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床前停下,明黄色的衣角在被子的缝隙里闪过。
“为何躲在被子里?怎么,你也知道你今儿个做错了事,没脸见朕了?”
纪明樱哼哼唧唧的,不肯搭理崔邕。
她至今想不明白。
明明皇上之前对她很包容的。
两个人闹起来时,她都可以骑在皇上身上。
可为什么她只是将皇上踹下床,事后也解释过了,是闺中情趣,皇上却要生这么久的气?
把她困在这里,说她有病,纵容沈皇后说她得了癔症,还大张旗鼓请了神医之徒来为她治病,却不说她到底有什么病。
褫夺她的封号,降了她的位份,却又不许内务府苛待她。
叫她来看,皇上才是真正有病的那个人。
这么一寻思,纪明樱的脑袋就好似开了窍,一束光直勾勾地照亮了她的大脑。
说不定,还真是皇上有病!
就是因为皇上有病,所以才死在她身上。
皇上昏迷那三日,定然有太医隐约查出皇上病症。
皇上这才请了严子陵进宫。
为掩人耳目,就说她得了重病。
好一个奸诈的皇上呀!
纪明樱自以为猜透崔邕的想法,在被子里嘿嘿笑了两声。
笑声传出来,崔邕也跟着笑了。
“真的发癫了?”
他动手去掀纪明樱的被子,纪明樱揪着被子就滚到了最里头。
“躲什么躲?快出来,朕听严子陵说,你中毒了,叫朕瞧瞧。”
被子里的人闷声闷气地直哼哼。
“皇上又不是神医,臣妾就是要死了,皇上看一眼,难道臣妾就能活过来?”
“又胡说!”
崔邕沉下脸,想教训纪明樱几句,又舍不得。
这小妖精哪里知道,她上辈子是真的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这辈子,他绝不允许有人折磨樱儿。
待他扳倒那个人,定然会腾出手来,一一处置欺负樱儿的人。
“你这屋中怎么这么冷?内务府没送炭火来?这群狗奴才!朕这就叫人去打他们的板子!”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皇上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皇上别冤枉了好人,内务府可没苛待我,是我吩咐石榴樱桃不许生火盆。”
“为何?这里冷得跟地窖似的,你病了可怎么好?”
“臣妾要是病了,皇上就会过来看臣妾了,就像今日一样。”
崔邕拿纪明樱没法子:“又胡说,你若是病了,朕就把你身边的几个奴才全拖出去砍了。”
纪明樱打了个哆嗦。
上辈子她死了,石榴和樱桃是什么下场?
祖父他老人家呢?
还有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年龄还小的嫂嫂……
她想都不敢想。
“怎么都冷得打摆子了?”
崔邕忙叫进鸿宝。
“朕记得滹沱国曾进贡了一只青金龙魑镶宝火炉,把这火炉找出来,赐给纪美人,即刻就去,这屋里这么冷,纪美人又病着,怎么能受得住。”
鸿宝点头哈腰地去了,心中的讶异翻了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
那滹沱国进贡的火炉甚是精美,燕贵妃要了几次,皇上都没舍得给。
可明知道纪美人闯了祸,皇上处理完政务,不仅立马来看纪美人,还把这火炉赏给了纪美人,可见皇上还是宠着纪美人的。
他得再去嘱咐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千万别得罪景仁宫。
“你还不出来么?”
崔邕无奈地坐在床沿上,盯着被子笑。
“朕一会儿还要去毓德宫看望燕贵妃,你若是不肯见朕,朕这就走了。”
纪明樱不信:“皇上还没去看过燕贵妃?可别哄樱儿了,实话告诉皇上吧,许才人不知为何要去为难臣妾宫中的旧人,如今在顺妃身边伺候的锦绣,那锦绣也不是个好东西,张嘴就污蔑臣妾,许才人就带着燕贵妃等人找上门来。”
“臣妾可不是好欺负的,哪怕如今遭了皇上的厌弃,臣妾也不想坐以待毙,白白叫人欺负,这才去咬了许才人,至于燕贵妃那半截大门牙,是她要打臣妾,臣妾躲开了,她自己磕的,跟臣妾没关系。”
“事情就是这样,皇上一会儿去毓德宫,听到的,怕是另外一个版本,臣妾不管皇上信谁的,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总之,臣妾敢发毒誓,臣妾说的就是实话。”
她从前就是这样,在崔邕面前有什么说什么。
这是进宫之前祖父教她的。
祖父说,皇帝心思敏锐,又敏感多疑,她既是皇上的妃子,也是皇上的臣子,还是皇上的奴才,在皇上面前,就得实话实说。
切勿有所隐瞒。
瞒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倒也罢了,若是大事,被皇上察觉了,往后就再也别想得到皇上的庇佑。
纪明樱又很笨,不擅长与人斗心眼,便老老实实听祖父的话。
她怕崔邕不信她,就在被子里发毒誓。
“皇上,臣妾以臣妾的祖父发誓,若臣妾方才所言有半句假话,那就叫臣妾的祖父不得好死,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就算能轮回,也是堕入畜生道!”
崔邕吸了一口冷气。
“樱儿,你就这么恨纪太傅吗?你祖父年事已高,就饶了他吧,以后发誓,用你兄长来起誓。”
纪明樱啧啧了两声,很是不屑。
“我兄长无恶不作,早就该下地狱了,我用他起誓,这誓言怕是旁人听着也不信。”
崔邕抖着肩膀直乐。
小妖精还是跟从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直肠子,没心眼儿。
“你往后不必再往养心殿送佛经了,如今你得了癔症,再送佛经,怕是要叫人起疑心。”
纪明樱“腾”的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瞪着一双杏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崔邕。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臣妾只有送佛经这一条能跟皇上联系上的路了,皇上还把这条路给堵上了,这是不给臣妾活路了吗?”
她一哭,崔邕就心疼。
“好了好了,朕是怕你累着,往后你若是想朕了,叫奴才去说一声便是,朕若是得空,就来看你。”
纪明樱撇撇嘴:“臣妾如今是个疯子,皇上经常来看一个疯子,就不怕后宫的人说闲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