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个身材魁梧、腰挎长刀的青年,一身劲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正是不常在京中露面的皇城司指挥使肖楚。
李怜音的讥笑僵在脸上。她从未见过太子齐逾真容,只觉这男子通身气度慑人,绝非寻常。
她的目光下意识瞟向他身边的魁梧青年,一副凶相更让她觉得心慌。
“孤竟不知,相府千金是此般德行。”
齐逾的声音不高,却如大珠落玉盘,掷地有声。
他目光淡淡扫过李怜音,如同看一件死物:“你方才说,吏部尚书夫人常去你铺子?还替你夫君牵线搭桥?”
李怜音被他目光所慑,下意识后退半步,强自镇定道:“你是什么人?我可是相府千金,你竟敢偷听……”
“放肆!”一声厉斥传来,一直在暗中跟着齐逾的凌风不知何时已鬼魅般出现在李怜音身侧。
他腰间长剑出鞘半尺,冰冷的剑锋毫无预兆地贴上了李怜音细嫩的脖颈。
寒气瞬间刺透肌肤,仿佛下一秒就能轻轻割破她的喉咙。
李怜音浑身血液都冻僵了,骇然僵立,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她清晰地感受到剑锋的森冷和杀意。
不过也让她冷静下来,想起这个男人一直自称孤,难道他是东宫太子?!
完了,这下完了。
“当朝官员内眷,公然结交部堂重臣之妻,为其夫婿仕途奔走牵线。”
齐逾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刀:“更在此妄议东宫,窥探孤之行踪,难不成你是觉得赵彦之的乌纱帽戴得太稳了,还是嫌李相国在朝堂上太过清闲?”
他微微侧首,对肖楚道:“肖指挥使,此等结党营私、窥探宫闱之行,按律当如何?”
“太子殿下饶命!”李怜音脑中轰然巨响,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
她的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脖颈上的剑锋又迫近一分,激得她浑身剧颤。
可是当朝太子太子怎么会在这里,还和李知安在一处?
方才她说的李知安那些,怕不是全都被听进去了。
肖楚对着齐逾抱拳,声如洪钟:“回殿下,依律当拿入诏狱,详查其夫及其关联人等有无结党营私、窥探圣听之实,若有……”
说着,肖楚声音冷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杀无赦。”
“不…不是的!殿下恕罪!臣妇…臣妇胡言乱语!求殿下开恩!”
李怜音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得意,只想立刻逃离这修罗场。
她才刚刚在赵家站稳脚跟,相府那边也开始更加看重她。
若是这个时候出事,李知安这个贱人岂不是又要爬到她头上?
齐逾却不再看她,只对李知安微微颔首,语气竟缓和些许:“惊扰了。”
李知安神色如常:“殿下言重。”
一开始齐逾突然跑云裳阁来属实也把她吓了一跳,身边还跟着皇城司指挥使。
不过两人像是来查事情的,刚到没多久,李怜音就进来了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凌风得到齐逾的令才收剑入鞘,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李怜音如蒙大赦,被丫鬟连搀带拖地拽了出去,钗环散落一地也浑然不觉。
待那狼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肖楚才转向李知安,抱拳一礼,神情严肃。
“赵夫人,本将与殿下奉旨查办潜入京畿的北狄细作。近日风声紧,夫人出入还需多加谨慎。”
他目光扫过阁内精美的绣品,又瞥了一眼身侧面无表情的太子,心中疑惑更甚。
圣上下旨让他与太子殿下抓北狄习作,可抓细作抓到绣坊来了?
也不知道殿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肖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刚刚他叫出“赵夫人”的时候齐逾有些难看的脸色。
李知安回礼:“多谢肖大人提醒。”
齐逾看了一眼李知安,未再多言,转身便走。
肖楚只得跟上,出了云裳阁大门,行至僻静处,肖楚终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殿下,您今日拉臣来这云裳阁,难道那北狄细作就在这云裳阁之中?”
齐逾脚步未停,玄色衣袂在风中微扬,只留下一个背影和一句听不出头绪的话:“肖指挥使,有些线头,未必在明处。”
云裳阁外的柳荫筛下细碎光斑,肖楚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粗糙的鲨鱼皮。
他眉头拧得死紧:“殿下,您这心思绕得比九曲回廊还多,北狄探子还能钻进绣花针眼儿里不成?”
肖楚抠破了脑袋也没想到是因为啥,干脆说道。
“要查,就该去那烈火烹油的地界翻个底朝天,在这清汤寡水的铺子能捞出什么?”
齐逾的目光掠过云裳阁二楼那扇半开的雕花木窗,窗后素影一闪,如惊鸿掠水。
他指腹缓缓捻过袖中一枚冰凉的墨玉纽扣,声音沉静,似深潭不起微澜。
“蛇惊则遁。那细作是条油滑的泥鳅,唯有浑水才好藏身。”
齐逾收回视线,落在肖楚仍旧充满困惑的脸上才缓缓开口:“线报确凿,此獠是女子,且已攀附上朝中某位显贵。”
“锦衣轩风头正盛,是绝佳的掩护,但烈火烹油的地界可不好查,而对头这里,”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块古朴的“云裳阁”匾额:“冷眼旁观,蛛丝马迹反倒清晰。”
肖楚顺着望去,想起方才李知安那副置身事外的淡漠神情,不由得咧咧嘴。
“那位赵夫人?瞧着倒像是个面团捏的,买卖被人挤兑到墙角了,连个响屁都不放。”
“面团?”齐逾唇角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肖指挥使,你看岔了。有些人,看着温软,内里藏的却是淬火的烙铁。”
他不再多言,玄色衣袍拂过柳枝,身影没入市井人潮,留下肖楚对着那清静的绣阁大门,兀自琢磨着这烙铁二字的分量。
等他回过神来,齐逾已经走出好远了。
数日后,紫宸殿内龙涎香幽沉。
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嗒”地轻叩在楸木棋盘上。
皇帝眼皮未抬,仿佛闲话家常:“吏部周文礼的事,太子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