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看着林晓芸眼中毫不退让的执着,胸口的怒火与失望交织,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林晓芸,你要是非要嫁给他也行,那咱们就断亲!”
这话一出,林晓芸脸上的怒气瞬间僵住,林母更是从悲伤中猛地回神,抓住林父的胳膊,急声道:“她爹!你疯了?那可是咱们的亲闺女啊!”
林父却给了她一个制止的眼神,他是村里的大队长,这些年李铁柱搞投机倒把,他不是没察觉,只是念着李家孤儿寡母可怜,没点破罢了。
可自从女儿说要嫁李铁柱,他心里就不踏实,便暗自多关注了几分,这一查才发现,李铁柱不仅投机倒把,竟还丧良心地把病死的鸡鸭低价收回来,收拾了之后当成好肉卖给城里不知情的人!
当初林晓芸刚提婚事时,林母直接拒绝,他却想着男人家穷点不怕,只要肯扛事、对闺女好就行,可如今看清李铁柱的为人,再看女儿为了他不顾全家安危,甚至跟着做投机倒把的事,他哪里还能忍?
家里还有三个年幼的孙辈,他不能因为一个糊涂的女儿,将全家都置于危险境界。
林晓芸盯着父亲冷硬的脸,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呵呵,爹,你要这样逼我吗?就因为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你就要跟我断亲?”
林母见她还执迷不悟,又怕邻居听走了话,连忙拉着她往空地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呵斥:“逼你?那你做这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旦出事,你爹这个大队长还能不能当?咱们全家会不会被你连累?”
“林晓芸,娘不信你想不到后果!
林晓芸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她只是想跟铁柱哥一起为了他们的将来努力,别的她都没来得及想。
“我…… 我这么小心,咋会出事?”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可一旦出事呢?” 林母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么做,就是把我们一大家子往火坑里推!你嫂子让你在这儿住了六年,吃穿用度从没亏过你,她待你比亲妹子还亲,可你呢?”
“你还将东西藏在你大哥家,你想想你大哥,他从十六岁开始上班,上了十年班,才分到房子!第一件事就将你接到城里上学。晓芸,你不能害了他们啊!”
林晓芸看向筒子楼,只见胡红霞正在走廊看着她们。
这六年,大嫂确实从没亏待过她,冬天给她缝棉衣,夏天给她买冰棍,还时不时的给她零花钱。
可她为了跟铁柱哥攒结婚钱,竟瞒着嫂子做这种事,甚至刚才还怨嫂子把爹娘叫来……
“我只是想跟铁柱哥一起,为我们的将来努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不是愤怒,而是带着愧疚的委屈。
林父看着她低头的模样,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往前走几步,小声道:“努力?把病死的家禽卖给别人,叫努力?跟着做投机倒把的事,叫努力?林晓芸,你读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知道大庭广众下说这个,可能又会危险,可女儿现在好似能听进去,他也顾不得其他。
林晓芸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不会的,铁柱哥不会做这样的事!”
林父语气里多了几分疲惫:“我给你两条路,要么再也别跟李铁柱来往,要么就按我说的,断亲! 断亲后,你爱嫁给谁、爱做啥,都跟我们老林家没关系,将来出了事,也别来找我们。”
“爹,你真要如此狠心?”
“不是我狠心,是你逼我的。” 林父别过脸,他何尝不心疼?可长痛不如短痛,或许让她吃点亏,才能看清李铁柱的真面目,才能明白家人的苦心。
阳光依旧刺眼,林母抹着眼泪,林父脸色冷硬,林晓芸咬着嘴唇,眼泪掉个不停,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宋心悦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林父的决绝是为了保护全家,也知道林晓芸的委屈里藏着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糊涂!
可看着林晓芸明知李铁柱品行不端、明知投机倒把危险,却依旧执迷不悟,甚至怨怪真心为她好的人,宋心悦心里最后一点惋惜也散了。
她跟林晓芸的缘分,或许在这一刻,该断了。
这般想着,宋心悦不再停留,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转身就要走。
“心悦?” 林晓芸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转身的动作,心里猛地一慌,声音带着哭腔喊住她!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仅要失去家人,还要失去这个从没嫌弃她是村里人、在学校里护着她的朋友。
宋心悦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抱歉,我觉得跟你这样拎不清的人做朋友,是件很危险的事。”
说完,她不再犹豫,抬脚就往家属院的方向走,背影决绝,没有半分留恋。
林晓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筒子楼的拐角,眼泪掉得更凶了,手里的布袋子攥得更紧,却远不及心里的空落。
远处围观的邻居见没了激烈争执,也渐渐散去。
毕竟家里上班的人马上就要下班了,得抓紧做晚饭!只是离开时还忍不住回头张望。
宋心悦没走多远,还在筒子楼的区域,就听到一阵尖利的咒骂声。
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单元门口,梁母正叉着腰,对着一个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女人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随着声音飞溅。
“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你,我家永康能失去晋升机会?”
“你竟然把他这么多年的工资都贴给你娘家?如今你娘家倒了,你还有脸赖在我家吃闲饭!丧门星,老娘今天打死你!” 梁母一边骂,一边伸手去扯女人的头发,动作粗鲁又蛮横。
那女人正是丁文佩。她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衬衫,脸色憔悴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却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梁母打骂。
宋心悦停下脚步,冷眼看着这一幕!
失去娘家庇佑的丁文佩,连基本的尊严都没了。她突然想起林晓芸,要是林晓芸真的嫁给李铁柱,没了娘家撑腰,将来面对的,恐怕比丁文佩还要难。
她虽没见过李铁柱的娘,可早在初中时,就从林晓芸的嘴里听出了那女人的蛮横。
林晓芸曾说过,李母是个连村里小孩在她面前吃鸡蛋,都能冲上去把鸡蛋从孩子嘴里抠出来、塞进自己嘴里的极品!
西山公社锁的销售量,利民大队占了一半,社员们这些年都养成了进出关大门的习惯,尤其是做饭时,谁家要是炖点肉、炒个蛋,李母准能带着几个孩子上门乞讨,赖着不走,直到讨到吃的才肯离开。
以至于后来,社员们见李母往谁家走,就知道谁家今儿吃了荤腥。
林父是大队长,没少处理因李母引发的纠纷,哪怕林晓芸只在周六周日回大队,也听说过不少李母的极品事件。
可自从上了高中,林晓芸嘴里的李母,就变成了寡妇拉扯四个孩子的可怜女子。
那些蛮横、自私的事迹,被她刻意忽略,只剩下对李铁柱的心疼。
宋心悦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
林晓芸的选择,注定是条难走的路,只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旁人再劝,也没用了。
而她能做的,就是不再被这份糊涂的友谊拖累,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