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处理完已经是深夜,众人草草睡下。
帐篷中间的空地上生着篝火,火堆中偶尔炸开一两颗火星,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石耳和乌柏在篝火边陪着花沐雨守夜,不过此时石耳手里抓着挑火的树枝,和乌柏互相倚着,两个人已经靠成一团睡着了。
万籁俱寂,帏帽和面罩摘下放在一旁,花沐雨枕着手臂躺在车顶上,头顶的夜空漆黑,一粒星子也没有。
夜风穿过草木,带来簌簌风声和草木的清新,花沐雨却总觉得自己被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包围。她将手拿到鼻前仔细嗅了嗅,又闻了闻另一只手,其实她手上并未沾到任何东西,此时闻起来却总有一种铁腥味。
她摊着手晾了一会儿,又觉得实在难以忍受,于是戴好帏帽翻身坐起,跳下车顶。四周别无他物,花沐雨抓了一把干净的土揉搓指缝,又揪了草叶在双手间反复擦洗。她擦得用力,双手被土粒和草叶刮伤了,传来疼痛和细微的刺痒。
如此擦了许久,花沐雨夹着水囊,费劲地咬开盖子,用水冲洗裹满了泥土和草叶的双手。
用过的水哗哗淌到路面上,水囊空了,花沐雨将红彤彤的手再次凑到鼻尖,又被扑面而来的土腥味和草腥味激得一阵反胃。
怎么哪里都是腥味?花沐雨压抑着呕吐的感觉,甩干双手,将水囊的盖子盖好挂回车架上。
在背人处转了几圈,花沐雨闭上眼睛深深吸气,试图调节此时心中的烦躁。然而一合上双眼,自己枪尖刺破那些人身躯的一幕便猝不及防地跃至眼前。花沐雨豁地睁开眼,越是提醒自己不要回忆,鲜血迸射的情景就越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花沐雨呼吸急促,暗骂一声,反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晨光熹微,石耳的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乌柏还在一边睡着,被捉住的匪徒也好好地绑在对面,四周静悄悄的,大家都没醒。
石耳推了推乌柏:“天亮了,起来了。”
“嗯?”乌柏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天亮了,该起来了。”石耳又叫了一遍,先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子。余光里瞧见车顶上有人,石耳惊得清醒了三分,定睛一看,才认出是花沐雨,忙拱手行了一礼。
花沐雨坐起来,淡淡道:“把他们叫醒启程吧。”
“昨夜我和师弟似乎睡过去了。”石耳问。
花沐雨嗯了一声,翻身下车:“夜里没事,启程吧。”
昨天夜里马大多受了伤,有几匹被射中了要害,昨天夜里就站不起来,今早一看已经彻底不行了。所幸运送药材的车上都用了不止一匹马来拉车,几辆车匀了一匀,勉强够所有车辆启程,只是这样不免走得更慢了。
不算出乎意料地,之后路过的陈屯等地也成了空村。约莫未时,车队终于来到了扈陵。
川连搭着石耳的手臂下了车,只见扈陵城城墙上军旗招展,卫兵森严。城墙外是一片空地,几丈外挖了壕沟,壕沟外,一身披甲胄的将领正率队等候。
望见他们的车队,那名将领快步赶上前来,拱手见礼道:“卑职姜国禁军两营统领肖元影,敢问阁下可是凌虚界小南国前来救灾义诊的川连仙师?”
川连道:“在下正是川连,有劳统领在此等候。”
肖元影闻言,扑通一声跪下。
川连晚间并没有休息好,连日的赶路也让他疲乏异常,本有些倦怠的精神被肖元影这一跪震醒,连忙俯身前去搀扶:“统领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肖元影不肯起身,原地叩了两个头,再抬起脸时已是泪流满面:“我辈苦候仙师多时!瘟疫肆虐,城中医者束手无策,扈陵百姓十不存一。卑职一介武夫,上不能为百姓医治,下无法替万民受苦,只能日日期盼仙师早日来到,好救扈陵城万民于水火!”
川连心中震动不已,与石耳一起将肖元影从地上拉了起来:“我等此番下界,便是为了扈陵瘟疫而来,自当尽心竭力,统领尽可宽心。”
后面车上的人陆续下车。望着扈陵的高墙,丹砂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悲凉。回想起之前村中的尸坑,丹砂沉默半晌,轻轻拽了拽身旁花沐雨的袖子。
花沐雨正盯着禁军的佩刀看,察觉有人拽自己,低下头一看,对上丹砂的视线。
“已经到扈陵了。”丹砂望着她的眼睛,“诊费已经付清,你可以去做你的事了。”
花沐雨又朝禁军的队伍望了一眼,蹲下身来对丹砂说:“能多一个人手总是好的。”
丹砂道:“你又不懂医理,留下也帮不上忙。要是你也染上了瘟疫,还倒给我们添麻烦。”
来到此地见过禁军的佩刀后,花沐雨心中便存有一个疑虑,总叫她无法安心离开。但尚未确定之事,也不好对孩子细说,于是她对丹砂道:“帮人帮到底。城中患者不知道有多少,我帮你们做点力气活儿也是可以的。而且我的情况你清楚,兵器怎么会染病呢?”
“我们的药能对你起效,就说明你算不得纯然的兵器。此前从没有经验说你这种情况会是如何,瘟疫很可能也会染上你。”丹砂慎重地说,“你万不可仗着自己是残兵化身就疏忽大意。城里情况如何,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你的体质特殊,如果染病,连我也没有把握能把你治好。跟我们一起进城,可能是会死的。”
花沐雨捏捏她的脸:“谢谢你担心我。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前头,川连还在同肖元影说话。
川连道:“我等本应更早一些抵达,但路上遇到一些风波,这才耽误了许久。”
说着,川连将陆续下车的小南国弟子给肖元影引荐,又叫南星抱着茜君走上前来,抚着茜君的衣袖道:“我们在平堂山中遇到这个孩子,当时她衣衫褴褛,自述父母亲朋皆被歹人所杀。我们途经李家村时,在尸坑中找到了她父母身上的金元,与她身上的一般无二……”
石竹捧着盒子上前,将找到的金元给肖元影过目。
川连又道:“就在昨夜,那群匪徒更是直接来犯,险些便叫我等命丧当场。”
“竟有此事!”肖元影夺过石竹手中的金元细看,十二枚金元排在盒中,四枚簇新,八枚满是灼烧的痕迹,当即请罪道,“卑职奉皇命驻守此处,竟不知扈陵外有此等匪徒作祟,当真是罪该万死。”
川连宽慰他道:“扈陵事态紧急,你分身乏术以致贼人趁机作乱也是情有可原。如今既已知道了这一情况,还请统领尽快将此事调查清楚。”顿了顿,川连又道,“我等能了解到扈陵的状况,还是靠在人间游历的我师兄川断传信。不知他现在可还在扈陵?”
“川断先生还在城中,尚算平安。”肖元影面色犯难,“只是……还请仙师入城后亲自去看吧。”
见他神色,川连点头,心中有了准备。
石竹将记录了遇到茜君、发现尸骨及遇袭经过的供述呈上,肖元影万分尊敬地收入怀中:“多谢仙师,卑职定将此事上报朝廷,查个水落石出。”
又听川连道:“扈陵城外的村庄中,可是也发现了瘟疫?”
肖元影连忙答道:“正是。我到任后,瘟疫已经波及了周边的村寨。为防瘟疫蔓延,我将各个村寨的牲畜集中处理后,把百姓接到扈陵城中统一治疗了。”
川连点头:“此举确无不妥。”又道,“鄙人还有一事想要与统领商议。”
肖元影拱手:“仙师但说无妨。”
川连拍拍被南星抱着的茜君:“这个孩子如今孤苦无依,瘟疫凶险,我等此番将要进入扈陵,难以顾及到她。不知统领可有办法,能将此子妥善安置?”
“末将明白仙师的意思,只是……”肖元影面露难色,“她毕竟和我等同处疫区,按照律例,在瘟疫消除之前,她同我们一样不得离开扈陵。”
川连摇头:“统领不必为难,我并非想要将她送到别处,只是想让统领暂时代为照顾,不要让她随我们深入城中即可。我等已为她检查过,她并没有感染瘟疫,统领尽可放心。”
肖元影神情一松:“如此自然无妨。目前禁军大营设在城外,可让她留在营中。”
川连正要表示感谢,忽听后方传来一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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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头,只见丹砂拉着花沐雨走了过来。
丹砂本是想让川连一起劝花沐雨离开,走到前头看到肖元影后,顾不得花沐雨的事,匆匆赶到川连身边,将川连和南星往后拉开。
“他不是好人!不能把茜君交给这个人!”丹砂仰头对川连道。
自花沐雨认识她起,就从没听她的声音如此尖锐过。肖元影一愣,川连尴尬地牵过丹砂的手,将她拢到身侧,给肖元影介绍道:“这是门下弟子丹砂。”
不等肖元影回答,丹砂连声道:“师叔,他在骗你,你不要相信他!”
丹砂的指责毫无由来,只说肖元影不是好人,也不说缘由。川连本来与肖元影谈得好好的,也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反应如此剧烈,只想赶紧把她安抚下来,便朝后方的卜芥使眼色。
卜芥走上前来,要将丹砂抱走。
丹砂急道:“禁军是不是也要进城巡查之类的?茜君在你们这边也能接触到瘟疫,和跟我们进城并无差别!”
肖元影温声道:“城中有专门的巡查部队,并不轻易出城,她在营中比在城中安全得多。”
“不能把茜君交给她!”丹砂挣脱卜芥的双手,想要跑回去,又被卜芥拉住。
“大人在谈正事,你能不能不要闹了?”卜芥压低声音警告道,抓着她的胳膊将她送回了车里,拦着她不让她出去。
“我说的就是正事!”丹砂严肃道,“你们看不出来吗,他在撒谎!”
“证据呢?”卜芥反问,“你凭什么说人家撒谎,又是直觉吗?”
丹砂哑言:“可是哪次不是我说对了?”
“你能不能不要老沉浸在你自己的逻辑里。”卜芥低声训斥。
前方,川连冲肖元影歉意地笑笑:“童言无忌,还请统领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肖元影朝南星伸手,“我一定照顾好孩子。事态紧急,还请仙师随我们尽早入城。”
南星回头看了一眼,丹砂和卜芥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她转过身来,将茜君小心地交给肖元影,又把装着茜君换洗衣物的包袱挂到他手上,冲他点头一笑:“有劳统领了。”
花沐雨站在一旁,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将剩余的俘虏也交割完毕,车轮再一次转起,马车沿着吊桥驶入扈陵的大门。
卜芥面色阴沉地坐在车前,花沐雨和南星回到车上,见丹砂板着脸,南星调笑道:“怎么,舍不得茜君啊?”
丹砂明白此刻只有花沐雨值得争取,于是看向花沐雨,再次说道:“他不是好人,你们信错人了。不能将茜君交给他,茜君会死的。”
听她说话,南星只当她是又犯了小孩子那种不知为何产生的臆想,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哄道:“说的是什么傻话。肖统领爱民如子,你这样没有来地诋毁他,未免太过任性了。”又道,“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了,小大夫,打起精神来。”
丹砂没有应南星的话。花沐雨想了想,还是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是好人?”
丹砂道:“没有理由。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必然罪大恶极。我想让你离开,也是因为扈陵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说不出缘由,这些都是我的直觉而已,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南星笑着拍拍丹砂的胳膊:“好了好了,怎么能凭直觉就定人的罪呢?如果他真不好,我们相处久了自然会知道……”
花沐雨勉强扯一扯唇角:“人都说小孩的眼睛灵,说不定其中真有什么古怪。”
南星一怔,转头问广丹:“广丹,你有觉得那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广丹不知为何有些气不顺:“我没觉得啊,我怎么知道。”
南星看看花沐雨,花沐雨摇摇头。
扈陵城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在车队面前缓缓拉开。
马蹄踏上甬道,死气沉沉的扈陵城中再一次回荡起碌碌的车轮。在吞没了新来的人之后,城门轰然关闭。高高的城墙围住死寂的城,新被吞没的人回望,视线对上铁甲森严的守城军,也对上城墙上高高架起的、对准城内弓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