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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九章

作者:刘西瓜_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离徽州越近,小千金便越萎靡。


    “你怎么了?”


    小千金叹一口气——她很清醒,自己是没得活路了。


    本来寄希望于偶遇的老婆婆向家里传信救命,谁知却等来了毒蛇娘子等人,家中怕是没能收到消息。而因这次意外,这杀手对自己的看管更加严密了,真真是天有绝人之路啊。


    消沉一日后,她却又生龙活虎起来。


    夜修罗盯着一只瓢虫都能玩半天的宋红萼问出:


    “你又怎么了?”


    宋红萼叉腰:“苦中作乐,不行啊?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开心心的,怎样啦!”


    夜修罗没见过这样的人,皱着眉走了。


    这晚他们宿在池州城东的一家大染坊里。过了池州,便是徽州。


    夜修罗破开仓库门,一筐筐往驴车里装蓝草、黄柏、朱砂等染料,以备明日一早伪装成送货郎出发。宋红萼躺在堆积成山的素布上看他忙前忙后,悄声骂:“小偷……”


    夜修罗去外面栓驴车了。宋红萼耷拉着眼皮,正要睡着,手臂忽然被人推了推。


    “宋小姐,谈个交易如何?”


    宋红萼回头一看,说话的男人就藏在她背后那堆素布里,从布匹缝隙中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


    有了前车之鉴,她不再轻信陌生人,警惕地起身跑开。可那人毫无行动,她又犯起嘀咕——难道他真是来帮我的?


    宋红萼蹑手蹑脚走过去,生怕惊动了外面的夜修罗。


    “什么交易?”


    ……


    夜修罗安排好明日行路所需之物后回到仓库,地上一躺就要睡觉,却听见少女低低的抽泣声。


    他翻过身,闭上眼。


    少女见他没反应,哭得更响亮了。


    “想把染坊的人都引来吗?我可以都杀掉,如你所愿?”


    宋红萼这才止住哭声,嗫嚅道:“我想爹娘了……我还没有跟他们好好告别,就要死啦……”


    “若有遗言,我可转告。”


    “我、我一想到冷冰冰的刀要扎进身体里,就害怕得睡不着觉!”


    他似乎在笑:“放心,夜修罗一刀不会有痛。”


    “你你你……你非得杀我嘛?”


    “如果你再不闭嘴睡觉,我会提前动手。”


    宋红萼深吸一口气——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她翻身下来,直冲夜修罗而去,张开手臂紧紧环住他脖子,两条腿也往他腰上一挂,两身紧贴至能互感体热。


    她大吼:“我要卖身赎命啦!”


    夜修罗只觉荒唐,慌忙将她的手脚从自己身上扒开。宋红萼见他坐怀不乱,心一横,翘起嘴强吻上去。


    朴——如蝴蝶振翅般无声,两唇相撞。


    这一刻,他实实在在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夜修罗睁大了眼,而宋红萼闭紧了眼,眼皮在鼻根皱成一团。


    他身体僵住,也就只有那一瞬间——而这唯一出神的时机被捕捉!


    一片坚硬的剑尖刺入他后背,他浑身一冰。


    剑身入体那一刻,他几乎是立时推开了宋红萼,而后眼见一截血剑从胸口冒出。深红的血珠子,沿剑尖一滴滴滚落,还来不及看清,后面的人便一把抽出了剑。


    血,从他捂住伤口的指缝里大颗大颗涌了出来,不过片刻,便将他胸前的衣服浸透了。


    这画面有些残忍,宋红萼怔在原地,直到素布堆里藏着的那人吼道:“眼睛!”她才想起袖中藏着石灰粉,要向夜修罗砸去。


    他蓦然抬起眼,看着她。


    她仿佛从他眼神里照出自己的什么来,却知此际不能犹豫,抓出一把石灰将他清冽的双眼盖住。


    灼烧的痛感,从眼底直达胸伤。


    黑夜变得更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跌倒,半倚在泛黄的素布堆上,不让自己像虫子一样趴在地上难看。


    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终于出现了。


    宋红萼恍惚间看到另一个“夜修罗”站在夜修罗面前,他也穿着鬼煞门的骷髅纹黑斗篷,领口的扣子却是纯金打造的。


    他揭开帽子,露出一张伤疤累累的脸,对着夜修罗邪邪一笑:


    “好兄弟,这一剑的滋味,还好吗?”


    夜修罗双眼红肿紧闭,耳却清明一片:“原来是你。”


    ——鬼煞门金字杀手第一号,江湖人称“金断喉”者。


    他冷冷道:“你不是号称一剑穿喉吗,这一剑可太偏了。”


    金断喉笑道:“可不是,若刺得太准,怎能跟你说上这些遗言呢?”


    “我与你无冤无仇。”


    “的确,无冤无仇。”


    “那为什么?”


    “猜一猜呢?为仇?不是。为女人?干这行的,没有情种。为钱?好像也不是,杀到咱们这种地位,还缺钱么?那你再想想,是为什么呢?”


    夜修罗平静说出:“为名。”


    金断喉哈哈一笑,道:“不错,为名!我不服你与白阎王并列鬼煞门第一杀手,不服你名气比我大,不服你佣金比我高。世人提起鬼煞门,只知你夜修罗白阎王,而不知我金断喉。黑|道第一杀手——这名号,听起来多漂亮啊。你觉得呢?”


    “原来那晚酒宴,你问我何时退出鬼煞门,是这个意思。”


    那时还以为他亦厌倦杀戮,隐隐生出惺惺相惜之意,却不料是背后一记冷刀。


    “我还记得你说,‘家人仍在,不敢停息’。这一句后,我便知你非死不会止杀,想等你退出江湖我再居上,是万万不可能了。是你逼我杀你的——夜、修、罗。”


    听到“杀”字,宋红萼猛然抬眼,说道:“你答应我的,只是打伤他,让他再也不能杀人。你不能要他性命的!”


    他们的交易——金断喉废掉夜修罗武功,接替他成为鬼煞门第一杀手;宋红萼逃离魔爪,回家找爹爹查出幕后雇主。而夜修罗,从此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唯一棘手的地方在于,他太警惕了,没有分神的时候。


    于是金断喉教她:“宋小姐,你知道一个男人何时最容易分心吗?当然是女人投怀送抱的时候。”


    宋红萼弱弱问:“不喜欢的女人可以吗?”


    “虽然每次会后嫖妓,他都没参与过。但我看得出,他不喜欢男的。只要你脱光了扑将上去,哪怕只有一刹,他心神动摇了,我便能一击即中。”


    宋红萼坚如磐石:“我不能牺牲这么多!”


    金断喉愣了愣,方道:“嘴亲上去,贴住他的嘴。这里跟别处不一样,你懂吗?”


    她从前是不懂的,今后却懂得了。


    当时只想,为了活命,亲一下嘴算得什么!何况那谁长得也不丑。甚至她曾嘀咕,原来坏人也能长得这么好看?


    暮春寒夜,大染坊,地上起了霜。


    金断喉听到她的质问,笑道:“宋小姐,你舍不得了吗?”


    “我只知道,人在江湖,要守诺重信。你不能擅自毁约,否则……否则就不配当高手!”


    “哈哈哈哈!宋小姐啊宋小姐,你如此天真可爱,我真是不忍心。”


    “不忍心什么?”


    金断喉张开嘴,无声说出两个字——灭口。


    他彻底从阴暗里走出来。


    此时,一阵风从外面吹进,夜修罗辨出门的方位,一刹夺门而出。


    金断喉心头一惊,紧随其后。


    ·


    暴雨前的夜风,呼啸着。大染坊的晾院里,一扇扇五颜六色的长布在竹架上迎风狂舞。


    薄薄的、半透明的薄布,飘扬着,盖住了夜空。


    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见自己。


    金断喉小心谨慎地在布海中行走着。


    只有风声——


    突然!他脚底踩到一把小刻刀,极轻微的声响,在盲人耳中却一瞬被放大。


    飘摇的彩布中骤然袭出一把长刀。


    宋红萼追到晾院时,但见满天彩布飞舞,看不清任何人,也没有打斗声。她也不敢深入,踮起脚轻轻喊:“你还……你们还活着吗?”


    回应她的是满院竹架应声而倒,千百张染布摔落在地。


    如七彩花朵般铺开的布堆里,露出一个黑衣男人和一个褐衣男人,双双跪地,交缠在一起。而鲜红的血,正从他们身下汩汩流出。


    宋红萼跑近一看,惊骇不已——


    金断喉的胸口,深深插着一柄落日刀;夜修罗的胸口,也深深插进了一把剑!刀与剑,俱是没胸而入,两人胸前,竟只看得见刀柄。死死握住刀与剑的两只右手,仍在互相角力。


    宋红萼看出二人离同归于尽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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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纠结万分,不知该走该留。


    此时,金断喉用尽力气,开口说道:“宋小姐……救我……”


    他一张嘴,血便从喉咙一股股涌出来,看得人心慌不已。


    “我、我怎么救你?”


    “捡起……地上那把……刀……”


    “哦哦。”宋红萼拾起小刻刀。


    “把它……刺进……他的喉咙!”


    宋红萼连忙摇头。


    金断喉道:“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快动手!”


    见她仍犹豫不决,他继续诱骗道:“你若不忍心,便刺一下他右臂,让他把这刀松开,我就能喘过气来了……到时,我护送你回扬州……你很想爹娘了吧?”


    宋红萼认真道:“我若帮了你,你可不许杀他。”


    金断喉笑道:“不杀、不杀……咱们……君子之约……”


    说完这句,他耗尽余气,不再开口。


    宋红萼将小刻刀对准夜修罗右臂。他紧闭着红肿的眼,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她叫他:“你说话啊。你说,如果我帮了你,你也不会杀他。那我就……我就……”


    夜修罗忽然凶狠吼道:


    “你若帮了我,我一脱身必置他于死地!”


    他齿间腥红,蓦然呕出一口血来。


    金断喉心头一紧,顾不得伤重,张口道:“宋小姐……就算你放过他……可他……第一个要杀的是我……第二个要杀的……就是你!杀他一个……保我们两个的性命……你还……犹豫什么!”


    夜修罗忍着灼痛,忽然睁开了眼,恰撞上宋红萼投来的目光。


    他终于为自己开口,却是一句提醒:“他不会放过你……”


    金断喉忙道:“夜修罗受雇杀你,我没有理由杀你!信我,不要信他!我是……好……人!”


    好人?


    宋红萼如梦初醒,想起了土地庙里的“好人”,鬼宅里的“好人”……到底怎样的人是好人?杀人的一定是坏人?


    “信义”二字,浮上心头。


    如果好人坏人,无法由杀不杀人判断时,那么信义二字,作为江湖万年不变的规则,让一切都变得清晰。


    她望向夜修罗,想起土地庙里自己举刀自刎,被他拦下,他说出“我教你该怎么做”,那时他眼底不是责备,而是……如师如父般的……


    回忆里的这道眼神,如电一般,劈中了她的良心。


    宋红萼举起小刀,决然刺进金断喉的右臂!


    金断喉功力溃如决堤,顿时松开剑柄,向后倒去。落日刀就势脱离他身体,而他的金剑还插在夜修罗胸口。


    夜修罗握紧落日刀,深吸一口气,挥刀斩断金剑两端,只留那截刺进身体里的。


    接着,他以刀撑地,缓缓站起身来。冷冷俯视金断喉,即将作出审判。


    宋红萼握住他执刀的手,摇摇头。


    金断喉抽搐着,望住他,眼神哀求。


    而他轻轻侧首,对宋红萼说:“我再教你一个,黑|道的规矩——”


    镰刀般的一轮缺月,在他背后升得越来越高,狂风扬起衣角,纷乱的发丝遮尽他的表情。


    他手起刀落——金断喉断了喉。


    这个规矩,叫作斩草除根。


    一道闪电劈下,瞬间照亮大染坊,金断喉临死前瞪大的眼睛,吓住了身旁的宋红萼。她尖叫一声,又恨又气道:“他已经半死不活了,何必非要赶尽杀绝?杀人很好玩吗?为什么要让自己手上又多一条人命?”


    夜修罗吼道:“我不杀他,他必杀我,就这么简单!此事从一开始,便是你死我活之局,你明不明白?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我毫不在乎,我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活!噗——”


    他捂住胸口,又喷出一大口血,浑身颤抖不停。


    隐忍已久的大雨从乌云中倾泻而下,很快便冲淡了一地鲜血。大染坊的屋子一间间亮起了灯,工人们即将赶来救布。


    夜修罗终于支撑不住,仰头栽倒在地。


    窸窸窣窣的人声愈来愈近。


    宋红萼咬牙望天,心一横,两手伸进夜修罗腋下,用力将他拖走,从虚掩的小门离开。


    她找到他拴在树下的驴车,费尽好大力气,总算把他抬到车板上。她骑上驴背,独自一人,冒着大雨吭哧吭哧将驴车驶出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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