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研讨会被安排在旧鱼市场仓库临时改造成的会场里。
光线昏暗,气氛压抑,二十几位渔民代表挤在台下,毛衣外面是旧油布,脸被海风刻上了深深的印记。
“朋友们,渔民兄弟们……”查尔斯缓缓走上那个只比地面高出一阶的“演讲台”,声音在简陋的扩音设备里显得有些失真,“早上好。我叫查尔斯·海德,政府给了我一个很长的头衔——协同协调部大臣。我知道,这个名称对你们中的许多人来说,就像个有些抽象的笑话。坦白说,有时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我能猜到你们此刻在想什么。又一个从伦敦来的、连鳕鱼和黑线鳕都分不清的政客,来给我们念一通事先准备好的、毫无意义的陈词滥调。他会说一些关于‘倾听’、‘理解’或是‘共同努力’的漂亮话,然后坐上火车,回到他那温暖的办公室,把我们和我们的困境忘得一干二净。我说得对吗?”
台下响起一阵混合着惊讶与认同的低语,甚至有几声轻笑,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些。
“很好。”查尔斯点头,“那我们就省掉那些废话。今天,这里不是政府的演讲台,我不打算在这里向你们宣读政府的政策白皮书,你们也不必对我客气,让我们开诚布公的聊聊。我来,是想听你们告诉我那些政府文件里读不到的真相。你们的问题,我知道一些,但肯定不够多。你们的生活,我或许无法完全体验,但我的耳朵是打开的。”他说着走下讲台,来到渔民中间。
“在场的各位,比我更懂大海,比我更懂渔船,也比我更懂鳕鱼。你们知道风暴何时来临,知道渔网该在哪里撒下。只是现在,你们遇到了一些你们无法独自解决的问题,对吗?”
“没错!”一个年轻些的渔民从后方喊道,“布鲁塞尔的官僚,他们坐在办公室里,用尺子在海图上划分我们的渔场。伦敦的政客,他们为了换取别的东西,把我们的生计当成筹码卖了。还有那些开着巨型拖网渔船的法国人,他们的网眼比法律规定的还小,把我们的鱼苗都捞走了!他们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你们在白厅到底在干什么?只会开会和投降吗?”
“是的。”
“没错!”
“他们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配额就是个笑话!”
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压抑的愤怒找到了宣泄口。
西里尔在台侧攥紧了拳头,手心微微冒汗,准备随时招呼安保将大臣引出会场。
查尔斯抬起手,没有向下压制,而是向前伸,做出一个请求的手势。嘈杂声渐渐平息。
“一个很好的问题。”查尔斯朝那位年轻人的方向望去,“这位先生……你的名字是?”
“汤姆·彭罗斯(Tom Penrose)。”
“好的,汤姆,非常感谢。”查尔斯直言不讳,“我们都清楚,欧洲共同渔业政策是一个大问题,一个涉及多国利益、谈判周期漫长的复杂问题。短期内,我们改变不了布鲁塞尔的官僚。我们可以去修改规则,可以去为我们争取更有利的条款,但如果我们直接撕毁规则,那么明天,我们的渔船可能会在公海上被扣押,我们的海产品也别想卖到欧洲大陆任何一个市场。这是一个更坏的结果,你同意吗?”
汤姆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这个冷酷的现实。
查尔斯接着道:“但是,外国渔船的违规捕捞,我们不应该对家门口的问题也束手无策。告诉我,汤姆,最近一次你们看到渔业巡逻船是什么时候?他们来得够勤吗?他们的船够快吗?他们的权力够大吗?能当场扣押那些违规的船只吗?”
“巡逻船?上个月来过一次,绕了一圈就走了。他们的船还没我们的快!”
“他们就算抓住了,也只是罚点钱,第二天那些家伙又来了!”另一个渔民说。
“执法问题。西里尔,记下来。”查尔斯转向西里尔,看着他在笔记上飞快记录,“评估巡逻队的执法效率、装备和授权范围,要求皇家海军渔业保护中队提交一份关于过去一年在康沃尔沿海执法的详细报告。这是我们需要向MAFF和国防部协调的第一个具体议题。”
查尔斯又看向面前的渔民们:“除了配额和执法,还有什么正在杀死这片海域的鳕鱼?”
“河水,大臣。”一位老渔民开口。
“请讲,先生。也告诉我你的名字。”查尔斯来到那位老渔民面前,对上他饱经风霜的眼睛。
“约翰·特伦高夫(John Tregenza)。”老渔民答道,接着解释:“从上游法尔茅斯河口下来的水,过去二十年,越来越脏。我们年轻的时候,在河口就能捞到肥美的海鲈鱼。现在呢?只有一股化学品的味道。鳕鱼产卵需要干净的海床,现在的海床,盖着一层滑腻腻的黑泥。鱼苗活不了,哪来的大鱼?”
“感谢你的发声。”查尔斯的表情变得严肃,“工业污染。西里尔,记下第二点。调查法尔茅斯河流域的工业排污许可情况,核对环境部的监测数据与实际排污是否一致。这是我们需要和环境部以及相关工业部门协同的议题。”
渔民间的气氛开始微妙地变化。
“大臣,还有成本!”另一名渔民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开口,“柴油价格涨得比鱼价快多了,我们每次出海都是一场赌博。政府的燃油补贴政策,对我们这些个体渔民来说,申请流程复杂得像在填报税单。等补贴下来,我们船都卖了。”
“燃油成本和补贴政策。”查尔斯点点头,“我们会协调财政部……”
一串又一串的英文和速记符号填上了笔记的空白页,时间也逐渐滑向午时。
研讨会要结束散场的时候,那位名叫约翰的老渔民喊住了查尔斯。
“大臣……”他的声音沙哑,“你说的这些……配额、执法、环境……都对,我都懂。但这些都是大问题,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解决。我愿意相信你,但……我们被承诺过太多次了。你的工作组,你的报告,需要时间。可是我的船,下个星期,就要因为还不上银行的贷款被拖走了……你说的那个‘可持续的未来’,能帮我还上这笔钱吗?”
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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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斯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约翰。”
“我无法干预商业银行的决定,约翰。但我能承诺,我会尽我所能,以我个人的名义,致电银行主管,为你争取一个延期的可能性。我不能保证结果,但我保证,我会打这个电话。”
“同时,你的案例,将成为我们推动对现有政府援助体系进行全面审查的第一个,也是最有力的证据。我们会协调财政部,去检视那些看似有效的制度,为何在真实困境面前,却显得如此迟缓和僵硬。约翰,我不能保证能救下你的船,但我保证,你的困境,将驱动我们去敲开白厅那些看似紧闭的大门,为所有像你一样的人,寻找一个更高效、更人性的解决方案。”
他转向西里尔,西里尔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约翰·特伦高夫说:“先生,请您会后留一下,我需要记录您的具体信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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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讨会结束后,查尔斯婉拒了MAFF官员共进午餐的邀请,选择在纽林港一家能俯瞰海湾的小酒馆二楼包间里,与西里尔一同用餐。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蜡和啤酒的味道。
侍者端上了两盘本地特色的炸鱼薯条,鱼肉外壳金黄酥脆,散发着热气,但查尔斯几乎没有动叉子。
他只是端着一杯本地产的淡色艾尔啤酒,望向窗外。
上午会场里那些混杂着愤怒、麻木、期盼与绝望的脸,仍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西里尔。”
“Yes, Minister?”西里尔正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鱼肉,闻声抬头看向查尔斯。
查尔斯没有看他,目光停留在窗外那片阴沉的大海上,看着港口里那些随着潮水轻微起伏的渔船。
“我一直在想……上午我到底做了什么?”查尔斯缓缓开口。
“我让他们倾诉,我提出方案——执法、污染、补贴流程……但你注意到没有,西里尔,我全程刻意避开了一个词。”
“布鲁塞尔,大臣?”
“没错,布鲁塞尔。”查尔斯苦笑一声,收回的视线透过酒杯与西里尔担忧的眼睛短暂交汇,“我刻意避开了布鲁塞尔,刻意绕过了那个真正的问题所在,欧洲共同渔业政策。我好像说了一上午无力的谎言,我让他们相信,他们的问题出在巡逻船和排污管道上。我谈论了一切,唯独对他们最核心的困境——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共同渔业政策——保持了可耻的沉默。因为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我说得再漂亮,也只是空话。”
查尔斯用叉子拨弄着盘中那些刚出锅的炸鱼,酥脆的金黄色外皮下是洁白的鱼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他吃着却味同嚼蜡:“他们一天到晚看着这些船,想着如何才能让它们下一次顺利出海,而不是被银行拖走。而我……却只能在这里吃着他们捕捞上来的鱼,只能谈论那些遥不可及,需要‘跨部门工作组’才能推进的议题。”
“我这一趟好像真的成了‘虚伪的大臣(Cod Minister)’。”他的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