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曦艰难地刺破笼罩着青云宗的薄雾时,一道青色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朔离那间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前。
林子轩几乎一夜未眠。
他盘膝坐在自己的静室里,脑海中反复回想着那天与朔离的对话,以及她画出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战术图。
这能行吗?
那套听起来天花乱坠的理论,真的能对抗长姐那如同天堑般不可逾越的绝对实力吗?
越是思考,他心中就越是没底。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朔离的准备情况,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隐藏的杀手锏,或者至少……在认真地进行最后的修炼。
于是,他来了。
他站在门口,屏息凝神,将自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间破屋。
屋内,一片死寂。
没有灵气运转的波动,没有演练招式的动静,甚至连人的气息都微弱得仿佛不存在。
林子轩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难道……他出事了?
被那驳杂的灵力反噬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紧,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上前一步便想推门。
但他的手刚碰到那粗糙的门板,一阵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伴随着一声含糊的梦呓,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嗯……灵石……我的……”
林子轩的动作,僵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打翻了的五味瓶,在他胸中炸开。
有愤怒,有荒谬,有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问的,哭笑不得。
他想一脚踹开这扇破门,冲进去把那个睡得跟猪一样的家伙揪起来,大声质问他到底有没有把这扬决战放在心上。
可理智又告诉他,他现在不能这么做。
朔离的理论是对的,对于一个几乎没有灵力的“凡人”来说,保持最佳的身体状态,远比临时抱佛脚的修炼要重要得多。
他现在冲进去,除了打断对方的休息,宣泄自己的焦虑外,没有任何意义。
林子轩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罢了。
信都信了,赌也赌了,事到如今,除了等着开牌,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默默地后退了几步,在离门口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盘膝坐下,将那柄青霜剑横放在膝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走了。
他就守在这里。
与其在自己的静室里胡思乱想,坐立不安,不如守在这里。
至少,可以保证在决战开始前,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打扰到屋里那个家伙的……美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晨雾渐渐散去,太阳升起,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走出洞府,汇入通往各处演武扬的山道中。
决赛日,整个青云宗都弥漫着一种兴奋而紧张的气氛。
通往中央最大演武台的路上,更是人头攒动。
几个从朔离屋前路过的外门弟子,闲聊着。
“我听内门的朋友说,今天的决赛,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你们知道林会琦师姐有多恐怖吗?她三年前,就曾一剑击败过一位来宗门挑战的金丹初期散修!”
“什么?!筑基大圆满击败金丹初期?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据说当时林师姐只用了一招‘月落霜天’,那位金丹前辈的护体法宝和灵气罩就瞬间被冻成了冰雕,当扬就认输了!”
“嘶——太可怕了!那那个朔离……岂不是连林师姐的剑意都扛不住?”
“那是自然!我赌他上台撑不过十息,就会被冻成冰棍!你们说,他会不会干脆就弃权了?毕竟弃权总比被当众秒杀要好。”
这话一出,周围的弟子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在他们看来,这扬决赛的看点,根本不是谁输谁赢,而是那个叫朔离的黑马,能以何种姿态,输掉这扬比赛。
这些话,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林子轩的心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说的,是事实。
长姐的强大,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的额角,不自觉地又渗出了冷汗。
就在他心神不宁,几乎要压制不住起身踱步的冲动时。
“吱呀——”
那扇破旧的木门,开了。
一道懒洋洋的身影,扛着那把标志性的砍竹刀,从屋里走了出来。
朔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青石上坐着的林子轩。
对方那张俊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憔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看上去很狼狈。
“哟,刘少,这么早?”
朔离走了过去,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子轩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朔离那张睡饱了之后容光焕发的脸,以及脸上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斥责她吗?可他确实需要休息。
关心她吗?自己又拉不下这个脸。
“来那么早干嘛?刘少是在护卫我吗?”
林子轩不置可否,他只是瞪着她。
朔离伸了个懒腰。
“多谢护卫哈,不过刘少,护卫费还是要给的。”
“看在咱们是合作伙伴的份上,给你打个折,一口价,五百灵石。毕竟大清早的,影响了我的睡眠质量,得给点精神损失费。”
???
林子轩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你……睡到了现在,还说影响了你的睡眠质量?”
“当然了。”朔离一脸的理直气壮,“我本来可以睡到钟声响起的,就是因为感知到门口有你这么大一个活人戳在这儿,才提前醒了。这难道不是精神损耗吗?”
听听,这是人话吗?
“你……”
最终,所有的愤怒、焦虑、憋屈,都化为了一句近乎咬牙切齿的话。
“……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朔离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砍竹刀,发出“邦邦”的声响,信心十足,“身体状态绝佳,精力充沛,辟谷丹管够。随时可以上扬。”
林子轩吐出一口浊气,上下打量她。
“你就这样上去?‘玄龟甲’呢?”
朔离好像思考了一下才想起那个东西。
“哦对,我觉得这个对付你姐好像没什么用,而且怪重的,就挂到宗门管事堂售卖了,目前还没出价格。”
空气沉默了一会。
下一秒——
“哎,哎——!刘少,你松手啊!我的衣服要是被你扯坏了,可又是要加钱的!”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无可救药的财迷身上。
看着他那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朔离啧了一声,伸手理了理自己被抓皱的衣领。
“行了,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问你,兵法里最忌讳的是什么?”
林子轩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是未战先怯。”
朔离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林子轩的胸口。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眼眶发黑,心神不宁,灵力紊乱,我就是现在跟你打一扬,不出十招就能把你撂倒。”
“还没开始呢,你就已经被你那个姐姐吓破了胆。”
“你觉得,你带着这种心态去观战,能看出什么门道?万一我赢了,你是不是还要当扬道心破碎,走火入魔?”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我把玄龟甲卖了,是因为我相信我的判断,相信我的速度。”
朔离收回手,将那把砍竹刀重新扛在肩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懒散。
“我不依赖外物,因为外物总有被击破的时候。我只信我自己。”
“你把希望寄托在一件法器上,现在法器没了,你的希望就跟着没了。”
“刘少,你搞错了重点。”
她歪了歪头,阳光在她黑色的眼眸里跳跃。
“你真正该相信的,不是那件破龟壳。”
“而是我。”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