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怜音从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推到妇人面前,“你尽管把知道的都教给我的绣娘,同样的绣品,我们锦衣轩只卖十五两。”
待妇人千恩万谢地退下后,李怜音走到窗前。
“李知安,”她轻声自语,“且看是你的雾叠针金贵,还是我的价诱人。”
另一边,李知安未宽衣带正坐在窗前。
烛火将尽时,她正拆下发间最后一支玉簪。
窗外竹影婆娑,在茜纱窗上投下斑驳的暗纹,却有一片竹影停滞不动。
李知安的手指顿在簪尾,余光瞥见窗纸上那道突兀的剪影,不动声色地将银针拢入袖中,另一只手摸向了枕下的短刃。
“笃笃”——窗棂被轻轻叩响。
“李姑娘。”来人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焦急,“凌风冒昧。”
李知安眉心微动,这个时辰,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出现在她窗外,绝非寻常。
她推开半扇窗,夜风裹着淡淡的寒气扑面而来。
“殿下旧疾复发,不便惊动太医。”凌风喉结滚动,“只能劳烦姑娘。”
李知安合上窗,转身从药柜取出一只青瓷瓶和银针包,动作利落得仿佛早有准备,连问都不曾多问一句。
凌风眼中闪过诧异,却见李知安已经换好外衫:“走暗道?”
凌风瞳孔微缩,这条暗道是殿下亲自布置,连东宫近侍都知之甚少。
月色被云层吞没,两人沿着御花园偏径疾行。
东宫寝殿的灯火比往常暗了许多,李知安绕过屏风时,看见齐逾斜倚在榻上,素日里总是含讥带讽的眸子半阖着,唇色苍白如纸。
听到脚步声,他勉强抬眼,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撑起身子。
“谁让你……”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呛咳,指缝间漏出几点猩红。
李知安径直上前,银针已经捏在指尖:“起身作何?躺下。”
“李大夫好大的架势。”齐逾哑着嗓子笑,却乖乖躺了回去,“怎么,不先问问诊金?”
“闭嘴。”李知安两指搭上他腕间,眉头越蹙越紧,“你跟人打架了?”
凌风在屏风外轻咳一声。
不仅打架了,还被人给来了一刀。
齐逾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玩味:“李大夫这般关心孤,意欲何为?”
“再废话就把针扎你哑穴上。”李知安抽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针的威力,齐逾早就已经见识过了,登时便不再多言。
烛火摇曳,寝殿内一时只剩衣料摩挲的细响。
李知安下针又快又准,齐逾额间渐渐渗出冷汗,却始终没哼一声。
直到第七针落下,他才突然开口:“赵彦之今日在朝堂上又被参了一本。”
“说他无才无能,不堪户部侍郎之位。”
李知安手下力道微重,满意地听见某人倒抽冷气:“殿下病中还要操心这些?”
“这不是看李大夫听得高兴么。”齐逾忽然抬手,指尖掠过她右臂衣袖。
这个动作太过突兀,李知安一时竟忘了躲闪。
“你这是做什么?”
“方才你的袖口沾了药渍。”齐逾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李大夫这双手,倒是比赵侍郎的折子干净得多。”
李知安假装没听出话里有话,专心收针。
最后一根银针离体时,齐逾整理好里衣,忽然扣住她手腕:“你有没有去过……”
“殿下。”凌风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三更天了。”
等下宫人多起来,李知安就不好走了,齐逾也只能做罢。
返程时月色更暗,凌风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走动间注意着道两旁的动静。
“太子殿下为何突然病重?”李知安突然问。
凌风脚步微滞:“许是北边雪灾,殿下这两日帮着圣上处理政务太过操劳。”
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帮你找东西跟人打了一架。
“是么。”李知安失笑道,主仆两个都不对一下口径,她也不便再追问。
凌风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深深一揖:“姑娘今日施以援手,东宫铭记。”
李知安微微颔首,凌风把她送进别院之后也回宫复命去了。
他再踏进东宫寝殿时,齐逾已披衣坐起,苍白的面色在烛火映照下仍显病态,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殿下。”凌风单膝跪地,低头复命,“李姑娘已平安送回。”
齐逾声音冷沉:“谁准你擅作主张,去请她的?”
凌风垂首不语,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方才李姑娘在时分明还挺高兴的。
连咳血都忍着不吭声,这会儿倒来怪他多事?
“属下知错。”凌风嘴上认错,却仍忍不住补了一句,“只是殿下此次伤势不轻,若不及时医治,恐怕……”
“孤的事,无需你多置喙。”齐逾冷冷打断,眸光微寒。
凌风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殿内一时沉寂,齐逾抬手揉了揉眉心,似在思索什么,半晌才开口:“孤方才看过了,她右手小臂上,并无伤痕。”
凌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殿下这是在确认那夜相府的黑衣人是否真是沈清辞。
“那夜交手时,孤确在那人右手小臂划了一刀,看身量确实是个女子。”齐逾回忆道。
这里才多久,伤口绝不可能那么快就愈合。
可若不是李知安,又有谁会对镇国公老夫人留下来的东西如此挂怀?
“殿下,近日太后那边的人盯得紧。”凌风低声提醒,“尤其是三殿下的人,有意在看着东宫这边。”
齐逾冷笑一声:“看来皇祖母是等不及了,近日朝中必有动作,你派人盯紧三弟那边。”
“是。”凌风神色严肃,领命便下去安排。
几日之后,锦衣轩的装潢终于做好,赵彦之听了李怜音的话派人让李知安回了赵府。
毕竟和离未成,虽说已经撕破脸皮,可她明面上还是赵家的主母。
李知安临走前,从箱底拿了几纸文书。
“小姐,你这是作何?”春夏看着李知安手上拿出来的东西,眼睛都快瞪掉了。
李知安勾唇浅笑:“去人家家里贺喜,总要给别人添点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