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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伶仃身

作者:Epony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传有凌虚倒人间,七十水路九重山。


    戴月随风杳然去,不见尘寰三千年。


    扇灭香上明火,香烟一线,散了又聚。


    燃灯持香跪在蒲团上,身后花沐雨与曾卧雪随他一齐叩首。台案上,最末端,林栉风的旁边,多了个新的灵位,灵位上写着季有灵的名字。


    奉过香,那个有点不着调,有点烂怂的小老头又回到燃灯身上。他拉过茶桌,热情又随性地安排着:“坐坐坐,坐吧!”


    小炉燃起炭火,蒸汽顶开茶盖,燃灯在堂前烹茶,又给花沐雨介绍道:“这可是今年新下的云雾茶,你师弟亲手采亲手制的,总共才得了这么一罐。”


    她近年来确实不常在山上,闻言仔细看了看,嗅到不同寻常的清冽茶香。


    水汽氤氲,三人身侧是绵延至天顶的点点烛火。每盏灯的背后,都是一面沉默的牌位。


    热水和冷水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茶杯斟满,燃灯先问花沐雨:“之前的事都处理好了?”


    “算是处理好了吧。”花沐雨答道。


    “咱可说好了,从前没死成,往后可得好好活着。”燃灯煞有介事,“咱凛岳可就剩咱们仨了,每个人都非常珍贵啊!”


    曾卧雪隐晦地看向花沐雨,花沐雨一哂:“是,师父。”


    燃灯又问曾卧雪:“下界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曾卧雪道:“我去找师姐,见识到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


    燃灯嗯了一声:“你此前的来信,我已看过。你在长阳见到了曲照?”


    “正是。”曾卧雪道,“我遇见他两次,第一次是在长阳城外,第二次是在皇城中,他欲起阵,困杀师姐。他出入皇宫,行迹自然,雪国禁军也都听他号令,可见他与雪国牵连不小。”


    燃灯问花沐雨:“你借剑化生、灵力全失,也是他做的?”


    “他也是听命于人。”花沐雨平淡道,“就是不知道是只有他一人,还是整个江流派都参与到其中来。”


    听她这样说,燃灯明白她不想追究,便道:“雪国供奉我们多年,更有你这一层牵扯在。只是凛岳势弱,他们转投他人,也是有可能的。”


    “想来父皇供奉凛岳未变,只是我的妹妹不知如何联系到曲照,借江流派之力登上皇位。”花沐雨心中有所推测,“我妹妹本在鹄部为妃,而后鹄部王上去世,她重回朝堂……”她并不确信,但总有这样的想法,“这其中,也不知是不是有薛心的手笔……”


    “从表面来看,薛心早已和江流派没有牵扯了。”担心曾卧雪不明白,燃灯问花沐雨,“扈陵的事,你和卧雪说过吗?”


    “还没有。”花沐雨答道,又对曾卧雪解释了一遍,“此前我同你说我在扈陵随小南国一行人解决瘟疫,瘟疫是因天谴而来。十六年前那一晚我急匆匆赶回凛岳,是为了给大师兄的魂灯护法,你可还记得?”


    曾卧雪点头:“记得。”


    “此番天谴,与师兄的陨落有点关系。”花沐雨将林栉风与有灵之间的事简单说过,又道,“人间由盛夏重回隆冬,正是因为四季之灵的消散。”


    燃灯也道:“回来之后,我查了很多关于四季之灵的记载。四季之灵,惊蛰时出生,大寒时消散。若四季之灵消散非时,人间会重归大寒,而后才会渐渐恢复原本的节令。四季之灵缺位,四时紊乱。有灵此番……不知道天地间又要多久才能再孕育出新的四季之灵。”


    花沐雨同样叹惋:“天谴发生在十六年前,这十六年间,不知人间的天灾人祸,又有多少是薛心利用有灵引起的。”


    她已并不常在人间,担着武英公主的名号,实际不管政事,对人间五国的情况也并不十分了解,若非这一次遇到小南国的人,也难以参与到其中来。


    已经回到凛岳,门生堂内足够隐秘。仔细回想整件事情的经过,她说出早就发现的疑点:“若论天谴的源头,该是天帝拉着雨翁下棋,耽误了时辰,少下了三场雨,这才导致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为何反而要对有灵和人间降下天谴?”


    然而燃灯却摇头道:“天帝代行天道,雷霆雨露,皆是天命。”


    “天命?如果只是这个理由,也太荒唐了。”花沐雨不解道,“难道天命,就是让无辜的人为其他人的错误负责吗?”


    燃灯语气淡淡的:“天道要绝人间,天帝代行天道,无论手段如何,都是遵循天道。”


    天道要绝人间?花沐雨面色未改,却将这句话听进耳中。


    “还是先从薛心说起吧。”燃灯语气一振,转而道,“江流派的开山祖师江流圣人,凡姓薛,名心,是江河神女后人。”


    凌虚界无人不知江流圣人名号。


    曾卧雪看向花沐雨,他记得这个伴随着无数传说与崇敬的名字:“大家不都说江流圣人已经于三百年前的辟界之战中陨落了吗?”


    花沐雨摇头,她也有许多疑问等待燃灯来解答。


    燃灯听到了曾卧雪的疑问,道:“真正的江流圣人确实已经在三百年前的辟界之战中陨落了,如今行走在人间的,是祸神薛心。”


    花沐雨与曾卧雪交换视线:“祸神?”他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号。


    燃灯便为他们从头讲起。


    开辟鸿蒙,人间本来是荒芜一片。神女命令江河在人间的大地上流淌,水流滋养万物,哺育人类,人族这才得以在大地上繁衍生息。


    江流圣人薛心正是身怀至善本心的江河神女后裔。


    三千年前,人间的修行者受天道感召,集人间灵气,开辟凌虚界,上接东天,远隔幽冥。此后,修士便一直居于凌虚界,不问世事、潜心修道。那时没有界门,凌虚界居神仙界之下,与人间界彻底分隔。


    薛圣为法修之首,虽身在凌虚界,但其修为与金仙无异。


    修行到此等地步,薛圣早可以沟通天地、触摸天道。众人以为她不日便要飞升,却不知她竟有意留在凌虚界。


    “她为什么要留在凌虚界?”花沐雨问。


    燃灯道:“天地万物,生时极清,清久必浊,浊积则垢,垢极则毁,复又极清。如此循环往复,轮转更替。三千年,人族繁衍壮大,毁林开荒、捕猎生灵,不加节制,以致发展鼎盛……”


    言语一顿,燃灯缓缓吐出最后的断言:“然而盛极必衰,气数已尽。”


    花沐雨愕然。


    燃灯接着说道:“薛圣不信人族已行至穷途,辗转求索,想要为人族求一条生路。她召集凌虚界各路大能,立四方阵,将凌虚界与人间再次结合,开东南西北四道界门,以凌虚界的灵气反哺人间。结界之日,天帝震怒。此举逆天而为,由此引发了神仙界与凌虚界之间的辟界之战。”


    “辟界之战打得惨烈。凛岳护阵,满门战死,只剩下我一个。薛圣祭阵,修为大损,被天帝惩罚,失去至善本心,换上一颗祸心,从此被封祸神,专为人间带去灾祸。”燃灯道,“经此一战,凌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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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界元气大伤。剩下的人避讳,不敢再提,也是不忍,便将真相隐下。”


    昔日女圣为救苍生,不惜逆天而为,却被褫夺本心、封为给苍生降祸的祸神,这结局可谓讽刺。


    “人间气数已尽……”花沐雨听完,困惑地喃喃。


    “人间气数已尽。”燃灯肯定道,“所以一切天灾人祸,不过是顺应天命。人族在天命之中苟延残喘,昔日薛圣所立四方阵,不过是为人间续命片刻罢了。便如你那日所说,祸神带走有灵,可借天谴之力继续为祸人间;我们设法解救有灵,有灵消散,人间冰封,浮生又一劫。左右都是死路。”


    花沐雨心中不停思索,将眉头拧了起来:“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


    燃灯为自己续上一杯茶水:“江流、凛岳、鸪川,乃至上古建木、昆仑,当年薛圣请动那么多先辈大能都没能做成的事,光凭如今的凌虚界,又从何谈起。”


    四下皆静,花沐雨默默不言。


    燃灯吸溜了一口茶水,又问:“再者说,天命如此,人间又有什么好拯救的?”


    花沐雨不禁愕然。


    燃灯道:“此事已成秘辛,除去当年的人,已经再无人知晓。这么多年,我从未对你们提及,便是唯恐你们陷入此人间覆灭之局,灰飞烟灭、万劫不复。谁料人间一趟,阴差阳错,你还是卷入了天谴之中,所幸性命无碍。此乃天命,凛岳已经错过一次,你们万万不可重蹈覆辙,一错再错,仍旧执迷不悟下去。”


    “人间覆灭是什么样子?”花沐雨问。


    “人间的覆灭,并不是一瞬间天崩地裂的灾难。”燃灯道,“起初是天灾人祸不断,人不断死去,直到最后生灵灭绝,大地瓦解,一切回归天地初开的一片混沌。”


    天谴,命数。一波未平又骤然听闻此事,花沐雨只觉心乱如麻,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四方阵以五行灵物建立。而今三百年过去,当初建阵时的五行灵物也将耗尽,四方阵将破,到时候界门封闭,人间覆灭的脚步才要真正开始。”燃灯知她心绪纷乱,道,“人间辗转一趟,你们也都辛苦了。此番人间应劫,我们不便再下人间,今日我与你们所说之事,也不要对别人提起。你们各自休息去吧。”说完这事,燃灯又对花沐雨交代,“再过一段时间,你跟我去七十九门会。”


    “这次七十九门会又所为何事?”花沐雨问。


    燃灯道:“正是为了我刚才所说的四方阵与五行灵物之事。”


    门生堂的大门缓缓关上,辞别师父,花沐雨仍然沉浸在思绪里。


    屋外又飘起了雨,曾卧雪撑起伞遮在她头上:“还在想师父说的?你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花沐雨神思不属地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跟着曾卧雪伞下去往偏殿,那是他们日常起卧的地方。


    在桌边呆坐了一会儿,曾卧雪见她整个人木了似的,一边摆弄手中的鹤纸一边劝道:“你太累了。此事不在一时,不如先去休息,之后再从长计议。”


    此时还没到凌虚界的夜晚。只是雨天,天光昏暗的下午,无端叫人惫懒。


    花沐雨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在人间消耗的心力并没有得到恢复,一下子涌入的灵力又沉甸甸地拽着四肢,叫她从指尖与额头都泛起无力的麻木。


    “去睡一会儿吧。”曾卧雪再次劝道。


    花沐雨有些飘忽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忽然问道:“卧雪,你说……人有什么好拯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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