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揣着怀中的宝贝,踏着暮色回到家中。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见女儿正借着昏暗的油灯光缝补衣物。
听到开门声,少女抬起头,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阿爷回来了。”
男子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从怀中取出那个精致的发卡,小心翼翼地递到女儿面前。
少女怔住了,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针线。
她迟疑地接过发卡,指尖轻触那光滑的表面,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阿爷,这个...也太漂亮了...”她的目光在发卡和父亲之间来回移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将发卡塞回父亲手中,语气急切起来。
“这肯定很贵吧?阿爷,我不要,您快还回去吧。我不想让您每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赚钱,就为了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
说着,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里带着哽咽。
中年男子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心头一酸,随即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女儿的头,将发卡重新放在她手中:“傻丫头,你就安心拿着吧。这个东西不贵,真的,只要一文钱。”
“一文钱?”少女震惊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这怎么可能?”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发卡上闪亮的珠子,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样精美的东西竟然如此廉价。
男子在女儿身边坐下,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阿爷今天遇上奇事了。碰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小郎君,这是他给的,只收了一文钱。”
当少女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小心翼翼地将发卡别在发间时,那精致的饰物在她乌黑的发丝间熠熠生辉,衬得她原本朴素的面容顿时明亮起来。
她跑到水缸前,借着水面的倒影左右端详,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那笑容明亮得仿佛能驱散屋中所有的昏暗。
中年男子望着女儿欣喜的模样,看着她眼中久违的光彩,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忽然转身面向门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苍茫的夜空深深叩首,声音哽咽却充满感激:“多谢小郎君...多谢小郎君让我女儿能这般开心...”
月光洒在他佝偻的背上,照见他眼角闪烁的泪光,那是一个父亲最朴质无华的感恩。
两个长安城普通百姓的奇遇,本来无人知晓,但这种秘密又如何能藏得住?
细雨初歇的长安城,在晨光中缓缓苏醒。
然而这一日,平静的市井却被一个惊人的消息搅动了。
王家媳妇一早起来,用那“仙境”得来的雪盐煮了一锅鲜美的羹汤。
当那毫无苦味、唯有纯咸的滋味在舌尖漾开时,全家人吃得眉开眼笑,赞不绝口。
媳妇心中欢喜,出门浣衣时,终究没忍住,在同坊的妇人面前看似无意地炫耀了一句:“这汤啊,用了仙境来的盐,滋味自是不同。”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却似一滴水落入了滚油之中。
不到半日,整条街巷都传遍了——王老汉竟真有仙缘,遇着了那位神秘的小郎君,还买回了仙境才有的雪盐。
顷刻间,王家那简陋的柴门几乎被蜂拥而至的邻里踏破。
人们挤在狭小的院子里,争相目睹那盛在陶碗中、白得耀眼的“仙盐”。
惊叹声、询问声此起彼伏。
“王老哥,匀我一袋!我出一百文!”
“一百文也想买仙物?我出两百文!”
价格越抬越高,人群情绪激动,推搡之间几乎要动起手来。
王家人被围在中间,老汉手足无措,儿子紧抿着嘴唇护着家人,媳妇更是脸色发白,后悔不已。
那十袋曾带来无限欣喜的仙盐,此刻却成了烫手山芋,引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而另一边,那得了发卡的小姑娘, 戴着那枚流光溢彩的发夹出门打了趟水,便瞬间成为了整条街巷的焦点。
少女们羡慕地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追问发卡的来历。
又一个进入仙境的故事,便这样带着惊叹与嫉妒,风一般传开了。
奇闻轶事总是传得最快。
不过一日,有凡人偶入仙境的消息便如春风野火,席卷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酒肆茶坊,坊间巷议,人人都在谈论这份不可思议的仙缘,言语中无不充满了深深的惋惜。
“为何不是我?”
“若是我进去了,岂会只买这些便宜物件?”
这般的市井喧哗,自然也传入了宫墙之内,呈至御前。
殿内,李世民负手立于窗前,听着百骑司的奏报。
当听到确有普通百姓于雨夜偶入仙境,甚至购得了“仙物”时,他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如此说来…” 皇帝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放松,“昨夜西市巷口,辅机苦候无门,而兕子却在宫中莫名失踪… 这般看来,她多半也是去了那小郎君处。”
得知寻常百姓亦能踏入那玄妙仙境,李世民心中关于兕子安危的最大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他转过身,语气沉稳地对侍立一旁的高延忠吩咐道:
“高延忠,”
“老奴在。”
“即刻派人去仔细询问那两家偶入仙境的百姓,” 李世民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关切,“问清楚他们在仙境中的所见所闻,尤其… 有无见到兕子的踪迹。”
“老奴遵旨。”
皇帝略一沉吟,又补充道,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传朕的口谕,令京兆府派人暗中看护这两户人家。”
“仙缘不可强求,买卖更要公道。他们所得的仙境之物,是买是卖,全凭自愿,绝不容许强买强卖、威逼利诱之事发生。否则…”
李世民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神秘的西市巷口,“朕将来,可就无法向那位小郎君交代了。”
“老奴明白。”高延忠深深躬身,“定不会堕了天家颜面,更不会辜负小郎君善心。”
不到一个时辰,高延忠便回来禀报,手里还提了一袋仙盐,这是他花了一贯钱,向幸运的王老汉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