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玥被她急哭了的样子逗笑了。
清脆的笑声响起,她整个人身上那层冷硬的壳子似乎瞬间消融,弯弯的眉眼生动的让何银宝都挪不开眼。
何银宝张大了嘴巴,在那里看昭玥笑,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笑起来可真她娘的好看啊!”
怪不得周幽王肯千金博美人一笑。
原来冰化了的美人呢,比冰美人还要好看一万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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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一点儿都不像干娘,也不像你姐姐。”昭玥拉过她的手,将簪子放在她手心,然后合上,认真的直视她说道,“我从来不介意干娘拿我的东西用,我只是看不惯她那些偷奸耍滑,顺手牵羊的行径。”
“我知道她们在背后笑话我要强,要强有什么错?我们虽然是奴婢,但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凭什么就要低人一头。”昭玥认真的说道,“你还小,是个心肠好的,切莫被你娘带歪了路。”
“我,”何银宝干巴巴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咱们姐妹里以后都要干干净净做人,你缺什么东西跟我说,切莫做那种见钱眼开的丢人事!”她温柔的说道,就像是个所有妹妹都曾经幻想过的好姐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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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该不该有自尊?
或者说,一个生来就被卖来卖去,被当做工具培养,目的就是让主人顺手的人,她该不该有自尊?
一个不识字,没有读过书,没有受过谁的启蒙,只是靠着自己的眼睛去看,靠着自己头脑去想的人,她能不能有自尊?
有的。
那种东西,就像是石板下的小草,不管上面压了多重的东西,不管人们多么严防死守,它都会悄无声息的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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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人的角度来说,这自然是不该的。
奴仆的自尊对于主人来说,就像是工具上的小毛刺,问题不大,但是刺手。
主人们希望工具都是温顺安全的,最好还耐久度长点。
但从人的角度来看,就完全没问题。
我的身体是被束缚的,但我的心是自由的。
就像某本言情小说女主说的那样,我虽然没有你的财富和地位,没有惊人的美貌和才华,但在上帝面前,我跟你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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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银宝握着手里头硬硬的簪子,没有说话。
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昭玥的孤独。
下人们都是人品低劣的,都是会偷会抢,逢迎巴结,溜须拍马攀高枝的。
大家习惯了这样争食,有一个人说这样不对,不会有人觉得她高洁,只会觉得她装。
自尊和自爱是留给金枝玉叶们的,她们这种贱民怎么配提?
没有人可以懂她,所以她便格外孤寂,孤寂到甚至要与一个孩子做朋友。
何银宝不想惹她伤心,便点了点头,不再推却她的礼物,只同样认真的给她保证,“我以后进府里当值,肯定不会偷东西的!”
“我也不要你的东西,姐姐你自己攒着,等我有钱了,我也给你买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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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昭玥笑了起来,态度与原来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招呼她在桌前坐下,给她拿了自己柜子里藏的点心,又包了些蔷薇硝给她,说是“你姐姐春天里爱犯桃花藓,这个给她擦脸。这点布头是我攒下来的,你拿去让你娘给你做鞋面。她手艺好,做了新绣鞋正好春天穿。”
她搜罗了一大包东西给何银宝,可见二等丫鬟的份例的确是不少。
何银宝推辞了好几次都推辞不掉,只能拿下,想着以后多注意下干姐姐这里有什么缺的,还给她带进来。
至于何银宝的工作,昭玥也有想法,“干娘先前说让我想办法吧你弄进棠影坞,不是我不帮忙,只咱们院里往常要人,自己添了报上去便是,二夫人没有不同意的。但如今府里头新换了二奶奶当家,她新官上任三把火,正要拿人扎筏子立威,这个月连驳了两三回事,如今正要寻我们这里的错处,咱们何苦往人家枪口上撞?”
“若我这会儿提了,答应了倒还好,只怕她想着卡一卡人,先驳回去,那事情就难办了。哪怕她不是诚心,但这面上恼了,就极其难回转。所以想将此事先放一放,哪天等老太太,太太心闲了,在她们面上说一说,便是天大的事也没有不成的。”
何银宝第一次听到人跟她说起她的工作,先是一愣,等回过味儿来,便是连连点头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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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玥的话简单总结,就是和府这个大公司刚换CEO,新领导立威卡人事,她这个应聘者就是个走后门的,别被人抓住当典型。
这道理不难懂,她也不急着找工作,当下就答应下来,“这里头的关窍,若不是你说,我们怕还不懂得,平白的送上去给人做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是的。”昭玥见状,却是送了口气,只感慨道,“若是干娘跟你一样通情达理就好了,我刚跟她说了一句要等等,她便骂我翅膀硬了不把她当自己人,如今让我办事不仅三催四请还得送好处……我是哪种人吗?我那天气不过,又有旁人在场,不好跟她明说,才吵了一架的。”
她摸了摸何银宝满头扎手的小辫,“跟你无关的。”
“嗯。”何银宝这才解开洗头水之谜,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
姐妹俩说了一通话,何银宝将簪子又藏在怀里,这才抱着昭玥给她的布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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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玥送她出门,门口便遇到了棠华。
她是个外表温柔敦厚的,见着昭华送何银宝出来,眼睛在何银宝身上打量了两下,然后便笑着走过来打招呼道,“妹妹这是家去?”
“嗯。”何银宝见这种人便不知道如何应对,便只做锯嘴葫芦。
“她代我干娘来看我,我给她一些不要的布头回去做鞋。”昭玥冷冷的说道,在外面又恢复了那副冰美人的样子,“你要不放心,大可让她放下来检查,别贼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
嘶!
何银宝倒吸了口凉气。
她这干姐姐人品跟她娘八竿子打不着,但这噎人的本事却真是如出一辙。
这般说话,同事关系很难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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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只是觉得你往日与谁都不亲近,日子难免清冷些。”棠华仍然微笑着,声音温温柔柔,颇有些唾面自干的意思,“如今你肯与秦干娘一家走动,房里也多个热乎气,我为你打从心底眼儿高兴,多看妹妹两眼,也是想记住她的样子,下回给她留个门,方便你们姐妹亲热……你不要多想。”
“呵,你是想说我性格孤僻有问题,还是说我不讨喜没人缘?”昭玥冷哼一声,仗着身高差,居高临下的看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棠华。
“你,你这人怎么从往窄处想人?”棠华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捏着帕子的手都紧了几分。
“随便你怎么想。”昭玥嘲讽的笑了笑,然后一扭头,“我这人脑子笨,不懂你们那弯弯绕的,你这会子要是不搜,我就当你默许了。下次要是院里再敢有人拿这说事,小心我撕了你们的嘴!”
“唉,我知道了。你们走吧。”棠华无奈的笑笑,仿佛在纵容不懂事的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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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玥板了张脸,拉住匆匆行礼的何银宝,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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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离了棠影坞,姐妹俩人走在路上,何银宝才敢出声。
她有些紧张,只是担心连累的昭玥,“姐姐,我拿这东西出来,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要不然不要了吧?”
和府门禁其实很严格的,虽然在家生子们的努力下,夹带时常发生,但也让她心里颇为惴惴的。
“放心,你拿的这些没事,都是我份例里的,所以我才让你大大方方的拿。”昭玥安慰她,同时解释了下,“我刚才拿话激她,只是因为她们日常闹得不成样子。”
“你不要看她一副人模人样的,她家里头还有一大家子人呢。”昭玥说起来便是有些嫌弃,“她一个人在这里做丫鬟,她一家子都发达了起来,先前还是穷到要卖女儿的人家,如今却已经开启了铺子,家境日渐殷实,你说这本钱是从哪儿拿的?”
“前些天我还听她与二爷说话,威胁二爷说她家里人要来赎她呢。”昭玥说起这话,露出了嘲讽的表情,“我也不羡慕她有家里人,可她不该装着贤惠,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先前秋雯给她嫂子生日做了件裙子,便被她怀疑布料的来源,明里暗里的说了好大一通话,言下之意是秋雯常搬府里头的东西给家里,气的秋雯最后把裙子绞了,大哭了一场。”
“结果你知道吗?这事情传到外面,却是秋雯不懂事,气性大。纵然棠华指责她两句,也是为了她好,她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而棠华守分寸知礼,能约束大家,多亏院里有她管着才没乱起来……我们倒成了她立贤惠名声的工具。”
“我懒得惯她,有话就直接说了。”昭玥哼了一声,然后叮嘱她道,“你别看她心善就着了她的道,她这人惯会用别人来成全自己的名声,咱们防不胜防,所以最好离她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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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一说,何银宝就觉得奇怪,“她不是跟你差不多嘛?怎么那么能?”
“她跟我原先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后来宝二爷大了分房,便把我们两个人赏了出来。她年纪比我大一岁,我们喊她一声姐姐,不好与她争,结果谁知道最后,不知不觉间她就成了我们院里的第一人,隐隐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头的样子。”说起这个,昭玥也是扼腕。
当初就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
“哦。”何银宝应了一声,大概明白,这就像是一个公司,大家都是经理级,但是分管不同的业务,有些强势业务组的经理地位,就会比冷门的高点。
放到后宅里,除了个人能力和职位,可能还得看背后的出身。
“你和棠华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那二太太那边想必也送了人过来吧?”何银宝好奇的问。
二太太便是宝二爷的亲生母亲。
“嗯。”昭玥见她如此聪明,便露出了一个微笑,“你今儿来见的荼蘼,和另外一个秋雯,便是夫人送过来的。”
“宝二爷房里有多少人啊?”何银宝好奇,“那天跟我娘吵架,我看园子里站满了人。”
“我们四个是二等,除此之外还有皎云,绮云,岫云,碧云四个三等,分管着沐浴、茶水、笔墨、焚香四件事。另外还有四个小丫鬟,负责扫地浇花等杂活。此外还有四个奶妈,她们年纪大了,不常来府里,但占着尊荣,此外那些使粗守夜的婆子,就不在我们的园子里了。”
昭玥一口气数落下来,何银宝在心里稍微一数,这有名有幸的就十六个人了,更别说那些没有编制的老妈妈们和小丫鬟了。
一个公子哥身边,能有多少活计,分的这般仔细,果然是她娘看中的摸鱼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