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走进收购站,对着柜台后摇着芭蕉扇的中年人问道。
那人正惬意地躺在藤椅上纳凉,闻言慢悠悠地坐起身,斜眼瞥了瞥王恒,用扇柄指了指柜台:“拿出来看看。”
王恒解开草绳,将清洗干净的野猪肚摆在柜台上:“前天晚上刚打的,已经处理好了。”
收购员放下芭蕉扇,拎起猪肚仔细端详:“嗯,是野猪肚没错。”他取出杆秤,“个头不小啊,谁打的?”
“我打的,”王恒咧嘴一笑,“运气好,碰上了。”
收购员手上动作一顿,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半晌才道:“两斤半,品相不错,八块钱,怎么样?”
王恒心里早有盘算,这价格公道:“成交。”
“小伙子有本事啊,”收购员一边数钱一边说,“打野猪可不是谁都能干的。我叫王洪军,以后有这样的好货,尽管送来。”
王恒接过钱笑道:“巧了,我也姓王,叫王恒,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王洪军收起笑容,正色道:“这行当来钱是快,可安全第一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恒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明白。”王恒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他比谁都清楚,深山老林里毒蛇猛兽横行,稍有不慎就会丢了小命。
收好八块钱,王恒又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铜钱:“王哥,您看这个收不收?”
王洪军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了。虽然本职是收购药材,但他私下对古玩颇有研究。
这枚铜钱锈色自然,包浆厚重,一看就是老物件。
“小王,这铜钱哪来的?”王洪军压低声音,“看这纹路,少说也是明代以前的。这种东西可不好弄啊。”
王恒凑近了些:“山里捡的。”
“胡扯!”王洪军脸色骤变,“这种东西都是土里埋着的,你该不会是......”他突然噤声,眼神凌厉地盯着王恒。
“盗墓的?”
“怎么可能!”王恒连忙摆手,“我打完野猪下山时,在林子里发现个火堆,这铜钱就掉在旁边。”
他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直接报警风险太大,万一抓不到盗墓贼,反被倒打一耙怎么办?不如借王洪军之口把消息散出去。
王洪军神色稍缓:“这东西我们站里不敢收。不过......”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有门路。”
“那麻烦您帮忙出手,”王恒会意,“五五分成,多的算您辛苦费。”
“成,你哪个村的?”
“下沙村,后山。”
“行,你先回吧,一周后来拿钱。”王洪军说完便转身进了里屋。
王恒揣好钱走出收购站,望着熟悉的背影若有所思。
前世他与王洪军交情不浅,那些年打的野味都是经他手卖的。
后来供销社改制,王洪军下岗后还搬到了下沙村,两人因志趣相投成了莫逆之交。
正因知根知底,今天才特意来找他。除了卖野猪肚,更想借他之口把盗墓贼的消息散出去。
咕——
肚子突然抗议起来。王恒这才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没吃就走了十几里山路。
国营饭店里,服务员懒洋洋地擦着桌子:“吃啥?”
“肉酱面,加量!”王恒拍出一块钱。
服务员瞥了眼这个衣着朴素的乡下小伙,慢悠悠地开票:“加量要多收一毛,六毛钱,先付再上。”
王恒懒得计较,痛快地数出钢镚。哼,刚赚了八块钱,还不能吃顿好的?
热腾腾的面条上桌,他三下五除二就扒拉个精光。
结完账,王恒在镇上转悠半天,终于在一个偏僻街角找到渔具店。
“老板,要个撒网,再来张粘网。”
“好嘞!”
精挑细选后,王恒花了四块钱买下渔网。这价钱让他肉疼,但想到溪里那些肥鱼,又觉得值了。
把渔网塞进背篓,他踏上了回家的路。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背篓里的新渔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是也在期待着丰收的喜悦。
路过供销社时,柜台里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吸引了王恒的目光。
不远处蒸笼冒着热气,传来阵阵面香。
他摸了摸兜里剩下的三块钱,一咬牙全花了,称了两斤水果糖,又买了两袋白面馒头。
水果糖是给侄子侄女带的。
这些年大哥为家里付出太多,这点心意算不了什么。
王恒剥开一颗糖含在嘴里,久违的甜味让他眼眶发热。
......
“爹!我回来了!”王恒一进院就高声喊道,“肉给二哥送去了,野猪肚卖了八块钱!”
“多少?八块?!”王仁洪手里的烟袋差点掉地上,“这猪肚是金子做的?”
接过背篓一看,里面除了渔网,竟还有白面馒头和水果糖。
老汉顿时黑了脸:“钱呢?”
“都在这儿了。”王恒指了指背篓,掏出水果糖塞到妹妹手里,“给彩霞他们分点,剩下的自己留着。”
“谢谢哥!”王丽娟眼睛笑成月牙,捧着糖一溜烟跑了。
王仁洪额头青筋直跳:“败家子!买这些玩意儿干啥?渔网能当饭吃?”他抄起扫帚。
王恒赶紧把馒头递给母亲:“娘,晚上热着吃。”转头对父亲赔笑:“爹,白面有营养,您干活才有力气。”
王仁洪举着的扫帚终究没落下。他长叹一声:“猪是你打的,钱随你花。可媳妇本总得攒吧?”
“您放心,我一定攒钱!”王恒嬉皮笑脸地搂住父亲瘦削的肩膀。
“滚蛋!”王洪军甩开他的手,气哼哼地往屋里走,“打光棍别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