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偶尔也吃点别的吧。”
初琢拨浪鼓式摇头,医院里口出狂言的话,导致这段日子狂吃面条,实在有些腻了。
别的什么?邢钺铮思索着。
初琢想到一道菜:“我虽然不会做炸酱面,但会另一道京市的美食,生病的时候我妈会给我做。”
又是京市。
他总是毫不避讳地提起京市……
邢钺铮撑起的伪装被抽去,沉默地应了声。
第二日太阳高照,周末学校放假,初琢难得清闲。
有个学生找上门,手里拿着串紫黑色葡萄,一脸纯朴地捧给他:“云老师,这是我妈让送来的,下霜后的山葡萄可好吃了。”
杜国富今年十岁,读四年级,开学时成绩班级中游,在初琢的教导下显著提升。
他底子好,稍微上点心,是个学习的苗子,之前被敷衍了事的老师耽误了。
初琢捻走葡萄,让他等会儿,跑屋里抓了把水果糖塞给杜国富。
杜国富手缩回身后,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能要云老师的东西。”
小孩子藏不住心性,话虽如此说,眸底的渴求却时不时流连,无意识地拌了下嘴巴。
这年头,社会大背景整体贫困,大部分农村只有过年才吃上一回水果糖,家里有钱的过节也会买,品种相对单一。
小朋友们眼中,水果糖是顶顶珍贵的奢侈品。
云老师手里捧着好几种不同的糖纸颜色,杜国富想都不敢想。
初琢拉过他胳膊,掰开孩童稚小的掌心,将糖果塞入杜国富手里:“云老师最近牙疼,要控制吃糖,杜同学愿意听云老师的话吗?”
苦恼表现得惟妙惟肖,小孩子看不出来云老师说假话的痕迹,杜国富犹豫过后握紧手心的糖果,童真的目光充满感谢:“愿意的,谢谢云老师的糖,我会好好学习,考上初中。”
“那就努力学习,认真听课,杜国富,知识改变命运。”初琢垫着坚定的语气,温和地鼓励他。
杜国富一时间晃了神,仰视着高大伟岸的云老师……说是高大完全不准确,村子里十八岁的大哥哥都比云老师要强壮,体格大。
可云老师就是以这样瘦弱的身躯立于他面前,温声细语地鼓舞,杜国富内心深受触动,脚下的路途有了实感。
“我会的。”杜国富眼神毅然,重重承诺道,“云老师,我会认真读书,出人头地,给云老师长脸。”
“不止噢。”初琢没直接否认给他长脸这句话,往杜国富的用词上叠加,“读书能让你站在不同的高度,那时候很多人看你,就像你现在这样,需要仰脖子望向我,杜国富,这叫给自己长脸。”
送走杜国富,初琢洗了串葡萄摘着吃,酸酸甜甜的,开胃爽口。
001张嘴:【宿主我也要吃。】
初琢喂它鸟嘴里。
*
邢钺铮力气大,办事麻利,效率极高,做农活的工分仅上午时间就能挣满。
推开院门,脚步迈向水井边,打水洗脸洗手,谁能想到几个月前他连擦一下都是敷衍了事呢。
学校里其他老师教初琢粘豆包的做法,他尝试着做了一锅,欢喜地邀请干活回来的男人试吃:“邢钺铮你尝尝。”
“好吃。”邢钺铮叼走男生指尖的黄面团子,里面的红豆有极小部分没搓开。
口感略微夹涩,手艺欠缺,但整体不影响,邢钺铮吃得心满意足。
午饭后,初琢兴致勃勃地提出自己的想法:“早上杜国富送了我一串山葡萄,邢钺铮,现在这个季节还可以搭葡萄架吗?我想往咱院子里搭一个。”
咱院子的形容让邢钺铮暖化了:“随时可以,大伯家有葡萄苗,我去取。”
“我跟你一起,刚好感谢这段时间村长的照顾。”初琢道。
取完葡萄苗,初琢人就在旁边,村长不好直说,隐晦地瞟了眼邢钺铮——才跟你说的话这就忘了?
邢钺铮当做没看见,拿走葡萄苗回自个儿家。
初琢的想法是搭一个大的架子,来年夏天在葡萄架下面乘凉,因此多花了几天时间寻找合适的木头藤蔓。
邢钺铮脱掉外套,里面是件白色老头衫。
大块头的男人蹲在地上,健壮的胳膊做着木活,深色皮肤绵延出沉默,初琢捏了捏他背部硬挺的肌肉:“邢钺铮,你这里好有力量感。”
“……”邢钺铮被他戳得身形微滞,手上的木工活都慢了半拍,接话道,“做的是力气活,练出来的。”
选了处地方搭架子。
初琢递树枝木头,两小时后,完整的葡萄架搭好,葡萄苗埋进土里,只待来年爬满架子。
“邢钺铮,你超级厉害的!”初琢围绕尚且光秃秃的葡萄架转完,按照脑海里计划的画面,想到一句说一句,“中间放个石桌,搭配竹子躺椅,夏天躺这儿吃冰镇西瓜,天热吃不下饭,盯着葡萄发呆也很有意思。”
邢钺铮嘴角不经意轻抿,烦了两天的心思变得和煦。
不料初琢又说:“我家里也有个小院子,我妈往里种的是花,百合,凤仙,月季,好几种呢,每逢季节开得特别鲜艳。”
几日前大伯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胸口憋着股气,散不掉,排不开,邢钺铮藏心事习惯了,初琢没有察觉这点异常。
情绪没有宣泄口,他去城里找了个活,早上出发叮嘱道:“琢宝,我今天得晚上回来了,你把饭带去学校热着吃。”
初琢塞了口馒头细嚼慢咽:“听到啦,路上注意安全。”
城里的秋天寒风瑟瑟,邢钺铮将外套脱了绑在腰上,厚实强壮的胸肌隐隐绰绰藏在背心里,沉默无声地来来回回扛水泥。
累得满头大汗,脖子全湿,一抹都成水了。
包饭和不包饭工钱是不一样的,他去附近买了几个粗面窝窝头,垫巴咸菜,一口一口吃完,歇不了两分钟又继续。
“大兄弟,你再坐会儿吧,我看你一上午都没咋停下,不累啊?”旁边工友善心地劝他。
体力活一般按计件或重量算,就是说你搬的多,挣得钱多。
“不累。”邢钺铮回了句。
太阳划过天边,结算完工资,邢钺铮拿衣服擦了下汗。
北方的秋天冷得快,早上的水都冻手了,得给琢宝买盒雪花膏擦手。
取出裤子夹层里的布票,再买一匹保暖的布料,回头请大伯母给小知青打一身毛衣。
今日挣钱今日花,邢钺铮捏着空荡荡的口袋,想到钱的去处,心底盛满温暖。
他不认为这些费钱,只觉自己挣得还是不够,小知青身子娇弱金贵,合该被捧在手心里精细养着。
思来想去,打算年前再去一次南方,倒腾些物件换钱。
不能让琢宝来鸣虎村的第一个年过得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