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清欢手指着景霄眉尾红痣。
景霄伸手摸了摸,开始说自己当时的情况。
那一年,上级发现了越国在边境线上的一些动静,所以派景霄带队,在边境线附近侦察,其中一项任务,是给某个秘密哨所送一份重要的物资。
但是,他们的侦察队伍,在途中遇到了伏击。
景霄肩部受了枪伤,在保护带物质战友的时候,他掉进了南温河。
头部在山石上撞了两次,河水浸润了他的伤口,但是他没死。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身体浮浮沉沉的,一天后,他艰难地从河里爬起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南温河是跨越边境的,景霄不知道自己在境内还是境外。
大概是脑子里的瘀血压迫了视神经,他的视线很不清晰,隐约能辨别绿色和红色,记忆变得模糊,脑子也只有需要他去“送物资”三个字。
他不断地让自己重复“送物资”三个字,一边记住自己的任务。
之后,他忘了他的名字,望了自己该怎么生存,他只知道,要“送物资”。
这样的信念撑着他,让他知道,自己不能暴露,不能让越军抓住,必须保护别的人去送物资。
所以他的行为全部围绕这个信念进行。
当看见了那些穿制服的,他就想要逃离;
听见那些类似边境语言的,他就想要躲藏;
任何人近身,他都想要战斗。
贝清欢是出现在他视线里极少的一个白色点点。
声音是女性,语言让人熟悉,她说着“宋无知”的时候,景霄能感觉自己被唤醒的任务目的。
他开始放低了一些戒备。
所以,贝清欢追着他,他会停一停,努力辨别,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贝清欢递过来的水,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喝了,他自己也知道,再不喝,会死。
但是他头晕,他觉得自己即将要晕倒。
脑子越来越不清晰,但是跟敌人要战斗到最后一刻这个想法,是渗入他骨血了的。
所以,那个斜坡是他特意选的。
他想着如果那些人再追来,他就从那个斜坡上滚下去逃走。
结果,他什么都算好了,却高估了自己的失血状况。
在山林里逃跑,他头部和肩部的伤不断地被撕裂看,流血太多了。
所以,他和拉住他手的女同志,一起滚下了山坡。
半夜的时候,他醒过一次,在昏暗的山林里,远远地看见了电筒光的照耀和“医生你在哪里”的呼喊。
他不敢出声,还给身边的白色小点点捂住耳朵。
最终,他又倒下去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的视力比前一天好了一些,但依然不到能看清人脸的程度。
他的记忆在第一时间侵袭他,告诉他,任务就是送物资,必须完成!
他想要爬起来,却听见有人在呼喊,“医生,医生你们在哪里?”
身边的小白点坐起来,嘴巴刚张开,他就扑过去捂住。
他脑子里混乱极了,感觉自己回到了被伏击的时候,但是女人的声音让他没忍心下手掐死她。
只是,这次的用力,直接导致他脱力晕倒了,最后的时刻,他的唇上触到一片温软,像极了年幼时,母亲对他的安抚。
这使他的脑子里安静了许多。
片刻的休息后,他感觉自己最清晰的感官记忆,是不久之前柔软的唇。
那一刻,他残存的人类本能,让他感觉到那唇,让他愉悦,安宁。
所以,当再听见喊声的时候,他把小白点按住在原地,只是希望她不要动,让他能得到片刻安宁。
谁知道她不听话,一直喊,一直喊。
景霄受伤的脑袋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了,但因为之前那一点柔软,那片刻安宁,掐住她脖子的手便迟迟没在用力。
最后,当那些让他感受到威胁的男人追过来的时候,他跑了。
因为他的脑子里只想着要“送物资”,他的任务,是找到那个隐秘哨所送物资。
只要不死,他必须去。
他跑了。
很不幸,当地山林地貌很多斜坡陷阱,他滚下山崖,脑袋再次撞在一块尖锐的山石上,在眉尾留下一个极深的伤疤。
景霄说到这里,给贝清欢说了后续:
“后来,因为视线越发不好,我再次掉进了南温河,只是这次漂到更下游之后,再也没有力气了,反而被人捞上去,送进了医院。再之后,有人上报了部队,有人过来确认我的身份,但是我记忆缺失,转院到省医院又治了三个月,才算是渐渐想起来,渐渐地痊愈。”
贝清欢:“你没事就好,当时那些兵团的人没找到你,他们都挺内疚的,还跟我讲对不起,找我找迟了。”
景霄的神色却越发的迟疑起来:“清欢,那个,你,没有找过我吗?”
贝清欢:“有啊,你用了我两瓶消炎药,一瓶葡萄糖,还砸坏了我的水壶和手电筒,我之前一直想,找到了你,要让你付我钱的,但这不是没找到你嘛,后来我自己把钱补进去了。”
“不是……”景霄紧紧皱着眉,声音有些小:“那你,可以接受我当时对你做的事吗?”
贝清欢一点也没犹豫,还特别大方:
“接受啊,其实我一直都没有真的讨厌你,毕竟你是军人啊,是我们老百姓心里最可爱的人,当然,如果你不是军人,不是受伤,平白无故那样对我的话,说不定我就掐死你了,哎,你知道我当时多痛吗,你力气真的好大,那么用力,我觉得我都要死了……呜呜!”
话说到一半,景霄忽然扑过来,轻捂住她的嘴:“你别说了,我没经验,也没有记忆,以后我不会那样大力了,好吗?”
离得近,男人身上的热气冲得贝清欢鼻子发痒。
他那张白面皮涨得通红,眼里却湿漉漉的,流淌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情意。
贝清欢摸不着头脑,一边拉下他的手,一边委屈:“你……不是!你以后还要掐我啊?景霄你什么毛病?”
景霄有些惊讶:“掐你?怎么会?不会啊。”
“那我说你力气好大,你还说你以后不会那么大力?”
“我……不是……”
景霄缓缓退回去,脸上那种尴尬,贝清欢之后很久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你,忘记了?”
只是此时,贝清欢还在茫然:“我忘记什么了?”
“我……欺负了你啊,你不是说你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