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妈妈一声召唤,大伙陆续放下手里的活计,到倒座房,屋子里暖烘烘的,烟雾蒸腾,炉子上汤水翻滚,热气裹着鲜香往人鼻子里跑,让人垂涎不已。
众人围着炉子坐下,夹起薄如蝉翼的红色肉片,在腾腾的云雾里,来回摆动数次,肉片便熟了,沾一沾碗里的汤汁,送入口中,那滋味,鲜美无比。
“肉香、枣甜、酒美。”孟流光一口肉下肚,仿佛享受到了人间极品美味,幸福极了。
漫漫冬夜,天寒地冻,家人在侧,共围一炉,享用美食,自是极美满的。
“无怪乎叫拨霞供呢,肉片在滚烫的汤水里来回翻滚,可不就像红色的霞光在跳来跳去么!”甘妈妈笑着道。
秋至连连点头,“可不么,这霞真是美味无比,鲜甜可口的很。”
一会儿工夫,从汤锅中氤氲起满屋子的白气,让人觉得,外头纵是再冷,也决计冻不着自己。
李素身体弱,不敢多食肉,便往锅里烫下几片菘菜。嫩黄的菜叶,在沸水里翻腾几下,夹起沾料,口感翠里带甜。
“平平无奇的菘菜往锅子里一烫,脆生生的,怪是好吃,比炒着吃多出了一层甜味呢。”
大家伙吃得不亦乐乎,等最后几片嫩笋吃完后,灶房里蒸着的碎麦也好了,老赵和秋至起身去晾麦子。
等他们回来,索饼已经煮好。
“怎么院子里的梅花香气还飘进屋子里来啦?”秋至疑惑地问。
甘妈妈端起一碗索饼给他,眯着眼睛笑道:“闻闻,是飘进这索饼里了。”
秋至接过碗一闻,“咦,还真是的。从前听说汴京里人人食花、簪花,我还不大信,只道花怎么能吃,今日却实打实地信了。”
他吃了一大口,“有梅花的清淡香味,只是怎么没吃出花瓣来?”
孟流光喝了一口汤,笑道:“面是梅花泡的水和的,拿水泡过后花失了味道,自然弃之不用了。”
秋至这才恍然大悟,只是有些遗憾,还是没能真正意义上的食用上花瓣。但索饼十分可口,他足足吃了两大碗才满足。
吃过索饼,等最后两蒸笼麦粒晾到合适温度,拌完酒曲,拢在苇席上发酵,麦酒的前期酿造事宜算是完成。
两日后,正月十二,入瓮。
-
李家郎君十八那日回家,刚进家门,水都未曾喝得一口,便被小厮说的话震惊住了。
他立刻起身就要往外走,小厮急忙拦住劝道:“郎君,您这是要做什么,去孟家么,难道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吗?”
“小六,你也说了,那家人许是图财,若要使计策骗财,必得一步一步做起,我小心着点就是。”
李奉摆手说着,依然往外走。
“隔壁周大朗与我是好友,他家走得急,许多物品没带走,租赁他家宅子的人若图财,不得把他家东西都给卖了。我得去看看才放心,否则等他回来,有何颜面见他。”
便不顾百般阻拦,敲响了隔壁的大门。
老赵打开门,只见外头立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人,身形高挑,面容白净,瞧起来老实巴交,软绵绵似一条白面汤饼。
“老丈,我是隔壁李家的,听闻你东家从我家瓷器铺子里买货,要与我商谈价格才行,冒昧搅扰,还望海涵。”
一听是李家郎君,老赵赶忙往院里迎,道:“郎君,可知我们从何处来?”
李奉听得一脸莫名,他怎知他们从何处来?
“我们太太姓李,夫家姓孟,从秦州城来投奔娘家的。”老赵乐呵呵地请李奉在倒座房会客厅里稍坐,“容我去请太太与郎君想见。”
李奉不晓得他为何这般自报家门,但听他口中说的太太和夫家姓氏,心里突突一跳,自己姑姑嫁的可不正是孟家么,但姑姑若远来投奔,怎不住家里去呢?
正纳闷着,鼻子里闻到淡淡的酒味,他手掌一拍茶几起身,忙慌往院里去,姑父家正是做酿酒买卖的,老丈口里的太太必然是自己姑姑无疑了。
“奉儿啊,我是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姑姑啊,李家好狠的心肠,一个门童子都能让姑姑吃闭门羹啊!”
李奉一只脚才迈出倒座房门槛,便听到东厢方向传来的哭喊声,才知姑姑并非不想回家住,是没能进家门,不禁惭愧地唤道:“姑姑……。
东厢房里的姊妹两个,听到动静,晓得是表兄李奉登门了,便也都迎出门来。
李素引着两个女儿与侄子见过后,便拉着侄儿哭个不住,上气不接下气地诉说委屈,甘妈妈给她顺了好一会儿的气,她才渐渐止住抽噎,问道;“家里可是出了事吗?”
“家中无事,一切都好。”院子里有风,李奉搀扶着姑姑往屋子里走。
听说家中无碍,李素放开了抱住侄子的手,接过甘妈妈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拭去眼泪,道:“家中无事,为何不让我进门?
“奉儿,我自问同你父母双亲并无龃龉,本以为你姑父虽去了,我却还有娘家人。未料到一旦遭难,竟被如此苛待。
“奉儿哇~我撑着一口气儿,从秦州城不远千里回娘家,没想到啊……”
她右手高抬,竖起食指点向李奉,眼泪哗啦一下又开始淌了。
“没想到你们一家捧高踩低,见我孟家不待见我娘仨!”
李奉话还没说半句,已被骂得找不着北。知是自己母亲从中作梗,又不好说母亲的不是,急得脸红耳赤:“姑姑哪里的话,都怪我。”
“怎会怪你,怪姑姑家落魄了。”李素收回手,皱眉改锤自己胸口了。
李奉一脸无奈地“唉”了一声:“我母亲自父亲病好不问世事后,性子便越发的不好了……前些日子,我早也劝,晚也求,眼看要母子反目,只得由着去了。”
侄子短短几句话,算是印证了先前牙人和店铺伙计的话,李素心下已大安。
虽说娘家嫂子不让她进门,但侄子李奉还是明事理的。
因为侄子的诚恳斡旋,她与娘家远没有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眼看侄子快要大婚,李素轻微地叹了一口,把不能进娘家门的事情略略放下,她关爱地问道:“听说过几日你便要完婚了,是哪家的小娘子,品性如何,快跟姑姑好好说说。”
闻听姑姑打听未来妻子,噌地一下,李奉的脸上像是被人泼了一盆热水,滚烫着红到了耳根子。
他抓了一把脑袋,跟要见公婆的新娘子似的,扭捏道:“是咱们陵川县百里镇一个叫下官村的地儿的姑娘,自小长在山野里,性子烂漫,吃苦耐劳,只是言行比不得表妹们落落大方、贞静知礼,有一两分的粗野,姑姑以后见了莫笑话。”
“瞧你们表兄,在咱们跟前儿聊起自己未婚妻子,脸红得跟喝了几缸烈酒一般。”李素指着李奉,同自家女儿说笑,李奉的脸更红了。
“你两个妹妹跟着我在秦州城吃苦了多年,那里民风彪悍,养得她们上蹿下跳,毫无规矩体统。你那些个好词儿好句儿,攒着说给自己媳妇儿听就是了。”
孟溪舟婷婷立在一旁,对着母亲笑道:“娘可别给表兄骗了,表兄口里说着自己媳妇儿粗野,岂不知早夸过表嫂子活泼烂漫,且是个勤劳能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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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妹说笑了。”李奉嘿嘿笑着,“姑姑见的世面多,等新媳妇儿过了门,还请姑姑多教教她,别嫌弃才好。”
李素本笑得见眉不见眼,听侄儿愿意自己管教他新媳妇,心里更美了,但面子上总要装一装,脸上作出肃穆状道:
“净胡说八道,你们小夫妻恩恩爱爱、和和美美过日子,我当姑姑的,难道见不得你们好,充哪门子的脸立规矩。”
她只道侄子秉性醇厚木讷,娶来个门当户对的当然好,但若媳妇心思机巧不安分,将来怕是要出事,不若娶个家贫些但人本分的,反正家里有正经营生,吃穿不愁。
“姑姑真心疼爱我,哪日见了母亲,也帮着侄儿劝劝,叫母亲别为难我媳妇儿。”李奉低着头,小着声道。
孟溪舟觉着舅母本就莫名其妙地对母亲有成见,母亲不能再插手她们婆媳的问题了,便抢在母亲前头道:
“表嫂子还没进门呢,哪里就说舅母要为难媳妇儿了。表兄在人前休要再出此言,没得传出舅母不慈、新人还未进门便搅得家门不和的传言来。”
李奉立即抬头,摆着手心虚地道:“没有,没有,没在外人跟前说过。”
李素见状,猜出嫂子从中作梗,便问:“这门亲事,可是只得了你父亲的同意?”
李奉点头。
“果真如此,哼,你母亲既不满意你父亲礼佛不问杂事,又不满你的婚事她不能做主,可不就记恨上姓李的了。”李素不满地嘟囔道。
孟溪舟赶紧给母亲递眼色,哪里能当着儿子的面议论人家母亲的不是。
“表兄的好日子定在了哪天?”她转换话题问道。
晓得表妹再给自己解围,他感激地望了孟溪舟一眼,道:“正月二十,后日。”
“哎哟,怪不得呢,这几日隔着院墙,也总能听到表兄家里仆妇们忙慌做活计的响动,原是好日子近在眼前了。”孟溪舟笑着道。
“是了,没有打搅姑姑与两位妹妹吧!”李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
孟溪舟笑道:“哪能呢,娘和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还请姑姑和两位妹妹不计前嫌,恭请光临。”李奉起身拱手告罪,并邀请道。
天色阴沉起来,晓得新郎官有许多事情要做,李素道:“回家忙去罢,姑姑便不去讨人厌了,只是你别怪姑姑帮不上忙。”
李奉晓得姑姑说的讨何人厌,赶忙道:“姑姑哪里的话,家里小厮仆妇尽有,姑姑身子弱,该好生保养才是,让姑姑忧思劳心,倒是侄儿的不孝了。”
尊老爱幼一番,李奉便告辞归家了,之后又谴个两小厮,送来几样礼物和他的婚礼请柬。
“二位等等,暂且吃杯热茶,有东西请你带回给你家郎君。”
孟溪舟接过洒金大红请柬,拦住要回去回信的小厮。
身上没有拿得出手的物件送人,途径京西路时,便着意买了几样。因为前些日子的龃龉,直到今日才有机会送出。
孟溪舟知晓母亲心里别扭,很不愿意主动登李家的门,更别提送礼了,一为着礼节,二为着后日仍要登门贺喜的缘故,便做主要把路上买的东西,让小厮带回去交给李奉。
眼看着大女儿取出一匹上好锻子,李素立即搂过来抱进自己怀里,任凭孟溪舟拉扯,就是死死抓着不松手。
孟溪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娘,一匹锻子而已,你何曾这般看在眼里了?”
“你当家不几日,哪里知道柴米油盐贵!咱们家不比你父亲在的时候,便是一文钱也该花在刀刃上。”李素义正言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