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琢睁开眼,额头沉甸甸的压着东西,下意识抬手。
胳膊举至中途,一只大掌横过来截住,他顺着力道抬眸望去,邢钺铮双眼通红,视线紧紧凝视,之后像是终于确认了,身体骤然一松。
初琢心口被他这副姿态戳了下,反手捏他掌心:“邢钺铮,我醒了。”
邢钺铮嗯了声,半弯腰,俯在初琢身上观察:“头疼不疼,还热吗?”
“不热了。”初琢小弧度摇头,“我额头上的东西可以拿下来吗?”
邢钺铮掀开毛巾,随手叠起来放旁边桌上:“肚子饿了吧,想吃哪些,我去买。”
初琢咂吧嘴一股淡淡的苦药味:“带点咸味的粥,白菜粉条包子,晚上有茶叶蛋吗?”
医院里食堂卖的饭不便宜,住院的病人绝大多数自己带饭,初琢想吃的都有,邢钺铮眼也不眨地采购齐全。
吃过晚饭,夜里初琢又发起了烧,医生过来打退烧针,见邢钺铮绷得像块木头,安慰道:“这位小同志体质偏弱,感冒发烧是会反复的,只要明天不接着高烧,就没大问题。”
邢钺铮随口应付了两句,一晚上没闭眼。
小知青毫无知觉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嘴巴干干的,起了层皮,他往杯子里倒水,对准男生唇瓣润湿。
糙惯的男人没做过这种细致活,手上力气又大,不小心倒猛了,灌了小知青下巴脖颈处一溜的水印。
“……”
邢钺铮慌忙摆正杯子,拿起毛巾擦拭初琢的脖子,近距离接触。
皮肤细腻光滑得不见一点儿杂质,如同精心打造的珍品。
生病的缘故,近乎透白的脖颈上,乌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皱巴巴的心脏一瞬间盖过所有旖旎。
弄完比打一套桌椅还累,邢钺铮坐在床边,静静守护生病的小知青。
窗外天光大亮,初琢再次有意识,手被紧紧攥住,刚有个动作,下方轻缓的声音传达:“嗓子干不干,要喝水吗?”
初琢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隔了几秒说:“要,感觉身体没力气。”
邢钺铮喂他喝完水,解释道:“躺一天一夜,没力气是正常的,有胃口吃饭吗?”
“怎么我一醒来就问我吃饭,邢钺铮,你这样显得我好像个猪崽,养肥我过年宰了吃是吗?”初琢瞧出他精神不太好,连话都是强撑着说的,故意用轻松的状态缓解他的情绪。
邢钺铮哪能听不出来他在逗自己,两三秒后配合地露出笑容,恰逢这时,初琢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俩人视线对上。
男生很是无奈地说:“好吧,我可能的确是个猪崽子。”
“没有这么可爱的猪崽,我们琢宝是金贵的白玉圆子。”邢钺铮心神彻底松懈,硬朗的五官酝酿出一缕柔和。
上午持续了会儿低烧,下午体温没再反复,邢钺铮跑去供销社买了罐麦乳精,给他兑着喝。
医院里待了三天,身体养回大半,再住下去纯是浪费钱,初琢勾勾邢钺铮粗糙的掌心:“铮哥,我好很多了,中午回家吧,想吃你做的面条。”
之前他烧得迷迷糊糊,邢钺铮没心思听那一声铮哥,脑子里全是初琢不要有事的念头。
现下小知青恢复了,软乎乎地喊他“铮哥”两个字,仿佛掺了蜜水。
让他心窝荡涤着甜意。
邢钺铮控制不住地咽了下喉咙,转身走出医院病房,关上门后,抵着墙边发了会儿呆:“……操。”
“小知青会变戏法吗,还是老子中邪了?”
医生过来检查,给予出院认可。
来的时候一身干净,走时邢钺铮收拾麦乳精,保温杯,保温桶,毛巾,还有换洗的旧衣服,装了一包袱。
回村子里,许多知青慰问。
聊完大家都走了,孔春芙单独留下,提了件事:“诶,云同志,你住院这几天,上回那个杜晓姗,被她父母嫁给村头的二婚男了。”
“她听说卫勤可能会判死刑后,立即否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口说是卫勤强迫她的,谁信啊,这是见高枝攀不上,死心了吧。”
初琢嚼着软糯的高粱糖,悉心倾听的模样,孔春芙说完离开。
邢钺铮洗完衣服,拧干水晾架子上,溜回初琢身边摸他额头。
初琢积极报备:“没发烧了。”
晚上吃完面,初琢翻出钱袋子:“邢钺铮,我住院花了多少钱?还有期间买的这些东西,你报个数,我数钱给你。”
零零散散花出去不少,上次倒卖磁带的钱彻底花光,可初琢病好了就一切都是值当的。
邢钺铮收敛眉头:“没花多少,琢宝跟我谈钱,是要与我生分了吗?不把我当……”
“好了不许乱说。”初琢打断他的施法,丢下一张大团结,边转身边说,“没生分,钱先存你这儿。”
俯瞰桌上的钱票子,邢钺铮眼底流露柔情。
*
偷盗罪,严重反革命流氓罪,宣扬封建迷信,思想极其不端……数罪并罚,经由系列罪证采集,完全是个典型的反抗分子。
最终卫勤被判了死刑。
带着满身骂名。
判决彻底出来的那天,之前的猜想得以证实,小知青一开始就给卫勤设套,挖坑等对方钻进去。
邢钺铮想得很开,琢宝心怀大度,善良干净,卫勤必定是哪里得罪了他。
001隔三差五地去卫勤那儿?一眼,怕宿主计划失败,谁知根本没用上它:【宿主,那本书他居然一直没往后面翻。】
初琢对此了如指掌:【委托者劝他好好复习,他都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事后落榜也不是想着来年再战,而是害人,指望他有这心思?】
表的贵重引起重视,再翻出书里的东西……国内文化处于大革命时期,典型犯更是,他逃不了一死。
村长特来慰问:“小云知青啊,前段时间没受影响吧,卫勤这种人活该他枪决,小小年纪心思歹毒,死不足惜。”
初琢道:“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不到我。”
村长又说了几句,天快要黑了。
邢钺铮起身去送。
跨出门口,村长忆起前段时间云初琢发烧住院,邢钺铮对其无微不至的照顾,给他提了个醒:“铮小子,小云知青身份不简单,上头给我透露了消息,说这次查案,京市那边有贵人协助,落难的凤凰,总有一天会飞回天上,我前面给你的忠告,可别忘了啊。”
邢钺铮手臂僵硬:“……”
合上大门,他遮住脸上的变化,边走边问:“琢宝晚上吃面吗,我擀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