现在是高贵的金丹修士!”
见叫嚣和挣扎不成功,朔离立马开始卖惨。
“疼疼疼……勒到脖子了,师尊……”
“刚刚拯救了大家、不畏艰难、大义凛然、正义执行的救世主要断气了…”
墨林离对她那套说辞充耳不闻,他淡淡开口:“闹够了?”
朔离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她抬颔。
“师尊,我这次可厉害了。”
“我可是做了好人好事呢。”
男人的视线扫过她暂未恢复的右臂。
少年立马安静了。
“师叔。”
聂予黎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他挣扎着上前一步,用霄影剑支撑着身体,朝着墨林离的方向深深地低下了头。
“此次秘境之行,皆因弟子无能,未能护好朔师弟,让他身陷险境。”
“所有过错,皆在弟子一人,还请责罚。”
洛樱也连忙跟着上前行礼,声音歉疚:“师尊,不关聂师兄的事,是……是弟子没用,没能帮上朔师兄……”
墨林离的目光终于从朔离身上移开,平静地扫了他们一眼。
那目光很轻,却带着一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无碍,只是命数所定罢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威压便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将在场所有试图靠近、或探头探脑的其他宗门弟子,都推拒到了数十米开外。
“其余人,都滚。”
简单的话语,让整个山谷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还想上来攀谈几句、或是打探消息的各宗长老弟子,此刻都噤若寒蝉,不敢再有半分异动。
林子轩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被剑尊护在中央的几人,提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沉默地注视着。
————
“……”
第207章 暖玉池
一时间,青云宗倾云峰弟子“朔离”的名字,成了各大仙门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
传闻中,这位神秘的弟子在秘境崩塌的危难之际,临危渡劫,引下灭世雷光,以金丹之躯硬撼化神残魂,最终将其彻底净化,拯救了数百名被困的各宗精英。
故事的版本传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她是上古大能转世,有人说她是青云宗掌门私生子,更有人言之凿凿,称亲眼见到剑尊墨林离为其护法,扬面惊天动地。
青云宗山门外的访客络绎不绝,宗门上下面子十足。
而作为这一切焦点的朔离——
倾云殿,暖玉池。
少年裹着一身简单的白色浴巾,舒舒服服的软在水里。
此时,她的右臂已经长回来了,其余的伤口也早都痊愈。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每一寸肌肤,将连日来的疲惫与伤痛尽数洗去。
暖玉池中蕴含的精纯灵气,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内,滋养着那枚刚刚成型的混沌金丹。
朔离舒服地喟叹一声,将身体完全沉入水中,只露出一颗脑袋枕在光洁的玉石池边。
想要获得新技能真难啊。
不过……
少年心念一动,内视丹田。
那枚滴溜溜旋转的混沌色金丹,表面流光溢彩,看起来就十分不凡。在金丹的核心,剑源之息“小金”正欢快地游动着。
在先前,墨林离告诫她如今经脉有损,又是唐突渡劫,要静养一个月再使用灵力。
但她真的很好奇自己的神通是什么。
朔离试探性地调动了一丝灵力,如同灵巧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枚悬浮在丹田中央的混沌金丹。
金丹微微一震,表面的混沌色光芒流转得更快了些,但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反应。
“不应该啊……”
朔离陷入思考。
难道是沟通方式不对?
她换了个思路,尝试用神识与金丹建立连接,在脑海里组织语言。
“喂,里面的小金,听得到吗?快帮你的主人看看她的新技能!”
那团金色的光点颤抖了一下,最后,无辜的晃了几个圈。
“……”
行吧,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试试就逝世。
朔离调动起更多的灵力,凝聚成一根尖锐的灵力细针,毫不犹豫地朝着金丹狠狠地刺了过去。
她就不信了,这样这金丹还没反应。
然而,就在那根灵力细针即将触碰到金丹的瞬间,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自金丹内部散发开来,轻而易举地便将她的灵力细针弹开,甚至还反震得她气血一阵翻涌。
“噗——”
一口池水呛进了喉咙。
朔离狼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从水里坐直了身体,溅起大片的水花。
“咳咳……这什么破玩意儿,脾气还挺大!”
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内视丹田。
金丹依然安然无恙且毫无动静。
就在她愤愤不平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你在做什么?”
朔离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咳嗽都忘了。
墨林离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池中狼狈不堪的朔离,眼神里看不出喜怒。
“师、师尊?”
朔离的大脑飞速运转,脸上立刻堆起一个谄媚又无辜的笑容:“您怎么来了?弟子正在进行一种特殊的‘水疗’,有助于巩固修为,促进经脉恢复!”
墨林离没有说话,只是迈开步子,缓缓地走到池边。
“水疗?”
“需要调动全身灵力,在丹田内横冲直撞,甚至不惜损伤初凝的金丹?”
“我有与你说过,这一个月内,莫要使用灵力……”
“……”
少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水汽氤氲下,男人抿了抿唇。
他最后还是稍稍移开了视线,转向了那片蒸腾着雾气的池水
“……出来。”
“啊?”
朔离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把衣服穿好,出来。”
“哦……”
朔离悻悻地应了一声,从水里慢吞吞地站起来。
水珠顺着光洁的皮肤滑落,在暖玉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湿痕。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屏风后,一边用法术快速烘干身体,一边飞快地套上弟子服。
等她再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已经恢复了那副潇洒的模样,只是微湿的发梢还贴在脸颊和脖颈上。
墨林站在殿中央,负手而立。
朔离眼珠一转,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笑嘻嘻的发问:“师尊,有什么好事啊?是不是要给我开挂?”
“我是不是能直接觉醒什么无敌技能?!”
“……”
墨林离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伸出了手。
“啊!”
他敲了把她的脑袋后,顺便将对方颊边一缕湿发拨到耳后。
“过来,坐下。”
朔离愤愤不平地跟着他走到一旁的玉榻上盘膝坐好。
墨林离在她对面坐下,指尖移动,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一股清凉而又精纯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温和地探入朔离的体内,沿着她的经脉游走,最后抵达那片混沌的丹田。
“你的金丹,与常人不同。”
“它由五行至宝与剑源之息熔铸而成,内蕴混沌,自成一界。”
“寻常修士的‘神通’,是在结丹时,感悟天地法则,从而在金丹上烙下的一道印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你,无需去‘烙印’。”
“因为你的道,本就自成一体。”
少年沉吟片刻:“师尊你能说人话吗?”
“我说的是人话。”
朔离理直气壮:“哦,我听不懂。”
“……”
墨林离的眼睫微动。
他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将那些玄奥的法则,转化为他这位徒弟能听懂的语言。
对于她而言,那些复杂的天道规则似乎并不重要……不如直接说做法。
他沉吟片刻后,正要开口——
就瞥见此时已东张西望的少年。
她的注意力总是分散。
集中不到应该集中的地方。
“你只需静养,感悟。”
“待你神魂与金丹彻底相融,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收放自如时,神通自会显现。”
“……那要多久啊?”
朔离垮下脸:“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
墨林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很急?”
“当然急了!”
朔离语气严肃:“没有厉害的神通怎么行?万一以后又遇到什么厉害的女鬼,我打不过怎么办?”
“……”
墨林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为师还在,轮不到你去除那些魑魅魍魉。”
少年的语气可怜极了。
“可是师尊您也不能时时刻刻都陪着我呀。”
“您那么忙,要闭关,要悟道,要维护世界和平。”
朔离说着说着,倏地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呃,还要谈情说爱。”
原著里这白毛爱上之后就精神十分不稳定了。
等到那个时候,自己要是被哪过来的人随手扬了怎么办?!
第208章 分量
墨林离重复着这四个字,语调没有起伏。
却让朔离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是一种类似于……自家养的猫突然被指控会拆家的微妙不悦?
少年眨了眨眼,求生欲让她立刻改口:“啊不,我的意思是,师尊您风华绝代,英姿飒爽,肯定有很多仙子爱慕。”
“弟子是担心您到时候无暇顾及我这个小可怜。”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墨林离的神色。
男人端起一旁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
“……白泽一族,天性淡漠,情缘寡淡。”
“此生,除剑道与宗门外,再无他物能令我萦怀。”
“哦。”
朔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嗤之以鼻。
天性淡漠?
那原著里为了洛樱要死要活、毁天灭地的是谁?难道是他的双胞胎兄弟不成?
看来这白泽一族,不仅怂,还嘴硬。
“师尊说的是。”
少年从善如流,立刻换上一副崇拜的表情:“师尊一心向道,乃我辈楷模!”
墨林离瞥了她一眼,平静的补充:“还有你。”
“啊?”
朔离大惊失色。
“我居然跟无聊的剑道和这个压榨弟子的宗门一个地位吗?”
“……”
咚。
一声清脆的轻响。
墨林离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少年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呃啊!”
朔离哀嚎一声,双手捂住额头,向后仰倒在玉榻上,模样凄惨,仿佛再起不能。
“疼死我了,嘶……”
男人默默的拿出一碟糕点。
少年立马弹射起步。
那碟糕点造型精致,是一只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白玉般的糯米皮里透出淡淡的豆沙馅色,还用红色的灵果汁液点了眼睛,看起来就香甜软糯。
“咳。”
少年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坐直身体,理了理微乱的衣襟,仿佛刚才那个在玉榻上打滚耍赖的人根本不是她。
“师尊,弟子方才是在用一种独特的‘卧禅’之法感悟天道,不想竟扰了您的清净,罪过,罪过。”
“无妨。”
他淡淡开口:“可知错了?”
“知错了知错了。”
朔离点头如捣蒜,眼睛却一直盯着那碟糕点,她熟练地伸出手,捏起一只最胖的兔子开吃。
边吃,少年含糊不清:“弟子不该质疑师尊。”
“师尊在我心中,与剑道、宗门同样重要,不,是更重要!”
墨林离垂下眼睫,视线落在她腮边沾上的糕点碎屑上。
“……只是如此吗?”
“嗯?”
朔离茫然的发出一个音节。
“你并不在意剑之道与宗门大义。”
他的声音很轻。
像雪花落在温泉水面,悄无声息。
“所以,为师的分量,只比剑道与宗门多出一些?”
某人狂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朔离忍不住笑了一声。
“师尊,你居然会在意这种东西吗?像个计较糖果多寡的小孩。”
“嗯。”
男人点了点头。
“我确实在意。”
墨林离不喜欢朔离将他和那些她自己不屑一顾的东西相提并论。
这种感觉,很陌生。
也很……不悦。
朔离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承认给噎了一下,不过她一向搞不明白这个白毛的脑回路。
顺便的,她抓起另一只兔子糕,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边吃边说:“呃……那师尊您在我心中就是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存在。”
“剑道和宗门给您提鞋都不配。”
这话一出,殿内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墨林离那双银白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朔离,没有说话。
神情平静无波,好似既没有因这露骨的吹捧而欣喜,也没有因这明显言不由衷的谄媚而恼怒。
朔离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她捏着半块兔子糕的手停在半空,一时间也吃不准这白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是马屁拍得太过了?
就在她准备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的时候,墨林离动了。
他伸出手,将那碟还剩下几只小兔子的糕点,往朔离的方向推了推。
“嗯。”
一个单音节的回应。
意思是行了?
少年眼睛一亮,立刻心领神会。
她毫不客气地将剩下几只兔子糕也扫入腹中,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上的残渣。
“师尊——”
朔离的胆子大了起来,她凑过去,笑嘻嘻的:“这兔子糕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干。要是有杯灵茶润润喉就好了。”
墨林离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但下一刻,男人就拿起一旁的矮几上的茶具替她沏茶。
他将灵泉水注入茶壶,指尖燃起一簇银白的火焰温煮,火焰的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过热,也不过凉。
但当他拿起茶叶罐,准备投茶时,却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估量该放多少。
朔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反而开始点评。
“师尊,您这动作,看起来不大熟练啊。”
“您以前是不是没给别人沏过茶?”
墨林离没有理会她的话。
只是凭借着那份血脉里对万物精准的掌控力,估算出了一个他认为最合适的量,投入壶中。
很快,一股清冽的茶香便在殿内弥漫开来。
他将第一泡茶水去掉,然后才重新注水,将泡好的茶汤斟入朔离面前那个小小的玉杯之中,茶汤色泽清亮,澄澈如碧。
“喝吧。”
他将茶杯推到朔离面前,语气平淡。
“哇哦。”
朔离夸张地赞叹了一声,端起茶杯,先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香气,然后才一饮而尽。
“好茶!入口微苦,回甘清甜,灵气充沛,齿颊留香!师尊您真是天赋异禀,第一次沏茶就如此不凡!”
她一边吹着彩虹屁,一边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空杯子又推了过去,示意续杯。
墨林离面无表情地为她再次斟满,看着她又是一口喝干,才缓缓开口。
“你的神通,并非寻常法则印记。”
“哦?”
朔离抱着茶喝着:“那是什么?比别人的都厉害吗?”
“……并不确定。”
墨林离的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一滴茶水飞溅而出,悬浮在半空。
“寻常修士的神通,是从天地这片大湖中,取一瓢水,烙印己身。”
那滴茶水在他的控制下,变幻出刀枪剑戟的形态。
“而你,是拥有属于自己的湖。”
他看向朔离:“你早就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你的神通,或许与你先前的世界有关。”
那点茶水消失在半空中。
第209章 前世
她的新技能跟之前的自己有关?
朔离喝下最后一口茶,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所以我会得到‘吃什么都是营养液’和‘不分昼夜疯狂打工’的神通吗?”
“……”
墨林离对异界的词汇感到陌生,他沉默片刻后,又替她添上了一杯茶。
“你此前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朔离被问得一愣。
此前的世界吗?
“呃…没有灵气,也不能修仙,不过寿命和你们这差不了多少,一般的人能勉强活个几百年吧。”
“要是想活得更久一点,变得更强,还得花很多钱去改造自己。”
“没有灵气?”
墨林离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若有所思。
“那你们如何与天争命,如何移山填海,如何遨游星河?”
“靠科技咯。”
朔离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们有能在太空中飞的东西,很大很大那种,一次能装好几万人。”
她用手比划着,努力将那些超乎这个时代想象的科技产物,用最朴素的语言描述出来:“还有能发出很亮的光的武器,‘咻’一下,一座星球就没了。”
“……啊,星球的话就是——”
少年的话卡了卡:“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意思。”
墨林离安静地听着,银白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那该是怎样一个光怪陆离,又矛盾重重的世界?
“那你呢?”
墨林离终于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在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
她那联邦最强战士波澜壮阔(且枯燥乏味)的一生,要怎么跟一个修仙界的人解释清楚?
最后,朔离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就是个小兵喽。”
墨林离轻轻歪头。
“小兵?只做些寻常的洒扫、巡逻之事?”
“差不多吧,唉,我们小兵是这样的。”
说着,少年还装模做样的做了个抹眼泪的姿势,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
“别看只是扫个地,要是扫不干净,或者巡逻的时候打瞌睡,可是会被上司丢到垃圾星自生自灭的。”
男人没有再搭话了。
他好像陷入了沉思。
——于是朔离趁机狂吃糕点。
顺便有着茶水的润喉,她一下就解决掉了一大盘。
气氛一时只有她大快朵颐的动静,过了一会,一个突兀的问题冒了出来。
“你…想要回去吗?”
朔离一顿,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咽下一大口糕点:“我肯定不回去啊!”
“那里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
少年恶狠狠的抱怨:“必须要说我那个不做人的上司,把我当工具人狠狠压榨,还有那群莫名其妙的同事,恨不得给所有人一巴掌。”
“嗯。”
墨林离端起自己的茶杯,浅啜一口:“如此甚好。既无归意,便安心修行。”
“不过,你的‘上司’真的是这样对你的?”
朔离尬了一下:“呃,您问这个干嘛。”
她顿了顿,随口就道:“难道是要帮我报仇吗?”
“对。”
“……”
???
朔离咬着半只兔子糕,一下噎住。
“咳咳咳——!”
她猛地灌下一大口茶水,才勉强把那半块兔子糕顺了下去。
“师尊,您…您开玩笑的吧?”
墨林离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
“为师从不开玩笑。”
“……”
朔离彻底说不出话了。
帮她报仇?怎么报?
难道要御剑飞出这个世界,去星海里找到人类联邦中心的星球,然后一剑把她那个不做人的上司给劈了吗?
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离谱。
少年干笑了两声,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弟子早就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剩下的最后一只兔子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转移话题:“师尊,我们来聊聊…呃,聂师兄他们如何了呢?
“聂予黎在不念峰,由掌门亲自为他疗伤,近日已经痊愈,正闭关修炼。”
见朔离还想说些什么,墨林离自顾自地继续补充:“洛樱没有在秘境中有什么伤势,为了消化她在其中所得且稳固修为,目前也在闭关。”
“哦,都闭关了啊。”
朔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真是两个卷王。”
一个刚断臂瞎眼,捡回条命,不好好休息,转头就去闭关。
另一个刚得了大机缘,不好好享受一下,也跑去闭关。
这修真界,真是没法待了。
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感觉还是自己这样抱着师尊的大腿(非恋爱状态),有吃有喝混日子的生活比较适合自己。
墨林离瞥了她一眼,没有对她这番评价发表意见。
男人只是将空了的茶壶再次注满灵泉,指尖燃起银白的火焰,继续温煮着。
安静的殿内,只剩下泉水注入的轻响和火焰燃烧的微声。
朔离觉得这气氛不错,便决定再接再厉,为自己争取点福利。
她放下茶杯,表情一肃:“师尊,我接下来这一个月不能用灵力,只能‘静养’等那什么金丹适应,对吧?”
“嗯。”
“那师尊,您也知道,弟子我天性活泼。要我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一个月,那不是静养,那是上刑啊。”
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语气神秘。
“我听说啊,修士要是长期心情郁结,可是会滋生心魔的。我这刚结丹,根基不稳,万一不小心走了火,入了魔……”
少年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墨林离的反应,见他没什么表示,胆子更大了。
“到时候,您就得含泪清理门户,多惨啊!”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我们是不是应该采取一些积极的、预防性的措施?”
墨林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她。
“比如?”
“比如……”
朔离拖长了语调。
“比如,师尊您可以大发慈悲,放弟子出去走走,体察一下民情,感受一下人间烟火嘛。”
少年掰着手指,一项一项地列举起来:“去白玉城听听书,去远方的其他宗门领一下锦旗,或者是什么别的好玩的……”
朔离的声音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美食和乐子在向自己招手。
墨林离安静地听着,任由她将未来的美好蓝图描绘得天花乱坠。
直到朔离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开始搓着手看他,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去何处,做什么,由你。”
“哦?”朔离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两颗被点燃的黑曜石,“师尊您同意了?”
“嗯。”男人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不过,有一事。”
“什么事?”
“为师陪你同去。”
“……”
第210章 绝不会忘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有了这个移动的、天下第一的监视器在身边,她还怎么去赌坊捞钱?怎么去白吃白喝?
还怎么去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师尊……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她试探性地问道:“您日理万机,宗门上下都需要您坐镇,怎么能为了弟子这点小事,亲自跑一趟呢?”
墨林离拿起茶壶,为自己再斟了一杯茶,动作不疾不徐。
“无妨,我可分身与你同去。”
“师尊,此举万万不可啊!”
少年“扑通”一声倒在地,双手抱住墨林离的大腿,声泪俱下。
“您想啊,您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天下第一剑尊,青云宗的定海神针!您的分身那也是金贵无比,万一在外面磕了碰了,弟子我万死难辞其咎啊!”
“再说了,您要是跟我出去了,宗门里那些宵小之辈万一趁虚而入怎么办?”
“掌门师伯年纪大了,聂师兄又在闭关,弟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宗门的安危啊!”
“哦?”
“若为师的分身当真如此脆弱,那青云宗岂非早已覆灭了千百次?”
“……”
朔离的哭声一滞。
“若宗门安危需时时由我坐镇,那要一众长老何用?”男人继续反问,语气没有波澜。
“况且,你何时开始关心起天下苍生了?”
少年扒拉着对方的裤子,理直气壮的梗起脖子。
“我一直都很担心!”
“师尊您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全青云宗最大义凛然的人,聂予黎又称小朔离。”
“我……啊!”
某人被对方一下从腿上撕了下来,放在了他的身前的空位上。
朔离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试图挣扎一下,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别动。”
墨林离正帮她重新束发。
朔离立刻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她顺势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些,甚至还厚颜无耻地往后靠了靠,将部分重量倚在了墨林离的胸膛上。
男人的指尖穿过她柔软顺滑的发丝,动作轻柔而专注。
那根在秘境中失效、此刻却重新恢复光彩的银色发带,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墨林离灵巧地将那头已干的黑发拢起,在脑后束成一个清爽的马尾。
接着,他将那根银色发带的末端仔细打了个结,确认不会轻易散开。
暂时结束之后,他的指尖不自觉的轻触碰那抹此时恢复光辉的发带。
……三次禁制。
“你不应与洛樱太过接近。”
“为什么?”
朔离下意识地问出口。
墨林离没有立刻回答,他将她颊边那些不听话的碎发捋到耳后。
清理好碎发后,他才缓缓开口:“她是天命之人,与她因果牵扯过深,对你无益。”
“况且,天道选中之人自有其命轨。你若卷入的话,安危就不在我的可控之中了。”
就比如此次的青灵秘境。
一个区区化神残魂,居然能直接屏蔽他的感应,甚至到朔离渡劫时,他都无知无觉。
……那就是在命数安排中,他不可出现吧。
男人沉吟片刻,下结论。
“……不要与她交往过深。”
少年呃了一声。
这白毛说的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朔离自然是知道原著剧情风险的道理,毕竟她一开始就是想要远离的。
不过迄今为止,她的单机升级之旅跟原著的关系也不是很大。
而且——
“师尊,你这话已经说晚了,我已经跟师妹结成坚固的同门情谊了。”
男人微微垂眸。
“是么。”
简单的两个字,不带疑问,也不带评判。
朔离摸不准这白毛的心思,她头发被打理好后,就大咧咧的跳了起来。
“好了师尊,我要回我的小破屋了,等明天我们再出门玩。”
墨林离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身影,并未出言阻止。
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她消失在殿门口,直到那抹黑色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他才缓缓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那盏朔离喝过的、空空如也的玉杯上。
朔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股脑的冲回了自己在倾云峰下的小破石屋。
刚一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朱果香甜和石屋清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我的床和被子,你们的帝皇回来了!”
她随手将门带上,心情极好地宣布。
可惜无人应答,就连脑子里的霜华也没有应声——
它自从青灵秘境后就好像在沉睡了,大概是在朔离渡劫时也受到了波及。
不过,墨林离说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石屋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先前的模样。
地面扫得很干净,桌椅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甚至连床铺上的被褥都被叠成了整齐的方块。
朔离猜这大概是自己之前治愈时,洛樱的手笔。
她走到床边,把自己重重地摔进那柔软的被褥里,接着掏出宗门令牌,开始骚扰…
不对,维护同门情谊。
第一个自然是五千哥。
【(煤炭打滚)】
【(煤炭打滚)】
【(煤炭打滚)】
一缕灵光飞快地穿越空间,没入她地令牌中,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
依旧是秒回。
【“师弟,身体可好些了?”】
【“好得很,吃嘛嘛香,睡嘛嘛香。”】
朔离侧躺在床上,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令牌,语气轻快地回复。
【“你什么时候出关啊?”】
【“大概要……一段时间。”】
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温润。
【“一段时间是多久啊?五千哥,你可别一闭关就是个几百年,到时候我都飞升了。”】
【“……不会。”】
【“只是稳固境界,消化所得,最多……一年半载。”】
朔离满意地点点头。
【“那还好。”】
【“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去做任务吧,我还没宗门贡献点呢,该搞一点了。”】
【“好。”】
聂予黎毫不犹豫地应下,语气里满是纵容。
【“都依师弟。”】
他顿了顿,声音又变得郑重起来。
【“朔离,此次……多谢你。”】
那份唤醒他的恩情,他不知该如何偿还。
他甚至还伤害了她……
【“哎呀,别这么客气。”】
【“咱们俩谁跟谁啊,挚友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你只要记得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就行。”】
【“……嗯。”】
令牌那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绝不会忘。”】
第211章 万宝城
结束了与聂予黎的传讯,朔离开始寻找下一个骚扰目标。
毕竟她现在睡不着。
嗯…那就小师妹吧!
【(煤炭打滚)】
令牌的另一头,青云宗为核心弟子准备的静修洞府内,灵气浓郁如雾。
洛樱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周身环绕着淡淡的樱粉色光晕。
她正在努力消化着那份庞大的、来自青瑗的传承,那点强行融入她神魂的莹绿光点,正被她体内的灵力缓慢地吸收、同化。
突然,腰间的令牌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道柔和的灵光。
少女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清澈的眸子中还带着几分刚从修炼状态中脱离的迷蒙。
她拿起令牌,当看到那个熟悉又嚣张的黑色动态小煤炭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抹难以抑制的喜悦从眼底漾开,连带着脸颊也染上了浅浅的红晕。
“是朔师兄……”
她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原本因枯燥修炼而略显疲惫的神情,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少女连忙捧起令牌。
【“朔师兄?你的伤都好了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休息什么?我现在能一拳打死一个半刘少!”】
【“师妹你什么时候出关啊?我好无聊。”】
【对了,煤炭在你那吗,我好想丢丢它。”】
静修洞府内,洛樱看着令牌上的讯息,不由得莞尔。
少女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洞府的角落。
在那里,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龙正蜷缩成一团,趴在一块温润的灵玉上,似乎睡得正香。
它呼吸平稳,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我……我可能还要一段时间,传承里的东西太多了,师尊说我要完全吸收才行。”】
【“还有…煤炭现在在我这里睡觉呢。它一出秘境就一直在睡,估计是累了。”】
【“啧,好吧。”】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刻就知道睡。”】
令牌那头的洛樱看到这句,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朔师兄嘴上说着这样的话。
但那次在秘境里,估计也是她护着煤炭的,要是没有她的话,自己的灵宠还不一定能回来。
【“朔师兄,煤炭它……”】
洛樱的话还没打完,又被朔离新的传音符打断了。
【“师妹啊,你快点出关吧。”】
【“我明天就要跟那个白毛出门‘体察民情’了,你想要什么特产吗?”】
出门?
和师尊一起?
洛樱握着令牌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知道自己应该为朔师兄感到高兴,能和师尊一同外出历练,是何等的荣耀与机缘。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闭关,而朔师兄却要和师尊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她拼命追赶的那个背影,又一次将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那……那很好呀,我就不用了…”】
洛樱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欢快一些。
【“朔师兄你和师尊出去,一定要多加小心。外面不比宗门,人心险恶。”】
【“知道了知道了,我师尊天下第一,谁敢惹我?”】
朔离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嚣张。
【“不过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这次估计全都是白毛付款。”】
洛樱看着这句话,一愣。
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不过是能陪在对方身边,和对方一起去看那些新奇的风景,品尝那些美味的糕点而已。
但是这句话,少女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只要朔师兄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这话看得朔离撇了撇嘴。
【“行吧,那我看着给你带点土特产。”】
结束了与洛樱的通讯,少年还是睡不着,她转而骚扰下个目标。
【“喂,刘少,还活着没?吱一声。”】
彼时,林家专门为核心子弟准备的静修密室中。
林子轩盘膝而坐,周身灵气稳定,金丹期的威压若隐若现,显然是刚刚巩固了境界。
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神情不变。
可恶……她已经金丹了。
明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古怪的炼气中期。
这样的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
“嗡——”
腰间的家族令牌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子轩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拿起令牌。
【“有事?”】
他冷冰冰地回了两个字,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这个混蛋,又来烦他!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刘少,你这人好冷漠哦。”】
朔离的回复几乎是秒到。
她还附带了一个委屈巴巴、垂着脑袋的煤炭小表情。
林子轩看着那个表情,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谁准你这么叫我了?!”】
【“还有,收起你那恶心的东西,你到底是怎么让传音符发出这种东西的?”】
【“啧啧,真凶。不愧是大家族的少爷,脾气就是大。”】
【“我最近要去玩,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林子轩死死地盯着令牌,仿佛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出去玩?
这个混蛋,刚从秘境里九死一生地突破,不好好巩固修为,居然还有心思出去玩?
他本想直接切断传讯,眼不见为净。
但男人的手指悬在令牌上空,却迟迟没有动。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朔离最后那副那副游刃有余,甚至有些嚣张的模样。
还有那毁天灭地般的雷劫……
【“要去哪玩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你这种人出去也就是坑蒙拐骗吧!”】
消息发出去后,林子轩又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他说得是不是太重了?
万一那个混蛋真的信了,以后都不来找他了怎么办?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时,朔离的回复来了。
【“这话就不对了,作为朋友,和你关系可大了。”】
【“你可以赞助我一点旅游经费啊。”】
【“赞助你一个‘滚’字要不要?”】
【“不要。刘少赶紧给我推荐一点好玩的地方,最好有你们家的产业。”】
【(煤炭打滚)】
朔离手上还有林会琦的客卿令呢,她迄今为止还没怎么大肆消费过。
【“……北境的万宝城。”】
第212章 喜欢什么样子
【“万宝城?听起来就像是人傻钱多的地方,我喜欢。”】
朔离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
【“你们林家在那里有什么产业啊?最大的那家拍卖行?还是最豪华的客栈?快说快说,我拿着你姐给我的令牌,是不是可以进去白吃白喝白拿?”】
对面的林子轩看到这毫不掩饰的、理直气壮的土匪发言,气得差点把手里的令牌给捏碎了。
这个混蛋!
她就不能有一点身为强者的自觉吗?脑子里除了占便宜还有什么?
【“你想都别想!”】
【“万宝城鱼龙混杂,我们林家在那里的产业主要是‘奇珍阁’,负责收购和鉴定各种天材地宝。”】
【“你手上的客卿令确实可以让你在阁中享受最高待遇,但你要是敢在里面胡作非为——”】
【“知道了知道了,我懂。”】
朔离大大咧咧地打断了他。
【“不就是不能仗着你林家的名头闹事嘛,我这人一向很低调的。”】
信她才有鬼!
林子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跟这个家伙交流,迟早会被气出心魔。
【“万宝城每过百年,会举办一次万宝大会,汇集四方奇珍异宝拍卖,届时北境乃至整个大陆的修士都会前往。”】
【“算算时间,离下一次大会开启,也就不到一个月了。”】
他顿了顿,语气还是忍不住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城中规矩森严,禁止私斗,背后由北境几大世家和宗门共同掌管……总之你给我安分点!”】
【“哦豁?万宝大会?”】
朔离的兴趣更浓了。
这种听起来就很有油水可捞的盛会,她怎么能错过?
【“谢啦,刘少。等我从万宝城发财回来,分你一成……不,半成红利。”】
【“谁稀罕你的红利!你别给我惹麻烦就行!”】
少年松了一口气。
【“那太好了,本来就不想给你。”】
【“……”】
“喂,刘少,在吗?人呢?”
【(煤炭探头探脑)】
【(煤炭尖叫)】
【(煤炭倒下)】
确认那边确实没有回复后,朔离趴在床榻上,把令牌丢回了储物空间。
万宝城吗?
这地方……她记得好像是原著比较后期才出现的新地图了,那个时候跟魔域的战争都打完了。
这样总扯不上原著剧情了吧。
这么想着,少年舒舒服服的裹着被子,把自己卷起后,倒头就睡。
这一觉,朔离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第二日午时。
温暖的阳光透过石屋小小的窗棂,在地面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她才舒适的悠悠转醒。
少年打了个哈欠,坐起身。
“啊……睡得真爽。”
朔离伸展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那枚混沌金丹平稳地运转,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
虽然暂时不能动用灵力,但这种纯粹的、源于肉身的强大感觉,依旧让她心情愉悦。
终于有点前世的强度了。
朔离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弟子服。
正当她准备出门,去倾云殿“召唤”师尊,兑现昨日的“旅游”承诺时——
石屋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清脆,极有规律。
“谁啊?”
朔离扬声问道,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形清瘦,比朔离还要矮上小半个头,眸色银白,一头同色的长发倾泻而下,发丝柔软,光泽流转。
他身上穿着一件与某人同款的、却明显是缩小了许多尺寸的白袍,素白的衣料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用最顶级的冰瓷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偶。
漂亮、易碎。
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
朔离猛地关上了门。
自己没睡醒吗?
这是霜华化形了?
——但那灯泡可弄不出这种高级感啊?
还是墨林离昨天说的分身?
但如果是分身的话,那本体……
“为何关门?”
平静的语调自她身后响起。
“!!!”
朔离浑身僵硬,立马转身。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身体紧绷,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高大的白衣身影。
墨林离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石屋之内,正安静地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男人微微歪头,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她。
这个白毛什么时候来的?跟个鬼一样!
少年内心骂了一声,但语气恭敬。
“……师尊您怎么来了,我这刚刚起床,还没好好打理一下。”
墨林离微微点头,视线从她紧绷的身体上扫过,最后落在那扇被关上的木门上。
“屋外的,是我的分身。”
他解释得言简意赅,也没说此刻的场景的事,仿佛自己突然出现在自己徒弟屋子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分身啊……哦,哈哈,师尊总是那么……让人惊喜。”
少年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随即又有些好奇地凑过去,透过门缝往外瞧。
“不过师尊,您这分身捏的还挺好看的,您怎么想到用这个模样了?”
“去凡界时,你不是说喜欢这样吗?”
墨林离的回答理所当然。
朔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那是为了锤你的头……啊不是,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了?”
“你没有说不喜欢。”
墨林离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所以,我以为你喜欢。”
“……”
“那你喜欢如何模样?”
少年举手:“师尊,我喜欢现在给我几万上品灵石,然后自己乖乖待在倾云峰上的模样。”
墨林离平静地看着她。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银色的涟漪荡开。
原本紧闭的石屋木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门外那道清瘦的、正安静等待着的少年身影。
那个缩小版的墨林离一进门,就抬起那双同样银白的眸子,朝着朔离的方向微微颔首。
“……”
好吧,看来是只能这样了。
少年从善如流的适应了。
她随手就戳了戳小号墨林离的脸,还敲了敲人家的头。
对方乖巧的一动不动。
某人嗤之以鼻。
“师尊,我可不能用灵力,就他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他的修为是大乘初期。”
“哥,你的王霸之气也太明显了吧?!”
————
万宝城篇。
开篇。
————
第213章 白毛二号
“嗯。”
小墨林离平静的接受了她的恭维。
在朔离愣怔之时,对方稍稍踮起脚尖,敲了敲她的头。
少年捂着额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下巴的小家伙。
她立马怪叫起来:“师尊,我要退款,我要退货!”
“这玩具有暴力倾向……看看他把我这个刚渡劫的金丹打成什么样了!”
站在一旁的墨林离本体无视了某人,只是平静地开口:“他并不是什么玩具。”
“他与我心意相通,你与他交谈,便如与我交谈。”
朔离的怪叫声戛然而止。
少年很快便换上了另一副嘴脸,乐呵呵的上去帮对方物色新称呼。
“这位师尊,你喜欢什么称呼啊?出门我总不能还叫师尊吧,总感觉怪怪的。”
小墨林离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不如就叫‘小白’怎么样?又亲切又好记。”
少年一脸期待。
小墨林离:( ? - ?)
“或者叫‘小离离’?跟您的名字多配啊!”
小墨林离: (。 。)
朔离倏地敲手心,灵光一闪:“就叫你白毛二号了!”
对方一言不发,少年就自顾自地敲定了称呼,她笑嘻嘻的跟小墨林离勾肩搭背起来,自然的仿佛二人早就结义。
“好了,既然都决定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去万宝城是不是要坐飞舟?宗门有直达的豪华头等舱吗?包吃包住那种?”
墨林离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那一连串不切实际的问题,淡淡地说道:“有传送阵直达附近港口。”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石屋内的空间荡开圈圈涟漪,一个由复杂符文构成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传送阵,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地面上。
“哇哦。”
朔离又一次发出了没什么诚意的赞叹。
少年半拉半拽着小墨林离开,毫不客气地一脚踏上传送阵,然后回头冲着墨林离本体挥了挥手。
“师尊,那我们走啦,您一个人在山上好好看家,记得想我。”
“嗯。”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的身影就这样在传送阵中逐渐淡去。
空间扭曲带来的眩晕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股清新的、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散。
朔离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延伸至天际的、蔚蓝无垠的大海。
海面上,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飞舟如过江之鲫,穿梭不息。
有的飞舟庞大如山岳,船身雕刻着繁复的阵法纹路,散发着骇人的灵气波动;有的则小巧玲珑,形如叶片。
他们此刻正身处一座悬浮于半空的巨大港口之上。
这里便是“流云港”,通往北境第一巨城——
万宝城的唯一入口。
无数修士在此地来来往往,他们或行色匆匆,或三五成群,身上穿着的服饰千奇百怪,甚至连种族也各不相同。
朔离甚至看到了一个长着毛茸茸狐狸耳朵的妖修,正和一个人族修士正为了一块矿石的价格争得面红耳赤。
“啧啧,真是个热闹的地方。”
朔离环顾四周,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她身边的白毛二号——墨林离的小号分身,只是安静地站着。
那双银白色的眸子落在身侧的少年身上。
“走了走了,白毛二号,我们进城发财去!”
朔离熟门熟路地揽住白毛二号的肩膀,大摇大摆地就朝着港口通往城内的巨大拱门走去。
万宝城坐落于北境边缘,也是修真界的边缘。
就像白玉城因其周围的青云宗而闻名,作为整个修真界的宗门政治文化中心一样——
万宝城也因其独特的条件而获得了独一无二的商业优势,从而发育出了修真界第一繁华的交易市场。
毕竟,连接魔域的传送门就在这附近,这可是获得魔域独特资源的唯一机会。
当然,进入魔域的修士往往都经过了精挑细选,并且每次都规定了固定的探索时间,每次返回时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
但无论如何限定,也总有修士为了昂贵珍惜的资源铤而走险。
不过,近年的万宝城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启魔域传送门了,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怕影响了近期的万宝大会。
近期的入城审查也变得无比严格。
抬眼望去——
那通往城内的巨大拱门前,果然排起了一条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队伍。
修士们个个神情肃穆,在拱门前几名身着统一玄铁铠甲、气息沉凝的卫兵面前,依次接受着某种法宝的探查。
那法宝形如一面古朴的铜镜,悬浮在半空,每当有修士走过,镜面便会泛起不同颜色的光芒。
“下一个。”
为首的卫兵队长声音洪亮。
朔离咂了咂嘴,看着那缓慢挪动的队伍,眉头一挑。
“排队?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去。”
少年压低声音:“走,我们去前面看看,说不定有什么贵宾通道。”
她说着,便拉着少年,旁若无人地朝着队伍的最前方走去。
两人这般显眼又无礼的举动,立刻引来了周围排队修士们的不满。
“喂!那边的两个小子,懂不懂规矩?想插队吗?”
“看他们穿的,好像是青云宗的弟子服?青云宗的弟子就这么没素质?”
“嘘……小声点,你看那个矮个子的少年,虽然看不透修为,但那气质……非同一般啊。”
议论声如同细碎的蚊蝇,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朔离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
她径直走到那名卫兵队长面前,脸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这位大哥,辛苦了辛苦了。”
她熟练地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小袋灵石,不动声色地就想往对方手里塞:“我跟我家弟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就是想问问,进城是不是有什么快速通道?”
那卫兵队长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冷哼一声,一股强横的灵力波动自他身上散发开来,直接将朔离递过去的手震开。
那袋灵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想贿赂我?”
卫兵队长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上下打量着朔离。
“一个灵力不稳、连气息都无法完美收敛的金丹初期,也敢在万宝城放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滚到后面排队去!再敢在此处滋扰,休怪我将你们直接扔进海里喂鱼!”
他乃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在这流云港担任卫队长多年,见过的宗族子弟、宗门天才不计其数,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眼前这个少年,只是穿着青云宗的一般弟子服,浑身气息懒散,行为不端,甚至连灵力波动不稳,一看就是那种刚刚突破金丹的修士。
大概率还是哪个宗族旁系的纨绔。
第214章 骚包男?
周围的气氛因为卫兵队长的怒喝而瞬间凝固,不少排队的修士都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那些眼神里混杂着幸灾乐祸、鄙夷和些许忌惮好奇。
然而,预想中的恼羞成怒或者惊慌失措并没有出现在朔离的脸上。
少年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弯下腰,不紧不慢地将那袋灵石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回储物戒里。
“哎呀,大哥你这就不对了。”
朔离直起身,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未减分毫,语气却有点委屈:“我好心好意想请大哥和兄弟们喝杯茶,你怎么能说我是贿赂呢?”
“这可真是伤了我的心。”
卫兵队长眉头紧锁,眼神中的不耐烦愈发浓重:“少在这里油嘴滑舌,万宝城不欢迎不守规矩的人。”
“最后警告一次,退后!”
啧,自己这不是还没开始耍赖吗?
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特殊通道而已。
心里腹诽着,朔离正要直接把小墨林离丢出来仗势欺人,一个温润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哎呀呀,这边在忙吗?”
朔离闻声回头。
只见身后的人群不知何时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一个身着华美紫袍的男人,正摇着一柄白玉折扇,信步而来。
他身形颀长,一头银色的长发用一支成色极好的碧玉簪随意地挽着,几缕的发丝垂在脸颊边,随着他的步履轻轻晃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眼角下方一点艳丽的泪痣,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冶。
他明明在看卫兵队长,眼角的余光却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安静的墨林离。
那卫兵队长前一刻还如同煞神般威严的脸,在看清来人后,瞬间变了颜色。
他脸上的厉色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甚至有些畏惧。
男人连忙收敛起周身的灵力,朝着紫袍男人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声音都比刚才低了不少。
“……这,这位请进。”
就这样,在朔离不服气的眼神下,对方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待到那紫袍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内后,卫兵队长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他转过头——
“凭什么刚刚那个骚包男能直接进去?”
那卫兵队长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被朔离这理直气壮的质问给顶了上来。
“凭什么?”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与不加掩饰的嘲讽。
“就凭人家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他向前逼近一步,沉重的玄铁铠甲发出“哐当”的闷响,一股金丹后期的威压毫不客气地朝着朔离碾了过去。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宗门的弟子,在万宝城,就要守万宝城的规矩。”
“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教教你,什么叫祸从口出。”
他这番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排队的修士耳中。
众人看向朔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复杂。
有同情,有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好戏的期待。
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寻常。
然而,那股足以让寻常金丹初期修士脸色发白、灵力紊乱的威压,落在朔离身上,却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少年啧了一声,立马采取计划。
她拍了拍身侧的小墨林离,将其一把推了出去。
“去吧,白毛二号!”
被推出去的小墨林离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那双的银白眸子眨了眨,回头看向身后的朔离——
少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上吧!”
小墨林离似乎是理解了她的意图,他回过头,安静地看向那位气势汹汹的卫兵队长。
从空气中掏出一块温润的白玉令牌。
那卫兵队长瞥了一眼那令牌,脸上的不屑表情瞬间凝固了。
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后是一种恍惚的怀疑。
他的视线接着落在了朔离身上,看着少年脸上那副仗势欺人、洋洋得意的神情,更加不可置信了。
最后,队长深吸一口气,硬地侧过身,为两人让开一条通路:“……这两位请进。”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周围排队的修士们更是瞠目结舌。
刚刚还义正词严、铁面无私的卫兵队长,怎么在一个小小的令牌面前,就瞬间变了副嘴脸?
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漂亮得不像话的矮个子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朔离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
少年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去。
她伸出胳膊,十分自然地往小墨林离的肩膀上一搭,把他往自己这边揽了揽,摆出一副“这是罩我的人”的嚣张姿态,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走去。
“咳咳。”
经过那卫兵队长身边时,朔离还故意清了清嗓子,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对方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快的哼声。
那神情仿佛在说:怎么样,傻眼了吧?
队长仿佛是吃了苍蝇一般。
他僵硬的将视线移开,落在了一旁正在视察的卫兵小队上,不看朔离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
被她揽着的小墨林离收回令牌,依旧面无表情,任由朔离将他当作炫耀的挂件。
穿过厚重而古老的拱门,视野豁然开朗。
街道两旁的建筑风格迥异,不再是青云宗那般清雅统一的仙家样式。
有的店铺如同巨大的琉璃宝塔,塔身流光溢彩;有的则是一整块巨大的灵木雕琢而成,门口盘踞着活灵活现的灵兽雕像,散发着威压。
宽阔的街道由一种不知名的青黑色玉石铺就,修士们或御风而行,或驾驭着各种奇特的坐骑。
一股更加喧嚣、更加鲜活的热浪,伴随着浓郁的灵气迎面扑来。
“哇哦。”
这里遍地都是灵石的味道啊。
朔离正东张西望着,却感觉自己被一旁的小墨林离一下牵住了手,少年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干嘛?怕我走丢啊?”
“……不想你离开。”
他说的不是“走丢”,而是“离开”。
墨林离又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不想你离开我。”
第215章 星屑
少年愣了一下,语气有些莫名其妙:“我离开你干嘛,还要你付钱呢。”
墨林离微微垂眸,没有回答。
其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牵他的手。
大概只是学着她那日凡界的举动吧。
……也不想她离开。
见白毛二号好像待机了,朔离就继续往前,拉着他汇入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走,带你去见识见识!”
街道的店铺琳琅满目,每一家都装潢得极尽奢华。
门口招揽客人的伙计个个修为不俗,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
某人的目光很快便被一座九层高的、通体由白玉砌成的阁楼吸引。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奇珍阁。
“就这家了!”
朔离眼睛一亮,这不就是林子轩说的那家店吗?
她可是有客卿令的,不来白吃白喝…
啊不,参观一下,岂不是亏大了。
朔离拉着白毛二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径直朝着奇珍阁的大门走去。
门口两名身着统一锦袍、修为皆在筑基后期的伙计见状,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其中一人伸手虚拦。
“这位道友,留步。”
声音客气,但姿态却不容置喙。
奇珍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
“怎么?开门做生意,还不让客人进门了?”
朔离挑了挑眉,一副大爷做派。
那伙计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友说笑了。只是本店规矩,非持有贵宾玉牌或受邀者,不得擅入。”
他的目光在朔离和她身边的白毛二号身上扫过。
虽然看不透那个矮个少年的修为,但朔离那金丹初期的气息,在他看来还不够格。
“贵宾玉牌?”
朔离闻言,轻笑一声,她松开揽着白毛二号的手,慢悠悠地从储物戒里掏出客卿令。
“这个,够不够格?”
那伙计脸上的职业微笑僵硬了一瞬:“原来是林家的贵客当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贵客恕罪!”
林家主家的客卿令,整个北境也发不出几块。
能持有此令的,一般都是跺一跺脚就能让一方震动的大人物。
而他们,刚才居然把这样一位贵客拦在了门外。
“行了行了,不知者无罪。”
朔离大度地挥了挥手,将令牌收回,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丝毫不加掩饰。
“前面带路吧,让我们好好见识一下,你们这奇珍阁里,有什么好东西。”
“是,是!贵客这边请!”
那伙计如蒙大赦,连忙在前面引路。
阁内与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
宽敞的大厅内,一个个由水晶制成的展柜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里面陈列着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物。
有流光溢彩的法衣,有锋芒内敛的飞剑,有造型奇特的法宝,还有各种封存在玉盒中的珍稀丹药与灵草。
每一件物品旁,都附有一块小小的玉简,用以说明其来历与功用。
大厅内有零星几名修士正在挑选,个个气息沉凝,衣着华贵,显然非富即贵。
朔离的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嘶……这些都是好东西啊!都能白嫖吗?
“我都能免费拿吗?”
她这直截了当的话语让伙计愣了愣,随后表情尴尬:“呃……自然是不行的,不过贵客有优惠。”
“行,我看看。”
朔离接着就抓着墨林离就乐呵呵的开始逛起来,倏地,她注意到了什么。
少年两眼放光。
那是一柄通体由不知名玄黑晶石打造的刀鞘。
鞘身之上,并非雕刻着繁复的纹路,而是镶嵌着无数细碎如尘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晶体。
那些晶体如同被捕捉的星辰,在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随着观察角度的变化而流转不息。
在刀鞘的下方,一块小小的玉简悬浮着,上面写着两个字——
星屑。
有点帅啊。
“这个,多少灵石?”
朔离指着那个刀鞘,头也不回地问着身后的伙计。
“回贵客,此物名为‘星屑’,乃是采自虚空裂缝中的‘星辰之沙’,由器道宗师耗费百年时光打磨而成。”
“不仅能温养刀刃、凝聚锋芒,其本身亦是坚不可摧。售价……一百上品灵石。”
“……”
多少?
一百上品灵石?
“咳,我这客卿令,能打几折?”
少年不死心地问道。
伙计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贵客,林家的客卿令,可以让您在本阁所有消费中享受九折优待。”
“……哦,九十块上品灵石。”
朔离面无表情地算了算。
嗯,自己之前在宗门合会上的一百块上品灵石和五百块中品灵石是花的差不多了。
再把一些从秘境里她搞来的千奇百怪的各种垃圾,啊不是,素材卖掉的话……
……差不多?
那伙计看着朔离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心里也有些打鼓。
这位主,该不会是没带够灵石吧?
可持有林家客卿令的人物,怎么会连九十块上品灵石都拿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朔离身边的墨林离分身,向前迈了半步。
那双银白的眸子看了看展柜里的刀鞘,又转向朔离,似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朔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立刻回头,用眼神制止了他。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让师尊付钱?
这可是刀鞘啊。
朔离前世的大半工资都用来给武器换皮肤了,对此,她有一种古怪的使命感。
老婆怎么能穿别人买的衣服?!
朔离的神识快速过滤了自己的腰包后,语气冷酷:“我目前还差三十块上品灵石,能不能暂时预留给我?”
只要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垃圾卖掉应该就差不多了。
不过是倾家荡产,为了皮肤,值得。
那伙计脸上的为难之色更浓了。
“贵客,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本店所有宝物,皆是价高者得,或是当场结清。从未有过预留的先例,若是为您破了例,小人没法向管事交代。”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朔离的身份,又把规矩搬了出来,让人挑不出错处。
朔离咂了咂嘴,正要当场耍赖——
“这位小道友若是手头不便,这柄刀鞘,不如就由我赠予你,如何?”
那声音柔媚入骨,仿佛带着钩子,轻轻挠在人心上。
她循声望去。
一位身姿绰约的绝色女子,正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上,把玩着玉扇,含笑看着这边。
对方身着一袭曳地的紫色长裙,随着她轻微的动作,一截雪白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
那对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望着这边,流转间尽是万种风情。眼角下那颗艳红的泪痣,更是为女人平添了几分妖冶之色。
先前引路的伙计在看到她时,脸色比见到林家客卿令时还要恭敬百倍,他连忙躬身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见过贵客。”
被称作贵客女子并未理会他,一双美目只是饶有兴致地落在朔离的脸上,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如何?小道友,可愿接受姐姐这份薄礼?”
第216章 闷葫芦
朔离立马满脸八卦。
难道这位是原著里没有提到过的墨林离的相好吗?
……这一头银毛也跟白毛有点像。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时,少年还有些疑惑的捏了捏小墨林离的手,示意对方在跟他说话。
小墨林离安静的抬头看着她。
?
少年再抬头,发现对面的女人也在盯着自己看,才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你是跟我说话吗?”
那女子听了朔离这直白得近乎无礼的问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
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用那柄华丽的折扇掩住红唇,发出了一阵轻笑。
“呵呵……小道友可真是有趣。”
她放下折扇,那双含着水光的桃花眼微弯。
“没错,姐姐我,就是在同你说话。”
女子迈开步子,款款向朔离走来。
“一柄刀鞘而已,算不得什么厚礼。”
“不过是见小道友与此物有缘,想成人之美罢了。”
她的声音柔媚,眼神真诚。
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乐善好施、出手阔绰的性情中人。
朔离满脸莫名其妙。
“我又不认识你。”
说着,少年又扯了把一旁一言不发的墨林离,小声嘟囔:“喂,你认识这家伙吗?”
虽然说是小声,但在座的修士都听的一清二楚。
“妖王,苏沐。”
小墨林离言简意赅。
“嘶——”
少年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和眼前这位笑意盈盈的绝色女子拉开了一些距离。
妖王?
原著里那个风流成性,把洛樱骗得团团转,最后又追妻火葬场,为了洛樱差点把妖界都给搭进去的妖王苏沐?
不过原著里,苏沐不是个男的吗?
朔离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苏沐那窈窕有致的身段上逡巡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那张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上。
这是男的?
苏沐将朔离那毫不掩饰的、充满震惊的眼神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不仅没散,反而愈发真切了些。
这家伙的反应……
可比那些一看到她就走不动道、满眼都是欲望的修士有趣太多了。
“怎么?”
女人向前又迈了一步。
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姐姐我……是哪里长得不合小道友的意吗?”
她靠得很近。
一股奇异的、如同雨后百花盛开的馥郁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朔离的鼻尖。
这香气并不浓烈,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心神摇曳。
朔离只觉得怪香的,还没想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就被一小点墨林离给打断了。
“离她远些。”
小墨林离不知何时已经上前一步,将朔离整个护在了自己那小小的身影之后。
他抬起头,那双与墨林离本体如出一辙的银白眼眸,此刻正平静无波地直视着苏沐。
其中只剩下冷冽的审视。
他明明比苏沐矮了一头还多,可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哦?”
苏沐饶有兴致地挑起眉,视线越过小墨林离的肩膀,落在那个满脸疑惑的家伙身上,顿时明悟。
“墨剑尊,这就是你那位最近……名动天下的亲传弟子吗?”
“哎呀哎呀,没想到你也会收亲传弟子。”
小墨林离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清冷。
“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哦?”
苏沐轻笑一声,迈着莲步,以一种优雅的姿态绕过小墨林离,再次站到了朔离的面前。
她凑近,与朔离平视。
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在眼前放大。
“这话可就奇怪了。”
女人的红唇轻启,吐气如兰:“万宝城开门做生意,广迎四方客。我为何来不得?”
她顿了顿,水光潋滟的眸子在朔离和她身旁的墨林离之间转了一圈,笑意更深。
“倒是你,堂堂青云宗剑尊,不好好在你的倾云峰上清修,跑到这红尘俗世里来做什么?”
“还带了个……这么有趣的小家伙。”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朔离的额头上,声音压得更低。
“小道友,你还不知道吧?你家师尊,可是个顶顶无趣的木头呢。跟他待久了,人都会变得寡淡无味。”
“不如……跟着姐姐我走吧?”
“姐姐带你去见识见识,这世上真正好玩的东西。”
一旁的伙计简直就要把头埋在地底了,一言不发,装作自己不存在。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会亲身经历这种神仙打架的场面。
要若是平常的男子,被这样撩拨,此时不说走不动道,肯定也是磕磕绊绊的说话了。
但朔离不是男子。
“喂。”
朔离终于开口,打断了苏沐的“循循善诱”。
她仰起脸,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是不是看上我家师尊了?”
此话一出,整个奇珍阁一楼,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名存在感极低的伙计,闻言身体一抖,差点没站稳。
墨林离仰起头看她,微微皱眉。
苏沐脸上的笑容也出现了僵硬。
毕竟他俩看起来就有什么陈年旧怨的样子。
朔离语气委婉:“这位银…咳,姐姐,我师尊他目前没有这种打算。”
“噗……哈哈哈哈!”
苏沐倏地笑了出来。
“小道友,你……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最后,女人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眼角甚至都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看上他?”
苏沐用折扇的顶端,遥遥点了点那个面无表情的白毛二号,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就他这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棍子打不出半句话的闷葫芦?姐姐我的品味,可没这么差。”
“姐姐我,喜欢的是你这样热热闹闹的小太阳。”
她说着,又凑近了些,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朔离,暧昧地眨了眨。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墨林离抿着唇,紧皱眉头。
若是换作他的本体,这个神情肯定压迫感十足。
但他此刻这样,反而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
“……放肆。”
然而,朔离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其中的暗流汹涌。
少年反而一本正经地思考了起来,甚至还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唔……你说得也对。”
她用一种十分专业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墨林离分身。
“我家师尊这个人吧,虽然长得是顶好看的,但性格确实无聊了点,整天就知道修炼、练剑、看书,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朔离还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说道:“而且他还特别小气,我吃他点东西都得看他脸色。”
被无情吐槽的墨林离分身:“……”
第217章 赌石
苏沐听着朔离的“真心话”,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她饶有兴致地配合着:“哦?是吗?”
“那可不是!”
朔离仿佛找到了知音,她倏地灵光一闪。
“不过呢,他也有优点的。”
少年话锋一转,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推销”。
“你看啊,姐姐。”
朔离指了指墨林离:“我师尊他,实力强劲,天下第一,带出去多有面子。”
“而且他身家丰厚,整个倾云峰都是他的,富可敌修真界。”
“最重要的是,他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纯情得很。”
“你要是把他拿下了,保证对你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怎么样?这样的绝世好男人,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朔·金牌红娘·离,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你出价合适,我保证帮你把他追到手!”
“……”
“……”
这一次,连苏沐都说不出话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睛亮晶晶、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灵石在向自己招手的少年,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这真的是墨林离的弟子?
而那名可怜的伙计,此刻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他只希望这几位大神能赶紧离开,不要再为难他这个小小的筑基期了。
朔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设想合理。
毕竟,原著里的苏沐都变成女的了,那再改变一点小轨迹也无伤大雅,比如让她跟自己的师尊在一起。
不仅可以保证五千哥跟洛樱美美谈上恋爱,她尽了僚机的职责。自己还可以从中大捞一笔,顺便把老婆的新皮肤买了。
最终,还是墨林离的分身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他抬起手,精准的捂住了朔离的嘴。
“闭嘴。”
“唔唔唔!”
“唔唔!唔唔唔!”
朔离还在不屈不挠地试图发表自己的高见,直到被自己的小师尊拖出奇珍阁。
——她最后悲愤的一眼留给了那柄星屑。
他们远离了那座奢华的白玉阁楼后,少年才被松开。
她语气不满:“你干嘛!我这眼看着就要谈成一笔大生意了!”
“我没有生意。”
墨林离平静地陈述事实。
“还有,莫要胡言。”
“我哪里胡言了?”
朔离不服气地反驳:“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你实力强,又有钱,还专一,这不都是优点吗?”
她掰着手指头,见缝插针的开始推销:“而且你看刚刚那个银毛,人美心善,实力高强,还大方,跟你多配啊!”
“……”
墨林离不知为何,不喜欢朔离把他“推销”给别人。
这种“不喜欢”带来了奇怪的感觉。
最后,他抬头看她,微微抿唇,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下去。
“……我不好。”
“啊?”
“我说,我不够好。”
“我不懂风趣,不善言辞,亦不会讨人欢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认真。
“所以,与苏沐……妖王不合适,你以后也莫要……提到将我与别人相配的事情了。”
朔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我否定给整不会了。
她伸出手,摸了把对方的脑袋,勉强鼓励。
“呃……师尊,你其实可以了的。”
“可你方才说,我无趣,且小气。”
“……”
少年一下噎住。
“咳,师尊我们现在还是去赚钱吧。”
“赚钱?”
他语气平淡,十分自然的顺着朔离的话题转开。
“如何赚?”
“这个嘛……”
少年摸着下巴,拉着他又开始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闲逛,一边走一边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
“首先,打家劫舍肯定不行,风险太高,而且影响我光辉伟大的形象。”
“其次,去给别人当护卫或者打零工,太慢了,等我攒够钱,那刀鞘早就被别人买走了。”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来钱快、风险低,又能彰显我聪明才智的绝佳办法!”
她一边说,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身旁的白毛二号,希望这位全知全能的师尊能给她指条明路。
然而,小墨林离只是安静地被她拉着走,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朔离撇了撇嘴。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少年的目光在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铺招牌上飞快扫过,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商机。
炼丹铺?她连药材都认不全。
炼器坊?她只会炼自己的刀,还有前世联邦武器库的东西,这里的修士应该都不会用。
符箓店?她画的符大概只能用来引火。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阵骚动从前方传来,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街道尽头的一座三层阁楼前,围满了修士,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阁楼的牌匾上刻着三个古朴的大字——天机阁。
一张巨大的、由灵光织就的画卷悬浮在阁楼门口,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
“天机鉴宝,一念天堂!今日酉时,准时开场!”
“鉴宝会?”
朔离眼睛一亮,拉着墨林离就往人群里挤。
“让让,让让!别挡着我发财的路!”
她仗着自己身形灵活,硬是从人山人海中挤出一条通路,来到了天机阁的门口。
守在门口的是两名气息沉稳的金丹中期修士,他们对拥挤的人群视若无睹,只在有修士拿出请柬或缴纳了一笔不菲的入场费后,才会侧身放行。
“哎哟,还要门票?”
朔离咂了咂嘴,看了一眼那高昂的入场费用,顿时感觉心口一痛。
这还没开始赚钱呢,就得先割一块肉。
“……上吧,白毛二号!”
小墨林离被对方推了出去,他安静的拿出令牌。
那两名守门的金丹修士在看到令牌的瞬间,神情肃穆起来。
他们对视一眼,随即恭敬地躬身,为二人让开了一条通路。
“贵客请进。”
朔离对这种变化早已习以为常,她拍了拍小墨林离的肩膀。
对方垂着头,一语不发的跟着她向前。
阁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数倍,显然是运用了空间拓展的阵法。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数以百计的修士三五成群,围绕着一个个巨大的石台,指指点点,热烈地讨论着。
那些石台上,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
大的如磨盘,小的仅有拳头大小,颜色各异,表面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不断流转的灰色雾气,隔绝了所有的神识与灵力探查。
一名身穿天机阁特有服饰、看起来精明干练的管事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二位贵客,欢迎光临天机阁。今日正逢本阁百年一度的‘原石大会’,这些都是从北境各处险地秘境中采集而来的‘封灵石’。”
管事指着那些被灰色雾气笼罩的石头,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这些封灵石内,可能藏有上古法宝的残片,也可能蕴含着绝世的灵矿晶石,当然,更多的可能只是一块普通的顽石。”
“是亏是赚,全凭各位道友的眼力与机缘。”
“哦?有点意思啊。”
朔离摸着下巴。
“规矩是什么?看中了直接买下,当场解石?”
“贵客果然是行家。”
管事笑着点头:“正是如此。每块原石都已明码标价,道友选中后,即可去柜台支付灵石,然后由我们天机阁的专业解石师,为您当场解开。”
第218章 ‘赌王\’挑战
墨林离还沉浸在刚刚的思绪中。
他……无趣又小气吗?
无趣?
她不是很喜欢他做的点心吗?
小气?
先前的没收明明是为了修行考虑……
当某人抓着他来到天机阁的小角落时,墨林离才缓缓地回过神。
“师尊,你快点帮我作弊赚赚钱。”
少年摩拳擦掌。
“……不可。”
“天机阁的阵法与此地气运相连,强行窥探,必会被察觉。”
“你想要灵石,我给你便是。”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为何要如此麻烦?”
只要朔离喜欢,他可以买下整个奇珍阁送给她,又何须费心去赚取那区区九十块上品灵石。
“那怎么行!”
朔离立刻反驳,语气坚决:“老婆的衣服,必须得用自己赚的钱买,这叫仪式感,你不懂。”
“……”
小墨林离沉默了。
过了会,他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老婆,指的是道侣吗?是你的刀?”
“是也不是。”
朔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那儿的规矩,最重要的东西,都要称呼为‘老婆’,以示尊重和喜爱。”
“……那老婆可以有多个吗?”
“哈?”
她看着小墨林离那双清澈又认真的银白眸子,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少年挠了挠头:“当然不行了!老婆只能有一个!这是原则问题!”
墨林离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少年松开拉着他的手,开始在嘈杂的大厅里四处转悠起来,目光在那些形态各异的封灵石上来回逡巡。
她没有像其他修士那样,祭出神识或者动用什么秘法去感应,而是用一种最原始、也最让旁人费解的方式——观察。
“这个太轻了,密度不够,就算有东西,估计也是些不值钱的轻质灵材。”
朔离走到一块磨盘大小的青色原石前,伸出手敲了敲,侧耳倾听着回音,然后摇了摇头,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表面有风蚀痕迹,但纹理是顺向的,说明内部结构单一,大概率是块完整的石头,没什么惊喜。”
她又来到一块遍布孔洞的蜂窝状原石旁,甚至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根细长的金属签,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一个孔洞。
“嗯……内部阻力变化不大,通道壁光滑,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不是什么宝贝的嵌套结构。”
她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周围修士的注意。
“那小子在干什么?敲敲打打的,当是凡间的石匠吗?”
“呵呵,看她穿的,青云宗的弟子。我还以为有什么高明的探查秘术呢,原来是装神弄鬼。”
“嘘,他身边那个少年可不简单,刚刚就是他拿出令牌,连天机阁的守卫都得恭恭敬敬。”
“又一个赌石赌疯的啊,唉。”
议论声虽小,但都清晰地落入了朔离的耳中。
她却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开始从储物戒里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
有用来测量密度的小型天平,有用来观察细微纹路的特制晶石镜片,甚至还有一小瓶颜色诡异的液体,被她滴在石头表面,观察其反应。
这些在前世实验室里最基础不过的物理化学分析手段,在此刻的修仙者眼中,无异于原地对着石头跳大神。
跟在她身后的墨林离分身,那双银白色的眸子里,也第一次流露出了明显的好奇与困惑。
他看着朔离专注地摆弄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器具,看着她根据那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数据和现象,果断地否定一块又一块价值不菲的原石。
她口中那些“密度”、“结构”、“风蚀”、“渗透”之类的词汇,对他而言陌生无比。
但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副胸有成竹、认真分析的模样,墨林离竟没有出言打断。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初次接触全新知识的学生,默默地观察着,记忆着。
那位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管事,脸上的职业微笑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从业百年,接待过的奇人异士不计其数,可像朔离这般“鉴宝”的,绝对是头一回。
若非对方身份尊贵,他早就叫人把这个捣乱的家伙请出去了。
“咳,这位贵客。”
管事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上前,委婉地开口:“您……可有看中的原石?若是有,小人可以立刻安排解石师。”
朔离从一块赤红色的原石上抬起头,将手中的晶石镜片收回,摇了摇头:“这些都不行,全是垃圾。”
她这话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修士听得一清二楚。
大厅内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狂妄!天机阁的原石,都是从各大险地秘境采集而来,他说全是垃圾?”
“呵呵,自己没眼力,就说石头是垃圾,真是可笑。”
管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贵客说笑了,这些都是经过本阁初步筛选的,每一块都有出宝的可能。”
“可能?”朔离嗤笑一声,“你们这筛选标准也太低了。来,我教教你们,什么叫科学的筛选方法。”
她说着,便拉过管事,指着面前那块赤红色的原石,滔滔不绝地开始了自己的科普。
“你看这块,颜色呈铁锈红,说明富含铁元素,但表面晶体颗粒粗大,分布不均,说明其形成环境温度变化剧烈,内部结构极其不稳定。这种石头,就算藏了东西,也早就被狂暴的灵气搅碎了,解出来也是一堆废渣。”
少年又指向另一块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的原石。
“还有这个,看起来品相不错吧?但你将神识集中,听其内部声音。”
她屈指敲了敲。
“沉闷平稳,没有余音,说明内部致密,几乎没有空腔,一块纯实心的石头,内部成分大概率一致不变。”
朔离的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
管事看她的眼神却有些怜悯起来。
……估计又是一位赌石赌的精神不稳定的公子。
只是有那令牌——
“既然贵客眼力如此不凡,不知……可有兴趣参加我们天机阁的‘赌王’挑战?”
第219章 望气寻龙
“有点意思,说来听听,怎么个挑战法?”
管事见她上钩,眼底闪过精光,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热切。
“贵客爽快!”
他侧过身,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赌王挑战’乃是本阁为真正有眼力的行家准备的舞台,规矩很简单。”
他引着朔离和墨林离,穿过嘈杂的一楼大厅,走向一处被红色帷幕遮挡的区域。
“这里面,是本阁从一处上古战场遗迹中寻得的十块特级封灵石,它们的封印之力远超寻常原石。”
管事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股神秘感。
“挑战者需要做的,就是从这十块原石中,挑选出价值最高的一块。”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为了公平起见,每次挑战,我们天机阁都会请来北境公认的‘石王’钱三爷一同进行挑选。”
“若您与钱三爷选出的价值相等,则平分彩头;若您选中的价值高于钱三爷,则独得全部彩头;若是低于他……则需要支付十块上品灵石,作为挑战的费用。”
这规则听起来公平,实则暗藏凶险。
钱三爷修为化神,成名数百年,一手“望气寻龙”的秘术出神入化,从未失手。
与他同台竞技,无异于以卵击石。
天机阁设下此局,不过是为了用钱三爷的名头,引那些自视甚高的修士下场,赚取那十块上品灵石的挑战费罢了。
“彩头是什么?”
朔离直截了当地问道。
管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若您获胜,这十块特级原石解出的所有宝物,皆归您所有。此外,天机阁将额外赠予您……一百块上品灵石。”
一百块上品灵石!
这个数字一出,周围偷听的修士们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疯了吧?他真敢想?”
“钱三爷坐镇,谁能赢?这小子不过是去送灵石的。”
朔离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她只是摸着下巴,眼中光芒闪烁。
“成交。”
少年干脆利落地回答:“带我进去。”
“好!”管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贵客请!”
他一把掀开那厚重的红色帷幕,露出了里面别有洞天的景象。
这是一个更加安静雅致的小厅,地面铺着柔软的兽皮地毯,墙壁上挂着散发柔和光芒的月光石。
十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原石,被分别放置在十个独立的玉台之上,散发着比外界更加浓郁的灰色雾气。
一名身穿锦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闭目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中盘着两颗核桃大小的墨色玉球。
他周身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听到脚步声,老者缓缓睁开眼,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在朔离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落在了她身旁的墨林离分身身上,眼神变得有些凝重,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管事连忙上前,恭敬地介绍道:“钱三爷,这位道友便是今日的挑战者。”
被称作钱三爷的老者,从椅子上站起身,对着朔离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后生可畏。小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魄,不知师从何门?”
“青云宗,无名小卒一个。”
朔离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已经完全被那十块特级原石吸引:“我们能开始了吗?我赶时间。”
钱三爷被她这无礼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不悦,但还是望着她身侧的墨林离分身,开口了:“这位小友一眼便能看出……是白泽一族的后人吧?”
“瑞兽自有天相庇佑,在赌石时易影响气观,能否暂且离去歇息一会?”
小墨林离抓着朔离的手,没有动。
“小友,老夫并无恶意。”
他望着白毛二号,声音沉稳:“只是白泽乃天地祥瑞之兽,其气运之盛,会干扰赌石时的气机流转,有失公允。”
然而,朔离只是歪了歪头,像是完全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
“你说他啊?”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小墨林离的脑袋,动作亲昵又随意。
“他是我弟弟,胆子小,怕生,离了我一步都走不了。”
少年说得一脸真诚。
“再说了,我们是来砸场子的,又不是来跟你公平竞赛的。能带外挂为什么不带?”
“……”
钱三爷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作弊”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
一旁的管事见气氛有些僵持,连忙笑着上前打圆场:“钱三爷说笑了,贵客也爱说笑。”
“既然贵客坚持,那我们便开始吧,时辰也差不多了。”
他给了钱三爷一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再纠结此事。
一个无赖的毛头小子而已,就算身边跟着个白泽,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石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钱三爷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他走到那十块原石中央,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形如罗盘的古朴法器。
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掐诀,一道道玄奥的灵力注入罗盘之中。
罗盘上的指针开始飞速旋转,最终发出一阵嗡鸣,一道淡金色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光幕,从罗盘中投射而出,笼罩了整个小厅。
“望气寻龙,开!”
钱三爷低喝一声。
在他的视野里,那十块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原石,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有的石头上空,气运黯淡如尘,显然是废石一块;有的则萦绕着淡淡的白气,说明内里小有乾坤;而其中有三块,竟是升腾起或浓或淡的宝光。
其中一块形如卧牛的原石,其上宝光最为炽盛,隐隐有龙吟之声传出。
钱三爷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收起罗盘,抚着长须,好整以暇地看向另一边的朔离,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此刻是何等抓耳挠腮的窘态。
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眉头再次紧锁。
那个黑发少年,根本没有像其他赌石者一样,或动用神识,或使用秘法。
她只是拉着她那个“弟弟”,绕着那十块原石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伸出手,在这块石头上敲一敲,在那块石头上摸一摸,动作随意得像是在逛菜市场挑萝卜。
“喂,白毛二号。”
朔离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厅内的几人听清:“你觉得哪个看起来比较值钱?”
小墨林离安静地跟在她身边,闻言,那双银白色的眸子扫过十块原石,最后,落在了钱三爷看中的那块“卧牛石”上。
“那一块,灵气最盛。”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这是最直观的判断。
朔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摇了摇头:“不行不行,看起来太明显了,肯定是陷阱。”
她说着,又走到一块只有人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蜂巢般孔洞的石头前,蹲下身仔细端详。
“你看这个,长得这么丑,肯定没人要。”
朔离煞有介事地分析着:“按照套路,越是这种不起眼的东西,里面藏的宝贝就越厉害。”
钱三爷:“……”
管事:“……”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这小子是来捣乱的吧?
第220章 不敢
管事脸上干咳一声,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贵客,挑选原石还需慎重,毕竟这关系到十块上品灵石的输赢……”
“我很慎重啊。”
朔离头也不抬地回答,她正伸出手指,在那块蜂巢黑石的表面轻轻敲击着,侧耳倾听那细微的回响。
她的动作极有规律,从石头的顶部开始,一点点向下移动,指尖的力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声音……有点闷,说明内部密度不均匀,可能有空腔或者不同材质的夹层。”
接着,少年又将脸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贴上那粗糙的石皮,轻轻嗅了嗅。
“有股淡淡的硫磺和金属锈蚀的味道,说明这石头形成的环境很特殊,可能经过了地火的淬炼……”
“风化层很薄,但纹理很深,说明它被冲刷的时间不短。”
这些名词,对于修仙界的人来说,无异于天书。
“好了,就你了。”
在将十块石头都“体检”了一遍后,朔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直起身,指向那块被她研究了最久的蜂巢黑石,宣布了最终结果。
钱三爷抚着胡须的手一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眯起浑浊的双眼,再次确认了一遍。
没错,那小子选的,正是他“望气”之下,气运最为黯淡、最不可能出货的三块“废石”之一。
“呵呵……”
钱三爷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小友,当真是……慧眼独具啊。”
这声“慧眼独具”,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讥讽之意。
管事也暗自摇头。
看来这十块上品灵石,是稳稳地要收入囊中了。
“好了,老头,你也选好了吧?”
朔离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反而催促起来:“快点快点,别耽误我发财。”
“哼。”
钱三爷冷哼一声,拂袖指向那块宝光最盛的卧牛石,傲然道:“老夫,便选此石。”
管事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热切,他高声宣布:“好!既然二位都已选定,那便开始解石!”
“为了让各位看得尽兴,我们先从这几块未被选中的原石开始!”
他大手一挥,立刻有两名身强力壮的解石师上前,将一块半人高的青色原石抬到了小厅中央的解石台上。
解石师祭出一柄特制的、闪烁着寒光的玉刀,灵力运转,刀锋上发出“嗡”的一声轻鸣。
“开!”
刀光一闪,石屑纷飞。
几刀下去,那块青色原石被干净利落地切开。
切面光滑如镜,里面……空空如也,就是一块普通的青岩。
“唉,果然是废石。”
“下一块!”
接连解开了五块未被选中的原石,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是普通的石头,连一块下品灵石的影子都没见到。
“接下来——”
管事的语调故意拖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就让我们先看看……这位青云宗的小友,为我们选出的‘奇石’!”
两名解石师上前,合力将那块丑陋的蜂巢黑石抬上了台。
朔离抱着臂,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那解石师深吸一口气,手中玉刀稳稳落下。
石皮一层层被剥落,露出的内里依旧是灰黑色的岩体,看不出任何出奇之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围观的修士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咔——”
一声清脆的、不同于岩石碎裂的声响,从石心处传来。
解石师的动作猛地一顿,经验丰富的他立刻意识到,里面有东西。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收起了大开大合的刀法,转而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声响传来的地方,一点点地刮擦、剥离。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块黑石之上。
随着最后一层石皮被剥落,一抹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紫色,毫无征兆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块只有拳头大小的不规则金属块。
其通体呈现出深沉的紫色,表面仿佛有细碎的电弧在不断跳跃、流窜,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一股精纯而又狂暴的雷霆之力,以那金属块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小厅。
“是……是紫霄神铁!”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天哪!竟然是炼制雷属性法宝的顶级材料,紫霄神铁!这么大一块,至少值八十块上品灵石!”
“这怎么可能?那块废石里,怎么会开出这种东西?!”
钱三爷盯着那块紫霄神铁,浑浊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
紫霄神铁是源于虚空,游荡而落于修仙界的素材,不含气数,他的“望气”之术自然无法察觉到。
这小子怎么会……?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朔离洋洋得意起来:“长得丑的东西,有时候可是很有内涵的。”
管事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对着朔离拱了拱手。
“贵……贵客果然慧眼如炬,是小的们有眼无珠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指挥解石师:“快!快将钱三爷选中的‘卧牛石’也解开!”
事已至此,他只能寄希望于钱三爷选的石头能开出价值更高的宝物,否则今天天机阁的脸可就丢大了。
解石师不敢怠慢,立刻将那块被寄予厚望的卧牛石抬上了解石台。
有了紫霄神铁珠玉在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期待着能见证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对决。
钱三爷也重新振作起精神,目光灼灼地盯着卧牛石。
刀光闪烁,卧牛石的石皮应声而落,过程比解那块黑石要顺利得多。
很快,一抹厚重温润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土黄色光晕,从切口处透了出来。
“出货了!又出货了!”
随着石皮被完全剥离,一块足有脸盆大小、通体呈土黄色的晶石,静静地躺在解石台上。
那晶石的内部,仿佛有流动的岩浆在缓缓涌动,散发出一股厚重磅礴的土系灵力。
“是地脉精金!而且是品质最上乘的地脉精金!”
一名识货的修士再次惊呼出声:“这是炼制防御法宝的绝佳材料!如此巨大的体积,其价值…”
管事看到这块地脉精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请来了天机阁最资深的鉴定师。
经过一番仔细的探查与估量,鉴定师最终给出了结论。
“紫霄神铁,材质稀有,雷力精纯,估价八十块上品灵石。”
“地脉精金,体积庞大,土元厚重,估价……八十块上品灵石。”
两块奇珍的价值,竟然分毫不差。
“此局……平手!”
鉴定师高声宣布了最终的结果。
平手?
跟“石王”钱三爷打成平手?
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所以,按照规矩,这十块原石中解出的所有宝物,由二位平分。”
管事的声音有些干涩。
朔离闻言,立刻垮下脸,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啊?我要跟这老头分一半?那我不是亏大了?”
钱三爷深吸一口气。
他活了数百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的修士如此当面羞辱。
最后,他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小友,老夫纵横赌石界三百年,从未有过看走眼的时候。今日之事,纯属意外。”
对方目光灼灼地盯着朔离,眼中战意重燃:“老夫想与你再赌一局,一局定胜负。”
“你敢是不敢?”
“哦,不敢。”
朔离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少年笑嘻嘻的去掏那两块天材地宝,边指使着管事,催促。
“快点这俩给我分一半,然后这个地脉精金直接卖了就行。”
“快点,我要去买新皮肤了。”
第221章 销金窟
“走了走了,白毛二号,我们去买新衣服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钱三爷一眼。
钱三爷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嚣张的背影消失在帷幕之后,气得浑身发抖。
“竖子!竖子无礼!”
朔离才不管身后那老头被气成什么样。
她现在心情好得很,走路都带风。
少年的目标明确——
直奔奇珍阁!
当朔离拉着墨林离分身,第二次出现在奇珍阁门口时,先前那名拦路的伙计,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如同调色盘。
“贵……贵客,您又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
朔离挑了挑眉,十分张扬的掏出九十块上品灵石。
幸好刚刚赚了四十块,她不用倾家荡产就可以拿下了。
“不不不!欢迎!热烈欢迎!”
那伙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心翼翼接过后,躬身在前面引路。
“贵客里面请,小的这就去为您把那柄‘星屑’取来!”
朔离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伙计走进阁内,却在看到某个倚在廊柱上的紫色身影时,脚步一顿。
苏沐正摇着那柄白玉折扇,笑吟吟地看着她。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玩味。
“哎呀呀,姐姐我可真是没看错人。”
女子的声音柔媚入骨:“小道友不仅生得有趣,这赚钱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呢。”
朔离愣了愣。
她沉吟片刻后,开口:“你不会一直就在这阁里乱晃吧?”
这妖王这么闲吗?
“……”
苏沐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近乎无礼的回应。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用手中的白玉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角,发出一声无奈又宠溺的轻笑。
“小道友,说话可真是不饶人。”
女人的声音柔媚依旧:“姐姐我只是恰好在附近品茶罢了。”
“哦,行。”
朔离急着换刀鞘,随口敷衍了一句,就拽着乖巧的小墨林离火急火燎的冲到了“星屑”旁。
那伙计动作麻利,很快便捧着一个由锦缎包裹的狭长木盒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
“贵客,您要的‘星屑’。”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那柄流光溢彩的刀鞘便再次呈现在眼前。
它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丝绸上,仿佛沉睡的星河。
朔离眼中一亮,伸手就要去拿。
——一只手却比她更快一步,按在了木盒的边缘,阻止了少年的动作。
那只手莹白如玉,指甲上染着艳丽的丹蔻。
“小道友,这么急做什么?”
苏沐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朔离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女子微微俯身,红唇凑到朔离耳边,吐气如兰:“姐姐我话还没说完呢。”
“比起这刀鞘,姐姐我……”
朔离没有丝毫犹豫。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
入手温软光滑,甚至连一点茧子也没有,与自己粗糙的指腹截然不同。
苏沐的动作顿住了。
那对眸子眨了眨。
接着,少年将女人的手规整的摆好放在对方身侧,又伸出手替对方调整了一个正经严肃的姿势。
“姐姐,”朔离一本正经地开口,“你这样倚着,对腰不好。”
“还有,手不要放在别人的东西上。”
“嗯。”
小墨林离此时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发出一声赞同的音节。
仿佛是作为师长,对自己的弟子难得做了一件好事的夸赞。
女人挑了挑眉。
她不再刻意维持那副妖娆的姿态,而是顺着朔离“摆正”的姿势站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着小竹新皮肤搓手的少年。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苏沐用折扇抵着下唇。
“小道友,你叫什么名字?”
“离她远些。”
墨林离打断了苏沐的话,语气冷漠。
“哦?”
苏沐挑了挑眉,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墨剑尊,我只是想跟你难得这么宝贝的弟子聊聊天呢。”
女人特地加重了“宝贝”两个字的音节。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交错。
一个是大乘期的剑尊分身,一个是道行深不可测的妖王。
还有一个是——
“天哪……”
二人望向声源。
朔离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冰凉顺滑的鞘身,翻来覆去地欣赏着。
“不愧是我看上的老婆新衣服。”
“老婆?”
苏沐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眸里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但更多的,是兴致盎然。
“小道友,你这个称呼……可真是别致。”
女人的视线在那柄流光溢彩的刀鞘上转了一圈,随即又落回朔离那张满是欣喜的脸上。
“看来,你很喜欢它?”
“那当然!”
朔离回答得理直气壮,她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星屑”冰凉光滑的鞘身。
“它这么好看,谁会不喜欢?”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佩刀“小竹”从腰间解下。
当那柄唐刀被缓缓推入“星屑”时,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刀鞘表面那些细碎如尘的七彩晶体,仿佛被唤醒的星辰,陡然大放光芒。
一道道流光顺着刀鞘的纹理向上攀升,最终汇聚于刀柄之处,与刀柄上那若有若无的星辰纹路交相辉映。
原本朴实无华的“小竹”,在此刻仿佛脱胎换骨,整个刀身都散发出一股内敛而又锋锐的惊人气息。
“完美。”
朔离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她单手握刀,随意地在空中挽了个刀花。
星光流转,带起一片绚烂的光影。
“小道友。”
女人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悠悠的叹息:“你若是对姐姐我,也能有对这柄刀一半的热情就好了。”
朔离闻言,终于从“与老婆亲热”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她将焕然一新的佩刀重新收回储物戒指,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苏沐。
“姐姐,你是不是搞错了?”
少年一脸真诚地发问:“你是人…啊不对,是妖,而它是刀,这能一样吗?”
苏沐:“……”
一旁的小墨林离,默默地伸出手,再次牵住了朔离的另一只手。
苏沐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中闪过疑惑。
……墨林离居然会如此接触他的弟子吗?
有趣。
女人摇着折扇,缓步走到朔离面前。
她微微倾身,用扇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力道不大不小。
“小道友,看来你还不明白。”
“这世间万物,无论是人是物,只要你想要,姐姐我都可以帮你弄到手。”
“包括……比这刀鞘珍贵百倍、千倍的宝物。”
她的指尖往上,若有若无地划过朔离的衣襟,似乎是在帮她整理。
“姐姐的地盘,在万宝城东边的‘销金窟’,那里有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有最烈的酒,最美的……人。”
苏沐停顿了一下,桃花眼微弯,眼波流转。
“只要你愿意来,姐姐我扫榻相迎。如何?”
销金窟?
朔离的眼睛亮了。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花钱如流水、遍地是黄金的好地方。
而且还是妖王的地盘,里面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她正好刚刚大出血了一波。
“我去我去!”
少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脸上写满了“我要去发财”的兴奋。
她甚至主动凑过去,一脸期待地问:“姐姐,你那里还缺人手吗?”
女人的骨扇轻轻挑起少年的下巴,凑近了些。
“缺人手?”
苏沐停顿了一下。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
“……姐姐我呀,缺个老婆呢。”
第222章 不是良配
“她不去。”
墨林离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朔离的身前。
他小小的身形直接把女人一下挤开,又伸出双臂,圈住少年的腰,不松手。
朔离低头,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
?
她伸出手,抓住这一小点墨林离的后领,尝试把人撕下来。
“白毛二号,我在跟人家说话呢,你跳出来干嘛?师尊给你装错模块了?”
“……你别理她。”
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他说的是苏沐。
苏沐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用折扇掩唇,低低地笑了起来。
“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
她故作委屈地眨了眨眼,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向朔离,仿佛在寻求一个公道。
“小道友,你来评评理,姐姐我有哪里不好吗?”
朔离终于把那只小挂件撕了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姐姐你哪里都好,人美心善身材棒。”
“——就是怎么看上我了呢?”
“当然,我帅气潇洒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为人正直大义凛然……”
少年开口就是一堆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褒义词。
“但是我实在不是良配啊。”
“……小道友真是有趣。”
苏沐被她这仿佛报菜名一样的自夸整的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轻叹一口气。
“不过,既然道友不愿,我也不强求了。”
她故意一停顿。
“不过…近期离万宝大会近了,我们‘销金窟’今夜,可是有个有趣的活动。”
女人拿起扇子轻轻敲了敲少年的额头。
动作暧昧却又不过分亲密。
“小道友会来吧?”
话毕,苏沐就轻笑着离开了。
独留朔离和她手上抓着的小墨林离。
对方银色的眸子安静的看她,也没有挣扎。
少年从思索中脱出,看墨林离这样,心情大好,邪笑着敲他的脑袋。
“走吧,我们继续逛逛。”
反正也不着急,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呢。
她今晚也确实有事情要忙。
之后,朔离拉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略带冰凉的手,随意地在宽阔的街道上闲逛起来。
不过墨林离周身的氛围与先前似乎有了些不一样。
具体表现在他不再一直抬头盯着她看,而是低头盯着地面发呆。
万宝城的街道实在是太有趣了,每走几步,都能看到新奇的玩意。
有兜售会说话的灵鸟的妖修,有摆摊算命、号称能看透前世今生的瞎眼老道,甚至还有当街斗法的擂台。
朔离的眼睛完全不够用,她看什么都新奇,拉着墨林离东看看西摸摸。
“白毛二号,你看那个,那个傀儡还会用法术,我也要给我家搞个一样的模块!”
“哇,这个法器好酷!什么,只能与剑联动?我们刀修怎么你了?”
“老板,你这个烤灵鸡翅怎么卖?给我来十串!”
那卖烤灵鸡翅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熊族妖修。
他见朔离出手阔绰,咧开大嘴,露出憨厚的笑容,手脚麻利地将十串烤得滋滋冒油的鸡翅用油纸包好,递了过去。
“好嘞,道友您拿好!”
朔离接过那一大包还冒着热气的烤鸡翅,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她食指大动。
少年自己先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灵鸡肉质紧实,外皮烤得焦香酥脆,内里却鲜嫩多汁,特制的灵酱咸香中带着一丝丝甜辣,滋味十足。
“唔……好吃!”
朔离含糊不清地赞叹着,三两口就解决掉了一串,然后又拿起一串,递到了身旁的白毛二号嘴边。
“来,你也尝尝。”
“……”
对方垂下眼帘,沉默着张开嘴,小口地咬了一点鸡翅的边缘。
那陌生的、油腻辛辣的口感在他口腔中蔓延开来,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怎么样?好吃吧?”
朔离追问道。
“……还好。”
“什么叫还好啊?”
她不满:“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说还好?”
少年嘟囔着,也不继续给他吃了,只是自顾自的将剩下的全部鸡翅都吃掉。
不一会,他们就来到了整个万宝城最繁华的地方。
万宝大会的拍卖筹备处——聚宝楼。
这是一座高达十八层的巨型楼阁。
通体由一种罕见的、能汇聚灵气的“暖烟玉”砌成,楼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灵气云雾,远远望去,如同海市蜃楼般壮观。
聚宝楼的门口,更是戒备森严,数十名身着金甲、气息皆在金丹后期的卫兵分列两旁。
与先前流云港那般拥挤的景象不同,这里门可罗雀,只有寥寥数人能够进入,且每一位都衣着华贵,气质不凡,身边或有强者护卫,或有灵兽傍身。
“啧,看起来比奇珍阁还气派。”
朔离仰头打量着这座烧灵石的建筑,嘴里叼着最后一根烤鸡翅的骨头,含糊不清地评价道。
她身旁的墨林离分身,安静地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进去看看。”
朔离随手将鸡骨头丢进路旁的垃圾桶——那是一种能自动分解废物的法器。
然后拉着白毛二号,大摇大摆地就往聚宝楼门口走去。
“站住!”
不出所料,他们被两名金甲卫兵伸手拦下。
为首的队长上下打量着两人,当视线落在朔离那身普通的青云宗弟子服上时,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此乃万宝大会筹备重地,闲人免进。”
“闲人?”朔离挑了挑眉,“我可不是闲人,我是来送宝贝的。”
她说着,就想故技重施,让身旁的墨林离分身亮出令牌。
然而,这次那名队长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小墨林离手中的令牌,只是冷哼一声。
“聚宝楼只认请柬,不认令牌。没有万宝会发出的特邀请柬,任何人都需止步。”
朔离咂了咂嘴。
就在她寻思着要不要当场表演一个碰瓷,讹一个入场资格时,一个略带尖细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朔离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华服、身材臃肿得像个球的胖子,正摇着一把金灿灿的折扇,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走来。
那胖子满面油光,小眼睛里透着精明与算计,他掏出一请柬,是特制的金色,显然身份不低。
金甲队长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原来是金老板,请进。”
被称作金老板的胖子,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用那双小眼睛,轻蔑地扫了朔离一眼。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聚宝楼里钻,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朔离却眼睛一亮。
她松开拉着墨林离的手,几步走到那金老板面前,脸上堆起一个灿烂到有些虚假的笑容。
“这位老板,您说得太对了!”
朔离一拍大腿,满脸的崇拜与认同,“一看您就是有大见识、大格局的人!小子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老板您多多指教。”
金老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一愣,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似乎很是受用。
“嗯,算你还有点眼力见。”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一句。这聚宝楼,可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能进的,得靠这个。”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金色请柬,脸上满是得意。
“哇!金色传说!”
朔离夸张地惊呼一声:“老板您真是太厉害了!这种级别的请柬,想必是万中无一吧?”
“那是自然。”
“那……”
朔离搓了搓手,一脸期待地问:“老板您介不介意,带我们两个小跟班进去长长见识啊?”
“我们保证不乱说话,不乱碰东西,就跟在您身后,为您呐喊助威!”
第223章 情丝晶
金老板被朔离这番操作给整得一愣,他那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少年,不由得得意起来。
呵,青云宗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他当年挤破头都插不进去,现在,还不是来求着他了?
只会练剑又有什么用。
“算你小子会说话。”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道:“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我就大发慈悲,带你们进去开开眼界。”
“不过——”
金老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进去了之后,都给我老实点!别乱碰东西,更别乱说话。”
“是是是!老板您放心!”
朔离点头如捣蒜,脸上笑得更加灿烂,她还煞有介事地回头,对身后的墨林离分身叮嘱道:“白毛二号,听见没?跟紧了,别给金老板添麻烦。”
小墨林离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在金甲卫兵们怪异的注视下,朔离和她身边的白毛二号,成功地以“跟班”的身份,跟在那个趾高气昂的金老板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聚宝楼。
聚宝楼内,奢华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由各种珍稀灵材混合而成的异香,光是呼吸一口,都让人感觉神清气爽,灵力运转都顺畅了几分。
大厅的布局并非寻常店铺那般拥挤,而是分成了数个雅致的区域。
身着统一服饰的侍者们穿梭其间,为每一位客人提供着最周到的服务。
金老板挺着他那硕大的肚子,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踏出一种“我是人上人”的优越感。
他时不时地与路过的、看起来身份不凡的修士点头示意。
“金老板,您来了!”
一名容貌秀丽的女管事见到金老板,立刻踩着莲步迎了上来。
“哎哟,这不是李管事嘛。”
金老板见到熟人,立马变得和善可亲:“几日不见,李管事是越发地修为精进了。”
“金老板真会说笑。”
李管事掩唇轻笑,眸子不着痕迹地扫过金老板身后的朔离和墨林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多问。
“老板这次来,可是又得了什么好宝贝,要放到我们万宝大会上拍卖?”
“那是自然!”
金老板爽朗的笑:“不过不急,先带我去你们的鉴宝室,让我这两位……呃,远房小侄子开开眼。”
他本想说“跟班”,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损自己“乐善好施”的形象,便临时改了口。
“好的,老板这边请。”
李管事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引着一行人向楼阁深处走去。
穿过几道设有禁制的华丽走廊,他们来到一间静室前,其余的护卫留在外面。
李管事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静室内,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一张玉桌后,闭目养神。
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用于鉴定的法器。
“孙大师,金老板来了。”
李管事恭敬地说道。
被称为孙大师的老者缓缓睁开眼,他对着金老板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金老板这次,又带了什么稀罕物来?”
孙大师的声音苍老而沉稳。
“有,当然有!”
金老板从他那华贵的储物戒指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玉盒,放在桌上:“孙大师您给瞧瞧,这可是我花了大力气才弄到手的‘火浣纱’!”
孙大师接过玉盒,打开一看。
只见一匹薄如蝉翼、色泽火红的纱绸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嗯,不错,确是上品火浣纱,可用于炼制火系法衣,底价可定在三十块上品灵石。”
孙大师只扫了一眼,便给出了精准的估价。
金老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收起玉盒,转头看向朔离:“小子,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宝贝。”
“你有什么东西,也拿出来让孙大师给瞧瞧?让我也看看,你们青云宗出来的,身上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
他这话看似是让朔离拿东西,实则是想看她的笑话,故意存心羞辱。
朔离看着年轻,灵力也不稳,衣着只是简单普通的弟子服。
金丹初期的修为在这个年纪看着骇人,但看对方这副模样,也不会是那些结高级金丹的天骄,大概又是一个心急结凡阶金丹的修士,以后估计也就这样了。
就这样的一个人,能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少年沉吟片刻。
她储物戒指里确实有一堆莫名其妙的素材等着售卖,不过估计这么点地方要是全部丢出来,估计能把大家都挤出去。
那就……
“确实有,你看看这个值多少吧。”
说着,朔离手一挥,一堆情丝晶就出现在了桌面上。
那堆通透如琉璃、内部仿佛有雾气流转的晶石,一出现在玉桌上,便散发出一股纯净而又奇异的能量波动。
金老板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是何物?看着倒挺漂亮,莫不是什么装饰品?”
他身后的李管事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作为聚宝楼的管事,她自认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晶石。
最初的错愕过后,坐于桌后的孙大师终于回过神。
戴上桌子上的单片水晶镜,那是他用来观察细微灵力流动的法器。
“此物……倒是奇特。”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情丝晶,放在眼前端详。
“质地通透,内有云纹,触手温润,却无半点灵气波动……”
他将晶石放在不同的鉴定法器上尝试,结果都是一样——
法器毫无反应。
“哼。”
金老板见状,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小子,你该不会是拿一堆漂亮的琉璃疙瘩来糊弄我们吧?”
李管事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
她虽看不出这晶石的门道,但聚宝楼最顶尖的鉴定法器都不会出错。
朔离没有回答。
这玩意大概挺珍惜的,毕竟先前那几个百花谷的弟子来那个诡异的青灵秘境就是为了它们。
……好像是由青灵一族血液所化?
不过,这个青灵族也已经灭亡几千年了,最后一个族人的残魂还被她给灭了,要是没什么价值也有可能。
就在静室内的气氛因金老板的嘲讽而变得有些凝滞时,一直沉默的孙大师忽然抬起头。
“不对……不对。”
第224章 前辈?
“此物并非凡石,其内部蕴含着一种老夫从未见过的、极为纯粹的能量。”
“它不属于五行,亦非阴阳,更像是……”
老者说到这里,忽然卡住了,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他再次拿起一块情丝晶。
这一次,他没有再使用任何法器,而是闭上双眼,将那块晶石缓缓贴向自己的眉心。
金老板见状,撇了撇嘴,正要再次开口,却被一旁的李管事用眼神制止了。
李管事的心中,此刻已是翻江倒海。
孙大师是万宝城公认的第一鉴定师,能让他如此失态、甚至不惜动用本源神魂去探查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凡品。
但朔离那边,却是满脸无聊,她甚至开始揉搓扁圆起小墨林离的脸。
墨林离也安静地任由她动作。
银白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少年,仿佛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沉重。
忽然,孙大师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那块贴在他眉心的情丝晶“啪”地一声掉落在玉桌上。
老者同时踉跄着起身,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
他捂着胸口,猛地弓下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突然——
“噗——”
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身前的玉桌。
“孙、孙大师!您这是……”
李管事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老者抬手阻止。
金老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这要是孙大师在他带来的“远房侄子”面前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
“我没事……”
孙大师摆了摆手,声音嘶哑而颤抖。
“老夫……看到了……”
“看到了凡人的爱恨嗔痴,看到了修士的道心破碎,看到了……一个种族的……生与死。”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朔离,语气恭敬。
“小友,不…这位前辈,这是你从何处所得?”
金老板脸上的肥肉猛地一颤。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在万宝城德高望重,连他都要尊称一声“大师”的老人,此刻竟对着一个毛头小子,用上了“前辈”的敬称。
李管事看向朔离的眼神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最初的职业化礼貌,到后来的些许困惑,再到现在,那双眼中只剩下了深深的震撼与忌惮。
能让化神初期的孙大师甘愿折节下交,不惜自降身份称之为前辈的存在……
这个看起来不过金丹初期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朔离满脸茫然。
她刚刚还以为这老头是更高级的碰瓷高手,甚至都想抓着白毛二号就溜。
过了会,少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才应答:“你是在叫我吗?”
孙大师深吸一口气。
对方不愿承认,或许是一种警告,又或许是在隐藏身份……
这么想着,他打量着少年身上平平无奇的衣物,和跟在她身侧的那看着就来历不凡的“灵宠白泽”,心中了然。
“老夫……不敢妄称前辈。”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换了一个称呼:“敢问阁下,此物可是……传说中,早已灭绝的青灵一族,以全族生魂与血脉凝聚而成的……‘情丝晶’?”
朔离点了点头。
“啊,对,你们开多少钱?”
孙大师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了几声,才勉强平复下翻涌的气血。
“阁下,此物……此物的价值,已经……无法用灵石来估量了。”
“无法估量?”朔离挑了挑眉,语气嫌弃又迟疑,“那就是不值钱的意思咯?”
“不不不!阁下误会了!”
孙大师急忙摆手,生怕这位“高人”一生气就把这旷世奇珍给收回去。
他强行压下体内的伤势,解释道:“‘情丝晶’并非寻常天材地宝,它蕴含至纯的生命之力,能解世间百毒,疗万物生机。”
“最重要的是,它能促‘幻’道修行,强化修士神识。”
“对于参悟情感大道、或是修行特殊功法的修士而言,这是无价之宝!”
而那金老板,此刻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恐惧。
他作为大陆上的行商,知道的消息比这些主要势力在北境的家伙要多得多,近期那“青灵秘境”发生的事情他也有不小的了解。
……难道这位,就是那传说中的朔离?剑尊的亲传弟子?!
那站在她身侧的,那位银发的白泽——
金老板不敢再细想了。
他甚至都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
“哦,这么厉害啊。”
朔离听完,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然后用一种更加真诚的眼神看着孙大师:“所以,到底值多少钱?”
孙大师:“……”
“阁下,老夫……老夫做不了主。”
孙大师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转向一旁的李管事,沉声道:“李管事,此事……必须立刻上报楼主!”
李管事闻言,对着孙大师和朔离各行了一礼,神色凝重地快步退出了静室。
随着她的离开,原本就有些紧绷的房间内,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孙大师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不再言语。
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那位金老板了。
他脸上那副趾高气昂的神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又带着几分恐惧的复杂表情。
那身华贵的锦袍似乎都被冷汗浸湿了些许,紧紧地贴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
“那、那个…前辈,呃……阁下…”
金老板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腆着脸凑上前,对着朔离深深地鞠了一躬。
“先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这种俗人一般见识啊!”
朔离语气真诚:“哎呀,金老板,你这是什么话,没有你,我们连门都进不了呢。”
少年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此刻在金老板眼中,却比最可怕的魔头还要令人胆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不敢,不敢!您说笑了!能为您引路,是在下的荣幸,是小人三生修来的福分!”
朔离歪了歪头,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
少年伸出手,十分自然地拍了拍金老板那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语气亲切得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
“待会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
第225章 心性单纯,不善言辞
金老板听到这话,腿肚子一软,险些没当场跪下去。
这哪里是吃饭,这分明是鸿门宴,是催命符!
“阁下……您说笑了,您身份尊贵,小人怎敢与您同席……”
金老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想吃什么,小的这就去万宝城最好的酒楼给您包下整个顶层,您……您自己去就行……”
“那怎么行?”
朔离一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她搭在金老板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阻止了他想要后退的趋势。
少年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我们不是‘远房小侄子’和‘叔叔’的关系吗?一家人,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多正常啊。”
她特意在“远房小侄子”和“叔叔”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金老板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踢到这么一块铁板,他今天就不该出门。
“我……”
金老板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地转头,正对上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银发少年的眼眸。
平静,无波,仿佛万年不化的玄冰,倒映不出任何情绪。
但金老板却从那片银白色的死寂中,看到了一种纯粹的、漠视一切生灵的冰冷。
仿佛在他眼中,自己与路边的一块石头、一粒尘埃,并无任何区别。
碾碎,或是无视,全凭一念。
朔离眨了眨眼,自己原先的压迫节奏被打断了,于是她收回了手。
小墨林离也恢复了以往那默默注视她的神情。
金老板肥硕的身躯抖如筛糠,他刚想再挤出几句求饶的话,静室的门却被轻轻推开了。
“楼主,孙大师他……”
去而复返的李管事话说到一半,便看到了室内诡异的景象,声音戛然而止。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名身着青色儒衫的中年文士。
那文士面容温润,气质儒雅,手中握着一卷古朴的竹简,行走间不带丝毫灵力波动,看起来就像个凡间的教书先生。
可在他踏入静室的瞬间,整个房间内那股因孙大师神魂受创而紊乱的气息,竟悄然平复下来。
“楼主!”
孙大师见到来人,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对方抬手虚扶,一股温和的力量将他按回了原地。
“孙老不必多礼,安心调息。”
中年文士的声音温和醇厚,如同春风拂面。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金老板,又在朔离和她身边的墨林离分身身上停留。
最后,陆博文恭敬的俯身。
“晚辈陆博文,见过剑尊。”
李管事与孙大师面上露出震撼之色。
他们看着那个刚刚被朔离揉搓脸颊、当作挂件一样带来带去的银发少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剑尊……
青云宗那位以一己之力镇压一个战场的墨林离剑尊?
金老板的反应最为直接。
他两眼一翻,那肥硕的身躯软绵绵地瘫倒在地,竟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少年,却对此毫无反应。
朔离甚至还抽空伸脚尖轻轻踢了踢瘫在地上的金老板,啧了一声。
“心理素质太差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位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了。”
朔离摆了摆手,指了指桌上那堆晶莹剔透的石头,直奔主题:“你就说,这玩意儿,你们聚宝楼到底收不收?给个准话。”
“收自然是收的…道友提供的宝物,值得放作我们这次万宝大会的压轴之一了。”
陆博文脸上儒雅的笑容未变分毫,他对着朔离微微颔首。
“压轴拍卖,是对这等旷世奇珍最基本的尊重。想必道友也不希望它被随意估价,明珠蒙尘吧?”
“尊重?”
朔离嗤笑一声,她伸出两根手指,在陆博文面前比了比。
“我只尊重这个。”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陆博文看着眼前这个毫无架子、满心满眼只写着“灵石”二字的少年,心中不禁莞尔。
剑尊的这位亲传弟子,当真与传闻中一般……不拘一格。
而剑尊本人……
男人的视线落在不知何时又牵起朔离手的身影,内心了然。
“道友的这批‘情丝晶’,由我们聚宝楼负责在万宝大会上拍卖,所得收益,我们只取半成作为筹办费用,其余九成半,尽数归道友所有。”
半成?
朔离挑了挑眉,这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要知道,寻常的拍卖会,抽成都至少在两成以上。
少年眼珠一转,语气倏地变得有点可怜:“万宝楼真是豪爽啊!只是…唉,我和师尊孑然一身的来到这北境万宝城,身无分文……”
“……”
剑尊和他的亲传弟子“孑然一身”,“身无分文”?
纵使是陆博文这样的老油条,这种时候也愣了愣。
朔离语气悲伤。
“我师尊他……你也看到了,心性单纯,不善言辞。”
“我自己皮糙肉厚倒是无所谓,就是作为弟子,总不能让他跟着我风餐露宿吧?”
被评价为“心性单纯”的墨林离分身安静地看着她,任由朔离将他当作道具,一言不发。
陆博文深吸一口气。
“在大会开始之前,聚宝楼愿先行支付道友……五十块上品灵石的定金。”
少年脸上的愁云惨雾立刻一扫而空,她一副热泪盈眶的激动模样。
“陆楼主果然是个爽快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道友谬赞了。能与道友和剑尊结个善缘,是我聚宝楼的荣幸。”
陆博文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递给了朔离。
“这里是五十块上品灵石,还请道友过目。”
朔离毫不客气地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满意地点了点头。
少年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个依旧瘫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金老板身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唉,可惜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惋惜:“本来还想请金老板吃顿大餐,好好感谢他带我们进来的恩情呢。”
“看来这福气,他是无福消受了。”
一旁的李管事听得差点绷不住。
请吃饭?
估计是她请客,金老板结账吧。
“既然事情办完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朔离心情极好地挥了挥手,拉起身边安静的墨林离分身,转身就朝外走。
“陆楼主,等拍卖会结束,我再来找你分红啊!”
“恭送道友,恭送剑尊。”
陆博文带着聚宝楼的众人,躬身相送,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楼主……”
李管事上前一步,看着地上昏迷的金老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陆博文直起身,目光望着朔离离去的方向,淡淡地开口:“找人把他送回金家,再备上一份厚礼,就说他今日协助本楼招待贵客,劳苦功高。”
“是。”
李管事应下,心中却对楼主的高明手段钦佩不已。
如此一来,既安抚了金家,又向那位剑尊的弟子卖了个人情,当真是一举两得。
而此刻,那位被算计的“贵客”,正拉着全天下最尊贵的“挂件”,重新汇入了万宝城喧嚣的人潮之中。
“白毛二号,你刚刚表现得不错!”
朔离一手拉着墨林离,一手抛着那沉甸甸的储物袋,语气里满是赞赏:“特别是在那个金胖子面前,你那一眼瞪过去,非常有气势!”
“嗯。”
小墨林离淡淡的应了一声。
夜晚的万宝城人流不减反增,万宝大会的噱头吸引了全大陆各地的修士前来瞻仰。
正当朔离路过一条暗巷时,倏地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光。
——赫然是一块上品灵石!
第226章 闭关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失了智。
她乐呵呵的走过去捡,一抬头,前面居然又有一颗上品灵石。
这等好事,简直像是天上掉馅饼,而且还精准地掉在了她的嘴里。
“白毛二号,我们今天运气不错啊!”
少年喜滋滋地对身边的墨林离分身说道,然后又抬起头,看向前方。
巷子的更深处,又一块上品灵石静静躺在青石板上。
她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弯腰将那块灵石捡起,收入囊中。
这条小巷很窄,仅容两人并肩,两侧是高耸的墙壁,墙壁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墨林离分身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银白色的眸子倒映着前方少年弯腰捡拾的背影。
一块。
两块。
三块。
就这样,朔离一路捡了足足十块上品灵石。
当她捡起第十块灵石,兴高采烈地直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前方是一堵冰冷的高墙,再无去路。
“啊,没了吗?”
朔离失望的回过头,咂了咂嘴,她正准备直接离开,却发现小墨林离堵在了她前面。
“白毛二号,你怎么挡路呢?快让——”
“朔离。”
男人清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巷子尽头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不再是那个可以被她随意揉搓脸颊、当作挂件揽在肩头的矮小少年,而是一个身形颀长、挺拔如松的白衣男人。
他靠的很近,甚至朔离都可以感受到刚刚划过自己后颈的,冰凉的发丝。
“……”
少年本能的就想退开,前路却又被向前一步的小墨林离挡住了。
前后夹击,无路可退。
巷口的少年面无表情,巷尾的男人一动不动。
“呃……”
朔离眨了眨眼:“师尊?您怎么也在这儿散步啊?好巧哦,这夜色真不错。”
她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从墨林离分身的旁边挤过去。
然而,那小小的身躯却又灵巧的挡住了她。
“不巧。”
身后,墨林离本体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一直在等你。”
“那师尊您刚刚是故意的?”
朔离立马抓住了重点,语气瞬间变得理直气壮,甚至开始控诉他。
“师尊,您怎么能这样呢?用一堆灵石来考验一个意志薄弱的穷苦弟子,您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你方才捡得很开心。”
墨林离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打断了她的表演。
“……”
“咳。”
她干咳一声,强行挽尊:“那不是……那不是弟子以为是天降横财,想着捡了之后孝敬您老人家嘛!徒儿的一片孝心,日月可鉴!”
“……”
男人眯了眯眼睛。
“你说的孝心,是指之前将我推给苏沐?”
这家伙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
“那不是拓展人脉嘛!”
朔离内心心虚,面上却立刻换上了一副“我是为你着想”的诚恳表情。
“你看,要是你俩成了,以后人妖族不就更加和睦了吗?这是为了修仙界的大战略考虑!师尊,我的眼光是长远的!”
“而且师尊你孤寡这么多年…你看,找个道侣好好疼爱你一下不好吗?”
越说,她越觉得这事可以成。
原著里的墨林离就极有可能是因为压抑才搞起师徒恋的,看看后面那个毁天灭地的劲头。
“疼爱?”
他重复着朔离用出的词,声音很轻,在狭窄的巷子里却格外清晰。
“你懂?”
朔离一下噎住。
懂什么?
她当然不懂。
她一个前世连恋爱都没谈过,母胎单身到喝营养液喝死的人,懂什么叫疼爱?
“我……我当然懂!”朔离梗着脖子,强行辩解,“我知识丰富!”
墨林离向前踏了一步。
巷尾的阴影将他的身形笼罩,只余下一身白衣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巷口的那个“白毛二号”,也同步地向前踏了几步,将朔离最后一点可以腾挪的空间也彻底堵死。
现在,她几乎是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被两个一模一样却大小不一的“师尊”夹在中间。
他淡淡的开口:“为师的道侣,轮不到你来安排。”
“师尊你这就不对了。”
朔离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这不也是为您着想吗?你看那苏沐,人长得好看,实力又强,还身家丰厚,多好的选择……”
“那你呢?”
墨林离忽然打断她。
“你想要什么样的道侣?”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朔离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我?”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思议:“师尊,你是不是糊涂了?道侣这种东西,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而且,我觉得我是无情道天选修士。”
“无情道?”
墨林离的眼眸微微垂下,视线落在她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上。
巷子里的气氛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
朔离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墨林离脸上如出一辙的、闷闷的思考神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片刻后。
“很好笑?”
他问。
少年连忙收敛起嘴角,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没有,是因为师尊你太帅气了。”
“……”
“你对苏沐评头论足,亦想为我安排。”
墨林离抬起手,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
“在你眼中,何为道侣?”
他的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是像你在赌石场挑选的石头,价高者得?”
“还是像你在奇珍阁买下的刀鞘,好看就行?”
“……”
朔离思考片刻,迟疑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说得全都对。
实力、样貌、财富,这些都是可以量化的价值。
选择最优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原来如此。”
墨林离说。
“实力、样貌、财富,是为价值。”
“择优而取,是为选择。”
他将朔离的逻辑归纳总结,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很好。”
朔离还没来得及对这个评价做出反应,就听见他继续说了下去。
“按你的说法,我,墨林离。”
“修为,大乘圆满,天下第一。”
“样貌,你亦承认是顶好看的。”
“财富,整个青云宗,乃至修真界,少有能及者。”
他每说一句,身前的那个小分身便跟着点了点头,满脸赞同。
“论价值,我当为最优。”
替朔离理好了衣襟后,他收回了手。
“你以后若是要选择道侣,若是不如我,便不必考虑了。”
“呃…好。”
少年面对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情感教育”,茫然的点了点头。
墨林离满意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如此便好。
她不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被那狐妖蛊惑了。
过了会,朔离发问:“师尊,你把我拐进这个巷子就是为了说这事?”
“不止。”墨林离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我近期要闭关。”
朔离愣了一下。
原著的关键情节这就出来了?
她记得很清楚,墨林离就是有这么一次闭关,时间卡在洛樱小队在凡界副本附近,正好等女主返回宗门时他就出关。
——最重要的是,这白毛一出来就恋爱脑大爆发,天天发疯。
看来她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啊。
少年内心凄凉,她小心翼翼地发问。
“师尊,你闭关是要……做什么?”
这白毛到底是怎么打通爱情这条脑回路的?
“问心、平气、求道、论天。”
“师尊,能说人话吗?”
男人微微歪头:“这便是人话。”
朔离催促:“那说朔离话。”
“审视自我,稳定修为,精进剑道,与天道沟通。”
“……以及,尝试寻找你此前的世界。”
第227章 注意身体
朔离送走了白毛一号和白毛二号后,就继续吊儿郎当地在万宝城逛起来。
夜晚的万宝城,比白日更多了几分绮丽,街道两旁的建筑亮起了各色的灵光灯,流光溢彩,将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朔离买了一串糖葫芦,一边啃着,一边东张西望。
看了会街头的有奖擂台(奖励太少了她看不上),又围观了一场因为抢夺道侣而引发的斗法。
半个时辰后,少年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无聊了。
正当她寻思着是找个客栈睡一觉,还是回聚宝楼骚扰一下时,一个名字忽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销金窟。
那个叫苏沐的妖王说,今晚有“有趣的活动”。
朔离的眼睛微微亮起。
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而她,最喜欢的就是不正经的地方了,一听就可以来财。
少年三两口啃完手里的糖葫芦,随手将竹签丢掉,兴冲冲地决定了下一个目的地。
说干就干。
朔离随便拦住了一个路过的、看起来正在赶路的修士。
那是一名背着巨剑的壮汉,筑基后期的修为,面相凶恶。
“喂,兄弟。”
朔离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壮汉猛地回头,感受到对方修为,语气立马恭敬起来:“道友有何事?”
“销金窟怎么走?”少年问。
壮汉的表情一下变得古怪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朔离,那身青云宗的弟子服格外显眼。
“青云宗的弟子,也去那种地方?”
“青云宗的弟子就不能找乐子了?”朔离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们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也食人间烟火的好吧?”
她拍了拍壮汉的肩膀,一副“你太大惊小怪了”的表情。
“别废话了,到底在哪?”
壮汉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指向城东的方向。
“往东走,看到一座通体用红色晶石砌成的、像是狐狸头的楼,就是了。”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那里是万宝城里,唯一不归城主府管的地方,而且……”
“注意身体吧。”
朔离谢过那名好心的壮汉,便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
“注意身体?”
少年咂了咂嘴,有点莫名其妙。
是说那里打架很厉害吗?怕她被人打得半身不遂?
朔离自得的轻哼一声。
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虽然暂时不能用灵力,她对自己目前的肉体强度和体术都还是十分自信的。
她很快便看到了那壮汉所说的建筑。
那是一座极为张扬、甚至可以说是骚包的阁楼,整个楼体通体由一种罕见的、散发着妖异红光的晶石砌成。
阁楼的整体造型,被雕琢成一只巨大的、眯着眼睛的狐狸头,两只狐狸耳朵高高耸立,直入云霄。
牌匾上,用一种龙飞凤舞、极尽妖娆的字体,书写着三个大字——销金窟。
这地方,光是门口就站着两排身着暴露、衣衫布料少得可怜的妖修。
那些妖修男女皆有,一个个身段妖娆,面容姣好,察觉到朔离的目光,非但没有半分羞涩,反而抛来几个眼神,晃了晃自己的兽尾。
朔离摸着下巴。
这难道是什么特质的法衣?有战力加成?
有趣。
看来这“销金窟”,真是内藏乾坤。
少年边思考着,边大摇大摆地朝着那只巨大的狐狸头走去。
那些守门的妖修见她走近,身段摆得更加妖娆,甚至有一名猫妖族的少年,对着她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截粉色的舌尖。
“……”
朔离语气好奇:“你这是什么功法?”
那名猫妖少年脸上的媚笑僵住了。
功法?
猫妖脸上的表情从媚笑转为一种纯粹的困惑,他眨了眨眼,那双碧绿的竖瞳里满是不解。
“……这不是功法。”
他回答,语气有些干涩。
“哦,不是啊。”
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我还以为是什么能提升战力的特殊体术呢,白高兴一场。”
少年头上的猫耳耷拉了下来。
其他妖修看着那名怀疑人生的猫妖少年,脸上的媚笑也有些挂不住。
朔离没再理会那个石化的猫妖。
她抬脚,越过门槛,径直走进了销金窟的大门。
一股混杂着脂粉、烈酒和某种奇异香料的暖风迎面扑来。
与外界的妖异红光不同,销金窟的内部反而光线柔和,甚至有些昏暗。
大厅宽阔得惊人,巨大的红色珊瑚柱支撑着穹顶,地上铺着整张完整的、雪白的妖狼皮毛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
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单纯的熏香,而是一种燃烧灵材产生的、能让人精神松弛、心跳加速的甜腻烟气。
大厅内,三五成群的修士们或坐或卧在软榻上,身旁都有妖修伴侣伺候。
中央的高台上,几名身段婀娜的狐族女子正在跳着一种舞蹈,长长的狐尾随着动作摇曳,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台下看客的视线。
“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核心力量不错,下盘很稳,”朔离摸着下巴,给出评价,“就是动作太花哨,实战中破绽太多。”
一名身穿黑色旗袍、身段丰腴的蛇族女管事注意到了朔离。
她款款走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这位道友瞧着眼生,是第一次来我们销金窟?”
“你们这儿最贵的项目是什么?”朔离问。
女管事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
“本店服务项目繁多,不知您指的是哪一类?”
她柔声问道:“是寻一知己,品酒赏舞,还是……想参与我们今夜的特别活动?”
“特别活动?”朔离的眼睛亮了,“有什么奖励?”
“奖励……”女管事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若能拔得头筹,您将有机会与我们楼主共度良宵,并可向楼主提一个要求。”
“你们楼主是?”
“苏沐大人。”
女管事敬畏的回答。
“哦,那个银毛啊。”朔离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个要求,可以换成灵石吗?”
女管事:“……”
她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微笑:“这个……恐怕要看苏沐大人的意思。”
“行吧。”
朔离摆了摆手:“带我去看看那个活动。”
“这边请。”
女管事在前方引路,将朔离带到了大厅的一侧。
那里用一道华丽的珠帘隔开,里面传来阵阵惊呼与笑声。
掀开珠帘,是一个更加私密的环形空间。
中央设有一个白玉圆台,台上悬浮着一面古朴的、不断变幻着雾气的铜镜。
十几名修士围坐在圆台周围的软垫上,神情各异。
女管事解释道:“此为‘问心局’。”
“台上的‘幻心镜’,会随机向一位道友提出问题,或设下挑战。”
“若能让幻心镜评定为‘趣’,便可继续留在局中。若被评为‘庸’,则需自罚灵酒三杯,退出此局。最终留下的那人,便是胜者。”
朔离找了个空位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
此时,幻心镜的光芒正笼罩着一名面红耳赤的男修。
镜中传出一个缥缈的声音:“你此生,最悔之事为何?”
那男修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大声道:“我后悔……当年没有向我的师妹表白心迹!”
话音刚落,镜面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金色的“庸”字。
男修顿时面如死灰,在一片哄笑声中,端起桌上的灵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几人,问题都大同小异。
“你最爱的人是谁?”
“你最渴望得到什么?”
回答无非是爱侣、亲人、修为、或是某个求而不得的法宝。
幻心镜接连给出了几个“庸”字。
朔离看得直打哈欠,觉得这游戏效率太低。
就在这时,幻心镜光芒一转,一道柔和的光束,落在了她的身上。
“哦?”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
二楼的纱帘后,一道紫色的身影摇着扇子,也投来了饶有兴致的视线。
镜中那缥缈的声音响起:“来者,若以世间万物为代价换取一事物,你,想要什么?”
第228章 猫妖小七
以世间万物为代价。
这是一个何等宏大、何等沉重的前提。
它考验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欲望,更是其道心与格局。
有人期待他会说出问鼎大道、长生不朽的宏愿,也有人等着看他暴露内心最贪婪、最渴求的事物。
少年举起手,没有丝毫犹豫。
“我要扇我老板一巴掌。”
一息。
两息。
三息。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一声嗤笑打破了这诡异的死寂。
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扇老板一巴掌?我没听错吧!”
“这小子是来捣乱的吧?拿世间万物,就为了这点出息?”
“疯了,真是疯了!青云宗怎么会教出这种弟子?”
修士们笑得前仰后合。
世间万物,那是何等概念?
那是成仙的机缘,是永恒的生命,是至高的权力。
而这个少年,居然只想用来满足一个微不足道的、幼稚的报复欲。
古朴的铜镜闪烁不停,最终如大家所料——
给出了“庸”字。
“切。”
朔离抱胸啧了一声。
她暗自鄙夷这个铜镜和这些修士不懂行。
要是能扇那全星际万族迷、一统联邦内阁与全星海的执政官一巴掌,她现在倾家荡产都行。
就这样,少年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灵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化作一股暖流在丹田盘旋,倒也舒服。
三杯过后,少年将酒杯随手放在侍者托盘上,在一片未散的哄笑声中,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这无聊的地方。
来到大厅,此时的人更多了,还有越来越多衣着暴露的妖修。
朔离的神情越发肃穆。
——看来,战斗还没开始。
这么想着,她随便找了个座位坐着,接过了一名狐妖递过来的菜单。
菜单入手冰凉,上面用金粉描绘着妖娆的花纹。
朔离接过来,漫不经心地翻开。
然而,只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
“嘶——”
这里的吃的怎么这么贵?
第一页,写着“柔情似水”,图片是一个果盘,居然要五十块中品灵石的高价。
第二页,写着“烈火如歌”,后面是一盘红色的点心,价格一下翻了一倍,要一百中品灵石。
往后翻,还有“云端梦境”、“镜花水月”等等,名目繁多,价格也一路水涨船高。
朔离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的吃的这么贵吗?”
那狐妖愣了愣,随后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少年十分肉痛的选择了第一项。
“……呃,那我来个这个。”
她还真要试试这五十块中品灵石的果盘。
“贵客稍等,‘柔情似水’马上为您奉上。”
他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朔离坐在柔软的榻上,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纸醉金迷的景象。
这里的修士们非富即贵,一个个都沉浸在妖修的温柔乡里,谈笑风生。
中央高台上,那几名狐族女子的舞蹈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抱着琵琶的兔妖少女,十指轻挑,便有清泉般的乐声流淌而出,悦耳动听。
“弹得还行,就是没什么杀伤力。”
朔离撇了撇嘴,给出了自己的专业评价。
过了一会儿,一位衣着暴露的猫妖少年捧着一盘果盘,缓缓走近。
这只猫朔离有些眼熟,正是刚刚在外与她“闲聊”了几句的那位。
“贵客,请用。”
猫妖见到是她,先是一愣,接着很快进入了状态。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又软又糯,带着勾人的尾音,一双碧绿的猫瞳水光潋滟地望着朔离。
某人的视线在果盘上。
盘中盛放着几种切好的灵果,每一种都灵气充沛,色泽诱人。
确实是好东西,但这也不值五十块中品灵石吧?
“嗯。”
朔离点了点头,伸手就想自己去拿。
然而,那猫妖少年的动作更快。
他捏起一颗剥好皮的冰晶葡萄,纤长的手指捏着那颗饱满的果实,缓缓递到朔离的唇边。
“贵客,请张嘴。”
朔离乐呵呵的张嘴。
这里服务还不错啊,还帮人剥皮喂嘴里。
冰凉甜润的葡萄滑入口中,汁水在舌尖迸裂开来,清甜的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朔离满足地眯了眯眼,毫不吝啬地夸奖:“嗯,不错,这葡萄确实比我灵田里种的朱果要甜一些。”
她嚼了两下,很快便将那颗葡萄咽下,之后理所当然地等着下一颗。
然而,猫妖少年的另一只手,已经状似无意地搭在了朔离搭在软榻边缘的手臂上。
柔软的指尖轻轻地、缓慢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挲。
“……”
“……?”
朔离张嘴等待着葡萄。
看着对方那副“嗷嗷待哺”的模样,小七茫然了。
按照往常的流程,客人此时应该已经面红耳赤,或者顺势握住他的手,开始下一步的亲昵互动。
……难道,还是因为他技艺不精吗?
少年的猫耳抖了抖,他最终还是不得不暂停调情,给朔离剥水果吃。
“嗯嗯,这个蜜瓜也好吃。”
朔离满意地咀嚼着,毫不吝啬地给予了正面评价:“你们这儿的果子确实不错,就是价格贵了点。”
“不过看在这服务还挺周到的份上,也算值了。”
她说着,还十分自然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也别站着了,坐下一起吃啊。”
猫妖小七:“……”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贵客,我们……不便与客人同坐。”
猫妖少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挽回局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体又向朔离贴近了几分。
那毛茸茸的猫尾,不经意似的,轻轻扫过朔离的腰侧。
这一下若有似无的触碰,带着一丝微痒的电流感,是他们百试不爽的招数。
朔离身体果然僵了一下。
正当小七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时,她立马侧过头,用一种研究的目光看着那条正在晃动的尾巴。
朔离语气新奇:“哎?我可以摸吗?”
“……”
——摸尾巴?
这在他们妖族,尤其是狐族、猫族这类以魅惑见长的种族之间,几乎等同于最直接的、最露骨的求欢邀请。
没想到,这位古怪的客人居然……这么直接?
“可,可以……”
几乎是下意识地,猫妖少年挤出了这两个字。
得到了允许的朔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放下手中的蜜瓜,伸出手,立马去摸小七的尾巴。
入手的感觉十分奇特。
蓬松,柔软,顺滑,比她想象中更有弹性,仿佛握住了一团有生命的、温暖的云。
“喔……”
朔离发出一声感叹,然后开始用手指轻轻地顺着毛发梳理。
少年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标本,她甚至还捏了捏尾巴的末端,感受了一下骨骼的结构。
“原来是这样的构造,我还以为是纯粹的肌肉组织。”
猫妖少年整个人都石化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与酥麻,从尾巴根部直冲天灵盖。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双碧绿的猫瞳中泛起了水光,脸颊和耳根都染上了一层薄红,看起来分外可怜。
“贵客……你……”
“哦,我要吃那个苹果。”
“……”
大约半个时辰后,朔离在美美地边撸猫边吃水果。
这五十中品灵石花的真是值当啊,果盘可以无限续。
还有猫可以撸。
“小七,我要吃这个。”
少年继续使唤起软软的坐在她身侧的猫妖少年。
“好,好的。”
对方颤抖着点头,老老实实的替她准备。
小七并不算老练,从他被定为最便宜的“套餐”就可以看出来。
这种时候,猫咪也只能迷迷糊糊的想着,这或许就是楼里的哥哥姐姐们说的“高级服务”吧。
……因为,她摸的好舒服哎。
第229章 斗兽寻欢
就在朔离享受着这饭来张口的悠闲时光时,销金窟大厅中央那清脆悦耳的琵琶声戛然而止。
“咚——!咚——!咚——!”
三声沉闷而有力的鼓声,响彻了整个销金窟。
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修士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中央那个被清空出来的、最宽阔的圆形高台。
先前那名身段高挑的蛇族女管事,不知何时已站立于高台之上。
“诸位贵客,酒已过三巡,舞亦赏尽,‘幻心镜’娱乐已过,今夜的下一项——现在开始!”
法阵的边缘,竖立着一圈圈由玄铁铸就的栅栏,栅栏之上,十二只形态各异的妖兽石雕正虎视眈眈,散发着慑人的气息。
“想必在座的各位,有不少人是冲着我们销金窟的招牌——‘斗兽寻欢’而来的。”
女管事的声音再次响起。
“规则想必大家都很熟悉,但不妨我再为新来的贵客们介绍一遍。”
朔离停下了狂吃的动作,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听着。
身旁的小七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身体微微绷紧。
“‘斗兽寻欢’,顾名思义,既要斗,也要寻欢。”
女管事在偌大的高台上款款踱步,曳地的黑色旗袍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我们将从销金窟内,选出十二位最强健、最美丽的‘兽’,作为今夜的棋子。”
“而诸位贵客,便是执棋之人。”
她话音一顿,目光扫过台下众人脸上兴奋或期待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每一局,将有两位贵客上场,各自挑选一位‘兽’作为自己的棋子。而后,在这‘修罗棋盘’之上,进行一对一的死斗!”
“胜者的棋子,将晋级下一轮。而败者的棋子……”
女管事拖长了语调:“将成为胜者今夜的‘欢’。”
“当然,作为棋子的主人,胜利的贵客,也将获得由我们销金窟提供的丰厚彩头!”
此言一出,台下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与口哨声。
朔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白了,这就是个血腥版的斗兽棋,输了的妖修要被赢家带走“寻欢”,而下注的客人则能赢钱。
“有趣。”
“喂,小七,那个‘欢’,是什么意思?”
小七的身体一僵。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败者的‘兽’,将完全归胜者所有,任由其……处置。”
“哦。”
朔离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被选上当棋子,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小七摇了摇头,“一旦被选中,就必须上场。”
“那彩头是什么?”朔离继续追问。
“每一局的彩头都不同,都是由我们楼主亲自定下的。”
“有时候是珍稀的法宝,有时候是大量的灵石,还有可能是……销金窟里的一位美人。”
朔离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那最终的胜者呢?就是那个一直赢到最后的?”
“最终的魁首,可以向大苏沐大人提出一个……任何要求。”
就在朔离盘算着这笔买卖的性价比时,高台上的蛇族女管事已经开始宣布今夜的第一场对决。
“第一场对决的执棋人——”
蛇族女管事的声音在高台上回响:“便由这位,来自东海的王老板,和这位,来自中州的李公子,来为我们开启今夜的狂欢!”
随着她话音落下,两道明亮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台下两个不同的席位上。
被选中的两人,一个是挺着啤酒肚、满脸横肉的华服中年,另一个则是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锦衣青年。
两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在一片喝彩声中走上高台。
紧接着,高台的地面传来机括运转的声响,十二个被玄铁栅栏封锁的区域缓缓从地下升起。
每一个区域里,都用粗大的、刻着禁制符文的锁链,束缚着一名妖修。
他们或站或坐,神情各异。
朔离的目光快速扫过那十二名“棋子”。
狼族、虎族、熊族……大多是些以力量和速度见长的战斗种族。
也有几个看起来比较特殊的,比如一个身形消瘦的蛇族男子,还有一个身后长着一对黑色羽翼的鹰族少年。
“王老板,李公子,请挑选你们今夜的战士。”
女管事笑着说道。
那位王老板毫不犹豫地指向其中一个最为魁梧壮硕的熊族大汉:“我选他!把他给我撕碎!”
李公子则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那个安静地蜷缩在角落、看起来最为瘦弱的狐族少年身上:“我就要他了。”
被选中的狐族少年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
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一双水汽蒙蒙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这一幕,立刻引来了台下一阵更为兴奋的骚动。
“来来来,开盘了开盘了!”
“我押王老板的熊妖赢!一百块中品灵石!”
“熊妖有什么看头?我押李公子的狐妖,我喜欢看以弱胜强!五十块中品灵石!”
周围的赌徒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下注,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朔离则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熟练地从小七递过来的盘子里捏起一颗樱桃,丢进嘴里。
此时,高台上的战斗已经一触即发。
两名被选中的妖修身上的锁链被解开,整个“修罗棋盘”被一道半透明的法力护罩笼罩起来,将内外彻底隔绝。
“开始!”
随着女管事一声令下,那熊族大汉果然如朔离所料,怒吼着率先发起了冲锋。
他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狂风,每一步都让整个高台为之震颤,直直地朝着那瘦弱的狐族少年撞去。
狐族少年眼中惊恐更甚,转身就跑,身形灵活地在棋盘上辗转腾挪,躲避着熊妖的追击。
一时间,场上呈现出一追一逃的景象。
熊妖每一次势大力沉的攻击都落在空处,气得他哇哇大叫,攻势也越发狂乱。
台下的看客们发出一阵阵哄笑和嘘声。
“废物!快上啊!”
“撕了他!撕了他!”
朔离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又捏起一块蜜瓜塞进嘴里。
“没意思,这熊也太蠢了。”
她评价道:“体力消耗得太快了,不出十招,就要完蛋。”
果不其然,就在熊妖再一次猛扑落空,因为用力过猛而出现一个短暂的僵直时——
一直仓皇逃窜的狐族少年,眼中那伪装的恐惧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狠厉。
他的身形陡然一矮,避开了熊妖挥来的利爪后,整个人贴近了熊妖庞大的身躯。
下一刻,寒光一闪。
那狐族少年终于亮出了自己锋利的爪子,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出现在熊妖毫无防备的腹部。
“嗷——!”
熊妖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白玉地面。
狐族少年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立刻抽身后退,猩红的舌头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迹。
胜负已分。
那些押注狐妖赢的赌徒们欣喜若狂,而押了熊妖的则懊恼地捶胸顿足。
“恭喜李公子。”
女管事微笑着宣布了结果。
李公子摇着折扇,走上高台,像是在欣赏一件战利品般,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浑身浴血、蜷缩在地上微微颤抖的狐族少年。
“把他洗干净了,送到我房里来。”
他吩咐道。
至于那个战败的熊妖,则被两名守卫像拖死狗一样,直接从高台上拖了下去,无人再多看他一眼。
“哇哦。”
朔离看着这血腥的一幕,语气平淡,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多吃了一块西瓜。
“小七,你学到了吗?以后跟人打架,不要看对方长得怎么样,要看具体数值。”
“……”
第一场对决结束后,是短暂的中场休息。
销金窟的侍者们端着美酒与点心穿梭于席间,乐师重新奏起靡靡之音,方才的血腥与杀戮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朔离正撸着小七那手感极佳的尾巴,考虑着要不要也去下个注玩玩,赚点零花钱。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鼓声再次响起。
大厅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蛇族女管事重新站上高台,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诸位贵客,经过方才的开胃菜,想必大家的热情已经被点燃了。”
“为了让今夜的狂欢更上层楼,下一场对决的执棋人,将由我们销金窟的主人,苏沐大人,亲自指定!”
第230章 不是我说了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能被楼主亲自选中,这不仅仅是一份荣耀,更意味着接下来将会有更刺激的场面和更丰厚的彩头。
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地扫视着全场。
二楼的纱帘后,那道紫色的身影缓缓站起。
苏沐摇着折扇,目光在楼下的人群中逡巡,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某个角落。
一道明亮、柔和,却又无法抗拒的光束,从天而降。
那光束穿过缭绕的烟气,越过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庞,精准无比地落在了——
正把一手啃瓜,另一只手还埋在猫妖少年蓬松的尾巴里,一脸惬意地享受着的朔离身上。
唰——!
一瞬间,整个销金窟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朔离的身上。
不少人都认出了她身上青云宗的制服。
“青云宗的弟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疯了吧,不怕被宗门戒律堂抓回去扒层皮吗?”
“嘘……小声点,你看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说不定是哪个长老的宝贝疙瘩,偷偷溜出来玩的。”
人群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来。
朔离身旁的小七,更是吓得浑身的毛都快炸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从朔离身边逃开,却发现自己的尾巴还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攥在手里,动弹不得。
少年慢悠悠地咽下嘴里的那块瓜,才抬起头,迎着那道刺目的光束。
她眯了眯眼,望向二楼纱帘后那道绰约的身影,朔离甚至还有闲心松开猫尾,在小七僵硬的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别怕。”
“哎呀呀,看来我们的贵客,有些不太专心呢。”
苏沐的声音从二楼悠悠传来。
“小道友,姐姐我这儿的瓜,可还合胃口?”
朔离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甚至还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
“不错,挺甜的。”
她回答:“就是这服务,有点喧宾夺主了,我这吃得正开心呢,就被你打断了。”
此言一出,场间不少修士都面色一变。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当众调侃销金窟的主人。
“是姐姐的不是了。”
苏沐一笑,也没在意,她顺着朔离的话往下说:“那为了赔罪,姐姐便邀请小道友,来玩一局更有趣的游戏,如何?”
她话音一落,不等朔离回答,便对着高台上的蛇族女管事吩咐道。
“下一场的执棋人,便是我与这位小道友了。”
蛇族女管事躬身应是,随即高声宣布:“第二场对决,执棋人——楼主苏沐大人,与……这位来自青云宗的道友!”
整个销金窟的气氛,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楼主亲自下场!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
朔离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股热烈的气氛,她只是懒洋洋地站起身。
“当执棋人,有什么好处吗?若我赢了,彩头是什么?”
苏沐闻言,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
女人用扇骨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红唇,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弯。
“若你赢了,今夜,我便是你的。”
“……”
一瞬间,嫉妒、贪婪、垂涎的目光,如同无数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朔离。
能与妖王苏沐共度良宵,这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滋味。
要知道,苏沐可是传说中的九尾天狐,要是与其交融,不说当场突破境界,也是天大的气运。
然而,被这“艳福”砸中的少年,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可以换成灵石吗?”
朔离一脸认真。
苏沐脸上的笑容,出现了短暂的凝固。
席间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哄笑声。
“这小子是脑子有问题吧?居然想把苏沐大人换成灵石?”
苏沐悠悠地叹了口气。
“小道友,你可真是……时时刻刻都让姐姐我感到…惊喜呢。”
“也罢。”
她话锋一转:“你若赢了,我这销金窟的库房,任你挑选三样宝物,如何?”
“成交!”
朔离答应得比谁都快。
她本身就打算在万宝大会前炼出小竹四号。
用之前的那一块紫霄神铁还有些不够, 要是再来两三块雷属性的至宝应该就够了。
一边说着,少年突然哥俩好的一把揽过旁边小七的肩膀。
“我就选我兄弟了。”
“……”
小七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选……选我?”
他结结巴巴地问,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贵客,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只是销金窟里最底层的妖修之一,这么多年来,修为不过筑基中期,唯一的长处就是长得还算乖巧,会些伺候人的小把戏。
论战斗力,别说和那十二名被选出的“棋子”比,就连随便一个同行都比他强。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朔离揽着他肩膀的手还拍了拍,一副“我看好你”的架势。
“可是……我……”
小七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喂,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吗?”
少年挑了挑眉,她俯身靠近了些。
那对漆黑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
小七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离开这里?
他当然想。
做梦都想。
没有妖修生来就愿意成为被圈养的玩物,任人观赏、买卖、决定生死。
他也曾有过尊严,有过梦想,但在因为赎金不得不进入这销金窟,被日复一日地消磨掉傲骨后,那些东西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摇尾乞怜,习惯了用谄媚的笑容去换取片刻的安宁。
“我……我能离开吗?”
朔离松开了揽着他肩膀的手,转而向其伸出手。
“能不能,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你自己说了算。”
少年对他眨了眨眼。
“说好了,我会带你赢,怎么样,要相信我吗?”
第231章 指挥
相信他吗?
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修为金丹初期,行事荒唐古怪的青云宗弟子?
可是……如果不信他,又能信谁呢?
少年碧绿的猫瞳中,水光剧烈地闪烁着。
最终,小七颤抖着,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覆上了那只悬停在半空中的手。
“我……我相信您。”
朔离五指收拢,有力地握住了那只手,然后将他从软榻上一把拉了起来。
“很好。”
少年言简意赅,她抬头,直视着二楼纱帘后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姐姐,我的棋子选好了。”
“哦?选他么……”
女人用那柄华丽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扶手,似乎是在思忖。
“小道友,你可要想清楚了。”
“棋子一旦落定,便无从更改。是胜是败,是生是死,皆在一念之间。”
“我劝你换一个。”
朔离仰起头,晃了晃与小七交握的手。
“不换。”
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我就要他。”
“好,很好,有胆魄,我喜欢。”
苏沐没有再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既然小道友已经选定了你的‘剑’,那么,姐姐我也该挑选我的‘盾’了。”
说着,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高台上升起的那十二个牢笼,最终,停留在了其中一个最为醒目的身影之上。
那是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虎族壮汉,即便是在盘膝而坐的状态,也比寻常修士高出一头。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虬结的肌肉如同磐石般坚硬。
“就他了。”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掀起一片更大的声浪。
“我的天!是‘狂虎’阿蛮!他可是销金窟斗兽场三连胜的魁首!”
“楼主居然亲自选了他?这还怎么打?那个青云宗的小子带来的猫妖,怕不是要被一巴掌拍成肉泥?”
“这赔率还用看吗?快快快,我全部身家都押楼主赢!”
“我……我……”
小七想说“我做不到”,却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紧了紧。
“怕什么?”
朔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大,却异常清晰。
“有我在,你死不了。”
少年侧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你是筑基初期对吧?”
她问。
“是……是的。”
“听着,小七。”
朔离凑近了些:“你的对手,筑基大圆满修为,虎族,力量型选手,战斗经验丰富。优点是爆发力强,抗击打能力出色。缺点嘛……”
她顿了顿,轻笑一声。
“……脑子不太好使,速度是短板,而且因为体型太大,转身和变向都会有明显的延迟。”
这些信息,是朔离刚才在观察那十二名“棋子”时,就已经迅速分析出来的。
“嗯……”
他闷闷的应了一声。
于是某人满意的拍了拍猫咪的脑袋。
小七头顶那双毛茸茸的猫耳抖了一下,身体在轻抚下,不受控制地放松了。
连带着那紧绷的、几乎要炸开的尾巴毛,也慢慢顺滑了下去。
高台之上,蛇族女管事用法力催动的声音响彻全场,正式宣布了第二场对决的开始。
“执棋人就位,棋子入场!”
朔离依旧握着小七的手,她领着他,一步步走向那被玄铁栅栏和法阵笼罩的“修罗棋盘”。
“小七,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朔离的声音自神识传递,直入他的脑海。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刀,你只需要听我的指令去挥动,明白吗?”
猫妖少年怔怔地看着前方的擂台,心脏擂鼓般狂跳。
刀……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
不是玩物,不是宠物,不是任人宰割的“兽”。
而是一柄……刀。
“明白……”
他几乎是本能地回答。
“很好。”
朔离松开手,率先一步跨入了那散发着血腥味的光幕之中。
小七深吸一口气,也紧跟着踏了进去。
与此同时,棋盘的另一端,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那个名为“狂虎”阿蛮的虎族壮汉,也被两名守卫解开了锁链。
他站起身,那庞大的身躯几乎遮蔽了半个棋盘,投下的阴影如同一座小山,将瘦弱的小七完全笼罩。
“比赛,开始!”
随着蛇族女管事的一声令下,隔绝棋盘与外界的法力护罩瞬间变得凝实。
“吼——!”
阿蛮没有丝毫试探的打算,他咆哮着,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黄色旋风,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直直地朝着小七冲撞而来!
棋盘的地面都在他沉重的脚步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小七的身体瞬间被恐惧攫住,几乎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通过神识联系,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左后方,四步。”
那是朔离的声音。
小七几乎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指令的方向猛地扑了出去。
“轰——!”
阿蛮那巨大的拳头,擦着他的后背砸在了他方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白玉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深坑,碎石四溅。
仅仅是拳风,就刮得小七背后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但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新的指令便接踵而至。
“右前方,疾走七步,接着矮身。”
阿蛮的第二次攻击落空,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这一击他甚至用了假动作,这家伙明明都没有回头,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绕到他身后,借着石柱掩护,不要停。”
小七立刻照做。
他手脚并用,身形绕过一根巨大的玄铁栅栏石柱,暂时脱离了阿蛮的正面视野。
“漂亮!”
“这猫崽子身法可以啊!”
台下的看客们发出了阵阵惊呼。
他们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却没想到这只看似弱小可怜的猫妖,竟能在一往无前的“狂虎”爪下支撑这么久。
已经有好几个赌徒开始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押一笔灵石了。
当然,包括此时不停插队的某人。
二楼的纱帘后,苏沐端着一杯殷红如血的灵酒,轻轻晃动着。
她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后面那个此时正跟一插队的人争吵的少年身上。
“用神识?”
“……隔着法阵,还能如此清晰地传递指令,这份神识强度……”
高台之上,战局依旧是一追一逃。
阿蛮不断地发起狂猛的攻击,每一次都声势浩大,将白玉地面砸得坑坑洼洼。
而小七,则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
看似凶险万分,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险之又险地避开。
起初,他完全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对朔离那道声音的盲目信任在行动。
但渐渐地,他发现,每一次执行指令后,自己不仅能活下来,甚至还能毫发无伤。
“他急了。”
朔离的声音再次响起,“继续绕,别让他碰到你。他的体力消耗很大,呼吸已经开始乱了。”
“然后,你能不能先故意往左卖个破绽?”
“我看看这个赔率什么时候最高。”
第232章 价值
卖个破绽?
他现在光是躲避就已经拼尽全力,主动露出破绽,那不是等于送死吗?
“怎么?不敢?”
朔离的声音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再次在他的神识中响起。
“怕什么,相信我,死不了的。”
“还是说,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我……我敢!”
小七不知道这股勇气从何而来。
或许是被那句“死不了的”所蛊惑,或许是被那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所刺痛。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永远躲在恐惧的阴影里。
“听我指令,向左侧跳跃时,故意让你的左脚慢半拍,做出体力不支、即将摔倒的样子。”
小七深吸一口气,他不再犹豫。
当阿蛮再一次咆哮着挥舞利爪扑来时,他按照指令,向左侧做出了一个狼狈的翻滚。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般流畅。
左脚在落地时明显地一崴,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倒,看起来就像是体力耗尽,再也支撑不住了。
“好机会!”
“干掉他!阿蛮!”
台下的赌徒们瞬间沸腾了,那些押注阿蛮赢的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朔离一脚踢开一个插队到她前面的赌徒。
她跑到负责开盘的侍者面前,那块显示着赔率的灵光板上,代表小七获胜的赔率,在这一瞬间飙升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一比五十。
“下注!八十块上品灵石,押那只猫赢!”
朔离直接压下自己的全部身家。
那名侍者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道友,您……您确定?”
朔离催促:“当然,快点给我压。”
“呃……道友,这次最多只能压三百中品灵石。”
“哈?”
少年脸上的表情僵住,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名管事,声音都拔高了些许。
“你们这销金窟就这点格局?看不起谁呢?”
她不满地啧了一声,那烦躁的样子,不像是在豪赌身家,倒像是在菜市场嫌弃小贩不肯多送两根葱。
负责开盘的侍者被她这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地赔笑。
三百中品灵石的赌注上限,已经是销金窟为了防止有大能修士恶意操盘而设下的最高额度。
寻常修士,谁会拿这么多灵石来玩乐?
朔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拿出了三百中品灵石的赌注。
心里盘算着五十倍的赔率,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聊胜于无。
而就在她与侍者纠缠的这短短几息之间,擂台上的局势,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狂虎”阿蛮赤红的虎目中爆发出嗜血的光芒,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右拳之上。
他要把这只戏弄了他这么久的猫崽子,彻底砸成一滩肉泥。
小七看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拳头,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恐怖威压,大脑一片空白。
——“别看他的拳头。”
冰冷而沉静的声音,带着点不知哪里来的烦躁。
“看他的肩膀。”
“他右肩下沉的角度过大,这一拳没有完全锁定你。在他拳头落下的瞬间,用尽你全部的妖力,向你的右后方翻滚。”
“翻滚结束后,不要起身,用你最快的速度,直线冲向他的左腿。”
“记住,用你全身的妖力,把你的爪子,插进他左膝里。”
恐惧、兴奋、求生的本能……
所有混乱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小七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道声音,和声音所描绘出的、唯一的生路。
看肩膀。
他不再去看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拳头,而是将全部心神集中在阿蛮的右肩。
随着蓄力下沉,形成一个微小却致命的角度偏离。
——就是现在!
在虎啸与拳风抵达的刹那,小七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他将所剩无几的妖力尽数灌注于四肢,狂暴的拳劲擦着他的头皮轰然落地。
“轰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爆响传来。
阿蛮倾尽全力的一击,直接将白玉地面砸出一个直径近丈的蛛网状深坑。
小七甚至能感觉到碎石划破自己脸颊的刺痛。
但他没有停顿,更没有回头。
在翻滚落地的瞬间,他遵循着那道指令,四肢猛地发力,笔直地冲向因为用力过猛而露出巨大破绽的虎族壮汉。
目标——左腿膝盖。
阿蛮一击落空,正因那股巨大的反冲力而身体僵直,他赤红的虎目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想不通,那只猫崽子是如何从他必杀的一拳下逃脱的。
下一瞬,一股尖锐的剧痛从左腿传来。
“噗嗤!”
利爪撕裂皮肉的声音。
小七的爪子,精准无误地、狠狠地刺入了阿蛮左膝。
“嗷——呜——!”
虎妖发出一声与他庞大身躯完全不符的、凄厉至极的惨嚎。
旧伤被撕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狂暴的神经,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激起一片烟尘。
小七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立刻抽爪后退,警惕地拉开距离,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然而,那个黑发的少年没有再有任何传音。
整个销金窟,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可一世的“狂虎”阿蛮,竟然……跪下了?
跪在了那只他们谁都没放在眼里的猫妖面前?
短暂的寂静过后,是更加山呼海啸般的惊呼与哗然!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
“反杀了!居然真的反杀了!”
“那只猫……那只猫刚刚做了什么?!”
下注给苏沐的赌徒们脸色惨白。
而那些抱着侥幸心理、或者纯粹为了看热闹而压了一点在朔离身上的修士,则爆发出狂喜的呐喊。
高台之上,胜负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
阿蛮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膝,试图重新站起,但每一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换来的只有更剧烈的痛苦。
他看着远处那个毫发无伤的猫妖,眼中除了痛苦,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 。
震惊的哗然后,是欢呼和排山倒海的催促。
“赢了,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快点啊,我要拿钱。”
“快赢了,他赢了!杀了他!”
“杀了他!”
人群的喧嚣正中,小七站在原地,碧绿的猫瞳中浮现出茫然。
他赢了吗?
他真的……赢了?
“废物!你在等什么?撕开他的喉咙!”
台下,某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骂。
“对!杀了他!趁现在!”
接二连三的催促声响起,看客们渴望看到更彻底的结局。
小七的身体微微一颤,握紧了手。
杀了阿蛮,他就赢了。
自己在销金窟的地位也会提升,就像每个成为“棋子”的妖修一样。
——可当他真的站在了生杀予夺的位置上时,一股陌生的迟疑却涌上心头。
他,真的要用同样的方式,结束另一个妖修的生命吗?
……这就是他和这些底层妖修的价值了吗?
价值是——
“喂,还站着干嘛。”
光幕消散。
懒洋洋的声音穿透了鼎沸的人声,清晰地落入小七的耳中。
小七猛地回头。
少年满脸不爽的抱胸站在擂台下,嘴里还在嘟囔抱怨着这销金窟玩不起。
一人一妖对视后——
她举起手,对他挥了挥。
“走了。”
第233章 开房间
周围的看客们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赢了,然后就走了?那跪倒在地的虎妖怎么办?
这场赌局的“彩头”呢?说好的“欢”呢?
“站住!”
一声呵斥响起,那名蛇族女管事身形一晃,拦在了朔离身前。
她的脸上不再是职业化的微笑。
“这位道友,‘斗兽寻欢’的规矩,胜者要决定败者的生死,并取走自己的‘战利品’。”
“您这样一走了之,可是不合规矩。”
朔离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继续对台上的小七嚷嚷:“喂,小七,你还不下来?”
小七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转身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了朔离的身旁。
“贵客……我……”
“还叫贵客?”
朔离挑了挑眉:“以后叫主人。”
她看这只猫不错,感觉可以笑纳一下。
以后自己也是有灵宠的人了。
“主……主人?”
小七结结巴巴地重复着,猫耳耷拉下来。
“嗯。”
朔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向那个拦路的蛇族女管事。
少年双手抱胸,语气懒散又嚣张:“我赢了,人我带走,钱你们照付。有什么问题吗?”
蛇族女管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几名气息强悍的妖修守卫,不动声色地从阴影中走出,隐隐将朔离和小七包围了起来。
空气中,妖力开始涌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道慵懒的声音从二楼悠悠传来。
“清月,退下。”
女管事身体一僵,恭敬地躬身退到一旁,守卫们也纷纷隐去。
二楼的纱帘被拨开,苏沐摇着那柄华丽的折扇,缓步走了下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紫色的华服,银色的长发流光溢彩。
苏沐的桃花眼微微弯起。
“用神识隔着法阵指挥,这份神魂强度,可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金丹初期修士能拥有的。”
朔离面不改色地耸了耸肩:“没办法,我天赋异禀,从小就比别人聪明一点。”
“呵呵……”
女人被少年这副理直气壮的无赖模样逗得掩唇轻笑,“小道友不仅聪明,脸皮也比别人厚上不少呢。”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小七身上。
“你叫小七,是吗?”
苏沐的声音温柔下来:“你很不错,从今天起,你便是我这销金窟的管事之一了,月俸……提十倍。”
“……妖王大人,我…”
“怎么,不愿意吗?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不,不是…我……”
“姐姐,小七我要了。”
朔离举起手伸手,十分自然的插了进来,接着揉了揉他的猫耳朵。
少年垂下脑袋,湿漉漉的看她。
苏沐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
“哎呀,小道友的魅力真是……不小啊。”
就在此时,朔离搓着手等待的赌资由侍者端了过来,只是当那储物袋刚落在她手上时,便一下消失不见。
少年眨了眨眼。
对面的苏沐慢条斯理的解释。
“小七的父母欠了我一大笔债,于是把他带过来抵。”
“如此,小道友便算是帮这只小猫还清了。”
“……”
朔离大惊失色。
朔离沉思片刻。
朔离恢复平静。
没事,这只猫还挺可爱的。
以后可以好好培养他的种地技能,才十五块上品灵石还有成长性,手感还好,比她的傀儡好太多了。
此时的小七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要遭遇什么,只是红着脸蹭她的手背。
“行,那就这样。”
少年撇了撇嘴,撸着猫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不过姐姐…可以帮我和小七在这里开个房间吗?”
苏沐听到朔离的要求,眼中闪过讶异,随即那抹讶异便化作了更浓的笑意。
“开房间?”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朔离,以及她身边那只紧张得毛都快竖起来的小猫妖。
“小道友年纪不大,倒是……挺心急的。”
周围的修士们闻言,看向朔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和古怪。
先是视妖王的美色如粪土,一心只要灵石,现在又当众提出要带着刚赢来的“战利品”去开房间?
这青云宗的弟子,行事作风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小七的脸“轰”的一下就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毛茸茸的耳朵根。
朔离完全没理会周围暧昧的哄笑和苏沐那揶揄的目光。
她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给我开吗?还是说要钱?”
“罢了罢了,就当姐姐我请你的。”
苏沐一挥手,对着身后那名一直垂首侍立的蛇族女管事吩咐道。
“清月,去把‘狐眠苑’的天字一号房打开,好生招待我们的贵客。”
“是,楼主。”
那名为清月的蛇族女管事,在接到命令后,脸上的冰冷迅速褪去,重新换上了恭敬而职业化的微笑。
她对着朔离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贵客,这边请。”
朔离对这前后态度的转变毫不在意,她伸手拍了拍身边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小七的后背,示意他跟上。
少年在前面暗自走着。
一条柔软的猫尾却不知何时慢慢环上了她的腰。
朔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只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小七。
他被她看得一个激灵,身体瞬间绷紧,环在她腰上的尾巴也僵住了。
像是做错事的孩童般,不知是该收回还是继续放着。
“主人……我……”
“尾巴挺灵活的。”
朔离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她伸出手,捏了捏那僵硬的尾巴尖:“以后可以用来当第三只手,端茶递水什么的。”
小七:“……”
所以说,尾巴的用处原来是这个吗?
穿过几条挂着红色纱幔、香气缭绕的回廊,清月在一扇雕刻着九尾狐图案的华美木门前停下。
“贵客,这里便是‘狐眠苑’的天字一号房。”
清月取出一枚玉牌,在门上轻轻一晃,那扇门便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
一股更加馥郁、甜腻的暖香从门内溢出。
光是闻着就让人有些头晕目眩、心神荡漾。
朔离却皱了皱眉,抬手在鼻前扇了扇。
“这什么味儿?太冲了。”
清月柔声解释道:“这是用‘合欢露’与数十种珍稀灵植调配的熏香,有安神助兴之效……”
“怪难闻的,给我去掉。”
清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可是楼主亲自调配的熏香,寻常客人,便是求都求不来。
但这少年偏偏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是,贵客稍等。”
蛇族女管事最终还是躬身应下。
她指尖掐诀,一道清风吹过,室内的甜腻香气便淡去了大半,只余下淡淡的草木清香。
“贵客,房间已经备好,若无其他吩咐,清月便先行告退了。”
那扇华美的木门缓缓合上,将室内与外界彻底隔绝。
少年随意的走到床边坐下,她正无所事事的四顾望着,猫咪的尾巴又轻轻环了上来。
“嗯?”
没有养过宠物的某人思考片刻,就以为是求“摸摸”的信号。
于是她伸手扒拉了一下。
小七以为她接受了暗示。
“主人……”
——朔离倏地被一股并不算强大的力量推倒,后背陷进柔软得不像话的床铺里。
身前的小七,那对碧绿的竖瞳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小心翼翼地发问。
“……主人,你还在等什么?”
一人一妖的身体紧贴,小七没有如愿以偿地感觉到对方应有的反应,他有些失望。
……主动也没用吗?
还是说……自己就是无法吸引她呢?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报答了。
少年眨了眨眼,啊了一声。
“我在等我的紫霄神铁,怎么了?”
第234章 炼器
看着对方那副震惊到呆滞的模样,朔离皱了皱眉:“你那是什么表情?”
少年将猫咪从自己身上拎起,接着,她盘腿在柔软的床铺上坐好,伸手一挥。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金属与玉石碰撞的清脆响声,一大堆乱七八糟、散发着各色灵光的东西瞬间堆满了半张床铺和旁边的地毯,差点将发呆的小七给掩埋。
有残缺的法宝碎片,有不知名的妖兽骨骼,有沾着泥土的灵草,还有一堆堆颜色各异的矿石晶石。
这壮观而又杂乱的景象,让小七的眼睛都瞪圆了。
“别愣着了,过来帮忙。”
朔离拍了拍手,发号施令:“把这些东西分分类,矿石归矿石,灵植归灵植,骨头放一边,那些破铜烂铁也另外堆一堆。”
“啊……哦!是,主人!”
小七如梦初醒,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开始整理那堆积如山的“垃圾”。
他有些笨拙地拿起一块闪烁着寒光的金属,又拿起一株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草药,按照朔离的指示,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房间内那旖旎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朔离像个监工,自己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一边从果盘里捏起一颗灵果丢进嘴里,一边指挥着小七干活。
“那个,那个蓝色的石头,对,就是那个,那是海心铁,放到矿石那边去。”
“哎,那根黑乎乎的木头是沉魂木,不是骨头,放灵植那边。”
小七忙得满头大汗,毛茸茸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但他心里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原来……自己还可以做这些事情。
不是摇尾乞怜,不是献媚承欢,而是像一个真正的“下属”一样,在为自己的主人做事。
“主人,这些……都是您从哪里得来的?”小七一边整理,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抢的。”朔离回答得干脆利落。
小七:“……”
他默默地将一块沾着不明血迹的玉简放到了“杂物”那一堆里。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咚咚。”
“进来。”朔离喊道。
房门应声而开,苏沐摇着扇子,款款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三名侍女,一人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盒。
“小道友,你的三件宝物到了…是你之前跟我传音的紫霄神铁哦。”
话毕,她的视线在地上忙碌的小七身上徘徊,又落在悠闲万分的朔离身上。
“不过,小道友这么快就结束了……?”
朔离闻言,只是从那堆材料里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结束什么?”
她看了眼地上那堆分拣了一半的“垃圾”:“我才刚刚开始呢。”
苏沐轻笑了几声,接着对身后的侍女们使了个眼色。
三名侍女款步上前,将手中的玉盒轻轻放在了床边那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毯上。
玉盒打开,一股灼热而又锋利的气息扑面而來,三块通体紫黑、表面有点点星芒流转的金属正静静地躺在丝绸上——
正是紫霄神铁。
“小道友,这三样东西,可还满意?”
苏沐摇着扇子,笑吟吟地问道。
“还行吧。”
朔离嘴上说的勉强,眼睛却亮了起来。
她从“垃圾堆”里爬起來,走到那三个玉盒前,伸出手,一起拿起那几块紫霄神铁。
入手沉重,触感冰涼,但内部却蕴含着一股狂暴的雷霆之力,仿佛握住了一道被封印的闪电。
“不错,是真货。”
朔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对待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一样,随手将那块紫霄神铁丢进了“矿石”分类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这一幕,看得苏沐身後的三名侍女眼角直抽。
那可是有价无市的紫霄神铁啊!就这么……隨便扔了?
苏沐倒是见怪不怪,她看着朔离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只觉得有趣。
“小道友,东西也送到了,你这房间……”
她的声音拖长,带着几分暧昧的暗示:“姐姐我,可以留下来观摩观摩吗?”
“我要炼器。”
“……”
“……好哦,那我就不打扰小友了。”
苏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扇雕花的木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房间内,只剩下满地的材料,和面面相觑的一人一猫。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
朔离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兴奋神情。
她走到那堆已经被小七初步分类的材料前,弯下腰,像是在菜市场挑拣白菜一样,精准地从里面扒拉出几样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的龟甲,几根不知名妖兽的肋骨,还有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头。
小七看着她的动作,满眼都是不解。
这些东西灵气波动微弱,不是残次品就是边角料,主人拿它们做什么?
朔离没有解释。
她将这些材料摆放在房间中央最空旷的地毯上,双手飞快地动作起来。
龟甲被她用一种奇异的手法敲击,发出清脆的回响,内部的纹路随之亮起。
兽骨被她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相互拼接,搭建成一个稳固的三角支架。
最后,那块黑色的石头被放置在支架的正中心。
一个简陋到可笑,但结构却异常稳固的“炼器台”,就这样搭建完成了。
“主人,这是……”
小七忍不住问道。
“工作台。”
朔离言简意赅地回答。
她盘膝坐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语气严肃。
“接下来,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小七立刻挺直了腰背,连头顶的猫耳都竖了起来:“好…好的!主人请吩咐。”
“在我饿的时候喂我吃东西。”
话音刚落,朔离就从识海中拿出那柄由“星屑”包裹的长刀。
她打算将刀柄也炼化成其余小竹型号的适配皮肤套件,同时炼出小竹四号。
“是,主人!”
小七连忙小跑过去,学着朔离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坐好,紧张地挺直了腰背。
少年闭上眼,磅礴如海的神识瞬间展开,将整个房间笼罩。
那些堆积在地上的材料,在她神识的操控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悬浮起来,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围绕着中央的工作台缓缓旋转。
同时,剑源之息的金光从她的丹田中游出,在一件件材料间流转、碰撞、融合,发出细微的嗡鸣。
朔离的双眼依旧紧闭,但她的意识,却已经化作千万只无形的手,精准地处理着每一种材料。
提纯、熔炼、塑形……
那三块紫霄神铁,在神识的牵引下,缓缓靠近了刀身。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炫目的光华。
神铁在接触到小竹的瞬间,便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悄无声息地化作点点紫色的星光,融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嗡——”
唐刀发出一声轻鸣,刀身的表面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星河般的紫色纹路。
这些纹路不断蔓延、交织,最终形成了一幅瑰丽的星图。
而那柄被抽出鞘的“小竹”,则悬浮在另一侧,通体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朔离的神识一分为二。
一部分则化作无形的刻刀,开始在那柄唐刀的刀身上,铭刻下更加复杂、更加精密的符文阵列,另一部分继续精炼着刀鞘。
小七看得目眩神迷,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眼前这近乎神迹的一幕,只是在朔离示意时,喂给她一些准备好的灵果。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第235章 异我
“累死我了……”
朔离腰酸背痛的站了起来,她的手上握着一把全新的武器。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造型夸张的巨镰。
镰刃的部分闪烁着冰冷的幽光,其上流动着细密的紫色雷纹,如同活着的闪电。
一人高的镰柄则是用“星屑”化成,漆黑的金属上,无数细小的光点如星辰般闪烁,仿佛将整条银河握于手中。
“小竹四号,完成。”
朔离轻声自语。
她掂了掂手中的巨镰,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重量与平衡感,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这是她模仿自己前世武器之一的结构勉强炼出的,虽然没有原型那么夸张,不过也够用了。
“主人,你还要吃苹果吗?”
一旁,崇拜的看着她的小猫切好了水果,巴巴的走了过来。
朔离接过小七削好的苹果,毫不客气地“咔嚓”咬下一大口,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中迸发。
“嗯,不错。”
她含糊不清地夸奖了一句,一下将小竹四号收回了储物戒里,接着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销金窟。
重返万宝城街道,人不知为何少了很多,小七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她身后。
朔离目标明确。
——是时候去参加万宝大会了。
万宝大会的举办地,依旧是那座气派非凡的聚宝楼。
只是今日的聚宝楼,比前几日朔离初见时,更添了几分肃穆与庄严。
楼外那开阔的白玉广场上,往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数百名身披金甲、气息沉凝的卫兵,他们分列两旁,组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通道。
每一名卫兵的修为,竟都在金丹中期之上。
“主人,好多强者……”
小七跟在朔离身后半步的距离,猫耳紧张地贴着脑袋,尾巴也不安地蜷缩起来。
“怕什么。”
朔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懒散:“又不是来打你的。”
当少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近,且用鼻孔看人时——
“万宝大会结束了,闲人免进!”
“……”
?
“你再说一遍?”
“万宝大会已经结束,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为首的那名卫兵队长再次重复,声音洪亮,蕴含着灵力,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
他金丹后期的修为展露无遗,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朔离。
这下,朔离听清楚了。
也确定了,不是她耳朵有问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嘶——”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她转过头,看向小七,语气迟疑:“小七,我炼了多久。”
猫咪老老实实的回答:“主人,你炼了约莫一个月。”
啊,一个月啊。
一个月啊。
“一个月……”
少年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紧接着,她猛地抱头,发出一声饱含悲愤与痛苦的哀嚎。
“我的灵石啊——!”
那声音凄厉得仿佛被人砍了,让周围的金甲卫兵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以为这人是不是突然入魔了。
小七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猫耳紧紧贴着脑袋,尾巴绷紧。
“主、主人……您没事吧?”
他怯生生地问。
朔离没有回答他。
她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世界毁灭了”的自闭状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一个月,一个月什么概念?”
“我错过了多少赚钱的机会和好东西?我的‘情丝晶’,我的压轴拍卖……”
她越想越心痛,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为首的卫兵队长看着这个前一秒还气势汹汹,下一秒就蹲在地上画圈圈的少年,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地禁止喧哗!再不离开,休怪我等不客气了!”他厉声喝道。
这声呵斥,总算将朔离从巨大的悲痛中拉了回来。
虽然错过了大会和一堆好东西,但她灵石的尾款还是可以拿的吧。
少年抬起手背,极其敷衍地在眼角擦了擦,仿佛那里真的有伤心的泪水。
下一秒,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然的正气。
“岂有此理!”
朔离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愤怒,她叉着腰,一派兴师问罪的架势,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名卫兵队长面前。
“我乃聚宝楼的贵客,是你们陆楼主的至交好友!今日前来拜访,你们就是这么怠慢的?”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那名卫兵队长被对方这变脸的气势给唬得一愣,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他审慎地上下打量着朔离,语气依旧强硬。
“近期魔修入城,全城戒严。”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没有楼主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手令?”
朔离嗤笑一声,她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的鼻尖上:“我与陆楼主的交情,还需要那种俗物来证明?”
“而且,我看起来像是魔修吗?”
那卫兵队长闻言,脸上闪过显露出不耐烦。
他见过太多自称与楼主有交情的人,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气质独特,但在他看来,不过是又一个想浑水摸鱼的家伙。
而且还奇奇怪怪的。
“我再说一次,万宝城近期戒严,职责所在,没有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周身灵力鼓动。
“至于你是不是魔修,不是你说了算。”
“嘿,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
朔离不满地啧了一声,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又上前一步。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让我进去,耽误了我和陆楼主谈几百上千上品灵石的大生意,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少年这番话,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无数路过的修士投以目光。
周围那些金甲卫兵们个个面露古怪之色。
几百上千上品灵石的生意?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
卫兵队长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一声令下,周围的卫兵们立刻举起长戟,锋锐的戟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齐齐对准了朔离和小七。
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朔离眯了眯眼,她一挥手,那柄巨镰就出现在了她手中。
镰身通体漆黑,却又流动着星辰般的光点,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弯月般的镰刃上,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紫色雷纹。
朔离的想法很简单。
只是想注入灵力,简单攻击一下,弄出一点小动静,把楼主引出来就行。
——但,一个月的时间到了。
2531年。
吞噬大半星海的虫群被彻底消灭,无数的人类乘坐联邦的舰队返回宜居星系。
那时,人们总会看到星网里那个无处不在的影像。
那是一段没有任何配乐,甚至连旁白都显得多余的视频。
深邃、死寂的宇宙背景中,一颗丑陋的、被菌毯和生物组织包裹的星球静静悬浮。
一个渺小到几乎看不清的黑点,从联邦的旗舰上一跃而下,径直坠向那颗布满恶心菌毯的星球。
在那颗星球的周围,环绕着如同星云般密集的虫群,它们汇聚成黑色的潮汐,朝着那个入侵者席卷而去。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见那个黑点的手中,展开了一道漆黑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巨大镰刃。
“嗡——”
顷刻间,天与地的界限变得模糊。
那并非灵力爆炸产生的巨响,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令人心悸的嗡鸣。
仿佛空间本身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以朔离为中心,一道漆黑的裂痕无声无息地向上蔓延,沿途的一切光线、声音、乃至灵气,都被那道裂痕贪婪地吞噬。
聚宝楼上空那层平日里肉眼不可见的、由无数符文构筑的阵法,在这道裂痕面前,脆弱得如同碎纸,金色的符文链条一寸寸崩碎,化作漫天飞舞的光屑。
紧接着,整座万宝城为之一震。
“当——!当——!当——!”
悠远而急促的警钟声从城中心最高的那座塔楼上传来,响彻云霄。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光护罩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升起。
“怎……怎么回事?”
“敌袭!是敌袭!”
“天塌下来了吗?!”
街道上,无数修士惊骇地抬头望向天空那道久久不散的漆黑裂痕,以及那如同末日景象般的符文碎屑。
同时,数十道强横无匹的神识,如同利剑出鞘,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瞬间扫射而来,牢牢锁定了此地。
【神通之一——异我】
可以让朔离的一击具有前世的威力。
那名卫兵队长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你……”
“我……”
朔离也张大了嘴,她跟卫兵队长面面相觑。
没人告诉我这神通还会自动释放啊。
呃……看来她的万宝城之旅,不得不结束了。
好吧,能和平结束吗?
————
万宝城篇。
完。
第236章 义父
聚宝楼那紧闭的大门“轰”然向两侧打开。
身着青色儒衫的陆博文快步走出,他的脸上再无往日的温文尔雅,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男人的视线在朔离那张写满“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脸庞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
他沉默了。
同时,数十道身影出现在了少年身旁。
有化神期的几位副城主,也有渡劫期的看门人,一道紫色的身影甚至也在其中。
“魔修入侵,没有魔气?”
“该死的魔修,仗着城主闭关破坏万宝大会,居然还敢来?!”
“魔修在哪?”
“哟,小道友。”
银发男人满脸看好戏,他抬起扇子,敲了敲朔离的脑袋。
某人一头雾水。
这骚包男是哪根葱,自己跟他很熟吗?
但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朔离只是尽可能的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从地上抱起自己的猫后(小七过于受惊化为原型了),装作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下一刻都投过来了。
“小道友,一个月不见,你这动静是越闹越大了。”
男人轻笑一声,语调慵懒又暧昧:“怎么,是我那‘狐眠苑’的床不够软,非要跑出来把天捅个窟窿才睡得着?”
一名化神期的副城主显然认得苏沐,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对着苏沐拱了拱手。
妖王苏沐,在北境的名头,可不仅仅是销金窟的主人那么简单。
毕竟,这可是千年来第一个一统群妖的妖王,要是没有他,如今的妖修是不可能与人族修士和睦共处的。
甚至贸然伤人与破坏和平的“战犯”都会被他抓去销金窟“赎罪”。
“沐公子……这?”
那名化神期的副城主看向朔离的眼神,从最初的警惕怀疑,变成了混杂着震惊、鄙夷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能让妖王苏沐亲自开口调侃,甚至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点明二人曾共处一室……
这少年是何等“手段”?
“原来是沐公子的……朋友。”
这位姓王的副城主干巴巴地开口,试图缓解这凝固的气氛:“既然是误会,那……”
“王副城主,话可不能这么说。”
苏沐摇着扇子,笑眯眯地打断了他:“我和这位小道友的关系,可比‘朋友’要复杂得多呢。”
他说着,眸子又落回朔离身上,仿佛带着黏腻的钩子。
“是不是啊,小道友?你走的时候,可连声招呼都没跟我打呢。”
朔离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猫球,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现在只想拿钱走人,完全不想掺和进这些大佬的谈话里。
还有,为什么这个银毛可以变男变女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博文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沐公子说笑了。”
他对着苏沐拱了拱手,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这位朔离道友,确实是我聚宝楼的贵客。前些时日,还在本店寄拍了一件旷世奇珍。”
陆博文的声音不疾不徐,巧妙地将话题从风月引回了正事。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朗声解释道:“方才的动静,想必是一场误会。朔离道友可能只是想与我聚宝楼的护卫切磋一番,未曾想动静闹得大了些。”
切磋?
在场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写满了“你信吗”三个字。
谁家切磋能一招撕开护城大阵?
但既然聚宝楼的楼主都亲自出来定性了,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原来是误会啊!”
少年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陆城主,那这样吧,你赶紧把我的尾款给我……”
“不过无论如何,这位道友,你损毁了我聚宝楼的阵法,又引动万宝城禁制。”
“你的尾款中需要抽出三成作补偿。”
“……”
朔离抱着猫球蔫掉了。
“然后,这剩下的七成,是一千上品灵石——”
“多少?!”
一千上品灵石。
朔离整个人都僵住了,抱着猫球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勒得怀里的小七发出一声微弱的“咪呜”。
“陆、陆楼主……”
少年的嘴唇有些发干,她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变调:“你刚刚说……多少?”
陆博文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他仿佛很满意朔离此刻的反应,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情丝晶’的最终成交价,是一千四百二十八块上品灵石。”
“按照约定,扣除半成筹办费用后,道友你应得一千三百五十六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扣除你损毁阵法的三成补偿,也就是四百零七块上品灵石,最后应得的尾款,共计九百四十九块上品灵石。”
“在下做主,为您凑个整,便是一千块上品灵石。”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朔离,在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下一刻——
“噗通。”
一声轻响,朔离毫不犹豫地、干脆利落地,抱住了陆博文的大腿。
她头顶着猫球,整个人如同水蛭般黏了上去。
“义父!”
这一声“义父”叫得情真意切,饱含热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陆博文:“……”
苏沐:“……”
众位副城主:“……”
“你……你这是做什么?”
陆博文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义父!您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义父啊!”
朔离抬起头,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悲痛与激动交织的表情,眼眶里甚至还挤出了几滴晶莹的泪花。
“我从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吃不饱穿不暖,今日得见义父,才知道什么叫人间温暖!”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脸颊亲昵地蹭着陆博文那价值不菲的青色儒衫。
“义父,您看我们父子情深,那三成的赔偿款……是不是就可以免了?”
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一千上品灵石固然香,但完整的、一分不少的一千三百多块上品灵石,岂不是更香?
“道友,请自重。”
陆博文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最后,他还是忍无可忍的用了灵力。
少年啪唧一下被震开。
“不,义父!您不要我了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朔离悲伤的哭嚎着。
“噗嗤——”
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传来。
是苏沐。
他用折扇掩着半张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陆楼主,恭喜恭喜啊,喜得如此……‘孝顺’的义子。”
他特意在“孝顺”二字上加重了读音。
“道友,你——”
“哎呀。”
朔离见好就收。
她麻利地松开手,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脸上那副悲痛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开个玩笑嘛,陆楼主何必当真。”
少年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仿佛刚才那个抱人大腿哭嚎的不是他一样。
“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陆博文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怒火,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刻有聚宝楼徽记的戒指,递了过去。
“这里面,是一千块上品灵石,还请道友……清点一下。”
第237章 建设计划
就这样,在一众修士敬畏、羡慕、嫉妒、鄙夷的复杂目光中——
朔离顶着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万宝城,通过传送阵,返回了青云宗。
一踏上青云宗那熟悉的白玉石阶,朔离积攒了一路的嚣张气焰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她清了清嗓子,将灵力汇于丹田,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啸。
“我——朔离!回来了!”
声音滚滚如雷,传遍了整个外门区域,惊得树上的灵鸟扑棱棱飞起一大片。
那些正在打坐、练剑、或是行色匆匆的外门弟子们,都被这声中气十足的宣告给惊动了。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山门的方向。
只见那个在宗门传说中已经快要被神化的少年,正以一种六亲不认的姿态,慢悠悠地拾级而上。
她头上还顶着一只猫?
“是朔离,她回来了!”
“天哪,真的是她,我还以为传闻是假的,她从青灵秘境活着回来了!”
“你的消息也太过时了吧?”
“那是什么灵兽?好可爱!”
一路行来,遇到的弟子无不对她行注目礼,或是恭敬地躬身行礼,称呼一声“朔离师兄”。
少年对此适应良好,甚至还颇为享受地对每一个向她行礼的弟子点头示意,一副领导视察工作的派头。
很快,清溪谷那熟悉的轮廓便出现在眼前。
回来,当然要看看自己的田。
清溪谷的入口,那块由朔离亲手刻下“私人领地,擅入者后果自负”的木牌依旧歪歪扭扭地立着。
穿过那道简陋的木牌,豁然开朗。
与宗门其他山峰的清冷雅致不同,这里充满了生机勃勃的“烟火气”。
大片大片的朱果林,在经过这么久的生长后,几乎要将山谷染成一片瑰丽的火海。
每一株果树都枝繁叶茂,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饱满得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爆开汁水。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甜的果香,光是呼吸一口,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喵呜……”
朔离头顶的猫球形态的小七,忍不住探出小脑袋,碧绿的猫瞳中写满了震撼。
他从未见过如此……丰饶的景象。
某人的视线却落在了一条桌子上舒舒服服趴着的小龙身上。
朔离眯了眯眼。
这条龙什么时候爬出来了?
而且她辛辛苦苦在外奔波赚钱,这家伙倒好,在她的地盘上,用她的桌子,晒着她的太阳。
少年走过去,先把猫咪放下地,接着轻车熟路地把赤霄弹飞。
那团黑乎乎的小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叽”一声,脸朝下精准地糊在了一旁的泥地里。
朔离的日常任务完成,心情立马舒坦了。
少年一屁股坐在那张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躺椅上,双腿惬意地晃荡着,顺手从旁边果树上摘下一颗熟透了的朱果,咬了一大口。
而那只刚才被她顶在头上的小七,已经十分上道地跳上了石桌。它用自己蓬松柔软的尾巴,殷勤地为新主人拂去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少年边吃着边思考着之后的规划。
“现在的傀儡效率太低了,我要买最高级的耕种傀儡、灌溉傀儡、除虫傀儡,再给它们都进化出各种模块……”
“最好再来个全天候的防御阵法,防止有人偷我的朱果。”
“然后,还要改进一下灌溉系统,最好能接引一条灵泉过来,实现全自动浇水施肥。”
“对了,还得建个仓库,用来储存朱果。仓库里要刻上恒温和保鲜的阵法……”
“朔离!”
赤霄化为人形,从地上爬起,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
那张精致的少年面容上,此刻写满了被冒犯的怒火与屈辱。
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着熊熊烈焰,仿佛要将眼前这个悠哉啃着果子的人烧成灰烬。
“你这家伙!别太过分……”
他的注意力猛的转移。
“等等,这只猫哪来的?”
“哦,这个啊。它是新来的,叫小七。”
“以后你们两个就是同事了,要好好相处,共同为建设我们美好的清溪谷添砖加瓦。”
朔离说着,还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在小七那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两把,引得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一阵轻微的呼噜声。
赤霄眯了起了眼。
这家伙能不能安分一点,就像现在还在好好闭关修炼的洛樱一样,像一个正常的正道修士。
而不是到处乱逛!
他不过才在魔域忙了一会,一回来,这该死的人类就捡了只妖回来。
“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赤霄上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上,语气满是控诉:“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捡来的野猫,也配待在这里?”
小七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往朔离身后躲了躲。
朔离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少年又咬了一口朱果,含糊不清地回答:“什么叫捡来的?这是我凭本事带回来的,有正式编制的。”
她说着,伸手将躲在身后的小七捞了出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再说了,我养只猫怎么了?你看小七多可爱。”
“可爱?这种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废物,哪里可爱了?”
朔离满脸疑惑。
“你不也是个废物吗?”
“呵呵。”
少年冷笑一声,生起闷气。
“煤炭,过来给我捶腿。”
朔离见他那副“闲着”的模样就不爽,立马发号施令。
“哼……”
某龙没有反驳,看似十分不情愿的挪动着。
见到赤霄这副表情,小七担心的出口调解:“主人,我来帮你捶腿吧?”
“哦,可以呀。”
“!!!”
赤霄不可置信的看着某只已经化形,乖乖捶起腿的猫咪。
“你!”
“我怎么了?”
朔离悠哉悠哉地享受着猫妖少年力道适中的捶腿服务,甚至还舒服地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半眯起眼睛。
小七的手法不错,既不像赤霄那样带着怨气,也不像傀儡那般死板。
“煤炭,你也学学人家小七的服务态度。”
朔离睁开一只眼,瞥了眼旁边那个快要气炸了的黑发少年,语气颇为语重心长。
“你看你,每次让你干点活都哭丧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了你几百上品灵石似的。”
“……”
“……我走了!”
赤霄转身就走,仿佛真的要与这片让他感到屈辱的土地一刀两断。
“哎,走这么快做什么?”
赤霄的脚步猛地一顿。
……果然还是——
“快点的,给我剥朱果。”
“我现在在构思着全新农场牧场建造呢。”
第238章 一年后
一年后。
聂予黎立于洞口,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松香与露水气息的空气。
闭关的静室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此刻重新感知这个世界,万事万物在他眼中都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
风拂过竹林的婆娑声,远处飞瀑落入寒潭的轰鸣,甚至是一只灵蝶振翅时带起的微弱气流,都巨细无遗地映入他的神识之海。
元婴大圆满,距离化神,仅一步之遥。
师尊为他重塑的断臂与双目,如今已与新生无异,甚至比从前更加敏锐。
但他知道,真正被重塑的,远不止这些。
那场青灵秘境的遭遇,那穿心刻骨的自责与悔恨,如同淬火的冰水,将他的道心磨砺得愈发坚韧。
一年来,他斩断心魔,稳固境界,修为一日千里。
可每当夜深人静,神魂沉入最深处时,总有一道身影会不期而至。
朔离。
她最近没有再用传音符联络他了。
……是在忙什么?是否有受伤呢?
聂予黎抬手,一枚通体温润的玉简出现在掌心。
最后一次传讯,还是在一个月前。
那时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抱怨着清溪谷的朱果长得太快,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藏不住的得意。
聂予黎记得自己当时笑了,温声应着,说等他出关,便去清溪谷看看。
可那之后,玉简便再未亮起过。
以朔离的性子,若无要事,绝不会这么久都不来“骚扰”他一番,哪怕只是为了炫耀自己又赚了多少灵石。
“朔离。”
男人轻声呼唤,将一缕神念传递过去。
“五千哥,咋了?”
少年笑嘻嘻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
聂予黎顿时放心不少。
但随着安心之意一起诞生的,是一股说不上的思念。
——他想,他该去见她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聂予黎甚至没有先去向师尊复命,便直接御起了长剑,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清溪谷的方向疾驰而去。
剑光破空,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
很快,那片熟悉的、被火红色笼罩的山谷便出现在视野下方。
聂予黎下意识地放缓了飞剑的速度,悬停在半空中。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虽然生机勃勃,但多少有些杂乱的清溪谷吗?
原本只是简单开垦的灵田,如今被规划得井井有条,分割成一块块标准的方格。
一条清澈的溪流被人为地引导、分叉,如同银色的脉络般流淌在每一片果林之间,溪水上甚至还漂浮着几只憨态可掬的木制鸭子傀儡,慢悠悠地划着水。
山谷的中央,那间简陋的石屋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座精巧的两层竹楼,楼前甚至还开辟出了一小片花圃,种着些五颜六色的花卉。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那些在田间地头忙碌的身影。
除了那些朔离惯用的、造型古怪的耕作傀儡外,竟还有两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黑发金瞳的少年,正一脸不情愿地操控着一架巨大的、不断喷洒着水雾的机器,为朱果林进行灌溉。
另一个则截然不同,那是一名长着猫耳与猫尾的少年,他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杯看起来冰凉爽口的饮品,快步朝着竹楼前的躺椅跑去。
而那张宽大的、由藤蔓编织的摇椅上,正躺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少年闭着眼睛,双腿交叠,搭在摇椅的扶手上,随着摇椅的晃动,轻轻地摇晃着,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
那名猫耳少年立刻将托盘里的饮品递了过去。
她接过杯子,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
“小七,这朱果刨冰的技术又进步了啊,冰沙打得更细了。”
小七顿时开心了,连耳朵都一下竖了起来。
“是主人您指导得好!”
某人舒舒服服的喝着,一看赤霄稍微闲了一下,就皱起了眉:“煤炭,那边那几棵树的水雾太大了,你想把我的果子淹死吗?扣你今天晚饭的朱果。”
赤霄冷笑一声,又往她和小七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知道了。”
那副悠哉游哉、颐指气使的地主老财模样,让聂予黎紧绷了一路的心弦,在这一瞬间彻底松弛下来。
他忍不住失笑,缓缓降落在竹楼前的空地上。
“看来我闭关的这一年,你过得……很不错。”
摇椅上的少年,动作猛地一顿。
下一秒,朔离便如同弹簧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少年转过头,扑了过来。
“五千哥!”
男人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下一瞬,一个带着朱果味道的身躯便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身上。
少年哥俩好的搭他的肩膀,笑嘻嘻的。
“你终于出关了,我还以为你要闭关半辈子呢。”
“半辈子?”
聂予黎摇头:“我若真闭关那么久,你这清溪谷怕是都要被你翻过来了。”
“那是,”朔离得意地扬起下巴,指向自己身后的“江山”,“看看,五千哥,我这一年的成果如何?是不是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景象?”
聂予黎的目光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眸中溢出真切的赞叹。
“何止是颇有几分,简直是巧夺天工。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难以相信这里一开始只是一片荒谷。”
得到夸奖的朔离更是得意:“这算什么,我现在吃一年果子,已经金丹后期了呢!”
“对了,五千哥,你现在什么修为了?”
“元婴大圆满。”
“……”
朔离立马患上红眼病。
她重锻天赋根骨,又耗尽家财培育量产高灵气朱果,才在金丹境一年升两个小境界。
而对方闭关一年就在元婴境连升两个境界。
这就是原装天才吗?
“啧,没意思。”
少年撇了撇嘴,嘟囔道:“还以为能跟你缩小点差距呢。”
听到朔离那孩子气的抱怨,聂予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修行之路,本就讲求机缘与个人道法,不可一概而论。”
男人的声音温醇如玉:“你能在短短一年内,凭借自身之力从金丹初期精进至后期,这等速度,已是骇人听闻。若是传出去,不知要让多少自诩天才的修士汗颜。”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敬佩。
“更何况,你还将这里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这些奇思妙想,怕是比枯坐修炼要耗费更多心神吧。”
这话成功地取悦了某位“地主”。
朔离脸上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她挺起胸膛,一副“算你有眼光”的表情。
一旁的赤霄忙完“农活”,冷冷的看着这边。
……这次布局完成,他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抓回去。
第239章 天机不可测
差不多带聂予黎逛完整个清溪谷后,朔离就准备带着他一起去做任务了。
在宗门发霉发育这么久,虽然舒坦,但当然没有冒险有意思。
“小七,煤炭,你们好好看家。”
朔离拍了拍手,一副交代后事的架势:“田里的事都交给傀儡,你们两个主要负责维护,还有,别偷吃太多果子,被我发现就扣你们的零食。”
赤霄抱着手臂,
“哼。”
他把头扭到一边,金色的竖瞳里是不加掩饰的不满。
小七则乖巧得多,他点了点头,猫耳顺从地垂下。
“是,主人。”
聂予黎看着这奇异的主仆(同事)相处模式,他向前一步,自然地站到朔离身侧。
“我们去任务堂看看?”
“正有此意。”朔离打了个响指,“走,五千哥,我们去干票大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抵达了任务堂。
青云宗的任务堂是一座宏伟的八角殿宇,终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大殿正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由整块青玉雕琢而成的玉璧,上面用灵光篆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正是宗门发布的各式任务。
从寻找灵草、猎杀妖兽,到护送悬赏、探查秘境,应有尽有。
朔离和聂予黎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波澜。
如今的朔离在宗门内已是无人不知,而聂予黎作为掌门亲传大弟子,更是众人敬仰的对象。
她刚一抬头挺胸的进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粉色衣裙,正仰头看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字。
少年笑嘻嘻的打招呼:“哟,洛师妹,出关了呀。”
少女却一下扑了过来,抱住了她。
“朔师兄!”
朔离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后退了半步,她低头,只看到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埋在自己胸口,对方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喂喂,洛师妹,这么想我呀?”
少年笑着抬起手,拍了拍洛樱的后背。
被她这样调笑的语气一问,少女抿了抿唇,声音很小的嘟囔:“当然很想师兄。”
“一直在想……”
“咳咳。”
那一声轻咳在人声嘈杂的任务堂里并不算响,却精准地落在了二人之间。
洛樱的身体僵了一下,埋在朔离怀里的脑袋立刻抬了起来。
她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层薄红,连忙松开了抱着朔离的手,后退了一步。
“聂、聂师兄也出关了。”
少女对着聂予黎微微颔首,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许。
朔离还没搞清楚状况,她只是觉得怀里突然空了。
“怎么了?”
聂予黎无奈的开口。
“朔师弟,还是注意一些……”
“洛师妹刚刚出关,心绪不稳,莫要再逗她了。”
“我哪里逗她了?”
朔离撇了撇嘴,最后顺着聂予黎的话看向洛樱。
“洛师妹,你也是来接任务的?”
洛樱被少年这么一问,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她有些不敢去看聂予黎的眼睛,只是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出关的第一时间就去倾云峰寻找了朔离,后面本来想去清溪谷,就被宗门的令牌传唤来了任务堂。
“是掌门师叔传令……师尊有任务交给我。”
朔离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个白毛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丢任务给女主了?
就在朔离紧急回忆原著剧情时,一名身着任务堂执事服饰、面容严肃的中年修士便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洛樱身上。
“洛师侄。”那名王执事对着洛樱点了点头,“这是剑尊的令牌。”
他双手捧着一枚紫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剑纹,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洛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枚令牌。
“这是…”
“凡界京城疫鬼肆虐,需洛师侄你前往净化解决。”
没等,少女本人有什么反应,旁边的朔离率先倒吸一口凉气。
“嘶——”
凡界篇这么快就开了?!
聂予黎和洛樱都下意识地看向朔离。
“朔师兄,怎么了?”洛樱小声问道。
“师弟,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微微皱眉。
“没什么,”少年立刻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震惊切换为一种深思熟虑的凝重,“我在思考这个任务的艰巨性。”
王执事没有理会某人的古怪反应,只是将一本薄薄的卷宗递给洛樱。
“任务详情尽在其中,此去凡界,宗门会开启单向传送阵。完成任务后,激发令牌便可返回。事关重大,望师侄早日出发。”
“嗯……好,只是问一下,这次我们要从哪边的传送门进入呢?”
“中洲城镇守的那座,只要出示令牌……”
在洛樱进行任务交涉时,另一边,朔离跟聂予黎说了一声后,已经跑到小角落骚扰白毛了。
【(煤炭打滚)】
【(煤炭打滚)】
另一边很快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这是何物?”】
【“师尊你别管这个了,你是不是给任务给洛师妹了?”】
【“嗯,天道所托。”】
【(煤炭张大嘴震惊)】
【“……嗯?”】
【“天道怎么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啊?它日理万机,还要管凡间闹鬼?”】
【“天机不可测。”】
朔离看着传讯玉简上那几个字,撇了撇嘴,直接掐断了灵力。
【“知道了,师尊忙,师尊再见。”】
另一边,洛樱已经与王执事交涉完毕,她手里捧着那枚令牌和卷宗,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聂予黎走上前,温和地开口。
“洛师妹,此行路途遥远,要多加小心,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
洛樱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聂师兄关心,我会的。”
“那怎么行?”
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少年几步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搭上洛樱的肩膀,另一只手叉着腰,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洛师妹一个人去凡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坏人骗了怎么办?万一水土不服吃坏了肚子怎么办?万一遇上打不过的鬼,哭鼻子了怎么办?”
她转头看向王执事,下巴一扬。
“王执事,这个任务,我跟洛师妹一起去。”
没错,这次的凡界之旅,洛樱会遇见某位魔尊的手下,又会遇见那个莫名其妙的妖王。
这怎么行?!
——“聂师兄,你说对吧?跟我们一起去吧。”
少年向对方疯狂使眼色。
你老婆要被拐跑了!
第240章 舒坦
聂予黎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没看懂朔离那奇奇怪怪的眼神,只是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到了身旁略显不安的洛樱脸上。
“王执事,”聂予黎上前一步,对着那名中年修士拱了拱手,“凡界凶险,洛师妹一人前去,我与朔师弟皆不放心。”
“我二人愿与洛师妹同往,还望执事通融。”
王执事看了看聂予黎,又看了看朔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此乃剑尊指派给洛师侄的单独任务,任务卷宗上只记了她一人的名字。贸然增加人手,不合宗门规程。”
“什么规矩?”
某人一下仗势欺人地跳了出来。
“我是剑尊的亲传弟子,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这是在替他老人家分忧,你懂什么?”
王执事被朔离这番话噎得一滞。
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金丹期的修为,气焰嚣张,身后还站着一个掌门亲传大弟子聂予黎。
这……这叫他如何是好?
王执事的脸上显露出犹豫,但他还是恪尽职守地据理力争。
“剑尊是剑尊,规矩是规矩。任务卷宗上没有你的名字。”
“没有我的名字?”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抬手,用指尖点了点王执事手里的卷宗。
“那现在加上不就行了?”
王执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宗门任务卷宗,岂能随意涂改?这要是传出去,宗门法度何在?”
“法度?”
朔离抱着手臂:“我师尊就是最大的法度。”
“倾云峰的弟子一个人去凡界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我们能放心吗?要是洛师妹掉了一根头发,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说着,她还煞有其事的补充了一句。
”——我师尊那个人啊,护短得很。”
王执事沉默了半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需两位在卷宗上留下神魂烙印,以作记录。”
“既然可以的话,我再拉个人。”
朔离光速得寸进尺。
——约莫一分钟后。
林子轩匆匆瞬移到任务堂门口,动作急躁,他在众人惊奇的目光快步跑进来。
“朔离,你没事吧?!”
朔离、聂予黎、洛樱,以及那位王执事,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门口。
林子轩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索,当他锁定朔离,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甚至还对着他挥了挥手时,那股焦躁的气势瞬间一滞。
“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朔离理所当然地回答,她走上前,哥俩好地拍了拍林子轩的肩膀。
“来得正好,就等你了。”
林子轩被她这番操作弄得一头雾水。
“等我?你不是传讯说……你身受重伤,十万火急?”
“对啊,十万火急。”
朔离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指向旁边的王执事:“王执事,把他也加上。”
王执事:“……”
他感觉自己今天一天,把这辈子没叹过的气全都叹完了。
“这位是……林家的二公子?你也要去?”
林子轩的表情一片空白。
去?
去哪里?
“什么?”
林子轩看向朔离,又看向此时无奈的聂予黎和对他打招呼的洛樱,最后目光落在王执事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上。
朔离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把他拽了过来,强行按在王执事面前的桌案上。
“别废话了,快,按手印。”
“我……”
“来,我帮你。”
少年不由分说地抓住林子轩的手,蘸了点桌上的朱砂印泥,直接按在了那份刚刚写上他们名字的卷宗末尾。
一个清晰的红色手印,就这样与朔离、聂予黎的并列在了一起。
此时林子轩才回过神。
他收到那条十万火急的求救传讯,神魂烙印上的气息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林子轩心急如焚,以为朔离又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甚至不惜中断感悟,匆匆的赶过来。
结果……
“你耍我?!”
林子轩猛地抬起头。
“朔离!”他一字一顿地喊出这个名字。
对方像是完全没感受到对方的怒火,她松开手,还顺便帮林子轩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
“怎么能叫耍你呢?”她一脸不赞同,“我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
“机会?”林子轩气笑了,“什么机会?被你当猴耍的机会吗?”
“当然不是,”少年一本正经地摇头,“这是让你报答我的机会。”
“我的报答,就是看你被宗门戒律堂抓走。”
朔离满脸不可置信:“刘少,我当初在青灵秘境可是变相救了你一命,你这是什么反应?!”
对方立马噎住了。
憋闷的情绪涌上心头。
林子轩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猛地把头扭到一边,一副“我懒得跟你计较”的姿态。
朔离见状,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搞定。
她转过身,重新面向那位已经快要石化的王执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王执事,你看,人也齐了,手续也办妥了,是不是该告诉我们去哪儿集合了?”
王执事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新的玉简,将四人的神魂烙印复制了一份。
“持剑尊令牌,前往中洲城镇守司的跨界传送阵即可。阵法由宗门长老远程开启,你们到了那边,自会有人接引。”
他说完,便将卷宗和令牌一并递还给洛樱,动作快得像是在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拿到了通行许可,朔离一行四人便离开了任务堂。
走在青云宗那宽阔的白玉道上,聂予黎自然而然地走在了朔离身侧,少年笑嘻嘻的也跟他勾肩搭背起来。
洛樱走在中间,而林子轩则一个人远远地吊在最后,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五千哥,咱们去一趟清溪谷,把煤炭和我的小七也捎带上。”
“……嗯,小七是那位猫妖吗?”
“对。”
听到他们说话的少女也凑了过来:“师兄,原来煤炭在你那里呀?我出关都没有找到他。”
朔离一脸的自在:“是呀,它这一年在我这里过的可舒坦了。”
第241章 哈气
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清溪谷。
一年未见的景象让洛樱和林子轩都愣住了。
聂予黎虽然已经见过,但再次看到这片被规划得如同棋盘般整齐的“现代化农场”,眼中依旧流露出赞叹。
远处的田垄间,黑发的少年正操控着一台巨大的傀儡,水雾均匀地洒落在朱果林上。
石屋前的竹楼下,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咪正用尾巴扫着地,动作一丝不苟。
朔离十分自然地拍了拍手,扬声喊道。
“煤炭,小七,过来。”
听到呼唤,赤霄不耐烦地停下了手中的傀儡,小七则立刻放下尾巴,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过来。
而,赤霄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干什么?”
朔离没有理他,对三人介绍:“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小七,我的新员工。”
林子轩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想必是不愿意搭理朔离。
洛樱则开心地走上前,温和地对小七笑了笑。
“你好。”
小七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行礼。
朔离接着平淡地宣布。
“我们要去凡界做任务,你们两个也跟着。”
“我……我可以吗?”
猫咪睁大眼睛看她。
某只赤霄抱胸,没有说话。
这次凡界的旅途他早已布好了局,自己说什么都是要去的。
“当然可以,小七你化作原型,跟着我就行——至于煤炭……”
朔离的目光落在赤霄身上,摸了摸下巴。
过了会,她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十分结实的、用不知名兽皮缝制的束口袋,在手里掂了掂。
“你个头太大了,不好带,也变成原型吧,待在这个袋子里。”
“师兄,”洛樱见状,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走上前,拉了拉朔离的衣袖。
“这样……煤炭会很难受的。不如让它自己跟着走吧?”
朔离哎呀呀了几声,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振振有词:“我这袋子透气性好,空间也大,很舒服的。”
赤霄:“……”
“不过——”
某人话锋一转。
“要是煤炭他愿意随时给我跑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让他用人形走来走去,要充分发挥作用嘛。”
“……知道了。”
三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
“哎,这就对了嘛。”
朔离满意地收起了袋子,她拍了拍赤霄的肩膀,一副“你很上道”的表情。
洛樱松了口气,她走到赤霄身边,小声说:“没关系的煤炭,这样就不用被关在袋子里了。”
“嗯,谢谢姐姐。”
某龙立马换了一副感激的嘴脸。
另一边,聂予黎稍稍皱眉,轻轻俯身与朔离交谈:“师弟,没必要麻烦煤炭道友的。”
“你若是想要……跑腿,我可以帮你。”
“五千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朔离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跑腿这种事,怎么能让你来呢?”
“你负责光辉正义,以及……呃貌美如花。”
“他负责在后方跑腿打杂,啊不对,是插科打诨。分工要明确嘛。”
男人愣怔了一下,那句古怪的形容让他的耳朵微微发烫,最后,他咳了咳。
“莫要胡言……”
聂予黎并不觉得为朔离跑腿是“打杂”,他心甘情愿。
但他知道,就算说出来,眼前这个少年也只会用更奇怪的理论来反驳他。
“怎么胡言了,聂师兄你这么玉树临风!”
少年振振有词——
接着就把大师兄扯到了正期待的看着她的洛樱身边。
“所以,师兄,你就主要跟洛师妹一起行动吧!”
“……”
“啊,师、师兄?”
“哈。”
“哼,那我跟你一起?”
“没错,刘少,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朔离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
“你,煤炭,还有我,我们是后勤组。”少年用手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林子轩和旁边的赤霄,“负责战斗、杂事、体力活,以及在后面摇旗呐喊。”
她的手指又转向另一边。
“五千哥和洛师妹,他们是主力组。负责正面任务交涉。”
“凭什么?”
朔离惊讶的看着发出疑问的林子轩,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
“因为他们看起来比我们更像正道人士。”
她说:“你看我们三个,一个像街头混混,一个像来讨债的,还有一个是宠物。去跟凡人打交道,会吓到他们的。”
赤霄:“……”
林子轩:“……”
少年拍了拍手。
“行了,分组完毕,准备出发。”
她交代完,便转身朝山谷外走去。
小七立刻化作一只猫,一跃跳上她的肩膀,熟练地趴好。
洛樱看着这幅景象,脸上带着温和的关切。
她没有立刻跟上,而是转过身,面向那片一望无际的朱果林。
少女伸出双手,指尖有淡淡的粉色光华流转。
“希望我们回来时,你们能长得更好。”
她轻声说完,无数细碎的光点便从她指尖飞出,如萤火虫般融入了整片果林。那些原本就饱满的朱果,在这光点之下,色泽似乎又艳丽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洛樱才快走几步,跟上了大部队。
一行四人(四人一猫一煤炭)离开了清溪谷,朝着宗门的传送阵走去。
青云宗地域广阔,若无专门的传送法阵,单靠御剑飞行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而前往凡界所需的跨界传送阵,则是设立在由各大宗门共同管辖的中立区域——中洲城。
前往中洲城,需要先通过宗门内部的传送阵,到达城门,再从城门通过检查进入。
一路上,朔离的嘴就没停过。
“刘少,你说疫鬼长什么样?是不是青面獠牙,浑身流脓?打起来会不会爆浆啊?”
“我怎么知道!”
“刘少你真是没用,小七,对他哈气!”
某人把猫咪举起,对准林子轩。
猫咪碧绿的瞳孔里映出林子轩愕然的表情,它愣了一下,随即十分配合地弓起背脊,张开嘴:“哈——!”
“朔离,你幼不幼稚?!”
走在前面的聂予黎听着身后的“魔音贯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侧过身,却发现少女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男人心中微动,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行。
“洛师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洛樱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聂师兄。我只是……有些紧张。”
其实,她只是想要像林师兄一样,多多与朔师兄说说话。
但师兄却一点也不犹豫的将她与聂师兄分组了。
那是不是说明,师兄根本就对她没有那么一点的……
“不必紧张。”
聂予黎温声安慰:“凡界虽有凶险,但有我们在,定会护你周全。”
“更何况,墨师叔将此任务交给你,想必也是对你的一种磨砺与信任。”
他的话语真诚而恳切,若是换作平时,洛樱定会心中感激。
但此刻,她的心里装着事,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地飘向后面那道打闹的身影。
见洛樱一时不语,聂予黎也不算是特别能言善辩的人,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朔师弟,把他与洛师妹安排在一起,应该是想让他好生照顾她吧。
但他似乎,并起不到什么作用。
男人抿了抿唇,本想再说一些更妥帖的安慰之词时,却注意到面色微红的少女不停回望的视线。
身后的少年边撸着猫边调侃,说到有意思的地方,自己忍不住便笑了出来,看到林子轩憋闷的神情,还故意伸手去拍他的肩。
洛樱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底的阴霾也散去了些许。
聂予黎并非不解风情,只是过往的经历让他习惯了用责任和道义去思考问题,而非细腻的情感。
此时,要是还不懂洛樱的心思,他也做不了青云宗未来的掌门人了。
“……”
原来如此吗?
朔师弟确实是……良配。
天赋异禀,道心稳定,又是剑尊首徒,未来道途定坦荡。性格上,虽然行事有些乖张独特,但又是自己的特色。
这么思索着,心中却第一次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男人垂下眸子,没有再说话了。
赤霄走在最后,与众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看着这几个各怀心思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等着吧,朔离。
这次,他定要——
突然,某龙被人一把抓起了后领。
朔离严肃的下命令:“煤炭,对刘少哈气!”
————
凡界篇之一——杜子春。
开篇。
第242章 正规传送阵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抵达了宗门内部的传送阵。
那是一座搭建在山坳里的露天法阵,由数十根巨大的青石柱环绕而成,地面上镌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符文,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几名负责看守的执事弟子见到聂予黎,立刻恭敬地行礼。
“聂师兄。”
朔离对这些礼节毫不在意,她的目光被地面上那些闪烁的符文所吸引。少年还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些由灵力构成的光线。
聂予黎有些无奈地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师弟,不可对法阵无礼。”
他低声劝诫:“这是宗门前辈耗费心血所建,其中的阵法原理深奥无比,并非我们能够揣度。”
“有什么不能揣度的。”
朔离撇了撇嘴,拍掉身上的灰。
“不就是空间跃迁嘛,我现在也有概率当场做到呢。”
这里就要提到朔离的神通了。
经过了这么一年的钻研,现在她已经能做到灵活使用神通,不会再发生像之前在万宝城那样尴尬的事情。
【神通之一——异我】
说起来中二的名字,意思就是能让她用出前世的平A。
【神通之二——奇点】
这个神通就很通俗易懂了,能够让她随机使用联邦的上千种奇点科技。
其中自然也包含了【空间跃迁】这种日常方便的科技,也有【中子灭杀】这种用出来可能毁灭世界的武器科技,还有一些根本没用的舰队科技,以及一些不可言说的因果类武器。
虽然前世她用奇点科技用的得心应手,但不代表现在来了这个修仙界还能正常使用,毕竟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法则。
在执事弟子激活法阵后,一道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将四人一猫一龙的身影尽数吞没。
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当脚下重新传来踏实的触感时,周遭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
清冷的山风被喧闹的人声取代,鼻尖萦绕的草木清香也变成了混杂着食物香气与凡尘气息的驳杂味道。
他们正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阁楼前,门楣上挂着“青云驿”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阁楼外,是一条宽阔无比的青石主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守在驿站门口的两名青云宗弟子见到他们,立刻上前行礼。
其中一人接过聂予黎递出的令牌,恭敬地说道:“聂师兄,掌门已有传令,中洲城镇守司那边已经打过招呼,诸位可直接前往北城的跨界传送阵。”
“有劳了。”聂予黎颔首。
就在这时,一队身披银甲、气息彪悍的城卫军巡逻至此,为首的队长看到一行人,眸中闪过警惕。
“站住!你们是何人?来中洲城有何要事?”
不等聂予黎开口,朔离便一步抢上前,将那枚刻着剑纹的紫金令牌(她因为想看看就暂时从洛樱手中借走了)举到那队长面前,下巴抬得高高的。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们是青云宗剑尊座下弟子,奉命执行公务!还不快快让开!”
那队长看清令牌的瞬间,脸色骤变,立刻收起了满身的煞气,躬身行礼。
“原来是剑尊门下高徒,失敬失敬,还望各位道友恕罪!”
“嗯,很好,就是这种感觉。”
朔离叉腰大笑。
队长:“……”
聂予黎:“……”
林子轩默默地向旁边移开一步,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撇清自己和那个家伙的关系。
洛樱则是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咳。”
聂予黎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寂静。
他上前一步,对着那名还躬着身的城卫队长温和地说道:“我等确有要事在身,需尽快前往北城,还请队长行个方便。”
他的声音如同春风化雨,瞬间缓和了凝滞的气氛。
那名队长如蒙大赦,连忙直起身子,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是是是,各位道友请!”
说完,他便转身对着手下喝令,一队银甲城卫军立刻分列两旁,清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走咯,工作去。”
朔离心满意足地收回令牌,大摇大摆地走在了最前面,顺便摸了摸肩头小七的小脑袋,开口教育猫咪:“这种时候你要抬起胸膛呀。”
聂予黎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洛樱和林子轩也随之迈开脚步,只有赤霄,依旧不紧不慢地缀在队尾。
穿过几条熙熙攘攘的街道后,北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
与中洲城的其他区域不同,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加粗犷雄浑,空气中也多了一丝肃杀之气。
跨界传送阵设立在一座巨大的堡垒之中,堡垒外有重兵把守,其森严程度比城门口有过之而无不及。
凭借着剑尊的令牌,一行人再次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堡垒内部。堡垒的中心,是一个比宗门内传送阵还要庞大数倍的圆形法阵。
这就是正规正经的凡界传送门,比起朔离之前带墨林离走的那个“偷渡路线”不知正规高端多少。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盘膝坐在法阵的一侧,似乎是此地的主事,他感知到众人的到来,缓缓睁开双眼。
老者站起身,对着众人微微颔首。
“青云宗的弟子,来此使用传送阵?”
聂予黎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
“前辈,我等奉命前往凡界,这是宗门的文书。”
他说着,将一份卷宗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卷宗,神识一扫而过,确认无误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朔离。
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那些身披重甲的守卫,甚至还伸出手指,戳了戳离她最近的一名守卫那冰冷的铠甲。
那名元婴期的守卫身体纹丝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老者:“……”
他收回目光,对着聂予黎点了点头。
“嗯,去吧。”
得到许可,一行人走入了巨大的法阵中央。
当他们的脚踏上那些流动的银色符文时,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脚底升起,仿佛踩在了流淌的水面上。
洛樱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她轻声开口。
“师兄,小心些。”
“怕什么,”朔离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我师尊是墨林离,谁敢动我?”
就在这时,那名老者抬起手,一道法诀打入阵眼。
“嗡——”
整座法阵发出一声悠扬的嗡鸣,脚下的银色符文瞬间光芒大盛,流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
无数光点从符文中升腾而起,如梦似幻的萤火,在众人身边盘旋飞舞。
朔离肩上的小七紧张地抓紧了她的衣襟,将小脑袋埋了起来。
赤霄则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金色的竖瞳中映着飞旋的光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樱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下意识地朝朔离的方向靠了半步。
而聂予黎则第一时间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
“……嗯,谢谢师兄。”洛樱的脸颊微微泛红,她低着头,应了一声。
朔离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吧,她的分组多么英明。
主力组负责互相扶持,增进感情。
后勤组……
她转过头,看向林子轩。
“刘少,你要是晕过去了,我可不会管你。”
第243章 悦来客栈
凡界,野外。
当脚下重新踩到实地时,一股沉重、滞涩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
空气不再是清透的,带着灵气的甘甜,而是变得浑浊、厚重。
更重要的是,体内流转顺畅的灵力,像是陷入了泥潭,每调动一分,都要耗费比在修仙界多出数倍的力气。
“喵呜……”
一声有气无力的叫唤从朔离肩头传来。
小七原本蓬松竖立的毛发都塌了下去,两只猫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碧绿的瞳孔里满是不适。
朔离伸出手,挠了挠小七的下巴。
“怎么了?才刚落地就没电了?”
她说着,又把目光投向了队伍最后方的赤霄:“煤炭,你呢?感觉怎么样?”
“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个袋子装起来?”
赤霄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那张俊秀的脸上也少了几分血色。
显然,这凡界的法则压制对他同样有效。
“这里……”
洛樱环顾四周,声音不确定。
他们正处在一片荒芜的野地里,远处是连绵的、光秃秃的丘陵,近处是枯黄的杂草和稀疏的矮树。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仿佛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闷下来。
聂予黎的神色也带着几分凝重,他取出王执事给的任务卷宗,摊开在手中。
卷宗上附有一幅简易的地图,一个红点标注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京城。
“我们在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边缘的一个小小的标记上:“京城在南边,如果御剑飞行的话,大约需要半日。”
在这凡界,御剑飞行对灵力的消耗胜于修仙界,甚至还有天道的禁制,不清楚到底能维持多久。
朔离戳了戳一旁的林子轩。
“刘少,你不是在凡界有势力吗?快点给我们整个什么豪华坐骑。”
“啧,不要着急,林家的势力主要在繁华区……”
“好慢啊——”
某人夸张的抱怨。
“师兄,你着急吗?要休息一下吗?”
少女仰头,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啊,我没事啦,你看,我还可以跟猫玩呢。”
说着,少年摸了摸扒拉在她肩头的小七,又将小七一下抱起,递给她。
洛樱伸出双手,小心地接过了那只猫。
小七在她怀里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喵呜”,但身体依旧有些发抖。
“别怕,没事的。”
少女的声音很轻,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亮起一点柔和的粉色光晕,轻轻点在小七的额头上。
一股纯净的生命气息缓缓渡入,小七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连耷拉的耳朵都稍微抬起了一点。
朔离看着眼前一亮。
这就是女主的辅助吗?!
“哇,师妹你也给我来一下呗。”
说着,少年笑嘻嘻的俯下身,把脑袋凑过去。
洛樱脸上一红,那双清澈的杏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聂予黎,又飞快地低下头,抱着怀里的小七。
“师兄,你……你也觉得不舒服吗?”
朔离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还把脸凑得更近了些。
“嗯,快点。”
少女的脸颊更红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那根莹白的食指,指尖再次亮起柔和的粉色光华。
光点触碰到朔离额头的一瞬间,一股温暖而纯净的气息缓缓渗入,驱散了些许因灵气稀薄而带来的滞涩感。
“喂,你们有完没完?”
林子轩抱起手臂,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我们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郊游的。”
朔离直起身子,语气不服。
“急什么?”
“你!”林子轩被噎了一下。
一直沉默研究地图的聂予黎开口了。
男人的神情沉稳,目光扫过众人。
“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
“这里的环境对我们不利,灵力消耗远胜于补充。御剑飞行并非上策,况且,我们对凡界的天道禁制了解不多,贸然升空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将地图卷起收好,看向一个方向。
“地图上显示,往东三十里,应该有一个叫‘黑石镇’的凡人村镇。我们先去那里打探一下京城的消息,再做打算。”
“好,就听五千哥的。”
朔离立刻表示赞同,她接过洛樱递过来的猫,放在了肩头。
这个副本的所有故事和内情她早就通过原著知道了,不过,原著还真没有涉及这种附近的小镇子,她有点好奇。
一行人不再耽搁,由聂予黎在前带路,朝着地图上标注的黑石镇方向走去。
凡界的土地踩上去是坚实的,但空气中弥漫的尘土气息和法则的压制,让这群习惯了仙山福地的修士们都有些不适。
尤其是对灵气依赖性更强的妖族,小七已经彻底蔫成了一滩猫饼,趴在朔离肩头一动不动。
赤霄走在最后,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凡界的禁制比先前更加严重了。
怪不得那个废物一直给他哭天喊地的传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灰黑色的轮廓。
那是一座被低矮的石墙包围的镇子,规模不大,远远望去,能看到些许炊烟,但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股说不出的死寂之中。
随着距离拉近,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按理说,这个时辰应当是镇民活动的时候,但通往镇子的土路上空无一人。镇子入口的木制牌坊已经有些腐朽,上面“黑石镇”三个字也斑驳脱落。
朔离停下脚步,眯了眯眼,她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率先朝镇子走去:“看着有点意思。”
聂予黎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掌心干燥,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力度不大,却很坚定。
朔离的动作停住了,她偏过头,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臂向上看。
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干嘛?”朔离问。
“小心点。”
聂予黎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也别乱跑。”
“哦,好吧。”
朔离应了一声,另一只手挠了挠肩上小七的下巴。
少年被他牵着,跟在后面,像个被大人领着逛街的小孩。
镇子里的路是泥土和碎石铺成的,坑坑洼洼。
街道两旁的房屋都是用本地的黑石垒砌,门窗紧闭,看不到一个人影。
风吹过空荡荡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飞向远方。
林子轩走在朔离的另一侧,抱着手臂,眉头皱着。
“一个人都没有。”他开口。
朔离的目光四处扫视,最终落在了一栋两层高的建筑上。
那建筑比周围的民居都要大,门口挂着一块歪斜的招牌,上面用褪色的红漆写着“悦来客栈”。
“去那看看。”她用下巴指了指客栈的方向。
聂予黎点了点头,领着一行人走了过去。
第244章 疫病
客栈的木门同样紧闭着,门板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朔离上前一步,伸手推了推门。
门纹丝不动,从里面闩上了。
少年“啧”了一声,她后退一步,抬脚就准备踹上去。
就在她的脚即将碰到门板时,门内传来一阵细微的、桌椅拖动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拉开一道窄窄的缝。
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睛从门缝里向外窥探,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警惕。
“走……快走!镇上不留外人!你们是想来送死吗?”
一个压抑着恐惧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聂予黎立刻上前一步,将即将动手的少年摁了回去,对着门缝拱了拱手。
“我们是过路的旅人,想在此投宿。”他的声音沉稳,“镇上是发生了何事?”
“投宿?”
门里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干笑:“这里没有活人了!都得了瘟病,快死了!”
“你们快走,别把晦气带进来!”
说着,那道门缝就要合上。
“等一下!”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洛樱走上前,脸上带着关切。
“店家,我们之中有懂得医理的人,或许能帮上忙。”
“呵,医理有什么用?”
里面的人发出一声嗤笑。
“得了这个病的人……啊!”
——门被一脚狠狠踹开。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被这股力道带着向后踉跄几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他惊恐地看着门口那个缓缓放下腿的少年。
朔离一脸理所当然地迈过了门槛。
“这就对了嘛,好好说话不行,非要我动手。”
她环顾着客栈内部。
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和霉味混合的奇怪气味,桌椅东倒西歪,显然是刚才那男人匆忙间弄乱的。
“你……你们……你们是强盗吗?!”
地上的男人,也就是客栈的掌柜,声音颤抖着,脸上血色尽失。
朔离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恢复了不少的小七放在门口,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小七,你看门,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喵喵叫。”
聂予黎紧随其后,他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朔离,然后将地上的掌柜扶了起来。
“老丈,我师弟行事鲁莽,多有得罪。”
男人的声音温和而有礼:“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途经此地,想要求个落脚之处,顺便打探一些消息。”
洛樱也快步走了进来,她看到掌柜那惊恐的样子,眼中满是歉意。
林子轩则抱臂靠在门框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掌柜被聂予黎扶起,身体还在发抖。
他的目光从看起来就像恶霸的朔离身上,移到了气质温和的聂予黎和满脸担忧的洛樱身上,那股极致的恐惧才稍稍褪去一些。
聂予黎的声音放得很轻:“我师弟脾气急,吓到您了。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歇脚,打听一下去京城的路。”
“外面天色不好,还请老丈行个方便。”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小锭银子,递了过去。
凡界的货币,在先前那次凡界之旅后,聂予黎就有准备了。
那锭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白光,掌柜的眼神却只是从上面扫过,又回到了那份恐惧上。
“钱……钱现在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你们快走吧!别在这里沾染了晦气!这镇子已经完了!”
“完了?”朔离抱着手臂,走了进来,“怎么就完了?”
掌柜看到她就哆嗦了一下,往聂予黎身后缩了缩。
“是、是……瘟病。”
“从半个月前开始的,先是镇东头的王屠户,说是偶感风寒,发了高热。”
“请了郎中,吃了药,没用。三天就没了。”
“他们都说是从京城那边传过来的……”
“哦,从京城传过来的呀。”
朔离无所谓的帮腔。
原著的副本主线就发生在京城,主要就是洛樱一路救人除鬼的故事。
哦对,顺便还会偶遇一位被她的善良吸引的银毛妖王。
“是啊……第一个死的王屠户,他儿子就在京城当差,半个月前刚回来探过亲……没过几天,他就倒下了。”
他说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然后是跟他打过交道的李铁匠……再然后是给李铁匠送饭的邻居……一个传一个,拦都拦不住。”
少年对他的悲伤毫无反应,只是继续问:“死了多少人了?”
掌柜哆嗦着伸出三根手指。
“镇上……镇上本来有三百多口人,现在……还能喘气的,不到三十个了。”
这个数字让客栈大堂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洛樱听到这句话,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忍。
林子轩开口:“这病,有这么厉害?”
疾病。
对于他们这些自小就修道的修士来说,几乎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这病邪乎得很!”
掌柜的声音尖利起来。
“得了病的人,先是发高热,说胡话,身上……身上会长出黑色的斑点。”
“然后……然后人就像被抽干了一样,几天就成了一具干尸!”
他说到“干尸”两个字时,牙齿都在打颤。
朔离思考片刻。
症状和原著描绘的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要是能亲眼看到的话……
“有病死的尸体吗?带我们去看看。”
“不行!绝对不行!”他连连摆手,“尸体都……都堆在镇外的义庄里,没人敢靠近!”
聂予黎按住朔离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他转向掌柜,声音依旧温和。
“那镇上,还有活着的病人吗?”
掌柜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地垂下头,指了指楼上。
“我……我那老婆子,三天前也开始发热了……”
洛樱闻言,立刻担忧的又往前一步。
“老丈,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掌柜看着少女那双清澈的、满是担忧的眼睛,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了点头,步履蹒跚地走向楼梯。
“跟我来吧……反正……”
“反正也是要死了……”
客栈的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声响。
掌柜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停下,那里有一扇紧闭的房门。他伸出手,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推开门。
聂予黎上前一步,替他推开了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股更浓郁的、混杂着腐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很小,只有一扇被木板钉住大半的窗户,透进些许微光。
一张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影,盖着一床看不出原色的被子。
“她就在那儿。”
掌柜低着头,他靠着门框,没有再往前走。
聂予黎没有犹豫,他走了进去,其他人跟在身后。
床上的妇人双眼紧闭,面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
她的脸上、脖颈上,布满了硬币大小的黑色斑点,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呼吸微弱。
第245章 黑线
“让我……”
洛樱皱着眉走近,却被聂予黎一手拦住了。
他神情沉稳冷静。
“师妹,让我先看看。”
说着,男人闭上眼。
再一睁开时,这个昏暗的房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万事万物都被无数或粗或细的丝线连接着,桌子与地面,床铺与墙壁,活人与死物。
自从修为提升,他的神通【天机络】能看到的因果就越多,当然,在凡界使用神通是极其消耗神识和残存灵力的。
此时,床上妇人的身体上延伸出一条极其纤细、几近透明的生命之线,这条线本应连接着冥冥中的天地,此刻却显得黯淡无光。
更奇怪的是,有一缕缕手指大小的黑线,正从妇人的额头伸出,穿透了天花板,延伸向天空。
聂予黎见过这种线。
这般的因果线,通常在那些渡劫失败的修士身上具有,亦或是违反了凡界法则,被天道所罚的人士。
总而言之,都是在天道所定的,走向“寂灭”的路线上的人。
……那么,这场疫病,是天命所为吗?
心中了然,聂予黎正要收回神通,却忽地感受一阵止不住的眩晕。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
男人的身体晃了晃,向后踉跄一步,下意识地半靠在了身后的少年身上。
“嗯?”
朔离疑惑的眨了眨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顺便的扶住了他,聂予黎就顺势借她的肩膀稳住身形。
“……我没事。”
聂予黎一手扶在少年的肩头,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
指缝间,一缕鲜红的液体正缓缓渗出,顺着他的手背滑落。
他流鼻血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只是刚刚过度使用神通……洛师妹,你可以尝试你的法门了。”
“好……聂师兄,你小心一些。”
洛樱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立马变得专注。
她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床上妇人的身上。
“我开始了。”
少女伸出手指,指尖亮起柔和的粉色光华,轻轻点在妇人干枯的额头。
一股纯净的生命气息缓缓渡入。
肉眼可见地,妇人脸上那些骇人的黑色斑点开始变淡,灰败的肤色也透出了一丝血气,那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一些。
客栈掌柜瞪大了眼睛,脸上交织着震惊与狂喜,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朔师弟。”
神识传音。
正扶着他的少年歪了歪头,也用神识回复聂予黎。
“怎么了?”
“……能否扶我出去?”
“我…要单独与你待一会。”
?
单独聊天?
要知道,原著这个副本聂予黎可是全程不在的,毕竟他的神通那么Bug,估计不用解密就直接通关了。
所以,是发现什么了吗?
眼珠转了转,朔离突然举起手对身后的林子轩和赤霄嚷嚷:“你俩让开,我要出去吃大厅的瓜子。”
林子轩的眉毛拧成一团,他看着朔离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状态明显不对劲的聂予黎。
最后,他嗤了一声,转身让开。
赤霄金色的竖瞳在几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聂予黎搭着朔离肩膀的手上。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与林子轩同步转身。
“走了,吃瓜子去。”
她说着,便半拖半扶地带着聂予黎走出了房间。
两人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空无一人的客栈大堂。
男人全程粘在她身上,有些不大好意思,尤其是朔离像搬一件物件一样将他半背起的时候。
“师弟,其实我没什么……”
“你,”朔离用手指了指他的鼻子,“没事就流这个?”
“……”
少年将聂予黎摆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后,看到对方习惯性的要用灵力祛除血渍,挑了挑眉。
“五千哥,在凡界你要省一些啊。”
嘟囔着,她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掏出一块手帕(之前在宗门里免费拿的),递给了他。
“喏。”
聂予黎看着递到眼前的素白手帕。
男人沉默地接了过来,他没有立刻用那块手帕去擦拭血迹,而是将其握在手心,看向朔离。
“朔师弟。”
聂予黎开口:“方才在楼上,我看到了那些病人的因果线。”
朔离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她的生命之线正在被一股力量强行抽离,那股力量的源头……连接着天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不是疫病,更像是某种……法则层面的抹杀。就像修士渡劫失败,被天地所弃,是命数所定。”
少年哦了一声,并不意外。
那肯定是命数所定啊,原著里这个“疫病”可是不可或缺的副本背景。
不过,要是抛开原著来看的话——
“我联系了一下凡界的法则生态,觉得这种情况应该与如今的‘朝代’有关。”
聂予黎回忆起了自己自从上次离开凡界后找寻的资料。
凡界是一个个“王朝”的世界,凡人的“帝皇”在世,统御子民。有盛世,又有分崩离析之时,在天道的规则下不断循环往复。
“凡人王朝有兴衰,就像草木荣枯,像一个循环,天道会默许,甚至推动旧的覆灭,来迎接新的开始。”
朔离靠在身后的木柱上,一只脚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踮着地面。
“那你觉得,这算是天灾,还是有人在里面搅混水?”
“不好说。”
聂予黎摇头:“或许两者皆有。天道降下警示,自会有人顺应‘天命’,加速这个过程。”
他的目光望向门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而疫鬼,或许就是这个过程的执行者。”
少年了然的点了点头,她百无聊赖的盯着男人轻轻擦拭血渍的动作,开口:
“哦,师兄你的意思是,这个‘瘟疫’是天道加速这个凡界王朝灭亡的手段吧。”
“但明明祂给的任务又是让我们除掉它啊,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聂予黎听到朔离的问题,他将手帕对折,遮住了那片血红:“天道并非人。”
“祂没有喜怒,只遵循既定的法则……或许,祂自有安排。”
“哦,行吧。”
朔离倒是无所谓。
她知晓原著剧情的自己对这个“疫鬼”的机制和数值,甚至最终BOSS都一清二楚。
这次副本,大概率自己也只是当个背景板,看女主大杀四方吧。
正当少年顺势伸出手准备去拿回自己的手帕时,聂予黎的手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她。
那块沾染了血迹的白色手帕被他牢牢攥在掌心。
聂予黎将手帕收起,另一只手扶着椅子扶手站直了身体。
“……朔师弟,我之后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那块手帕不大,质地也普通,是宗门发放的弟子用品。
但被聂予黎握在掌心,却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不就是一块手帕,有什么好洗的。”
朔离随口嘟囔了一句:“我这人懒,你要是不还我估计也想不起来。”
第246章 对赤霄的看法?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洛樱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的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灵力消耗不小,但那双清澈的眸子中,却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掌柜的也跟在她身后,先前那张布满皱纹和绝望的脸上,此刻正老泪纵横。
老人看着洛樱的眼神,如同在看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朔师兄,聂师兄……”
洛樱的声音还有些发虚:“那位夫人的情况好转了许多,高热已经退了。”
“噗通”一声。
那掌柜的竟直直地跪倒在地,对着少女就要磕头。
“仙姑!活神仙啊!”
洛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伸手去扶。
“老丈,您快起来,我……”
“哦?治好了?”
朔离故作惊喜,从柱子边站直身体,立马对洛樱竖起大拇指。
“洛师妹,可以啊。”
林子轩瞥了眼此时恢复完全的聂予黎,便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了扶着老人的洛樱。
“喏,这是在凡界恢复灵气的…省着点用。”
洛樱接过瓷瓶倒出丹药,感激地点了点头,服了下去。
一股暖流在丹田化开,驱散了她的疲惫。
朔离走到还在地上哽咽的掌柜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对方。
“老丈,别哭了,起来回话。”
那掌柜的被她这么一盯,哭声都噎住了,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们救了你老婆,你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来?”
少年站起身,拍了拍手:“我们需要这个镇子的地图,越详细越好。还有,镇子外面那个全是尸体的义庄,怎么走?”
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如梦初醒,连连点头。
“有!有!地图就在柜台后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踉跄地跑到柜台后翻找起来。
“义庄……义庄就在镇子西边,出了镇口沿着小路走一里地就到了!”
他很快就找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双手捧着递给朔离。
朔离接过地图,扫了一眼。
就在这时,洛樱走了过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坚定。
“朔师兄,聂师兄……我们,我们可以把镇上其他人都救了吗?”
她看着他们,声音恳求。
聂予黎皱了皱眉。
村子里的病人不说几十,也至少有十几个,如果他们在这里耽搁的话……
但还没有轮到他开口,某人就已经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去吧师妹!我支持你呀。”
朔离自然是无条件支持洛樱做她想做的事。
——即使正常人都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但她认为女主的判断不会出错。
毕竟就算再怎么样,最后受益的都是主角。
说着,朔离将地图摊开展示给他们看,接着指着上面。
“这里是义庄,我们后勤小队待会就去这里看看,聂师兄,你就和洛师妹一起做好人好事吧!”
聂予黎看着朔离那副理所当然划分队伍的模样,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恳切的洛樱。
他沉默片刻才回应。
“……好。我们会在这里救治镇民,你们勘察完就回来会合。”
“洛师妹,我们开始吧。”
洛樱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偷偷看了朔离一眼,便跟着聂予黎,在掌柜的带领下,准备开始挨家挨户地救治。
林子轩抱起手臂,催促朔离:“赶紧走,别浪费时间。”
“这才对嘛,刘少,拿出点后勤人员的素养。”
她也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满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转头对着一直沉默的赤霄勾了勾手指:“煤炭,走了。”
黑发的少年抬起眼皮,金色的竖瞳里没什么情绪,默默地跟在了朔离身后。
来到门口,猫咪立马就巴巴的凑了过来,仰头看她。
“小七,你跟着洛师妹她们那边一起,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用妖力联系我。”
说着,朔离回头指了指还在准备的少女,示意猫咪去找对方。
小七有点沮丧,但还是遵从安排,往洛樱那边跑去。
队伍分配完毕,朔离率先迈步,走出了客栈那扇被她踹坏的门。
午后的阳光本该是温暖的,但在这座死寂的镇子里,却显得苍白无力。
林子轩眉头微皱,跟在朔离身后半步的距离,视线在周围紧闭的门窗上扫过。
“都在屋里?”他随口问,语气平淡。
“掌柜说,还能喘气的不到三十个。”
朔离头也不回地回答,脚步没有停顿。
赤霄走在最后面,也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
其实大多数的修士,对于凡人的生死都相当的漠然。
毕竟,他们与修道之人并不处于一个世界,所处的规则也不同,甚至除了为天道所宠的天命之人,与凡人贸然接触还会留下不妙的“因果”。
——寿命,战力,观念等也大相径庭,除了模样之外,可以说是另一种“物种”了。
三人穿过空旷的街道,按照掌柜指引的方向,一路向西。
镇子不大,很快,一座孤零零立在镇外的院子就出现在视野里。
院墙是用粗糙的石头和泥土垒成的,墙头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一块歪歪斜斜的木匾挂在院门口,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旧能辨认出“义庄”二字。
还没靠近,一股混杂着腐烂与草药的浓重气味就顺着风钻入鼻腔。
林子轩下意识地抬手掩住了口鼻,脸上显露出不悦。
“这里就是。”
朔离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院门。
院门只是虚掩着,风一吹,便“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更浓郁的恶臭从中涌出。
林子轩看向朔离:“你确定要进去?”
朔离点了点头,抬脚向门口走去,顺口就指示:“刘少,你在外面守着,有什么问题通知我。”
“啧……小心点。”
男人皱着眉,看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凡界,别沾上什么不该沾上的。”
“哦哦。”
某人敷衍的回应,她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推开了义庄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推开院门,院子里,数十具盖着破旧草席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像一座小山。
一些草席被风吹开,露出下面干瘪、发黑的肢体,苍蝇嗡嗡地在尸堆上盘旋,那股腐臭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少年却像是没闻到那股味道,径直走到了尸堆前,她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掀开了一张最上面的草席。
草席下的尸体是一个中年男人,正如掌柜所说,他全身干瘪,皮肤像是被晒干的橘子皮,紧紧贴在骨头上。
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钱币大小的黑色斑点,斑点的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灼烧过的深紫色。
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捏开了尸体僵硬的嘴。
尸体的口腔内同样干枯,舌头萎缩,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
朔离检查得很仔细,从头到脚,甚至连指甲缝都没有放过。
过了一会,她接连检查了三具尸体,死状都大同小异。
确认与原著里描绘的疫病确实一模一样且没什么异常后,她从储物戒中掏出又一块免费的帕子擦了擦手,伸了个懒腰。
“朔离。”
自从来了凡界就寡言的魔君终于开口了。
或许是因为,此刻,他们终于独处了。
一个冷不丁的问题。
“……你对赤霄是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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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本体的喜好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且毫无道理。
朔离刚擦完手正准备把那块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帕子丢掉听到这话
“你问这个干嘛?怎么你对你老板有意见?”
“……你当我没问。”
赤霄稍稍偏过头。
为什么他要问这个蠢货这种问题?
反正这次凡界的布局里也是会把她带去魔界的。
到时候…无论她愿不愿意都没用。
少年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什么。
对哎这次凡界的原著凡界副本里确实有跟那个未来魔尊有关的东西。
比如在京城有个打一半就跑的小boss是他的小弟比如这次是他第一次派人尝试**洛樱。
朔离半俯下身用干净的手拍了拍小魔君的脑袋。
他愣怔了一下对上少年那双含笑的眸子。
“哦——我懂了。”
她刻意拉长了音调。
“是不是因为这次你们魔君要抓老婆回魔域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
“你这个蠢货在说什么啊!?”
他的脸因为愤怒和窘迫染上一层薄红赤霄伸出小手去扒拉对方在他头顶的手却毫无作用。
魔君的抵抗毫无作用结果只是让他的头发更乱了。
朔离眨了眨眼:“你急什么?”
“我急?我哪里……”
赤霄深吸一口气他指着对方的鼻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明明是要抓这个家伙过去给他当牛做马怎么能跟那种事情扯上关系?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
哼她反正是他的手下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等等这个蠢货是男的……
“他才不是断袖!”
赤霄红着脸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朔离在一堆尸体前看着闹脾气的小龙顺手敲他的脑袋。
她语气莫名其妙:“什么鬼断袖?你家魔君这次不是要抓洛师妹吗?”
“洛樱?”
赤霄不可置信的
听说和异性朋友讨论本书情节的,很容易发展成恋人哦
望着对方:“什么时候说过要抓她了?你这个蠢货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少年看着他这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更无辜了。
“哦。”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充满了欠揍的了然。
朔离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动物。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你们魔修的机密嘛,我懂的。”
赤霄感觉自己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那双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朔离,像是要把她脸上那副可恶的、了然的表情烧出两个洞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警告你,再胡说八道……”
“好好好,不说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你们魔修的心思真难猜。”
难猜?
呵…等回到魔界,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哭着求饶。
赤霄又忍一手,默默的继续记仇。
【第三百二十一条:当着我的面污蔑本体的…喜好,罪加一等!】
“喂——!”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义庄门口传来。
林子轩捂着鼻子,站在院门外,探进半个身子。
“你们两个在里面干嘛呢?掉尸体里了?还不出来!”
他已经忍受这股恶臭很久了。
“叫什么叫。”
朔离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尸体,转身朝外走去。
“走了,煤炭,收工。”
赤霄抱胸,一语不发的跟在她身后,自顾自的思考自己的计划为什么会被她知道(即使有误)。
朔离一行三人走出义庄,院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那冲天的腐臭。
林子轩站在门外不远处,双手抱胸,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看到他们出来,终于松开了捂着鼻子的手。
“查出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确认了一下,死得很彻底。”朔离耸了耸肩。
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少年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洛师妹她们那里应该还没有结束,要不我们到处打家劫舍一下吧?”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
林子轩的动作一顿,赤霄茫然的抬头。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朔离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的凡界货币储存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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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虽然五千哥看起来很有钱,但他的钱又暂时不是她的。
“人都死光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们进去拿点别人不要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去。”
林子轩抱起手臂,把头转向一边。
抢凡人的东西也太掉他的身份了。
朔离切了一声:“爱去不去。”
她转头,看向赤霄:“煤炭,你呢?去不去?”
黑发少年抬起眼皮,金色的竖瞳里没什么情绪。
“走。”
他吐出一个字。
“看吧,还是煤炭懂我。”
林子轩的脸色更难看了。
“……走。”
朔离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这就对了嘛,刘少。”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栋挂着猪肉招牌的铺子上。
“就从第一个死的王屠户家开始吧。”
王屠户的家门窗紧闭,门板上贴着已经褪色的符纸,散发着一股死气。
朔离走上前,抬脚就准备踹。
林子轩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不耐。
“等等,别用蛮力。”
他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符纸无火自燃。
“……没人,也没有禁制。”
林子轩收回手。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
朔离已经一脚踹开了门,她收回腿,拍了拍裤脚上的灰。
“嗯,现在可以进了。”
林子轩:“……”
屠户的家里很乱,桌椅板凳翻倒在地,像是经历过一场挣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烂混合的恶臭,不过比义庄的气味轻了不少。
朔离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视。
赤霄跟在她身后,金色的竖瞳微眯。
“等等,刘少,退后!”
正在朔离身侧准备往前一步的林子轩脚步猛地停顿,他本能的就握剑警戒,引动灵力——
在这么一点间隙中,少年倏地朝一个方向冲去。
过了几秒,她的手里多了几块碎银,某人笑嘻嘻的。
“哈哈,不错嘛。”
“……”
“姓朔的,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这样,下次我就不跟你一起做任务了。”
第248章 佛珠
朔离像是没听见。
她把那几块碎银在手里抛了抛,然后一股脑塞进自己的储物戒里。
“刘少,你这话就不对了。”
某人转过身,煞有介事地纠正他:“什么叫再这样?我是后勤小队队长,我必须要第一手拿到线索。”
“当然,这屋里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是线索,包括这些……无主的财物。”
她说话时,眼睛还在屋里四处乱瞟,像是在寻找下一个“线索”。
林子轩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没骂出口。
“哎?那是什么好东西。”
朔离盯上了床板下的一个小盒子,看起来好像还上了一块小锁。
思考了一下后,她理所应当的踢了踢赤霄的小腿。
“煤炭,快点钻进去把它拿出来。”
“……”
赤霄什么也没说。
魔君沉默的转过身,弯下腰,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真的钻进了那积满灰尘和蛛网的床底。
片刻后,他从床底退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上了铜锁的陈旧木盒。
他站起身,将木盒递给朔离。
整个过程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
“干得不错。”
朔离接过盒子,随口夸了一句,还顺手拍了拍赤霄头顶的灰。
“上锁了啊。”
少年看着那个小小的铜锁,摸了摸下巴。
林子轩在一旁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
“用巧劲震开它,或者用灵力熔断锁芯。”
“太麻烦了。”
朔离回答。
她将木盒随手往地上一丢,抬起脚,对着锁,干脆利落地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木头碎裂声。
整个盒子连带着上面的铜锁,四分五裂。
“粗鲁。”
林子轩挤出两个字。
朔离完全没理会他,满意地收回脚,蹲下身子,开始扒拉那些碎片,不一会就收拾了出来。
没有**秘籍,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串小小的佛珠。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还有几张叠在一起的、泛黄的纸,上面是用炭笔画的歪歪扭扭的画,像是一个小孩子画的“全家福”,旁边还写着几个不成字形的字。
最底下,是两颗用油纸包着的、已经有些融化的麦芽糖。
朔离捏起那颗黏糊糊的糖,看了看,又把它丢回了碎片堆里。
她又拿起那几张画纸,扫了两眼。
“是小孩的东西。”
少年得出结论,她最后拿起这串佛珠,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林子轩皱着眉:“你拿这佛珠干嘛?”
珠子很普通,就是凡间最常见的那种,上面甚至还有几处磕碰的痕迹。
“材质是桃木的,泡过桐油,年份不久,上面没有灵气波动,有普通的香火的痕跡。”
男人下了定论。
“只是凡界寺庙祈福会附赠的小物件。”
朔离撇了撇嘴,将佛珠一下丢进储物戒:“顺手拿了而已。”
“……”
林子轩闭上嘴,不再和她争论。
这个屠户家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值得“搜刮”的了。
朔离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又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门口的方向。
“走,下一家。”
她一挥手,率先迈出了门槛。
“这家太穷了,我们去镇长家看看,那地方肯定有不少‘线索’。”
说完,她还点了点头,仿佛自己的提议多么合情合理。
赤霄面无表情地跟上。
林子轩站在原地,最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只是离朔离的距离又远了一些。
时间很快流逝。
到了下午,赚的盆满钵满的朔离笑嘻嘻的返回悦来客栈。
天色已经开始偏西。
客栈大堂里,洛樱正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小七化作猫咪形态,正焦急地用脑袋蹭着她的手背,试图安慰她。
聂予黎站在她身旁,眉头紧锁。
客栈掌柜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担忧。
“哟,忙完了?”
朔离的声音打破了堂内的安静,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你的朋友正在书荒,快去帮帮他吧
林子轩和赤霄跟在她身后,一个面色不虞,一个面无表情。
洛樱抬起头,看到少年,那双黯淡的眸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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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
“师兄……”她想站起来,身体却晃了一下,“镇上还活着的病人都已经没事了。”
朔离歪了歪头,她走近,戳了戳少女的额头:“你怎么虚成这样?没有吃刘少的丹药吗?”
洛樱抿了抿唇,她勉强笑了一下。
“我的灵力可以自己恢复的…”
“在凡界恢复灵力的丹药,应该很珍贵吧……”
少年皱起眉头:“哪有你珍贵啊?”
“而且刘少家大业大,这种好东西肯定不少。”
“可是,师兄……”
朔离理所当然地把目光转向旁边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散发着低气压的人。
“喂,刘少,听见没?再来点。”
“你当这是糖豆吗?!”
他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用完了就没了!”
“没了你再回你家拿呗,”朔离摊了摊手,“到时候你坐传送阵赶上来就行。”
“……”
林子轩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狠狠瞪了朔离一眼,但还是从储物戒里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塞到了洛樱手里。
“师妹,你…随便用吧。”
他丢下这句话,就把头扭到一边。
洛樱看着手里的瓷瓶,又看了看朔离,最终对着林子轩的背影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林师兄”。
一直沉默的聂予黎走上前。
他先是看了看洛樱,确认她只是灵力透支,并无大碍后,才转向朔离。
“师弟,洛师妹做的很好。”
他说道:“此地事已了,我们不宜久留。”
男人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沉稳。
“镇上威胁已除,幸存者也已无恙。”
“义庄的尸体你们也查看过了,疫鬼不在此处。”
“我们即刻启程,前往京城。”
“好。”
朔离点头。
这个小镇的副本已经刷完了,是时候去下一个地图了。
“出发可以,”少年说着,转向了一旁还在因为老婆被救活而激动不已的掌柜,“不过,就这么走过去也太慢了。”
她走到掌柜面前,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丈,你看啊,我们救了你老婆,救了你们整个镇子,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第249章 驴车
“仙长,不是小人不愿意啊。”
掌柜的哭丧着脸,搓着手:“这镇子遭了瘟,人都跑光了,哪还有什么车马……”
“就、就我家后院还有头拉磨的老驴,可它……”
“驴?”
朔离眼睛一亮。
“有驴不早说,带路。”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少年的眼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领着他们穿过大堂,走向后院。
后院不大,角落里搭着一个简陋的棚子。
一头灰色的老驴正拴在木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草料,看到生人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就它了!”
朔离走上前,拍了拍驴屁股。
“我看还挺壮实的,车呢?”
掌柜指了指旁边一辆积满灰尘、卸了一个轮子的板车:“车……车就在这儿,可这轮子坏了……”
朔离看了一眼,没觉得这是个问题。
“刘少,煤炭,过来搭把手。”
她说着,自己先走到板车旁,检查了一下损坏的轮轴。
林子轩皱着眉,但还是走了过去,赤霄随着他默默上前。
“轴承变形了,得重新校准,”朔离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她抬头看向林子轩,“用你的灵力把它烧红,然后我来。”
林子轩瞥了她一眼,没多问,指尖溢出一缕精纯的火系灵力,精准地覆盖在变形的轮轴上。
很快,那段铁轴就被烧得通红。
朔离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把大铁锤(不知是何时何地顺的),对着烧红的部位“哐哐”就是几下。
火星四溅,声音清脆。
她的动作精准而有力,不过片刻,原本变形的轮轴就被敲打回了大致的形状。
“煤炭,把那个轮子安上去。”
赤霄依言照做,将那个卸下的轮子重新对准安上。
“好了。”
朔离丢下锤子,拍了拍手。
一旁的掌柜看得目瞪口呆。
就这样……修好了?
在众人(主要是掌柜)震惊的目光中,朔离指挥着林子轩和赤霄将驴套上了车,一架虽然破旧但勉强能用的驴车就这么准备好了。
朔离心情不错,她第一个跳上了板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就在这时,聂予黎和洛樱也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洛樱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倦色消散了许多,显然是丹药起了作用。
她看到院子里那驾神奇的驴车,和车上坐着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笑意。
“师兄,你们……”
“我们后勤小队的工作成果。”朔离拍了拍身下的板车。
聂予黎的目光扫过那驾驴车,又落在朔离身上,无奈的笑了笑。
“辛苦了。”
掌柜和他的妻子也跟了出来。
两人对着众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还硬是往车上塞了一包干粮和一葫芦清水。
就这样,告别了黑石镇,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朔离心安理得地躺在板车最后面堆着的干草上,枕着手臂,顶着小七,嘴里还叼了根草茎。
洛樱坐在她旁边,小声地跟少年说着话。
聂予黎坐在车头,负责驾车。
他虽然不熟悉这活计,但动作稳健,老驴也走得不快不慢。
而林子轩和赤霄,则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了驴车最两侧坐着,充当“护卫”。
——林子轩的脸黑得像锅底。
赤霄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会瞥一眼躺在干草堆上闭目养神的朔离。
驴车吱吱呀呀地在荒野的土路上前进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凡界的夜晚来得很快,太阳刚下山,四周就陷入了一片昏暗。
空气的温度也随之降低,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
洛樱下意识地往朔离身边靠了靠,朔离头顶的小七更是缩成了一团毛球。
在修真界,大多的修士在修为晋升时肉体都会得到强化,但洛樱例外。
毕竟她在晋升时,因天道的偏爱,连淬体的雷劫都没有。
注意到洛樱的状态,少年立马从自己的储物戒扯出了其中一套弟子服的外衫披在少女身上。
“喏,师妹,穿我的。”
“还有,抱着猫吧。”
说着,她将头顶的小七拿下来,摸了摸猫咪的脑袋,塞到对方怀里。
洛樱的身体一僵。
她接过那团温热的猫球,裹紧了对方的衣服,面色微红。
“…师兄,谢谢。”
朔离躺了回去,随口嘟囔。
“确实有点冷。”
在修真界,随时随地都有灵力无意识的环绕护体。
此时的温度虽然根本没什么影响,但还是有点不习惯。
少年话音刚落,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衫就披在了她身上。
是聂予黎。
他不知何时停下了车,走到了车板旁。
“穿上。”
男人的声音在夜风中很清晰。
朔离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布料普通,但很干净,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清香。
一旁的洛樱本还想多与朔离说些什么的,但注意到此刻的场景,抿了抿唇。
她最后一言不发。
少女低下头,把怀里的小七抱得更紧了些。
另一边,某人不客气的套上。
因为体型差异,袖口的部分有些长,她晃了晃袖子,顺便闻了一下,感慨道:“哇,五千哥,你衣服好香呀。”
那句话很轻。
只是随口的、不经意的评价,却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入每个人耳中。
聂予黎的动作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背脊似乎挺得更直了。
“嗯。”
林子轩在另一侧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他偏过头,看着荒野上空那轮灰蒙蒙的月亮。
赤霄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扫过聂予黎的背影,又落回朔离身上,最后垂下眼帘,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驴车又吱吱呀呀地行进了一段路程。
夜色越来越深,风也越来越大,吹在人脸上,像刀子割一样,驴慢慢的也有些疲倦了。
“前面有片避风的矮坡,今夜就在那里过夜。”
聂予黎打破了沉默。
他将驴车赶到那片矮坡下,停稳。
“到了。”
男人率先跳下车,然后很自然地转身,朝车上的朔离伸出手。
但朔离直接从干草堆上利落地翻身跳了下来。
下了车,她还拍了拍对方的肩,挤眉弄眼的。
“哟,五千哥,蛮贴心嘛。”
朔离自然以为他是为了扶她身后的洛樱,内心一阵感慨。
这聂予黎终于开窍了,不枉自己当了这么久的僚机!
第250章 郎才女貌
聂予黎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他转过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地势尚可,能挡住大部分夜风。”
“今晚就在此地宿营。”他做出决定。
男人将缰绳系在一旁的枯树上,然后开始分配任务。
“林师弟,警戒阵。煤炭,捡柴。朔师弟和洛师妹,在车边等着。”
他的安排有条不紊,是常年带队外出执行任务养成的习惯。
林子轩撇了撇嘴,没说什么,从储物戒里拿出几枚阵旗,走向了矮坡的边缘。
赤霄也动身,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扫视,身影很快没入了旁边的矮树林。
朔离看着聂予黎熟练地从车上卸下一些简单的行囊,准备清理出一片空地,觉得有些无聊。
“太慢了。”
少年从干草堆上跳下来,走到聂予黎身边,用脚尖踢了踢地面。
“生个火而已,搞那么复杂。”
她双手叉腰,对着树林的方向扬声喊道。
“煤炭,别捡了,旁边那棵枯树,直接弄断。”
没过多久,赤霄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他身后拖着一截比他人还粗的枯树干,“砰”的一声丢在空地上,震起一片尘土。
他瞪了一眼朔离,没说话。
“很好,”朔离满意地点头,又看向正在布阵的林子轩,“刘少,借个火。”
洛樱看着这一幕,她将怀里的小七放到车上,然后走到了聂予黎身边。
“聂师兄,我们的水不多了,我去找找水源吧。”
不等聂予黎回答,少女闭上眼睛,指尖泛起淡淡的粉色光华。
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矮坡的另一侧。
“那里有泉水。”
“我和你一起去。”聂予黎拿起空了的水葫芦。
“我也去我也去。”
朔离闲着无聊,立刻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
林子轩布完阵法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根巨大的树干横在空地中央,而那三个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的嘴角抽了抽。
赤霄正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根树干。
“他们人呢?”林子轩问。
赤霄用下巴点了点矮坡的另一边。
林子轩啧了一声。
“这么大的木头,怎么点火?”
他说着,却还是走到树干前,伸出手指,一簇凝练的灵力在他指尖升腾。
林子轩没有直接去点燃树干,而是用灵力操控着火焰,如同刻刀一般,在粗大的树干上精准地切割起来。
木屑纷飞。
没过多久,一堆大小均匀、适合燃烧的木块就从树干上分离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收回灵力,拍了拍手,瞥了一眼赤霄。
“看什么,过来搭个篝火堆。”
等朔离三人带着装满清冽泉水的水葫芦回来时,营地中央已经燃起了一堆温暖明亮的篝火。
火焰舔舐着木块,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驱散了夜的寒意。
林子轩正靠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赤霄则坐在篝火旁,沉默地盯着跳动的火焰,小七也从车上跳了下来,坐在火旁。
“可以啊,刘少,挺能干的嘛。”
“当然。”
林子轩微微抬颔。
朔离把葫芦丢给正在整理东西的聂予黎后,若无其事的找了个位置,抱起猫,坐在赤霄身侧。
少年伸手扯了扯小魔君的衣摆,对方懒散的瞥了她一眼。
她指了指此时正在交谈的聂予黎和洛樱,小声说:“哎,你看洛师妹和聂师兄是不是郎才女貌。”
赤霄闻言,金色的竖瞳在跳动的火光中闪烁了一下。
他靠着车轮,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
“确实,天造地设的一对。”
朔离又往赤霄那边挪了挪,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耳朵说话。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
小魔君浑身一僵,他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不过也没把她推开。
直到听到某人的下一句话——
“所以你家魔君就别想了,洛师妹是我兄弟的。”
“……”
赤霄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侧过身,用肩膀撞开了还贴在他身上的朔离。
力道不大,但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蠢货。”
“哈?你这只煤炭几个意思?”
朔离放下猫,也撞了他一下。
赤霄满脸嫌弃。
呵呵,这个家伙穿着别人的衣服还来碰他?
“字面意思。”
“哦,我看你这个位置不错,换我来躺吧。”
“……?”
接着,在篝火旁的小七就目睹了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惨剧。
以小魔君被狼狈的丢开,朔离舒舒服服靠着车轮为结局。
被推开的赤霄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他看着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脸上显露出不悦。
“你真是莫名其妙!”
少年懒洋洋的笑:“说点大家不知道的。”
“……”
赤霄满脸隐忍的坐在她身侧。
小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迈开小短腿,跑到朔离身边,用自己毛茸茸的身体挨着她的腿。
“小七真乖。”
某龙在一旁说风凉话:“不过是只蠢猫。”
另一边,聂予黎与洛樱的谈话刚刚结束。
男人将水分给大家,然后也坐了下来,从行囊里拿出之前掌柜送的干粮。
“你们谁要吃些东西?”
在场的各位除了筑基期的小七,和不明修为的赤霄,都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已经可以做到完全辟谷。
但朔离却兴致勃勃地举手了。
“我我我!”
聂予黎从行囊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干粮。
那是一种用粗粮混合野菜做的饼,又干又硬。
男人见她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
“那师弟稍等。”
他走到篝火边,用一根削尖的树枝串起一块饼,凑到火焰上方慢慢烘烤。
火焰的热力将饼里的水分逼出少许,外皮变得焦黄,不再那么坚硬。
过了会,聂予黎把烤好的饼从树枝上取下,用一块干净的布包着,递到朔离面前。
“朔师弟,吃吧。”
朔离接过,饼还带着温热的暖意,她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咔嚓”一声,吃了起来。
林子轩靠在一旁的石头上,看到这一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睁开眼,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以为然,接着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玉盒。
打开盒盖,一股异香瞬间飘散开来。
玉盒里,躺着几块色泽金黄、宛如蜜蜡的肉干,表面还流动着淡淡的灵光。
这是用四阶妖兽“金丝羚”的腿肉,以数十种灵草腌制风干而成,一块就价值不菲。
“吃这个。”
他将玉盒朝着朔离的方向扔了过去。
朔离头也没抬,伸手精准地接住。
她拿起一块肉干看了看,又看了看手里的饼,然后把肉干塞进嘴里,嚼了两下。
“哇,不错啊。”
少年吧唧吧唧吃个不停,时不时还分一半拿来喂给小七。
洛樱安静地坐在火堆旁,她看着朔离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少女站起身,走到了先前取水的矮坡另一侧。
片刻后,她捧着几片宽大的、叶脉清晰的翠绿叶子回来。
她将泉水倒进储物戒拿出的小锅里,放在篝火上加热,然后把那些叶子洗净,放入温热的水中。
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很快便在水中弥漫开来。
水没有沸腾,只是变得温热,那几片叶子在水中舒展开,将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
洛樱用木杯舀起一杯,走到朔离身边,递给她。
“朔师兄,用新叶煮的水。”
朔离正吃得起劲,看到递过来的杯子,便接了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植物的清香,冲淡了口中干粮和肉干混合的味道。
“爽!”
第251章 荒野的夜晚
夜色渐深,荒野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吃饱喝足后,少年抱着沉睡的小七,也躺了下来。
作为金丹修士,她早已不需要睡眠,但出于吃饱就睡的习惯,朔离还是准备入眠一下。
少年咋咋呼呼的宣布:“我要睡了!”
聂予黎正往火堆里添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轻轻笑了一下。
“睡吧。”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自朔离入睡后,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宁静。
“今夜我来守着,你们想要休息的都可以休息。”
男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要守夜?用不着这么麻烦吧。”
林子轩的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这次任务,几只不成气候的疫鬼而已,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凡界灵气稀薄,你我灵力受限,小心为上,总没有错。”聂予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说着,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朔离,又补充了一句。
“别吵醒她。”
林子轩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上半夜过得很快。
荒野的风带着寒意,吹得篝火猎猎作响。
驴车旁,洛樱辗转反侧,似乎无法入睡。
她悄悄坐起身,看了一眼躺在另一侧睡得安稳的朔离,又看了看不远处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聂予黎。
犹豫了一下,少女还是从车上拿起了之前用过的木杯和小锅,里面还剩下一些用新叶煮过的温水。
洛樱抱着锅,轻手轻脚地走到林子轩身边。
林子轩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看清是洛樱后,那股警惕才收敛了一些。
“林师兄,喝水吗?”洛樱把木杯递过去。
林子轩看着递到面前的木杯,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聂予黎,接着转过头,望着她:“不用了。”
说着,男人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洛师妹。”
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怎么这些家伙全都在盯着那个蠢货看呢?
他这么想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的原因。
只是…因为家族里要他跟她打好关系,甚至于在朔离要成为剑尊弟子时,他的姐姐都忍不住先出手,给了她客卿令。
所以,会有这种心理很正常,嗯。
洛樱的动作顿在半空中,她看着林子轩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默默地收回了手。
“……那师兄你早些休息。”
她轻声说了一句,抱着锅和杯子,又回到了驴车旁。
少女重新躺下,却再没有了睡意,过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看着身旁朔离安稳的睡颜。
火光在少年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对总是带着笑意的双眸。
在篝火旁的林子轩望着这一幕,尝试用另一个角度分析这些人。
他看向洛樱。
——洛樱是天命之女,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倾云峰那一方的绝对中立力量,与朔离是同一派系的……
不过,她为什么靠这么近?
他移开视线,又看向坐在火堆旁的聂予黎。
男人此刻正襟危坐,姿态如松,履行着守夜的职责,但他的脸微微侧着,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那个抱着猫的身影。
——聂予黎自然不用多说,代表的是掌门一派的势力,甚至是正道官方的势力。
林子轩揣测,他估计也是收了什么接近朔离的命令,就像对方一开始照顾天命之女一样。
哼,不过如此。
林子轩的目光又转向篝火的另一侧。
那个叫“煤炭”的黑发少年,他靠着驴车的轮子,双臂抱在胸前,姿势看着很放松。
可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愈发璀璨的金色竖瞳,一眨不眨,同样落在了朔离身上。
有见识的林家二少早早就大概猜测了一下这“宠物”的身份。
——有那种眼睛,定是与龙族相关,又可化形,说明血脉纯度不低……是妖界的势力?还是什么未知的一方?
也不过如此。
林子轩靠在石头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在得出“这些人不过都另有所图”的结论后,诡异地平复了。
他闭上眼,心满意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朔离就从干草堆
里坐了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怀里的小七也跟着醒了,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臂。
“醒了?”
聂予黎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他站起身,将熄灭的篝火用土掩埋。
“嗯嗯。”
朔离把小七顶在头上,从干草堆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顺便将外衫还给聂予黎,对方接过。
她扫视了一圈。
洛樱已经醒了,正坐在车边整理自己的衣物。
林子轩靠在石头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赤霄还靠着车轮,姿势没变。
“喂,起床了!出发!”
朔离拍了拍手,宣布道。
她走到驴子旁边,解开缰绳,然后拍了拍驴屁股。
“走了,上班了。”
——队伍重新上路。
聂予黎依旧负责驾车,朔离则又躺回了后面的干草堆上,洛樱坐在她旁边,小声地跟她说着话,时不时被逗得轻笑。
林子轩和赤霄坐在车板两侧,一个脸色不善地看着远方,另一个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了几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京城的影子。
里坐了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怀里的小七也跟着醒了,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臂。
“醒了?”
聂予黎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他站起身,将熄灭的篝火用土掩埋。
“嗯嗯。”
朔离把小七顶在头上,从干草堆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顺便将外衫还给聂予黎,对方接过。
她扫视了一圈。
洛樱已经醒了,正坐在车边整理自己的衣物。
林子轩靠在石头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赤霄还靠着车轮,姿势没变。
“喂,起床了!出发!”
朔离拍了拍手,宣布道。
她走到驴子旁边,解开缰绳,然后拍了拍驴屁股。
“走了,上班了。”
——队伍重新上路。
聂予黎依旧负责驾车,朔离则又躺回了后面的干草堆上,洛樱坐在她旁边,小声地跟她说着话,时不时被逗得轻笑。
林子轩和赤霄坐在车板两侧,一个脸色不善地看着远方,另一个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了几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京城的影子。
里坐了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怀里的小七也跟着醒了,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臂。
“醒了?”
聂予黎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他站起身,将熄灭的篝火用土掩埋。
“嗯嗯。”
朔离把小七顶在头上,从干草堆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顺便将外衫还给聂予黎,对方接过。
她扫视了一圈。
洛樱已经醒了,正坐在车边整理自己的衣物。
林子轩靠在石头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赤霄还靠着车轮,姿势没变。
“喂,起床了!出发!”
朔离拍了拍手,宣布道。
她走到驴子旁边,解开缰绳,然后拍了拍驴屁股。
“走了,上班了。”
——队伍重新上路。
聂予黎依旧负责驾车,朔离则又躺回了后面的干草堆上,洛樱坐在她旁边,小声地跟她说着话,时不时被逗得轻笑。
林子轩和赤霄坐在车板两侧,一个脸色不善地看着远方,另一个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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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坐了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怀里的小七也跟着醒了,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臂。
“醒了?”
聂予黎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他站起身,将熄灭的篝火用土掩埋。
“嗯嗯。”
朔离把小七顶在头上,从干草堆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顺便将外衫还给聂予黎,对方接过。
她扫视了一圈。
洛樱已经醒了,正坐在车边整理自己的衣物。
林子轩靠在石头上,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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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赤霄还靠着车轮,姿势没变。
“喂,起床了!出发!”
朔离拍了拍手,宣布道。
她走到驴子旁边,解开缰绳,然后拍了拍驴屁股。
“走了,上班了。”
——队伍重新上路。
聂予黎依旧负责驾车,朔离则又躺回了后面的干草堆上,洛樱坐在她旁边,小声地跟她说着话,时不时被逗得轻笑。
林子轩和赤霄坐在车板两侧,一个脸色不善地看着远方,另一个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了几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京城的影子。
里坐了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怀里的小七也跟着醒了,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臂。
“醒了?”
聂予黎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他站起身,将熄灭的篝火用土掩埋。
“嗯嗯。”
朔离把小七顶在头上,从干草堆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顺便将外衫还给聂予黎,对方接过。
她扫视了一圈。
洛樱已经醒了,正坐在车边整理自己的衣物。
林子轩靠在石头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赤霄还靠着车轮,姿势没变。
“喂,起床了!出发!”
朔离拍了拍手,宣布道。
她走到驴子旁边,解开缰绳,然后拍了拍驴屁股。
“走了,上班了。”
——队伍重新上路。
聂予黎依旧负责驾车,朔离则又躺回了后面的干草堆上,洛樱坐在她旁边,小声地跟她说着话,时不时被逗得轻笑。
林子轩和赤霄坐在车板两侧,一个脸色不善地看着远方,另一个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了几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京城的影子。
里坐了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怀里的小七也跟着醒了,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臂。
“醒了?”
聂予黎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他站起身,将熄灭的篝火用土掩埋。
“嗯嗯。”
朔离把小七顶在头上,从干草堆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顺便将外衫还给聂予黎,对方接过。
她扫视了一圈。
洛樱已经醒了,正坐在车边整理自己的衣物。
林子轩靠在石头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赤霄还靠着车轮,姿势没变。
“喂,起床了!出发!”
朔离拍了拍手,宣布道。
她走到驴子旁边,解开缰绳,然后拍了拍驴屁股。
“走了,上班了。”
——队伍重新上路。
聂予黎依旧负责驾车,朔离则又躺回了后面的干草堆上,洛樱坐在她旁边,小声地跟她说着话,时不时被逗得轻笑。
林子轩和赤霄坐在车板两侧,一个脸色不善地看着远方,另一个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了几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京城的影子。
里坐了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怀里的小七也跟着醒了,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臂。
“醒了?”
聂予黎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他站起身,将熄灭的篝火用土掩埋。
“嗯嗯。”
朔离把小七顶在头上,从干草堆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顺便将外衫还给聂予黎,对方接过。
她扫视了一圈。
洛樱已经醒了,正坐在车边整理自己的衣物。
林子轩靠在石头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赤霄还靠着车轮,姿势没变。
“喂,起床了!出发!”
朔离拍了拍手,宣布道。
她走到驴子旁边,解开缰绳,然后拍了拍驴屁股。
“走了,上班了。”
——队伍重新上路。
聂予黎依旧负责驾车,朔离则又躺回了后面的干草堆上,洛樱坐在她旁边,小声地跟她说着话,时不时被逗得轻笑。
林子轩和赤霄坐在车板两侧,一个脸色不善地看着远方,另一个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了几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京城的影子。
第252章 京城
那是一座极其宏伟的城池,青灰色的城墙如同一条匍匐的巨龙,横亘在地平线上,望不到边际。
城墙极高,上面旌旗林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高耸的箭楼。
几位披甲执锐的士兵在城墙上巡逻,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但奇怪的是,本该是商旅往来的官道上,此刻却冷冷清清,看不到几个人影。
整座巨城,都笼罩在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死气之中。
“这就是京城?”
朔离从干草堆上坐起来,眯着眼打量着远处的轮廓。
“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聂予黎勒住缰绳,让驴车停了下来,他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越是靠近城门,那股压抑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却不是进城的商旅,而是一群群衣衫褴褛的流民。
他们被一队队神情冷漠的士兵拦在城外,不许靠近。
城门只开了一道窄窄的缝,每一个试图进城的人,都要经过极其严格的盘查。
“看来进城没那么容易。”聂予黎开口。
一行人驾着驴车缓缓靠近。
很快,一名身穿校尉服饰的军官便带着一队士兵,手持长戟将他们拦了下来。
那校尉上下打量着他们这奇怪的组合,眼神锐利如刀。
“哪里来的?”
“腰牌、路引,都拿出来。”
聂予黎正要上前,拿出宗门的文书,林子轩却先一步跳下了车。
他甚至没有看那名校尉,只是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漆黑的玉牌,随手抛了过去。
“看清楚。”
那校尉下意识地接住玉牌,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了。
玉牌上,用银线篆刻着一个古朴的“林”字。
他双手捧着玉牌,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无比,快步上前,躬身将玉牌递还给林子轩。
“请。”
说完,他立刻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呵斥道:“让开!快让开一条路!”
士兵们迅速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足够驴车通过的通道。
驴车驶入城门洞,光线骤然一暗,那股压抑的气息更加浓重了。
混杂着草药、焚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穿过长长的门洞,京城的内景展现在眼前。
街道是宽阔的,足以容纳八驾马车并行,但此刻却空空荡荡,只有风卷着几片枯黄的纸钱打着旋飞过。
两侧的朱漆高楼门窗紧闭,一些门口挂着白幡,随风萧瑟地飘动。
偶有几个行人,也都用布巾蒙着口鼻,低着头,脚步匆匆,彼此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像是躲避着什么无形的怪物。
修仙界与凡界的时间流速不同。
朔离还记得自己上次来凡界时热闹非凡的新年。
如今是不知过了多少年,已经变成了这般景象。
盛世,乱世,轮回不止。
“先找地方。”
林子轩说着,走到驴车前头,为聂予黎指方向。
“我家在这里有处别院,还算干净。”
对方点了点头,熟门熟路地驾着驴车,在空旷的街道上拐了几个弯,最终在一座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
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林府”。
林子轩上前叩响了门环。
过了片刻,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的老门房探出头来。
他看到林子轩,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林家的仙长,您回来了!”
林子轩没有多言。
“开门,收拾西院。”
“是!是!”
老门房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大门。
林家的别院很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只是此刻也透着一股萧条。
院子里的花草无人打理,显得有些杂乱。
很快,几个下人便闻讯赶来,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恭敬地将一行人迎进了西跨院。
西跨院是一座独立的院落,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打扫得倒还算干净。
朔离一进院子,就把肩上的小七放了下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挑了最大的正房走了进去。
她推开门,一股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当个临时基地,还不错。”少年自言自语。
安顿下来后,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便恭敬地前来回话。
“仙长,您一路辛苦。”
“晚膳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了……”
林子轩打断了他:“城里的情况,说说。”
那管家叹了口气。
“您是不知道……这城里,闹瘟病啊。”
“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的,先是城西,后来就跟疯了一样,到处都是。”
“官府把城西给封了,可没用,还是有人不断地倒下……”
他说着,声音里透着恐惧:“现在大伙儿都不敢出门了,街上巡逻的都是官家人,说是得了病的,一律抓走,送到城外的‘安乐堂’去。”
“那地方……就是个等死的地儿。”
“现在城内唯一接纳病人的,也只有城西外侧的老寺庙了。”
洛樱听着,忍不住出声:“我们……去寺庙看看吧。”
朔离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凝重的聂予黎和日常臭脸的林子轩(煤炭太矮了懒得看)。
“那就去看看。”
她拍了拍手,看向林子轩:“刘少,带路。”
林子轩皱眉:“我怎么知道在哪?”
“啧,你怎么这么没用,小七,挠他。”
“?”
管家看到这群“仙人”好像要出什么矛盾,生怕被牵连,连忙上前,躬身道:“各位仙长,老奴知道路,就在西城墙边上。”
朔离收回了猫,挑了挑眉。
“哦,那你带路吧。”
“呃……那地方晦气重,仙长们千金之躯……”
管家支支吾吾的回答。
说到底,只是他自己怕的病,才找的托词推脱。
朔离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
“你怕什么。”
少年伸手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我们几个仙长给你开光,百邪不侵。走吧。”
那管家被她拍得一个哆嗦,还想再说什么。
——朔离俯身,对对方和蔼可亲的笑了笑。
“再磨蹭,就不是让你带路,是让你去探路了。”
第253章 排队
管家愣了一下,连忙答应,声音都在抖。
“是、是,仙长,这边请。”
他躬着身子,跑到前面引路,脚步迈得又快又急,似乎想尽快结束这场差事。
一行人再次穿过那座空旷的院子,从侧门离开林府,回到了那条死寂的长街上。
管家不敢走大路,领着他们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弄。
越往西走,空气里的那股草药味和腐败气息就越是浓重。
墙角堆着无人清理的垃圾,偶尔能看到一两具用破草席卷着的尸体,就那么随意地弃置在路边。
林子轩抬手掩住口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洛樱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又白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朔离的衣袖。
少年倒是没什么反应,神情如常,她一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洛樱的手背。
穿过最后一条巷子,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破败的寺庙出现在眼前。
寺庙的围墙已经倒塌了大半,朱红色的山门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木材的原色。
门前那两尊石狮子,也布满了青苔和裂纹。
此地本该是清净庄严的佛门之地,此刻却如同一个未结痂的伤口,裸露在京城一角,不断地向外流淌着痛苦与绝望。
还没走近,就能听到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寺庙门口,几个穿着打了补丁僧袍的沙弥正在分发着什么东西。
他们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病人。
洛樱松开朔离的衣袖,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师父,”她的声音带着不忍,“我们是来帮忙的。”
那名分发着药粥的小沙弥抬起头。
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脸色蜡黄,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劳累过度。
对方见到洛樱一行人气度不凡,衣着干净,愣了一下。
“帮忙?”
“几位施主还是……离这边远点吧。”
话音落后,小沙弥又舀起一勺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递给下一个病人。
洛樱抿了抿唇,在原地站定了一会。
过了几秒,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径直走到一个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的老妇人面前。
少女蹲下身,伸出手,指尖亮起柔和的粉色光华,轻轻点在老妇人的额头上。
一股纯净的生命气息缓缓渡入。
老妇人身上那些骇人的黑色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这……”
“……”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分粥的小沙弥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了锅里。
“神……神仙……”
有人喃喃自语。
“仙姑,救救我的孩子!”
一个妇人最快反应过来,她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童,噗通一声跪在了洛樱面前。
场面一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救救我!我不想死,仙人!”
“仙姑,求您救救我!”
“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了,仙姑发发慈悲!”
“还有我,我还有气!”
原本安静排队的人群蜂拥而上。
那些蜷缩在墙角、奄奄一息的病人也挣扎着爬起,伸出干枯的手臂,朝着洛樱的方向涌来。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绝望而疯狂的求生火焰。
分粥的小沙弥被人群挤倒在地,锅里的米粥洒了一地。
“别挤,大家不要挤!”
聂予黎当机立断,一个箭步挡在洛樱身前。
一股柔和而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最先涌上来的人群稳稳地推开半步。
没有伤到任何人,却也让他们无法再靠近。
“诸位稍安勿躁。”
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蕴含着灵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师妹灵力有限,无法一次救治所有人,请大家排好队!”
他的话语起到了一些作用,最前面的人群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但后面的人依旧推搡着向前。
哭喊声、哀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病情似乎最为严重。
他双目赤红,身上的黑斑已经连接成片。
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他发出一声咆哮,猛地推开身前的人,硬生生顶着聂予黎的力场向前冲,甚至撞倒了好几位病重的老人。
林子轩“啧”了一声,脸上写满了烦躁。
他正要拔剑——
下一刻。
“呃啊!”
一把通体漆黑的巨镰贯穿了那人的身体。
温热的血液溅射而出,留下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斑点。
“噗通。”
下一刻,巨镰被干脆利落地抽出。
男人的身体如同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
鲜血从他胸口的空洞中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一幕震慑住了。
哭喊声、哀求声、推搡声……
所有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那些原本疯狂向前涌动的人群,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们看着那个手持巨镰、神情淡漠的少年,身体都在发抖。
“朔、朔师兄……”
洛樱的声音微微颤抖,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又看向朔离。
少年的神情未变。
她单手握镰,指了指自己的前方,语气散漫。
“从这里开始,往后排队。”
血珠顺着漆黑的刃面滑落,“滴答”一声,落在地面上。
那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听不懂吗?我说,排队。”
这一次,人群听懂了。
那些原本疯狂推搡的凡人,开始瑟瑟发抖地向后退去。
你推我搡,却不再是为了向前。
而是为了尽快远离那个手持凶器的少年。
他们踉踉跄跄地重新站好,沿着对方划出的那条线,排成了一列歪歪扭扭的队伍。
再没有人哭喊,也没有人哀求。
只有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聂予黎站在洛樱身前,看着眼前这诡异而有序的一幕,微微皱眉。
刚刚的场面确实需要震慑,但也不到直接当场格杀的程度。
在凡界这般,容易沾染上因果……之后要与朔师弟好好言说这件事。
不过,不是现在。
男人走上前,扶起还在地上发抖的小沙弥,语气温和:“我和林师弟可以来帮忙烧一些水。”
小沙弥被扶起来后,还有些惊魂未定。
他恐惧的瞥了一眼正从地上抱起猫的朔离,声音发抖:“那……请跟我来。”
聂予黎点了点头,带着林子轩跟在对方身后。
很快,他们就搬了一口装满水的锅走了出来。
林子轩点火后,有些笨拙的跟聂予黎一起烧水,一旁的赤霄也被叫过来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