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和顾氏的合作达成商宴仍然在陆氏的酒店举行，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个规模更大的。
顶层宴会厅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的光，悬在中央的香槟塔叠了十二层，塔尖插着支银质橄榄枝，映得周围侍者白手套上的纹路都格外清晰。
宾客大多穿着定制西装与高定礼服，三三两两地围在铺着墨绿色丝绒桌布的餐台旁，低声交谈的声音混着远处乐队传来的爵士乐，像一层柔软的雾笼罩着整个空间。
宴会刚开始，顾明远就找到裴西叙沟通合作细节，去了私密性更高的会议室。小陈陪着溪冉站在落地窗边，身影被窗外的城市夜景衬得有些模糊。
“溪冉小姐，裴总说，您要是不喜欢今天的场合，我可以送您先行回家。”
溪冉摇摇头。
她从侍者端来的托盘中拿了一杯香槟，指尖碰到玻璃杯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晃了晃神。上一次，裴西叙还笑着替她挡过一杯递来的烈酒，这次场合大了，他连抬头看她一眼的空当都没有。
小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手里还拿着一块蓝莓慕斯，显然是怕她待着无聊，特意去餐台拿的。
溪冉摇摇头，目光又飘向漆黑的远方。
“不用了，”她轻声说，声音刚好能让小陈听见，“等他忙完吧。”
溪冉都这么说了，小陈也不好继续再说什么，只是道：“好的，有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旁边。”
溪冉点点头，继续看着远方。
她在想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准，因为她大脑中闪过的东西太多了，在充能舱里的时候，为反叛军战斗的时候，和裴西叙一起工作的时候……太多了，这些画面重重叠叠，她看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宴会厅里传来一阵笑声，是几位穿着礼服的女士围在餐台旁讨论新出的珠宝，声音软绵又明亮。
“你说，裴总究竟想要什么？”
溪冉突然发问，小陈吓了一跳。
经过上次在车里的事情，小陈不敢在溪冉面前随意说些什么，毕竟溪冉的能力很强，能当顾问，能当保镖，而他的职位可替代性要强得多。
“我想……裴总看中了您的能力，希望留住有能力、有才华的人才。”
溪冉若有所思：“我也这么觉得。我可以替他做方案、制定计策，这是他需要的，所以，他给我无法拒绝的工资，让我替他效命。”
小陈默默点头，心里感慨：恭喜你参透了资本主义的本质。
资本主义生产中，工人的劳动力成为一种商品，资本家通过支付工资购买劳动者的劳动时间，劳动者在劳动时间内能创造出高于自身价值的新价值，也就是剩余价值。表面上高工资是公平交易，实则是剩余价值的无偿占有，工人创造的成果可能为资本家带来远高于工资的收益，而这部分剩余价值被资本家私有化。
这些在溪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陈预估和睿生的合作会在一年内为裴氏带来至少一个亿的利润，而溪冉这一年的工资再高也不会超过五百万。虽然这其中也有很多其他人的付出和努力，但显然，溪冉在这其中不可或缺。
“可是，我的工资都用来还钱了。”
那栋别墅的欠债。
“这……”小陈咽了咽口水，斟酌用词，希望不要再说出会让裴总误会的话来，“欠债还钱，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很荒谬，但裴西叙那栋别墅的确被溪冉炸得一棵树都没剩下。
那天之后，小陈在裴西叙的安排下和物业方、警方等部门预估了爆炸造成的损失，十个亿都是裴西叙往低了算的，别墅内挂的画就不下一个亿了，都是裴董满世界旅游的时候收藏来的。
裴董的兴趣爱好不少，除了挂在自己家的最喜欢的那几幅，其他的她也不记得了，裴西叙也没跟她说。
“溪冉小姐，您也别多想，万一以后通货膨胀，一千万只够买一根油条呢？”小陈以为是巨额钱款打击到了这个来自外星球的生物，一边安慰溪冉一边安慰自己，“等到那个时候，还清十个亿轻轻松松。”
“一千万只够买一根油条意味着物价水平达到了天文数字，这种情况通常只可能出现在政权崩溃、货币体系彻底瓦解的极端战乱或经济崩溃时期。从货币发行逻辑看，现代央行对货币供应量有严格管控，极端通胀往往伴随货币超发失控，脱离现实经济规律，基本是不可能发生……”
“等等等等——”小陈打断溪冉，哭丧着脸，“溪冉小姐，人要给自己留点念想，不要太理性，否则，生活是过不下去的。”
溪冉听了小陈的话，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留点念想”与“理性生活”之间的关系。对她而言，基于逻辑和数据的分析几乎是本能，但地球人类的许多行为，确实无法完全用她已知的模型去套用。
“念想……”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在她庞大的数据库里显得有些模糊。
小陈见她似乎没再继续深入分析全球经济崩溃的可能性，稍稍松了口气。他正想再说点什么，比如推荐一下餐台上那款据说出自米其林主厨之手的鱼子酱小点心，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裴董发来的消息。
“溪冉小姐，抱歉，裴董那边有急事需要我处理一下。”小陈连忙说道，语气带着歉意，“我可能需要离开一会儿，您……”
“你去吧。”溪冉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早已习惯等待，无论是在硝烟弥漫的星际，还是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孤独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常态而非煎熬。
小陈如蒙大赦，匆匆将手里那块还没动过的蓝莓慕斯放在一旁的窗台上：“这个给您，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快步消失在衣着光鲜的人群中。
溪冉的视线重新投向漆黑的夜空。
夜空之下的城市是一片璀璨的光海，每一盏灯光背后都藏着无数人的念想。她端起香槟，轻轻呷了一口，冰凉微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不好喝。
就在这时，一阵优雅而不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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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香水味悄然靠近。
“很美的夜景，不是吗？只可惜玻璃再干净，也总隔着一层，触碰不到真实的空气。”一个柔和却带着几分干练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溪冉侧过头。
一位穿着香槟色鱼尾礼服的女士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正微笑着看她。
对方看起来三十多岁，妆容精致，发型一丝不苟，颈间戴着一串品相极佳的珍珠项链，与耳垂上的同款珍珠耳钉相得益彰。她身上有种混合了养尊处优和精明锐利的气质，与周围那些富太太们不太一样。
“是的。”溪冉简单地回应，等待对方的下文。
她不认为这是单纯的搭讪。
果然，那位女士伸出手，笑容加深，显得更加真诚了些：“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苏，苏曼。是睿生金融的联合创始人兼运营总监。受到顾总邀请，参与这次顾氏和裴氏的商业晚宴。”
溪冉忍不住皱眉。
顾明远知道裴氏正在计划和睿生的合作，怎么会选择邀请睿生的人过来？睿生是裴氏拓展北美市场的通道，在国内几乎没有业务，又怎么会和顾氏扯上关系？
疑惑归疑惑，这些她都要留到宴会结束后再告知裴西叙。
溪冉与她轻轻握了下手：“溪冉。”
苏曼很自然地将手收回来，姿态放松地倚在窗边，目光落在溪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早就听顾总提起过裴总身边有一位能力超群的特别顾问，今天总算见到了。之前和睿生的合作，听说就是您主导解决的，手法非常漂亮，甚至……颇具创造性。”
“分内之事。”溪冉的反应很平淡。
“听顾总说，您还是裴总的女朋友？之前在纽约生活？”
溪冉信口胡诌：“嗯，在纽约上学，后来工作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回国。”
苏曼轻笑一声，似乎很喜欢她这种直接又不卑不亢的态度：“裴总真是好福气，能拥有您这样的人才。像您这样有能力的人，待在裴氏，或许有些……屈就了。”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溪冉的表情，见对方依旧平静无波，便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顾总和我都非常欣赏您的才华。恕我直言，溪冉小姐，裴氏能给您的，睿生同样可以，甚至更好。我们愿意为您提供双倍于裴氏的薪酬，以美金为单位，以及更大的自主权和项目权限。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换个环境，迎接新的挑战？”
其实苏曼也没有什么底气。
一来，据她所知，裴氏给员工的福利待遇极高，二来，溪冉是裴西叙的女朋友，看着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很难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撬走她。
但是老板这么要求了，她只能来试试。
香槟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悄然滑落，冰凉的触感再次透过指尖传来。溪冉的目光从窗外遥远的夜景收回，缓缓转向了面前这位开出高价的女人。
宴会厅里的爵士乐换了一支更慵懒的曲子，宾客的笑声似乎也远了一些。
“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