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野鸡肉鲜嫩多汁,蛇肉更是炖得晶莹剔透,入口即化。
“老郭,我去还碗筷,你在这儿盯紧了。”柴鹏抹了抹嘴,拿起空碗朝王恒家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王家庭院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
争吵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几个半大孩子甚至爬上了墙头看热闹。
在这平静的小山村,这样的扬面可不多见。
柴鹏费了好大劲才挤进人群,正巧听见刘光棍扯着嗓子喊要报警。
他刚亮明身份,那刘光棍就像见了救星似的,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警官!您可得给我做主啊!”刘光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身上的酸臭味熏得柴鹏直皱眉,“他们不让我见媳妇,这是要造反啊!”
柴鹏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生怕这邋遢汉子的脏手碰到自己的警服。
刘光棍那口黄牙间还沾着菜叶,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在倒胃口。
柴鹏刚吃饱,可不想被恶心吐了。
“站那儿说就行,别靠太近。”柴鹏板着脸道。
刘媒婆见状也凑了上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王家说得十恶不赦,活像是拐卖妇女的人贩子。
柴鹏冷眼旁观,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俩人的表演,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柴鹏听到刘光棍提到“郑兰”这个名字时,眉头微微一皱。
“郑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他低声自语,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正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郑强。
郑强的妹妹!
他猛然想了起来,昨晚在饭桌上,郑强还特意提起过自己的妹妹,言语间满是关切。
柴鹏对郑强印象不错,甚至考虑过把他招进警队,自然对他的家庭情况也有所了解。
想到这里,柴鹏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停!”他抬手打断了刘光棍和刘媒婆的喋喋不休,“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不过这事得按程序来。我先去还个碗,你们去把村长请来,咱们再好好谈。”
说完,他径直走向王恒,把碗筷递了过去,同时压低声音道:“放心,交给我。”
刘光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警察居然认识王恒?!
围观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有人窃窃私语:“昨晚不就是有两位警察在王恒家吃饭吗?这位好像就是其中一个!”
王恒不动声色,让小妹搬了把椅子过来,递给柴鹏:“柴警官,您坐。”随后,他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柴鹏听完,目光冷冷地扫向刘光棍,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恒缓步走回家中,在院角的竹椅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斑驳的扶手。
院墙外传来的嘈杂声渐渐清晰,他不由得摇头苦笑。
这下可真是闹大了。
“没想到郑叔这么顽固......”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墙角那株刚抽芽的枣树。
封建思想的毒害就像这树根下的陈年积雪,看似消融却仍渗入土壤深处。
相比之下,自家对小妹的疼爱就显得格外开明。
王丽娟正蹲在井台边洗着碗筷,纤细的手腕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儿,三个哥哥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
王恒想起小妹每次从学校回来时,书包里总塞满工整的笔记,在这个教育刚刚复苏的年代,能读完初中的农村女孩实在不多。
“等等......”王恒突然直起身子,记忆的闸门猛然打开。
前世的1982年底,县里不是要大办教育吗?
各乡镇扩建初中,还首次公开招募教师,指尖的敲击戛然而止。
他想起小妹后来的人生轨迹。
虽然错过第一批招聘只能当小学老师,但她硬是靠自学去道县高中当老师。
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王恒的思绪。
张爱民阴沉着脸走进来,后脖颈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这位老村长上次村民大会就拍着桌子强调过自由恋爱。
此刻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
王恒分明听见他咬着后槽牙嘀咕:“最后一次...再犯别怪我不讲情面...”
柴鹏远远望见张爱民匆匆赶来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主动迎上前去。
“柴警官,您好!我是本村村长张爱民。”张爱民擦了擦额头的汗,恭敬地伸出手。
柴鹏与他握了握手,目光扫过在扬众人,心里已然有了判断,这就是一扬闹剧。
尤其是看到刘光棍那副邋遢模样,再想到他竟想强娶一个19岁的姑娘,柴鹏的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
“张村长,”柴鹏声音沉稳有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县里早就三令五申,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严禁包办婚姻。你们村应该收到过相关通知吧?”
“当然收到过!”张爱民连忙点头,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不但在村民大会上反复强调,还用村广播宣传了好几次。”
柴鹏点点头,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刘光棍和媒婆:“既然如此,郑兰本人明确表示不愿意,如果你们还要强行逼婚,这可就是违法行为了。”
站在一旁的郑运城脸色铁青,当他看到柴鹏与王恒熟稔的样子时,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这门亲事,怕是彻底黄了。
“这位警官!”刘光棍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涨红着脸喊道,“您这分明是偏袒王家!我彩礼钱都给了,凭什么不算数?”
柴鹏冷笑一声,眼神陡然凌厉:“不信?那你就等着。待会儿县局的人到了,你亲自问问他们,花钱买媳妇到底违不违法!”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我最后警告你们一句,如果谁敢硬闯民宅抢人,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铐回派出所!”
柴鹏说完,伸手拍了拍张爱民的肩膀,语气缓和了几分:
“张村长,还得麻烦你多跟村里人说道说道。做媒可以,但必须得两情相悦。现在可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黄历了,这天,早就变了!”
他整了整警服领口,转身大步离去。
围观的村民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目送这位警官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
张爱民阴沉着脸,一把拽过郑运城,压低声音道:
“老郑啊老郑,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三令五申说了多少遍,你这套行不通!”
这时,王恒和郑强也走了出来。
王恒看着郑运城佝偻的背影,轻叹一声:“郑叔,您仔细瞧瞧刘光棍那邋遢样,胡子拉碴,满口黄牙,身上还泛着酸臭味。您真忍心把郑兰往火坑里推?她可是您的亲闺女啊,将来您百年之后,怎么跟九泉之下的婶子交代?”
郑运城闻言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
王恒忽然想到,前世郑兰最终并未出嫁,或许正是因为郑运城终究狠不下这个心。
“罢了......”郑运城颓然摆手,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刘媒婆,这事......到此为止吧。”
他佝偻着背转身离去,不知是被王恒的话点醒,还是终究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哎!你怎么能......”刘光棍急了眼,伸手就要去拽郑运城。
“滚开!”郑运城猛地甩开他的手,嫌恶地掸了掸袖子,“就你这模样,我看着都反胃!”
围观的村民顿时哄笑起来,有几个年轻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王恒摇头失笑,忽然明白过来,前世郑兰能逃过一劫。
说不定就是因为郑运城见到刘光棍本人后,早就悔青了肠子。
刘光棍涨红了脸,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狼狈逃窜。
跑到村口时,他还不忘回头撂下狠话:“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只是那踉踉跄跄的背影,怎么看都像只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