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干嘛的？”兽人少年冷冷说道，“下城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福尔摩斯高声回答：“老子是民俗作家，来下城区收集一点写作素材，不行？”
相信我，朋友，没有作家是你这副流氓德行的。
杜瓶抽抽嘴角。
兽人少年皱起眉头，更加不悦了，“我带你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干嘛？你随便找人问路不就好了？”
“让你带你就带，少他娘的废话！”
他从兜里掏出一叠钱丢到少年手中，接了钱，少年眼珠子转了转，脸色才稍微缓和了点。
但他仍然皱着眉头。
“要不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吧，杜克。”杜瓶只好当和事佬，“反正他都给钱了，就当日行一善了！”
她其实也压根没想着当这个和事佬，主要是人生地不熟，拉一个脏话版福尔摩斯充人头，还能分担风险，壮壮胆量。
脏话版福尔摩斯虽然说话脏了点，但身上有股莫名的正气。
“行吧。”
杜克哼了声，“你俩跟我走——”
“谢谢你帮我说话啊，修理工。”
听到这声修理工，杜瓶忽然有点后悔了。
艾德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递给杜瓶，“来一根？”
杜瓶婉拒：“我戒了。”
他用一副看不出来的表情盯着少女。
其实杜瓶只是装个逼，她连烟都没碰过，机械社里倒是有很多女性职员都抽烟，毕竟干这行的压力并不小。
杜瓶有压力的时候，更喜欢闷头做机械研究——瑞秋得知她的发泄方式后，痛斥她是魔鬼“卷王”，是的，她连这个词都跟杜瓶学会了。
“你是安戈本地人吗？”
“是啊。”
“以前去过圣都吗？”
“前阵子去过——为什么这么问？”杜瓶看着那奇怪的叼烟男人。
“我从圣都来的，所以有点儿好奇。”他挑眉，“问问没事吧？”
“没事。”但感觉你这人说起话来有点点欠揍。
杜瓶为避免吸入二手烟，干脆绕到他的前方，加快了下台阶脚步。
“这台阶也太长了，管理署是脑袋长在屁缝里了吗？这都不修个升降梯？”
艾德在后方絮絮叨叨地辱骂着，一会儿骂骂这浑浊的空气，一会儿骂骂瞅他的路人，过了一会儿连万有之主都骂起来了。
那些词汇大多很粗鄙，动辄生殖器和祖宗十八代，若不是杜瓶经历过前世信息爆炸时代的嘴臭洗礼，她真要翻白眼了。
反正前面带路的兽人杜克是真的翻白眼了。
看来查尔斯和兰琉斯只是少数，圣都也不都是所谓的绅士和贵族。
又走了大概一刻钟，三人才抵达长阶之下。
偌大的下城区街道，与杜瓶想象中的萧索贫困大有不同，下城区长阶入口处格外热闹紧凑，迎面是一座巨大的桂冠女神像。
杜瓶从没来过这里，在上城和中城人的印象里，下城区只有不务正业的流浪汉与穷困潦倒的赌徒才会去。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类，居住着格外多的异族，也就是非人族裔。
过去几百几千年，异族安稳地生活在他们的高山、森林、海洋之中，但人类科技文明的进步导致国土面积不断扩大，他们的脚步踏上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地域，征服了一座座连绵的山脉、一片片茂密的古森林，一条条传说中的海湾。
原本只出现在童话与旅行者笔记中异族，也主动或被动地来到了城市。
但因为外貌与种族的差异，异族或多或少受到了人类的歧视，无法适应城市生活，只能在人烟稀少的下城区拉帮结派，形成一股股灰色势力，好令族群苟存于世。
人类信奉统领宇宙的万有之主，异族大多信奉自然女神。
所以在下城区最热闹的地带，矗立着一座双手捧花的桂冠女神像。
路过的异族时不时会停下脚步，在巨大的女神像前合手祈祷，有趣的是，他们祈祷结束，还会在雕像脚下的象牙色喷泉内舀一瓢清水饮下。
“民俗作家”艾德介绍说，这是异族的祈祷仪式，喝下女神赠予的甘霖会为祈祷者带来好运。
与女神像的优雅端庄及喷泉的清澈蠲洁截然不同，雕像两侧，是混乱而密集的摊贩，那些摊贩几乎全都头戴兜帽或缠着遮脸巾，他们卖的，也多是一些不被允许在上城区和中城区售卖的物品。
总体来说，这里可以算是安戈的地下黑市。
“这地方还挺不错吧？”艾德像是在跟她搭话，杜瓶侧头看他，有些尴尬，但又不好不回答，“还可以，还可以吧……”
他就不能不说话吗？
“安戈市是个很神奇的城市。”他的语气仿佛真像一个民俗作家，“连圣都都没有这么大的异族聚居地——这里却有。”
杜瓶答道：“这里怎么着也算是帝国内排名前列的城市。”
安戈还真不是像查尔斯说的那样，是什么乡下地方。
“这里也有帝国最大的地下黑/帮。”
艾德突然这么说，前面带路的兽人少年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到底还去不去管理署？”
“去，当然去啦。”
杜瓶说罢，兽人少年摆出不耐烦的神态：“去就走快点！”
“废什么话？老子想走快就走快，想走慢就走慢！”艾德喷出一口烟雾，朝兽人少年骂骂咧咧地喊着。
兽人少年冷哼一声，似乎有点懒得理他。
他身子一拐，扭到了一个逼仄的小巷子中，杜瓶和艾德连忙跟了上去。
男人环顾四周，“这是什么破地方？”
“走小路近一点，你们外地人知道什么？”
杜瓶小心翼翼地走在绿雾中，前头是兽人少年杜克，后头是一直抽烟加“甜言蜜语”的艾德，像块夹心小饼干。
小巷子的绿雾浓得可怖，她好不容易适应了下城区的怪雾，这会儿又开始作呕，不得不再次戴上了防雾面罩。
她习惯了听着艾德在后头东嚷嚷西吵吵，以至于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便立刻发觉到不对劲。
她回头一看，“噗通”，男人的手杖落在了砖墙边。
他面部朝下，直挺挺地杵到了地上，半根没抽完的烟头将泥土地面烫出一个黢黑的印记。
杜瓶往后一退，要将艾德扶起，但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她哪里扛得动他，“他没戴面罩，不会被毒昏头了吧？”
兽人少年停下脚步，轻轻耸了下肩头，头歪歪地笑着：“可能吧。”
一股危险的气息穿透浓雾自四面八方袭来，杜瓶看到从巷尾、巷口、楼顶，四面八方飞跃而来的黑影。
她立刻将手探向工具箱，杜克一脚踢翻了她手里的皮革箱子，里头的扳手、零件、检修仪器散落一地。
他丢开她脸上的防雾面罩，高声喊道：“别乱动！否则杀了你！”
杜瓶果真没动。
绿雾中，走出两个大汉，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灰狼形态兽人。
杜瓶将双手背在身后，两人纷纷探出了手，似乎要将她一把擒住。
“咻——”
一道机械探爪自少女身后飞出，击退了迎面扑来的两个狼人，他们猛地摔落在地面，各自发出沉闷的吸气声。
少女收回手中的机械探爪，飞快地往后逃去，她猛地冲出巷口，大声呼救：“有劫匪！救命！救命！有劫匪！”
因跑动吸入太多绿雾，她的双腿开始发软，但面前来来往往的异族们只是用冷漠的目光望着她，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
可怕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在心头冒尖，她的双臂便被攥住，遭强行拖回了巷中。
完了……这下完了……下城区果真民风淳朴……
杜瓶吸食了太多绿雾，早就没力气了，只好放弃了挣扎。
满大街的人，没一个愿意救救她，爷爷个腿，帮她联系一下管理署的人也好啊？
她琢磨着自己出来带的钱够不够，但看他们这架势，只是抢钱需要出动这么多人吗？还是说，不会还要劫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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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咽了一口口水，杜瓶向来是个没什么下限的人，所以在这一刻，她的求生欲果断战胜了节操。
她首先环顾了一下四周。
数一数得有七八个人——要被玩死了。
七八根冰棍都得吃吐吧？
她后悔不已，色字头上一把刀，贪恋腹肌导致她信了这兽人小哥的邪，最后也栽倒在了色欲之上。
她被捆住双手，丢在了墙角，安静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个高大兽人。
兽人们将她的箱子翻了个底朝天，还嘀嘀咕咕着：“怎么没几个钱？上面当修理工的这么惨吗？”
“我不是修理工……”她声嘶力竭，反正都快没命了，她得保住最后的尊严，“我是魔法机械师，有证的——”
“是那什么高级魔法机械师？”几人面面相觑，“我好像听过。”
杜瓶噎住了，脆弱的自尊一击即碎，她不愿再开口。
“你们赶紧的吧。”她叹了口气。
几个人也相当配合，那兽人少年杜克立刻就来扒她的外衣，杜瓶只能紧闭着眼，瑟瑟缩缩地说：“慢点慢点。”
过了好一会儿没动静，她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就看到兽人少年翻开她一贫如洗的衣兜，几个人相视一眼，深深地叹着气。
“她怎么穷成这样？”
“是啊，以前过来的几个，不是都挺有钱的吗？”
“你看她面黄肌瘦的，搞不好快饿死了……”
杜瓶：“……”
你们可以不要再精神羞辱我了吗？
“算了，还给她吧。”杜克招招手。
那些兽人便东拼拼西凑凑，将从她箱子里翻出了的几块朗登塞回了她的衣服里，而后把她的外衣丢到了她的身上。
甚至有一个狼人还主动从自己裤兜里多拿了一张钞票给她补了个整。
杜瓶：“……”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很无语。
只见兽人少年走到了她的面前，半蹲下身，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听好了，修理工——”
杜瓶已经快对这个称呼免疫了。
她看着他的手，话说，不是要劫色吗？啥时候开始？如果是这个兽人小哥起头的话，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冷声道：“拿上你的东西，赶紧离开下城区，别再回来。”
“哈？”
“再过来，我们会直接杀了你。”
“为什么？”杜瓶眯缝起眼。
“这还用问为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这样就完了？”杜瓶瘫在墙边，我感觉自己长得还不错吧。
杜克皱起眉，“不然还要怎样？”
过了一会儿，几人好像是明白了过来，其中一个人笑出声，其他人纷纷附和他的笑声，原本血腥可怖的抢劫现场，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很好笑吗？”杜瓶嘴角直抽抽，伤害一个十八岁少女的幼小心灵就这么好笑？
“你们人类既没耳朵又没尾巴，长得奇奇怪怪的，你觉得我们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人类女孩的身材跟砖头似的！”
“就是就是。”
好吧，你们是在羞辱全体人类，不是只羞辱我一个人。
杜瓶终于舒坦了点儿，反正只是审美差异的问题，以前网上也有很多人为了证明到底是A小生帅还是B小生帅而吵得不可开交，瑞秋也天天拉踩除了露莉娅以外的歌剧女演员。
“赶紧走，修理工——”杜克抱着双臂，“下次再来下城区，我们就杀了你。”
“可这是我的工作……”她刚说完，就友好地微笑着，“工作算个屁，我这就回去禀报上级，决不再回来。”
太好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旷工了！
她马不停蹄地收拾着自己的箱子，正要朝巷口走去，从头到尾始终瘫倒在地上的脏话版福尔摩斯慢慢悠悠地仰起了身子——他站了起来。
他一把握住了杜瓶的左腕。
望着四面楚歌的境地，男人淡定地捡起烟头，“你们谁他娘的想先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