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稻村的暖冬祭是被雪裹着来的。雪片软得像揉碎的棉絮,粘在茅草屋顶上就赖着不走——阿婆家的茅草顶去年漏过雨,罗文帮着铺了层新草,此刻被雪一盖,倒看不出修补的痕迹了,只像个圆滚滚的雪馒头。连烟囱上那只豁了口的旧陶罐,都落了圈雪边,白乎乎的,像村头货郎担里卖的糖霜点心,甜滋滋的模样。村口老槐树的枝桠间垂着冰棱,一串串亮晶晶的,风一吹就“叮咚”响,比年节时阿婆挂在檐下的铜铃还脆三分。有片雪从槐树叶上滑下来,正落在蹲在树根下的灰雀背上,灰雀扑棱棱飞起来,带起的雪沫子溅在路过的小孩棉鞋上,惹得小孩咯咯笑,笑声像撒了把碎糖。
穿小棉袄的小丫头叫露西,攥着西拉斯的手腕往晒谷场拽时,棉鞋踩在新雪上“咯吱咯吱”响,声儿脆得能嚼出糖渣味:“西拉斯叔叔快些呀!去年你堆的雪屋,我们藏了半筐红薯在里头,雪化了都没塌呢,今年要堆个更大的!”她另一只手里攥着串冻红果,红得透亮,果蒂处还沾着点白霜,蹭在西拉斯的粗布袖口上,留下点甜津津的水渍。西拉斯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是上个月在毒蛙沼泽挡毒液时被藤刺刮的——那天他举盾护着奎兰退,盾沿刮过荆棘丛,袖口就勾出了丝,后来总说“矮人不在乎这些,破了才结实”,拖着没补,此刻被红果渍一衬,倒添了点活气,像块带了花纹的粗布。
西拉斯皱着眉往手心里呵气,白气裹着他的声音飘了半尺远:“太冷了!要堆你们堆——”话没说完,脚却诚实地跟着往场中央挪,还“哐当”一声把盾往雪地里一插。盾底戳进雪层半尺深,稳稳当当地成了临时桩子,盾面的“护”字纹泛着淡蓝的结界光——这结界是他上个月跟着村里老法师学的,练时总把盾烧出黑印,有次还燎了自己的胡子,被方绪白蹲在盾沿上笑了半天,连尾巴都翘得老高。此刻却正好派上用场:雪落在上头没等积厚,就被烘得化成了水珠,顺着盾沿往下淌,在雪地上洇出串歪歪扭扭的小坑,倒像谁在雪地里画了串省略号,透着点俏皮。
他捞起盾边往雪堆里铲,铁面蹭着雪“沙沙”响,溅起的雪沫落在她发红的耳尖上,她也没顾上掸。
方绪白蹲在罗文肩头看了会儿——罗文正帮阿婆扶着歪了的晾衣杆,晾衣杆上还挂着阿婆织的粗布巾,蓝底带白花的,是给露西做新衣裳剩下的布角拼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暖。雪落在布巾上,融成小水珠往下滴,滴在罗文的棕发上。
他没动,只是用手托着杆底,指腹蹭过杆上的裂纹——这根晾衣杆是去年稻花祭时他帮阿婆削的,此刻裂纹处沾了雪,倒显得温润了,像藏了段旧时光。罗文的绿眼里映着雪光,软乎乎的像落了片云,连平时抿着的嘴角都松了些,露出点浅淡的笑意。
方绪白突然蜷起身子往下跳——雪落在背上凉丝丝的,比蹲在暖和的披风里有意思多了,再说,社畜的“团队协作本能”总催着它:得去给矮人搭把手(哪怕只是添点乱)。
爪垫陷进软雪时,方绪白还下意识抖了抖——刚穿成猫那会儿,踩雪总打滑摔屁股墩,有次摔在西拉斯的盾上,盾面的“护”字纹硌得它腰疼,被西拉斯揪着后颈骂了半宿“笨猫没长骨头”,还把它丢进罗文怀里让“罗文管管”。现在却稳当多了,肉垫踩在雪上软乎乎的,竟有点舒服,像踩在写字楼茶水间的绒垫上——就是少了杯热咖啡,不然就更惬意了。
它踩着雪往盾那儿跑,路过露西丢在地上的冻红果时,还特意绕了绕——上次踩碎了露西的麦芽糖,被小丫头追着挠了半天尾巴,毛都薅掉了几根。
到了盾顶干脆扒着边儿蹲稳,尾巴尖扫过融雪,带起的水珠溅在“护”字旁边,洇出片湿痕。等它跳下盾时,雪地上已经印了串梅花似的爪印,歪歪扭扭凑在盾根边,像给盾系了串小铃铛,可爱得紧。
西拉斯铲雪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瞥了眼爪印。换在去年,他早举着盾边“哐当”一下把猫扒开了,说不定还会用靴尖碾两下印子,说句“净添乱”。此刻却只是放下铁铲,用粗粝的指尖往爪印上轻轻描——指腹蹭过雪粒时有点凉,可描到爪尖那道浅痕时,不知怎的就放轻了力道,像是怕把这印子蹭没了,又像是在摸件宝贝。
“笨猫。”他嘟囔着骂,声音却比平时轻了半截,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转身接着铲雪时,特意往盾边留了块空地——刚好够再印一串爪印的地儿,像怕猫没处“捣乱”似的,藏着点说不出口的纵容。
雪屋堆到半人高时,奎兰抱着捆干柴从村头走来。他浅金发上落了层薄雪,看着像撒了把碎银,连眼睫上都沾了点白,走得慢腾腾的——他怕踩滑,去年暖冬祭就摔在雪地里,膝盖磕在石头上青了块,被西拉斯笑了三天“精灵脚不沾地也会摔跤”,还被罗文逼着涂了草药膏,药膏味呛得他皱了好几天眉,连魔法都差点催错了。
走到近前才发现雪屋缺了圈挡的东西——扎小辫子的露西正扒着雪墙往上爬,棉鞋在雪墙上蹭出两道印子,脚下一滑,“哎哟”一声差点摔在雪地里,手里的冻红果滚了一地,有颗还滚到了奎兰的脚边,红得亮眼。
奎兰赶紧举着木杖往雪屋边一站,杖尖往雪地里轻轻顿,声音发轻却没发抖——换在刚组队时,他见着小孩哭都要往后躲,有次露西追着问他“精灵哥哥会飞吗”,他红着脸躲到罗文身后,被西拉斯笑“比猫还怂”,连耳朵尖都红透了。此刻却敢主动开口:“别爬呀,会摔的。”
话音落时,青藤已经从雪层下钻了出来。不是当年在荆棘谷催出的那种苍劲老藤——那时他慌得忘了控力,藤尖带着刺,差点扎到罗文的手,后来内疚了好几天,偷偷用魔法给罗文的手催了催愈合草,连觉都没睡好;现在是细巧的新藤,缠缠绕绕往雪墙上攀,转眼就编了圈半人高的栏杆,藤叶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绿得格外显眼,连藤间都留了些小缝隙,正好能让小孩扒着往里看,还不会卡着手,贴心得很。
“这样小孩不会摔进去。”他说着往后退了退,蓝眼往雪屋里瞟了瞟——露西正扒着藤栏杆往里瞅,手指戳着藤叶笑,还捡起地上的冻红果往藤缝里塞,没再乱爬,才悄悄松了口气,耳尖却有点红,像被火烤过。
他偷偷捏了捏木杖——杖底缠着圈布,是罗文帮他缝的,用的是自己披风上的布角,怕他握杖时磨手,针脚细细的,藏着温。此刻布面温温的,像有人在托着他的手似的,让他想起刚组队时,罗文把这木杖递给他说“魔法不只是用来战斗的,还能护着想要护的人”,那时他还不懂,只觉得魔法是用来保命的。
罗文蹲在旁边堆雪门,听见动静抬头笑了。他刚用手把雪拍得实实的,指尖沾着雪粒,棕发上那片雪终于化了,顺着鬓角往下淌了点水,他也没擦。绿眼弯得像浸了暖意的湖:“奎兰这魔法用得越来越巧了。换在去年,怕是要催出半人高的荆棘来,扎得小孩哭鼻子——去年那谁被藤刺扎了手,还偷偷抹眼泪来着?”他说的是奎兰自己,上次催藤挡野狗时被刺扎了指尖,硬忍着没吭声,却在罗文给包扎时红了眼眶,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奎兰捏着木杖往旁边挪了挪,小声反驳:“才没有......”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听见,却没真躲开,反而看着罗文把雪门堆得方方正正,还特意在门底下留了个猫能钻的小豁口——比方绪白的爪子宽不了多少,刚够它蜷着身子钻进去,连猫的习惯都记得。他偷偷想:罗文总记得这些小事,连猫钻的口都留得正好,上次在盐商镇,他说冷,罗文就把披风分了他一半,虽然嘴上说“别冻病了还得我治,麻烦”,可披风上的暖意,却暖了他一路。
夜里围炉时,阿婆送来的柴烧得正旺,火光“噼啪”跳着舔炉壁,把四人一猫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高忽低地晃,像幅流动的画。
西拉斯啃着烤得焦香的土豆,皮都没剥干净就往嘴里塞,腮帮鼓得像含着球,土豆渣沾在他耳后也没顾上擦——他耳后有块旧疤,是矿坑塌时被碎石划的,三指宽,平时总用头发挡着,不让人碰,像藏着个不愿提起的秘密。有次方绪白蹲在她肩头舔毛,不小心蹭到了,被他猛地抖开,后来罗文才悄悄跟方绪白说:“那是老马克推他出来时,碎石划的,他总觉得是自己没护好弟兄,心里一直怪自己。”此刻疤上沾着渣子,倒显得没那么狰狞了,多了点烟火气。
西拉斯突然就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当年矿坑塌了时,我要是会结界......”话卡在喉咙里,他用力嚼了嚼土豆,腮帮动了动,才把后半句含糊吐出来:“老马克他们......说不定能撑到我去找人,就不会被埋在里头了。”颈间的铁铲护符跟着晃了晃——那是当年老马克塞给他的,矮人铁匠铺打的,边缘都被磨圆了,贴在皮肤上温温的。老马克推她出矿坑时,就攥着这护符说“拿着,以后替我护着弟兄们”,可他那时连块盾都护不好,眼睁睁看着矿坑的土往下塌,老马克的声音被埋在石头底下,再也没听见。
奎兰攥着热麦饼的手猛地紧了紧,指节泛白。麦饼的热气烘得掌心发烫,他却像没察觉,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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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句:“我要是没对着人类村庄发呆......”蓝眼垂着看炉里的火星,睫毛颤了颤,像落了片雪,“就不会被族里赶出来,长老也不会因为放我走,被罚去守最北的边境,那里冷得连魔法草都长不活......”腕上的银镯硌着掌心,是妹妹当年塞给他的,凉得像块冰——可比刚被逐出森林时暖多了,那时他攥着这镯子在雪地里走了三天,镯子冰得像要粘在骨头上,连魔法都快催不出来了。长老放他走时说“心在哪,家就在哪”,他那时不懂,只觉得自己成了没根的树,在雪地里孤零零的。
罗文正用指尖帮方绪白梳背上打结的毛——刚才在雪地里滚了圈,猫毛沾了雪又化了,缠成了小疙瘩。
他梳得很轻,没扯疼方绪白,梳开一个结就用指腹蹭蹭猫背,像在安抚。方绪白舒服得呼噜了声,尾巴尖扫过罗文的手腕——那里有道浅疤,是去年帮奎兰挡毒蛙毒液时被溅到的,现在淡得快看不见了,却藏着罗文的温柔。
罗文听见西拉斯和奎兰的话没立刻接,只是把最后一个毛结梳开了,才把方绪白往怀里揣了揣。
猫肚子暖乎乎的,贴着胸口很踏实,他声音温得像火边煨着的陶壶:“现在也不晚。西拉斯的结界能护着雪屋不塌,护着我们夜里守篝火时不被雪埋;奎兰的藤能编栏杆护小孩,能在沼泽里帮我们挡毒蛙——这些不都是‘护’吗?比当年守着矿坑、守着森林时,差在哪儿了?我们现在,不就是彼此的弟兄,彼此的家吗?”
西拉斯啃土豆的动作停了,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却把手里啃了一半的土豆往炉边挪了挪——那边的火小些,不会烤焦,是留给奎兰的。
西拉斯知道奎兰爱吃软乎的,上次在路上的时候,奎兰啃硬麦饼硌了牙,半天没说话,还是罗文把自己的软麦饼换给了他,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奎兰捏着麦饼的手松了松,指腹蹭过麦饼的焦边,蓝眼亮了点,像落了颗火星,他把麦饼掰了块,往罗文面前递了递——罗文刚才光顾着梳猫毛,自己还没吃呢,麦饼都快凉了。
方绪白在罗文怀里蹭了蹭他的下巴,猫毛蹭过喉结时,听见三人都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气声不沉,不像去年在铁匠铺听西拉斯念老马克时那样坠得人心慌,倒像雪落在热炉上,“滋”地化了,润得心里软乎乎的——像喝了口阿婆煮的姜糖水,暖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暖了。
方绪白突然想起刚组队时,西拉斯总跟奎兰拌嘴,奎兰总躲着人,罗文总绷着脸,现在倒像屋檐下的冰棱,看着冷,融了却都是暖的,凑在一起,就是个热热闹闹的家。
炉里的柴又烧旺了些,把西拉斯耳后沾的土豆渣映得清楚。
奎兰悄悄把手里的麦饼往西拉斯那边推了推——是阿婆特意烤的甜麦饼,放了糖渣的,西拉斯爱吃甜,却总嘴硬说“矮人不爱吃女孩儿们吃的东西”,有次偷偷拿了块藏在盾后啃,被方绪白看见了,还威胁西拉斯:敢说出去就砸你盾,模样凶得很,却透着点可爱。
西拉斯没看,手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伸过来接了过去,指尖碰了碰奎兰的手背,没像平时那样说“别靠着我,热死了”,反而停顿了半秒,才把麦饼往嘴里塞,腮帮动得比刚才快了些,嘴角还悄悄翘了点。
罗文低头时,看见方绪白琥珀色的瞳孔里落着火光,亮得像藏了颗小太阳。
方绪白正用爪子扒拉着他的袖口,往炉边指——那里放着西拉斯白天修盾时落下的铁钎子,盾就靠在炉边,盾面的“护”字旁,还能看见被雪洇湿的爪印印子呢,是方绪白下午“捣乱”的证据。方绪白甩了甩尾巴,忽然觉得这猫身也没那么糟——至少能蹲在他们中间,把这暖乎乎的光景都记在眼里,比在写字楼盯着KPI弹窗时,踏实多了,也幸福多了。
方绪白打了个哈欠,往罗文怀里缩了缩,听见罗文轻声笑了,指尖挠了挠它的耳后——就像每次完成任务后,他总会做的那样,带着不变的温。
夜渐深,炉火星子跳得慢了,四个人的呼吸声混着猫呼噜,像首温软的歌,绕在炉边,也绕在每个人心里。奎兰攥着发带的手松了些,布片滑到掌心,带着罗文的温度,暖了整颗心;西拉斯把盾往奎兰那边又挪了挪,阴影里,护符的光轻轻晃,像老马克在笑着。
这夜的雪,落在青稻村的屋顶上,也落在四个人心里——埋了冬的疤,催着春的芽。等天明,藤蔓会从雪缝里钻出来,带着融泥的香,往花丘村的方向,漫成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