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宫中,暖阁生香。
何皇后亲热地拉着沈星沫的手,一路穿过回廊,走向专门培育奇花异草的花房。
她语气和蔼,仿佛真是与自家姐妹闲聊:
“好妹妹,本宫知道,你是崇文馆的学子,理应在今日曲院流觞宴的邀请之列,你还是欣锦楼的老板,需要在现场照应。按理说,本宫不该在这个时候叫你过来。”
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与亲昵:
“可是啊,想想他们都去别院那边热闹了,留本宫一个人在这深宫里,岂不是孤单?再一想,你与摄政王婚事已定,我们日后便是正经的妯娌,比旁人更亲厚一层。”
“趁着今日春光尚好,御花园里那株罕见的‘墨玉牡丹’开得正好,还有一盆据说今日必开的昙花,本宫便想着,定要拉着你一起来赏看,说说话儿。”
沈星沫脸上挂着温柔得体的浅笑,任由何皇后拉着,既不挣脱,也不显得过分热络,只轻声道:
“谢皇后娘娘厚爱,能陪娘娘赏花,是星沫的福分。”
语气恭敬,却带着疏离。
何皇后故作不悦地嗔道:
“哎呦,都说了是妯娌,怎的还如此见外?叫皇嫂!”
她拍了拍沈星沫的手背,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沈星沫从善如流,微微颔首:“是,皇嫂。”
花房之内,温暖如春,各色花卉争奇斗艳。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盆盆盛开的重瓣牡丹,姚黄魏紫,赵粉豆绿,层层叠叠的花瓣雍容华贵,映衬得何皇后保养得宜的脸庞也多了几分艳光。
而在花房正中央,一株高大的昙花植株被精心摆放着。
枝叶间十几个硕大的花苞已然饱满,顶端微微绽开一丝白缝,预示着绽放的时刻即将来临。
“瞧,那就是今日的主角了。”
何皇后指着那盆昙花,语气带着几分期待,
“都说昙花一现,难得一见。我们今天便在这里,一边品茶,一边闲聊,等着看它刹那芳华,岂不风雅?”
宫女们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和精致的点心,又在皇后身侧安置好了铺着软垫的凤座。
何皇后优雅落座,示意沈星沫坐在下首。
茶香袅袅中,何皇后开始了看似随意,实则步步机锋地探问。
她先是感叹沈星沫与萧景翊、萧景宸两位皇子曾经的“缘分”,话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想知道沈星沫是否还对二皇子旧情难忘,或者与大皇子是否有过甚交集。
接着,又将话题引向摄政王萧无极,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性情如何,是否难以相处,对沈星沫这桩婚事是否满意。
最后,更是隐隐涉及朝局,询问沈星沫对如今朝堂之势,乃至两国联姻的看法。
然而,沈星沫的反应却让何皇后有些失望,甚至觉得乏味。
无论她问什么,沈星沫的回答都极其简短。
不是“嗯”、“哦”,便是“王爷很好”、“朝堂之事,星沫不懂”、“但凭皇上和王爷做主”。
她脸上始终是那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既不迎合,也不反驳,仿佛一潭吹不皱的春水。
何皇后心中暗嗤。
难以想象眼前这个木讷寡言的女子,当年竟会做出那般不顾礼法、追逐二皇子车驾的疯狂举动。
看来经历变故,倒是把性子也磨平了。
她不由得心想,这般无趣的女子,配给萧无极那个冷面冷心的煞神,倒真是绝配。
时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缓缓流逝。
昙花的花苞渐渐舒展,外层花瓣开始微微颤动。
何皇后起初还强打着精神,但很快便觉得兴致缺缺。
她今日的任务,本就是将沈星沫困在宫中两个时辰,不让她插手别院之事。
眼见目的即将达成,她也不再费力周旋。
何皇后歪靠在凤座上,以手支额,竟似有些困倦地打起了盹。
显然,她对这所谓的昙花一现,并无半分真心欣赏的兴致。
沈星沫乐得清静。
她端坐着,目光似乎落在即将绽放的昙花上。
实则宽大的衣袖之下,无人得见的手指正在悄然翻动,捏出一个又一个繁复而优雅的法诀。
随着她的动作,花房内,那数百盆盛放的鲜花,尤其是那株凝聚了月华之力的昙花,以及周围那些奋力绽放以图吸引注意的牡丹,它们散发出的无形无质的花之灵气,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丝丝缕缕,汇聚到她的指尖。
最终凝结成一颗颗肉眼难见,却在她灵觉中晶莹剔透、圆润饱满的灵珠。
她手指一动,悄然收藏于袖中暗袋。
……
与此同时,皇家别院的曲院流觞宴已渐入高潮。
慕容赤不愧是在大胤京城迅速打开局面的南理王子,长袖善舞,举止得体。
他与在场的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们相谈甚欢,气氛融洽。
流水载着酒杯蜿蜒而下,停在谁面前,谁便或赋诗,或作画,或抚琴一曲,尽显风雅。
沈云曦无疑是今日最耀眼的存在之一。
她本就才情出众,今日更是有意表现,接连几首诗词都引得满堂喝彩。
不仅展示了自己的才华,更在言谈举止间流露出不凡的见识与智计,引得慕容赤频频投去欣赏的目光。
沈月华作为慕容赤未来的王妃,今日更是精心打扮,她的全部心思都系在这位未来夫君身上。
纵然她性格再如何大咧咧,身为女子的敏感,也让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沈云曦与慕容赤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眉目传情。
看着慕容赤对沈云曦露出的、不同于对待他人的会心微笑,沈月华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闷又痛。
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烂沈云曦那张故作优雅的脸!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这里是正式场合,她是未来的南理王妃,必须维持体面,更不能在慕容赤面前失态。
她拼命压抑着翻腾的怒火与妒意,只觉得烦躁不已,坐立难安。
越是烦躁,越容易出状况。
一名身着南理服饰的侍女在为她斟酒时,不知怎的手一滑,整壶酒液竟泼洒出来,淋了她精心定制的华美裙裳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