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踹暴君下床,重生妖妃过分贤良!》 第一章 暴君死在我身上 暴雨突降,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给一室春晖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情调。 隔着轻罗幔帐,男女肆无忌惮的欢好之音叫外头守着的太监们也浑身燥热。 可谁都不敢动。 若发出一点动静,惊扰了圣上和娘娘,他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幔帐里,纪明樱从混沌朦胧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她还沉浸在昏暗阴寒的冷宫里,脖子上的勒痕隐隐作痛。 抬手一摸,借着幔帐外的灯光,纪明樱震惊地发现,她的十根手指竟然都还在! “爱妃……” 男人轻笑几声,深邃的丹凤眼慵懒地盯着纪明樱的脸。 “和朕颠鸾倒凤,爱妃也会分心?” 纪明樱打了一个寒战。 朕? “皇上?” 皇上不是驾崩了吗? 纪明樱彻底清醒。 她这是……又回到崔邕驾崩的那一夜了? 就是在今晚,崔邕正与她共度春宵,不知怎的,忽然伏在她身上,当场驾崩。 她被吓丢了魂,只知道抱着崔邕尖叫哭嚎,被光着身子拖出去,丢进冷宫。 在冷宫不过半个月,纪明樱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素日看不惯她盛宠的后宫女人们连番登场。 心狠手辣的,当场叫太监切断她的手指。 胆子小的,也呵斥宫女朝她脸上吐唾沫。 纪明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短短半个月,便油尽灯枯。 一向仁慈的皇后终究不忍心,降下一道懿旨,用一根白绫勒断了纪明樱的脖子。 轻纱幔帐微微荡起,恰似勒住纪明樱脖子的白绫。 “爱妃?” 身上的男人蹙起双眉,显然对纪明樱的敷衍很不满。 纪明樱咬了咬牙,一脚把崔邕踹下了床。 这一辈子,崔邕休想死在她的身上! “皇上!” 侍立在幔帐外的太监们一拥而上,将崔邕团团围住。 “不好了,皇上昏过去了!” “快去请太医!” 趁着外头一片混乱,纪明樱赶紧穿好衣裳。 她可不想再光着身子被人拖出去。 “皇上……” 幔帐猛地掀起,纪明樱呜呜哭着,扒拉开小太监们,扑在崔邕的身上。 “皇上怎么这么不小心,偏生从床上滚下去了呢?皇上若是有个好歹,妾身也不想活了!” 掌事太监鸿宝忙搀扶起纪明樱:“娘娘别只顾着哭,快想个法子吧,此事非同小可,瞒是瞒不住的。” 他轻轻地捏了捏纪明樱的胳膊,低声道:“娘娘,景仁宫请了太医,翊坤宫那边是一定会知道的。” 纪明樱捂着脸嘤嘤哭。 “我哪里有什么主意?公公别顾忌我,赶紧报给皇后知道,有皇后娘娘坐镇,我心里才安稳呐。” 鸿宝讶异地吸了一口气。 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往常总跟皇后对着干,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却不怕皇后知道了? 皇上昏过去是头等大事。 此事不仅惊动皇后,连正在闭关礼佛的太后都知道了。 很快,纪明樱就跟前世一样,被关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被关进冷宫,而是被太后勒令禁足在景仁宫。 纪明樱长舒一口气。 只要皇上喘一天的气,她就还是淑妃。 谁也别想跟上辈子一样,将她踩到脚底下。 不仅如此,她还要叫上辈子那些折磨她的人,血债血偿。 “娘娘,”宫女石榴忧心忡忡,“皇上不知何时才醒,娘娘还是先给家里的老大人送一封信吧,也好叫老大人早做准备。” 纪明樱的父母早逝,眼下纪家全靠纪太傅一人支撑。 可纪太傅年老多病,前年已经致仕在家。 纪明樱的兄长纪明远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靠着纪太傅的余荫在外头混日子,美其名曰读书备考,考了四五年,还是个白丁。 好在纪明远娶了世家萧家嫡女为妻。 有岳丈和祖父罩着,纪明远的日子倒也不会太差。 纪明樱摇摇头:“这会儿送信出去有什么用?祖父年迈多病,收到信,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反正崔邕没死,她被禁足几日就没事了。 “娘娘好歹想个法子啊,”樱桃不满地朝着外头撇撇嘴,“住在东偏殿的玉美人方才遣了小丫头在外头阴阳怪气地骂人呢,说什么关禁闭的又不是玉美人,谁惹的祸谁去抗,可别连累她。” “娘娘,你听听,玉美人这不是在怪娘娘吗?往常,她哪有这个胆子!” 樱桃咬牙切齿,暗暗卷起了袖子。 “娘娘,只要你一声吩咐,我这就领着人去砸了东偏殿,给那玉美人点厉害瞧瞧!” 她们娘娘还没出事呢,玉美人就上蹿下跳,不给她点教训,真当她们娘娘好欺负吗? 石榴稳重一些:“你莫要这般冲动,玉美人还怀着身孕呢,她若是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纪明樱方才还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呢,忽地一下子坐起来,把两个丫头吓一跳。 “娘娘?” “玉美人这一胎保不住了!” 石榴和樱桃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去关门窗。 “娘娘是想……” 石榴张了张嘴,却不敢把话说出来。 她们娘娘一进宫就盛宠在身,未曾承宠便被封为淑嫔。 承恩宠之后便是淑妃。 这大半年来,谁不知道淑妃娘娘便是皇上的心尖宠? 偏生玉美人不长眼,竟敢犯到娘娘头上来,是得给她一个教训。 皇上登基八年整,膝下只有四位公主,谁若是能为皇上诞下皇子,那便是大丰朝的功臣,将来贵不可言。 玉美人一个小小七品官之女,承得起这份贵重么! 这份恩宠就该是她们娘娘的! 石榴暗暗下了决心:“娘娘想怎么做?下药,还是干脆冲过去,将玉美人打一顿?亦或者,罚玉美人跪上几个时辰?” 玉美人以下犯上,按宫规处置,叫她罚跪,也不为过。 孕妇身子弱,玉美人又一向娇滴滴的,几个时辰下来,她必定撑不住。 她们再从中动些手脚,不怕玉美人肚子里的那块肉下不来。 纪明樱捂着头想了想。 半晌,才下定了决心。 “叫江淮带上人,把玉美人赶出景仁宫!” 第二章 把她给我撵出去 樱桃眼睛一亮:“娘娘英明!娘娘早该把她赶出去了,她原先不过是个小小贵人,因着与娘娘同住景仁宫,得见天颜,被皇上宠幸几次,有了身孕,才封她做美人。” “若是没有娘娘,她怕到死都见不到皇上的面呢,她却不知道感恩,还敢冒犯娘娘!不知死活的东西!” 石榴抿了抿唇。 娘娘性子骄纵,一生气了,连皇后的面子也不给,把玉美人赶出去,倒是娘娘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可眼下圣上昏迷不醒,娘娘又被太后禁足,若还这般骄纵,怕是要惹出祸事。 “娘娘要想除掉玉美人的孩子,还是换个不招人眼的法子,让奴婢去吧。” 真要追究起来,她把罪扛下来便是。 纪明樱白了她一眼:“谁说我要除掉她腹中的孩子了?你这丫头怎的进了宫,胆子这么大了?” 石榴樱桃都愣住了。 娘娘不想除掉玉美人的孩子?那方才娘娘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纪明樱不好跟两个丫头解释。 上辈子,她才被关进冷宫的第二日,就听说玉美人小产了。 折磨她的太监告诉她,玉美人是吃了红花泡的茶水才小产的,而景仁宫的宫人已经承认了,就是她指使宫人把红花放进玉美人的茶叶中。 纪明樱可真真是冤枉。 她虽然骄纵霸道,却从没想过要害人的性命,更没想过,要害一个无辜小孩子的性命。 当然,如果旁人要害她,她肯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玉美人跟她关系不好,她没必要救玉美人。 但玉美人这一胎,她必须得保住。 保住这一胎,就是保住她自己。 她可不想再背黑锅。 “快去,叫江淮领着人,把玉美人和她的宫女请出去,再让江淮把东偏殿里里外外仔细搜一遍。” 石榴愣住了,娘娘居然用了一个“请”字? 这可真稀奇。 她转身去叫掌事太监江淮,纪明樱又把她叫住了。 “吩咐江淮,请人出去的时候,要客气一些,你在旁边守着,就说我被禁足,连累她了,叫她去找皇后娘娘,给她重新安排个住处。” “哦对了,别叫江淮搜东偏殿了,你和樱桃去,着重搜一搜能入口的东西。” 除了石榴和樱桃这两个从纪家带进来的丫头,纪明樱信不过任何一个人。 她深陷冷宫之时,到底是哪个宫人攀扯她,说她害了皇嗣,她还不清楚呢。 这一世重来,万事都要小心。 玉美人哭哭啼啼地闹了一番。 江淮毫不客气,叫两个太监把她抬出了景仁宫。 她怕伤了腹中的孩子,在景仁宫门口指天指地地骂了一通,才领着宫人去了翊坤宫。 “娘娘,”江淮回来复命,俊俏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东偏殿的玉美人已经被撵出去了,要是娘娘烦心的话,奴才这就去把西偏殿的王选侍也一并撵出去。” 江淮很年轻,在宫里,像他这个年纪,就能坐到一宫掌事太监这个位置上的,可不多见。 更难得的是,江淮生得很好看。 他身量很高,走路从不驼背塌腰,轻飘飘地甩着拂尘,恰似仙人。 一张脸很白净,眼睛是勾人的狐狸眼,一颦一笑,都好看得紧。 这般长相,若是扮上女装,不输宫中的美人们。 纪明樱就喜欢好看的东西。 当初也是因为江淮唇红齿白,笑得好看,才点了他做景仁宫的掌事太监。 上辈子没长脑子,以为会做一辈子的宠妃,纪明樱没心思去查身边的人。 景仁宫的奴才们得宠与否,全靠一张脸。 重活一世,纪明樱多少长了点心眼。 她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浑浑噩噩,为了帝王的宠爱,哪怕背负妖妃的骂名也不在乎。 她要做千古贤妃,她要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污点。 谁想拖她下水,那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娘娘?” 江淮眉眼微扬,心里却在嘀咕。 娘娘今儿个是怎么了?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娘娘也没必要总盯着他吧? “西偏殿的王选侍……” 纪明樱摆摆手:“王选侍是个老实本分的,别欺负她了。” 江淮心中讶异,娘娘今儿个比往常仁慈多了呢。 很快,石榴和樱桃便回来了。 樱桃藏不住话,进门先喊了一句娘娘:“果真叫娘娘说中了,东偏殿……” 石榴落后一步,掐了樱桃一把,赶在樱桃之前把话说完:“娘娘,那东偏殿果真阴得很,眼瞅着要落雪了,玉美人怀着身子可不能住这么阴的地方。” 纪明樱笑眯眯地点头,赞了石榴一句:“我就说么,叫她找皇后娘娘换个地方住,也是为她好,江淮,你下去吧。” 她支走江淮,示意两个丫头把门窗关上。 “樱桃,你这丫头嘴上怎么没个把门儿的?当着外人的面,就咋咋呼呼的。” 樱桃讪讪地笑了笑:“娘娘,江淮也是外人吗?” “人心隔肚皮,他不是咱们纪家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外人。” 纪明樱拉住了两个丫头的手。 “石榴,樱桃,你们是自小和我一块长大的,我眼下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们了。” “宫闱深深,危险重重,稍不留神,便会踏进别人挖好的陷阱里,咱们主仆三人要擦亮眼睛,团结一心,方能在深宫中活下去。” 两个丫头不明白娘娘怎么忽然这般郑重其事,都有些戚戚然。 “娘娘,”石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茶叶罐,“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特地搜了东偏殿,果然从这茶叶罐中找到了红花。” 石榴的祖父是赤脚大夫,她多少通晓些医理,认得一些药材。 她说是红花,那就基本错不了。 纪明樱厌恶地捂住口鼻:“快把这东西处置了,扔到炭盆里烧了,莫要叫人知道。” 有人想栽赃她,动了一次手,必定会动第二次手。 见玉美人被撵出景仁宫,那人一定会再找别的法子,坏了玉美人的胎,把此事推到她头上。 纪明樱只需静静等待即可。 掌灯时分,西偏殿忽然一阵喧哗。 第三章 拖下去,杖毙! 纪明樱怕王选侍出事,赶紧打发江淮去瞧瞧。 江淮很快去而复返。 “娘娘,王选侍用了晚膳之后,忽地腹痛难忍,奴才瞧过了,王选侍脸色很难看,不像是装的。” 纪明樱的头都大了。 才送走了一个隐患玉美人,又来了一个王选侍。 总不能王选侍也怀了孩子吧?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江淮一脸为难:“娘娘,西偏殿的宫人方才就想出去请太医,可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他们说景仁宫正被……” “胡闹!” 纪明樱脾气上头,忍不住砸了个杯子。 “我被禁足,关王选侍什么干系!玉美人都能出去,王选侍的宫人去请个太医,怎么就不能出去了?” 早知道,该把王选侍也撵出去的。 “淑妃娘娘救命呀!” 西偏殿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伺候王选侍的宫人闯进主殿,跪在外头拼命磕头。 “娘娘,我家小主身下流了许多血,怕是要不好了!” 纪明樱猛然站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身下流了许多血? 难不成王选侍真的有了身孕? 她怎么不记得王选侍最近承宠过? 不管怎么说,王选侍若是在景仁宫出了事,她这个一宫主位就绝脱不了关系。 纪明樱当机立断,领着江淮亲自去了宫门口。 “微臣给娘娘请安!” 侍卫们见到纪明樱很客气,瞅见纪明樱往外走,又立刻拦住纪明樱。 “娘娘,太后有令,请娘娘安心在宫中修身养性,未有太后懿旨,不得踏出景仁宫一步。” “放肆!事关皇嗣,你们竟敢拦着本宫,都不要命了吗!” 帝王抱恙,昏迷不醒,且还是在与妃子欢好之时出的事,很不光彩。 此事不宜宣扬。 因此宫中人也只知道圣上忽染风寒。 至于淑妃娘娘为何会被禁足,自然是太后看不惯淑妃嚣张跋扈,出手教训一下。 侍卫们知道纪明樱是帝王心尖宠,不敢对纪明樱不敬,可太后懿旨,他们也不敢不遵。 “若是娘娘不舒服,微臣这就叫人去请了太医来。” 纪明樱冷哼一声。 宫中人惯会拜高踩低。 见是王选侍的宫人去请太医,便爱答不理。 她这个被禁足的宠妃说了几句话,他们便屁颠颠地去请太医了。 便是为了这份荣宠,纪明樱也决不能叫自己沦落到王选侍这般地步。 太医很快就来了。 给王选侍把过脉之后,太医便诚惶诚恐地跪下去。 “娘娘,王选侍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屋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谁能想得到,王选侍居然真的有了身孕? 此事事关重大,纪明樱瞒不住,自然要往上报。 最先来的是沈皇后。 与往常一样,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况,沈皇后总是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见到纪明樱,她也只是点点头,说一句淑妃受惊了。 面对这个下令勒死自己的女人,纪明樱心里很复杂。 可平心而论,沈皇后应该算是个好人。 她极重规矩,赏罚分明。 宫中的嫔妃无论与她亲疏远近,犯了错,就要挨罚。 便是嚣张跋扈的燕贵妃,只要不曾错了规矩,沈皇后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是这样的公正之人,却任凭纪明樱在冷宫被人百般折磨而不闻不问。 纪明樱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不管沈皇后是好还是坏,总之,她这辈子得保住自己的脖子。 西偏殿中,沈皇后坐在上首,问王选侍的丫头小雀:“你家小主月事未至,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 小雀哭得很厉害:“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月事一向不准,有时两三个月未至,也是常有的事,这回小主两个月没来月事,奴婢还以为和从前一样……”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 她比崔邕大三岁,不知是不是深宫寂寞催人老的缘故,沈皇后看上去,不像是帝王的结发之妻,倒像是帝王的长辈。 这一叹气,尤其有长辈的样子。 纪明樱甚至都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王选侍不知保养身子,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劝诫着点儿,该罚,来人呐,把这宫女拖下去,杖毙。” 沈皇后轻飘飘地甩出“杖毙”二字。 仿若这两个字与传膳、就寝无异。 纪明樱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沈皇后。 恰逢沈皇后也看了过来:“淑妃为何这般看着本宫?难道淑妃觉得本宫的处置有不妥之处?” 早已有太监拖了小雀出去,院子里响起棍子敲击皮肉的沉闷声,以及小雀撕心裂肺的哀嚎。 纪明樱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身陷冷宫之时,王选侍并未去羞辱折磨过她。 和王选侍共处景仁宫大半年,王选侍也一直老实本分,不曾招惹出祸事。 今日王选侍出事,大概率是有人想要把此事推到她的头上。 既如此,那她和王选侍就有了共同的敌人。 保住王选侍的宫女,卖王选侍一个好儿,把王选侍拉到自己身边,纪明樱便有了一个盟友。 在这深宫之中,单打独斗是活不下去的。 更何况,纪明樱想要做千古贤妃,那就得做贤德之人该做的事。 劝诫暴虐皇后,也是她的分内事之一。 “皇后娘娘,小雀虽然失职,但并不是造成王选侍小产的罪魁祸首,这个丫头伺候王选侍一向很用心,王选侍如今又在病中,身边可离不开小雀。” “妾身斗胆,求皇后娘娘收回成命,暂且饶了小雀,待王选侍病好之后再做计较。” 沈皇后静静地打量着纪明樱,那探究的眼神,叫纪明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禁足两日,淑妃倒是转了性子,居然还有为一个奴才求情的时候。”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讽纪明樱,忽地又厉声呵斥。 “淑妃身为景仁宫主位,却对王选侍疏于照料,以致皇嗣殒没,当罚!来人呐……” “娘娘!” 未央宫掌事太监刘德急匆匆步入殿内。 他神色凝重,瞥了纪明樱一眼。 “皇后娘娘,小雀招了,王选侍小产,是因食用了红花!” 第四章 你几时承宠过? 又是红花! 纪明樱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可恨前世她死得太早,不知道这里头还有王选侍的事,叫奸人钻了空子。 “红花?” 沈皇后眼神凛然。 “景仁宫有两位怀了皇嗣的妃嫔,竟会出现这样的东西!给本宫查,这东西是从何而来!” “娘娘,”刘德阴着脸,觑了纪明樱一眼,“小雀说,是淑妃娘娘命她在王选侍的饭菜里放了红花泡的水。” 纪明樱身子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千算万算,没算到王选侍身上! 王选侍已经醒了。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纪明樱,不曾声嘶力竭,但越是这般隐忍哽咽,越叫人心疼。 “嫔妾与淑妃娘娘无冤无仇,娘娘为何要害嫔妾?” 纪明樱一下子慌了手脚。 她自小到大,受尽宠爱。 进宫即是宠妃。 前世在宫中未曾被人冤枉陷害,崔邕就死在她身上。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面对这种境况。 不能慌,不能慌。 越慌错越多。 “淑妃,”沈皇后满脸失望,“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宫真是没有想到,纪太傅的孙女,居然生了一副蛇蝎心肠。” 她长叹了一声,吩咐刘德。 “谋害皇嗣,乃是大罪,把纪氏押进冷宫,待皇上病愈之后再做定夺。” 纪明樱猛地打了个寒战。 她不能进冷宫,进了冷宫便身不由己了! “皇后娘娘容禀!” 纪明樱猛地站起,跪在沈皇后面前。 “谋害皇嗣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后娘娘即便是把您的胆子借给妾身,妾身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啊。” 沈皇后面有薄怒:“淑妃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本宫为何要把胆子借给你!” “娘娘,妾身只是不想被冤屈,平白放过了谋害皇嗣的真正凶手!” 沈皇后似有所触动。 她面色微缓,目光久久地定在纪明樱的脸上。 “那淑妃觉得,谁才是谋害皇嗣的真正凶手?” 纪明樱怔住了。 沈皇后这是在给她挖坑吗? 她看起来有这么傻吗? 莫说她不知道谁是幕后真凶,便是知道了,也不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啊。 这不是得罪人么。 纪明樱只得岔开此话。 “皇后娘娘,妾身自知愚钝,可妾身也不是傻子,眼下妾身被禁足,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只求着祸事不要降到自己头上,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害人?” “淑妃好伶俐的口齿!”王选侍挣扎着坐起来,指着纪明樱冷笑,“妾身瞧着淑妃娘娘不像是胆战心惊,倒猖狂得很呢!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大着肚子的玉美人撵出景仁宫了!”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王选侍这是铁了心要把这个罪名安在她头上了。 旁人不仁,那就休怪她无义。 “王选侍,你好像笃定此事是我做的呢。” 王选侍伏在大引枕上抽泣:“小雀都承认了,娘娘还要抵赖吗!平日娘娘对嫔妾多番欺辱,嫔妾都忍了下来,只希望以低头服软,换来娘娘的一丝怜惜。” “却没想到娘娘变本加厉,不仅没有放过嫔妾,甚至还害了嫔妾腹中的孩子!淑妃娘娘的心怎么这么毒啊!” 她推开大引枕,从床上滚落,在宫人的惊呼中,爬到沈皇后脚下,狠狠磕了几个头。 “求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为嫔妾那尚未看一眼人世的孩子讨个公道!” 沈皇后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抚平。 她往后缩了缩脚,好似生怕被王选侍碰到。 “地上凉,快起来吧,你才小产,莫要折腾坏了身子。” 刘德忙上前扶起王选侍,经过纪明樱身边时瞥了纪明樱一眼。 纪明樱暗道不好。 老阉贼,居然敢鄙视她? 她是宠妃,平日难免会抢了沈皇后的风头。 皇后身边的宫人看她不顺眼也是常理。 上辈子,正是刘德亲自动手,用白绫勒断了她的脖子。 这老阉贼下手很重,乃至于纪明樱到如今都还记得颈骨断裂的恐惧。 死亡的恐惧占据纪明樱整颗心。 她忙调动自己那许久不用的大脑,把毕生所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拼命想能脱身的法子。 “皇后娘娘,奴才斗胆,想替淑妃娘娘问王选侍一句话。” 冷不丁的,一直侍立在门口的江淮,忽然上前几步,跪在沈皇后面前。 沈皇后抬抬手:“你问吧。” 她这一抬手,纪明樱就闻到了一股幽香。 有些甜滋滋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正琢磨着呢,便听江淮道:“敢问王选侍,这几个月何时何地承过恩宠?” 纪明樱反应过来。 对啊,王选侍与她共住景仁宫这么长时间,她从来没见王选侍承宠过。 方才她也起过疑心,只是一时慌张,竟忘记问王选侍了。 多亏了江淮。 纪明樱忍不住看向江淮。 江淮也正好看过来,朝她抿嘴笑了笑。 纪明樱忙垂下头。 不知是不是她疑心太重,总觉得这小子的笑容黏糊糊的。 “大胆奴才!你居然敢质问嫔妃承宠一事!” 沈皇后还未曾开口,王选侍便挣脱开刘德,冲到江淮面前,抬手便打。 江淮一把攥住王选侍的手,勾起唇角微笑:“王选侍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纪明樱已经镇定下心神。 她顺着江淮的话,柔声道:“王选侍一向温柔小意,体恤怜下,今日却转了性子,为了一句话抬手打一宫掌事太监,真真是叫人好生意外呢。” 王选侍眼中闪过一抹心虚:“江淮不过是个奴才,质问嫔妃有无承宠,便是以下犯上,嫔妾难道还打不得一个奴才吗?” 纪明樱撇撇嘴。 王选侍若是心里没鬼,心虚什么! “王选侍,江淮是本宫的人,他问你话,是本宫授意的,怎么,你连本宫也要打吗?” 纪明樱不给王选侍开口说话的机会,忙向沈皇后道:“皇后娘娘,王选侍到底是几时承宠过,叫敬事房的人来一问便知。” 王选侍身子猛然一震,瞳孔瞬间放大:“皇后娘娘!” 纪明樱勾起唇角。 哟,此事还真的有猫腻呀。 第五章 帝王戴了绿帽子 崔邕年轻,脾气不好。 若是知道王选侍给他戴了绿帽子,王选侍怕是留不下一具全尸。 想到崔邕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的狂暴,纪明樱甚至都想笑。 她赶紧暗中掐了一把大腿,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皇后娘娘……” 刚抬头,便见沈皇后收起脸上的笑容。 崔邕戴了绿帽子,皇后娘娘好像很高兴啊。 纪明樱忙垂下双眸,装作没有看到沈皇后眼底的笑意:“请皇后娘娘还嫔妾一个清白。” 沈皇后咳嗽了两声:“刘德,把敬事房的人叫来问一问。” 王选侍已经浑身发抖了。 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心中有鬼。 “王选侍,趁着敬事房的人没来,你跟本宫说实话,兴许本宫还能保你一命。” 王选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嫔妾……嫔妾是冤枉的!” “王选侍,你叫本宫说你什么好呢?” 沈皇后扶着额,无奈地叹息。 言语中似有不忍。 “淑妃,你先出去吧,本宫要单独问王选侍几句话。” 纪明樱蹙起眉尖:“皇后娘娘……” “怎么,淑妃,你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么?” 王选侍心中有鬼,纪明樱敢肯定,她就是给崔邕戴了绿帽子。 嫔妃通奸,秽乱后宫,是诛九族的大罪。 只要把敬事房的人找来一问,王选侍就坐实了这个罪名。 她腹中的孩子便不是皇嗣。 是谁害的,自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等事情过了,纪明樱大可以慢慢查访,到底是谁要栽赃陷害她。 可眼下沈皇后居然要单独问王选侍话,摆明了想要保住王选侍,纪明樱便有些不舒服。 “皇后娘娘,王选侍她分明是……” “淑妃,本宫叫你出去!” 沈皇后动了怒,纪明樱不得不从。 出了东偏殿,纪明樱仍旧愤愤不平。 江淮紧随其后,扶住了她的胳膊。 “娘娘莫要生气,王选侍承宠与否,皇上心中最清楚,皇后娘娘既想要偏袒王选侍,就且叫皇后娘娘先偏袒着,等皇上醒了,自会还娘娘一个公道的。” 纪明樱已从最初的纷乱中回过神。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 崔邕是不会大张旗鼓地处置王选侍的。 后宫嫔妃给帝王戴绿帽子,本就极不光彩,传出去,叫帝王的面子往哪里搁? 沈皇后与崔邕夫妻一体,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今日瞒下王选侍此事,便不会追究王选侍小产一事。 纪明樱长舒一口气。 眼下这一关虽然过了,可她心里却堵着一口气,难受得紧。 王选侍不会有好下场的。 等风头过去了,崔邕必定会找个由头,处置王选侍。 她根本无需将王选侍放在心上。 叫她难受的是,她被人栽赃陷害,却不知凶手是谁,明面上也不能继续追查。 真真是憋屈。 江淮察言观色,很快就揣摩出纪明樱心中所想。 他再次扶住纪明樱的胳膊。 “娘娘莫要心急,只要小雀还有一口气,奴才定然能撬开小雀的嘴。” 话音未落,便听方才几个行刑的太监嘀嘀咕咕,说是小雀咽气了。 纪明樱忍不住瞪了江淮一眼:“这下子,便是神仙也撬不开她的嘴了。” 江淮眉眼弯弯:“娘娘莫急,小雀没了,王选侍还在,总有人的嘴巴会被奴才撬开的。” 他脸上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阴森森的。 纪明樱多少有些不舒服。 没找出景仁宫那个背叛她的宫人,她始终无法安心,除了石榴和樱桃,看谁都像是个贼。 刘德很快就带着敬事房的太监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东偏殿,不大一会儿,敬事房的太监便走了。 纪明樱朝江淮使了个眼色,江淮便缀在那小太监身后,送小太监出去。 果然,等纪明樱再次进入东偏殿,沈皇后脸上已是一派和煦。 “事情都弄清楚了,王选侍三个月前伺候过皇上,是皇上酒醉糊涂,忘了,本宫已经让敬事房记上了这一笔,往后若是再有人拿这件事说嘴,本宫可不饶她。” 纪明樱心头微震。 沈皇后这是在敲打她啊。 也不知沈皇后到底意欲何为,居然为王选侍做得这般周全。 为了一个小小的选侍,皇后真是费心了。 “淑妃,今日委屈你了,快坐下。” 沈皇后淡淡笑着,朝王选侍招招手,示意王选侍近前。 “王选侍,小雀是你的宫人,她胡乱攀扯淑妃,是你御下不严,你还不赶紧给淑妃赔个不是?” 王选侍忙给纪明樱行了礼。 “淑妃娘娘,方才嫔妾小产,悲怒交加,听了小雀那贱婢的挑唆,才对娘娘出言不逊,淑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嫔妾才失去孩子的份上,就宽恕嫔妾这一遭吧。” 纪明樱一直冷着脸。 按照她前世的性子,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可经历了那半个月的非人折磨,方才又差点被人栽赃成功,纪明樱便早已不是前世的纪明樱。 即便是还有些影子,即便在面对阴谋诡计时依然有些慌张,但她相信,假以时日,她也能做到似沈皇后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不过是小事一桩,王选侍不必挂怀。” 纪明樱硬是挤出一丝笑容,伸出手虚虚扶了王选侍一把。 “你我同住景仁宫,合该守望相助,莫要因为旁人的挑拨就伤了情分。” 哼,看往后她磋磨不死王选侍! 反正崔邕也巴不得王选侍早点死,她就是把王选侍磋磨死了,崔邕也不会罚她。 “这就对了,”沈皇后笑得很温婉,“都是一家子姊妹,就该这般和睦相处才对,好了,王选侍身子不好,早些歇着吧,本宫会另外给你指个老实的宫人伺候你的。” 王选侍面有苦色。 她自知今日得罪了纪明樱,往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不如趁着皇后娘娘对她尚有几分怜惜,求皇后娘娘给她换个住处。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鸿宝太监急匆匆进了景仁宫,身后跟了两行侍卫。 “娘娘,圣上醒了!” 第六章 贬为纪美人 “阿弥陀佛!” 纪明樱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崔邕醒了就好。 但愿崔邕不记得那一脚之仇。 只要崔邕不记得是怎么跌下床的,她就还是崔邕的宠妃。 自然也就不用禁足了。 沈皇后回过头看了纪明樱一眼,嘴角挂了个温婉又淡然的笑容。 “淑妃对皇上当真挂怀得很。” 纪明樱忙道:“皇上是妾身的天,妾身担心皇上,也是理所应当。”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淡漠点头:“跟本宫去瞧瞧皇上吧。” “皇后娘娘,”鸿宝太监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皇上有令,削去淑妃娘娘封号,贬为纪美人。” 屋内气氛陡然一僵。 “你说什么?” 纪明樱耳边传来沈皇后略显急促的质问。 “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鸿宝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也摸不清皇上是怎么想的。 一醒过来,就阴沉着脸,把淑妃娘娘贬为纪美人。 却又特地吩咐他,仍叫纪美人住在景仁宫的主殿撷芳殿,只是禁了纪美人的足,罚纪美人每日抄佛经。 既罚了纪美人,却又没说纪美人犯了什么错。 没头没脑的。 不过有一点,鸿宝太监很确定。 皇上虽然罚了纪美人,却并不生纪美人的气。 估摸着,过一段时间,纪美人仍旧会复宠。 鸿宝太监对纪明樱依然很恭敬:“皇上口谕,请纪美人每日抄写佛经一卷,申时送去养心殿给皇上过目,无皇上旨意,不得踏出景仁宫一步。” 纪明樱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崔邕还真是小心眼得很! 身为一个帝王,被心爱的女人踹下床,就不能当成闺中情趣么? 至于把她从淑妃贬成纪美人? 还把她圈禁在景仁宫中,这与失宠何异? 后宫嫔妃何其多,三五日见不到皇上,还可以安慰自己再等等。 可若是十天半个月不见皇上,就不知道会从哪里跑出一个人来,把皇上的心抢走了。 到那时,她就如同王选侍一般,只能孤老深宫。 沈皇后好似很同情纪明樱。 她居然主动握住纪明樱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暂且忍耐些时日,宫里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纪明樱低垂双眸,沮丧地叹口气。 皇后忍着不见皇上没什么,谁叫人家是皇后。 她可不能就这么忍下去。 得尽快想个法子,把崔邕的心再次拉到自己身边。 景仁宫的宫门被重重关上,沉闷的关门声敲击在纪明樱心头,把她从游离中拉回来。 石榴樱桃跪在台阶上,哭求着纪明樱,请纪明樱千万想开一些。 “小主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请小主千万要保重身子。” 偌大的景仁宫空空荡荡,几只老鸦从枝头掠过,惊起一地落叶。 纪明樱环视一周,没见到旁人,这才回过神:“人呢?怎么就剩你们两个?” 石榴神情惴惴:“小主,鸿宝公公说,小主降了位份,按例用不到这么多人,眼下小主又被禁了足,身边就只能留婢子二人,江公公他们,都被鸿宝公公带走了。” 这……这跟把她关在冷宫有什么两样? 宫中的人惯会拜高踩低,见她失了宠,必定会蜂拥而至,趁着这个时候踩上一脚,把她彻底踩进淤泥中,才会罢手。 纪明樱捏紧了帕子。 她不能重蹈覆辙,让自己跟前世一样,凄惨而亡。 崔邕不是叫她每日抄写佛经送到养心殿去么? 她写! 只要还能有接触崔邕的机会,她便能翻盘。 “石榴去研磨,樱桃去跟外头的侍卫要佛经,我立马动笔!” 既要立志做千古贤妃,那她就用佛经来重获崔邕的心! “纪美人何必这么急?” 斜刺里传来一声凉薄的冷笑。 王选侍靠在朱红雕花窗上,一张脸苍白如纸。 “什么抄写佛经,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纪美人以为皇上真的会看纪美人送过去的佛经么?不出半个月,皇上就会忘了此事,届时,即便纪美人不送过去,皇上也不会在意的。” 纪明樱狠狠地剜了王选侍一眼。 “与你何干!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保住你自己这条烂命!” 崔邕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似的,踹他一脚,他都这么大反应。 敢给他戴绿帽子? 若不是沈皇后横插一脚,王选侍九族的命都别想要。 王选侍早已看淡生死。 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口,仿若随时都能坠出窗外。 “纪美人说得对,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纪美人可跟我不一样,你先前有多得意,失宠后就有多凄惨,即便无人上门来羞辱你,这深宫之中的漫长孤寂,也能叫你发疯,终有一日,你会落得和我一个下场。” “呸!” 樱桃冲到窗户跟前,掐着腰,冲着王选侍便啐了一口。 “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一个小小选侍这么跟我们小主说话的?我们小主貌若天仙,家世又好,还有才情,一时失意算不得什么,用不上几天,就会复宠!不像你,年龄大了,长得又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小小选侍!” 王选侍勃然变色。 “纪美人,看好你的奴才!你莫要以为你还是宠妃,能如此嚣张,今日你的奴才得罪的是我,我暂且还能忍下这口气,他日你的奴才得罪了旁人,人家可没我这样的好脾气,能忍耐你。” 纪明樱早就想教训王选侍了。 此时景仁宫宫门紧闭,伺候王选侍的宫人只剩下一个叫小燕的宫女,正是出气的大好时机。 她三步并作两步闯入西偏殿,揪着王选侍的头发,将王选侍推搡在地。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我再如何不济,也还是个美人,仍旧住在景仁宫的主殿,你一个选侍就想爬到我的头上给我气受?呸!王选侍,你落在我手里,就等着吃苦吧!” 片刻的惊愕过后,王选侍只剩下苦笑。 “先前纪美人在皇后娘娘面前那般顺服,我还以为纪美人转了性子,原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嚣张跋扈。” 纪明樱挑了挑眉,这就算嚣张跋扈了? 她真正嚣张跋扈的时候,王选侍还没看到呢! 第七章 对待仇人无需心慈手软 纪明樱微微抬手,石榴樱桃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跟从前在纪家一样,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按住王选侍,逼着王选侍跪在纪明樱面前。 小燕惊呼一声,刚要扑过来,纪明樱横她一眼,小燕便老老实实跪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 王选侍自知无人救她,便硬起头皮,怒瞪着纪明樱。 “纪美人,你已降了位份,无权处置我!” 大丰后宫规定,嫔位以上的一宫主位才有资格惩罚犯了错的嫔位以下的宫娥。 纪明樱如今只是个美人,的确没资格惩罚王选侍,王选侍也无需对她下跪。 可谁让王选侍这么没眼色,非要触她霉头? 活该! “谁说我要处置你了,”纪明樱冷笑了两声,“王选侍,我不处置你,我要打你。” 她拍拍手,石榴和樱桃便骑在王选侍身上,专门冲着那些不好见人的地方下手,又掐又拧。 王选侍便是再硬气,也熬不过,不大一会儿,就发出惨叫。 “说,是谁指使你诬赖我?” 王选侍咬着牙不吭声。 纪明樱冷哼:“接着打!” “纪美人!你对我处以私刑乃是犯了宫规,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吗?” “我怕什么?跟你一比,我犯的这点小错,不值一提。” 纪明樱端坐在王选侍面前,盯着自己的一双玉手,对着窗外的光打量。 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叫王选侍恨得牙根痒痒。 “我犯了错,自有皇上和皇后处置,轮不到你一个美人指手画脚!” 纪明樱笑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王选侍面前晃了晃。 “非也,非也,我纪明樱立志要做一个千古贤妃,自然要为皇上皇后分忧,你又与我同住景仁宫,好好教导你,是我分内之事。” “石榴,樱桃,给我打!打得她肯开口为止!” 纪明樱承认自己很跋扈,但她从不主动害人。 可旁人若要害她,她也绝不会以德报怨。 她一向奉行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王选侍诬告她,便是她的仇人。 对待仇人,无需心慈手软。 有了纪明樱发话,石榴和樱桃下手再无顾忌。 尤其是樱桃,抓着王选侍的头发,专门照着王选侍的脸打。 可王选侍足够硬气,硬是咬着牙死活不肯说。 逼急了,嘴里就不干不净地骂纪明樱。 说等她复宠,定要叫纪明樱好看。 纪明樱冷哼一声。 复宠? 做梦吧。 就崔邕那个小心眼,得知王选侍给他戴了绿帽子,看在沈皇后的面子上,能容忍王选侍几个月,已经是老天开恩。 王选侍还想复宠?真是痴人说梦。 这一折腾,就到了晚膳时分。 宫门一开,一个太监提着两个食盒疾步走进撷芳殿,几乎是扑到纪明樱脚边跪好。 “小主!奴才回来了!” 纪明樱惊了一跳:“江淮,怎么是你?” 江淮扬起脸,笑容谄媚,却又不叫人生厌。 “小主,奴才是求了鸿宝公公,好说歹说,给鸿宝公公磕了上百个头,鸿宝公公才松了口,叫奴才滚回来伺候小主。” 他猛地抱住纪明樱的腿,把脸杵在纪明樱的双膝上,腻歪地蹭来蹭去。 一双眼睛如同天上弯月,柔和又明亮。 “小主,奴才这条命都是小主的,叫奴才离了小主,奴才就跟离了水的鱼儿一样,活不成啦!” 纪明樱被逗笑了。 江淮这个人就是如此。 生了一张妖娆妩媚的脸,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一说话,就能逗她开心。 留下就留下吧,反正她眼下正缺人使唤,以后多少防着点就是了。 她伸出手,戳了戳江淮的额头。 “你呀,就知道哄我开心,还磕上百个头呢,你哄谁?要是真的磕了上百个头,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江淮抓着纪明樱的手,就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小主仔细瞧瞧,奴才是真的差点把头皮磕破了,才求得鸿宝公公松口的。” 江淮额头上果然有一道红肿的印记,看起来就是磕头磕的。 纪明樱微微有些动容。 这个偶尔阴森得叫她胆寒的奴才,为何非要回到她这个失宠了的美人身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纪明樱眸色微黯:“你回来就好,眼下有个棘手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说起正事,江淮便直起身板。 “小主尽管吩咐,奴才的命都是小主的,为小主死,也心甘情愿。” 纪明樱挑起秀眉,娇媚而笑:“是么?那我叫你立马就去死,你愿意吗?” 江淮忽地站起身,哀婉地看了纪明樱一眼。 这一眼,叫纪明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账。 怎么能叫这么温柔好看又忠心的奴才去死呢? “小主要奴才死,奴才心甘情愿。” 江淮一低头,便要朝柱子撞过去。 纪明樱的魂儿都吓没了。 她忙大叫了一声江淮,来不及多想,便冲过去抱住江淮的腰。 江淮顺势转身,搂住纪明樱。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充满笑意,宠溺得能甜死人。 “原来小主舍不得叫奴才去死。” 纪明樱怔了怔,耳垂猛然发烫。 她忙从江淮的怀中挣扎出来:“狗奴才,胡说什么呢!” 江淮轻轻地拍了拍脸:“是奴才该死,惹小主生气了,小主要打要骂,奴才都心甘情愿地受着。” 明明是一副贱兮兮低声下气的谄媚样儿,江淮做出来,就是那么的好看。 好看到叫纪明樱舍不得再骂他。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江淮这才收起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可依旧阴柔地笑着。 纪明樱别过脸去,朝着西偏殿的方向努努嘴。 “石榴和樱桃在那边审王选侍呢,奈何王选侍嘴巴硬得很,你的手段比她们强,你去吧,顺便叫樱桃回来伺候我用膳。” 石榴沉稳细心,留石榴在西偏殿,可以监视江淮举动。 江淮应声而去。 不大一会儿功夫,便与樱桃回来了,身后跟着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王选侍。 “小主,王选侍招了。” 纪明樱激动得差点摔了碗:“快说,那陷害我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江淮指了指王选侍:“小主,那真凶不是旁人,正是王选侍!” 第八章 她要把贵妃踩在脚底下 “不可能!” 小小一个王选侍,怎么有胆量来诬陷一个嫔妃? 还有玉美人殿中的红花,莫非也是王选侍放的? 纪明樱不信。 王选侍哪里有这样的能耐。 江淮躬身笑了笑:“小主,真是王选侍自己放的红花,她发觉身怀有孕,怕孕事暴露,才寻来了红花,想着自己吃了,悄悄把这孩子处置了,谁成想弄巧成拙,差点连命都没了。” 纪明樱沉下脸:“弄巧成拙?事情闹大了,她就把此事栽在我头上?” 这也太可恶了。 亏她从前还觉得王选侍是个老实人呢。 “小主误会了,”江淮欠了欠身子,“栽赃娘娘的,是小雀那个丫头,王选侍不过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也够恶心的了。 纪明樱自问她的确是嚣张跋扈,入宫大半年,霸占着崔邕不放,便是盛宠的燕贵妃也要避她锋芒。 可今日之前,纪明樱从未曾欺负过王选侍。 王选侍怎能因为一个宫女胡说八道,就顺势将此事推到她身上! 她不会让王选侍好过的。 非是她心狠。 在深宫中,不心狠就活不下去。 即便是要做千古贤妃,那也得先活下去。 “红花是谁给她的?” 红花是后宫忌讳,一个不受宠的小小选侍,上哪儿去弄这样的东西。 江淮似笑非笑:“王选侍说,是与她私通的侍卫给她的,小主,奴才问过王选侍,这侍卫到底是哪个,可奴才用尽了手段,王选侍依旧不肯说,看来是真的不知道这侍卫姓甚名谁了。” 纪明樱扫了一眼王选侍。 从方才进来,王选侍便双目无神,好似被人抽走了魂儿,木愣愣的。 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 也不知江淮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她折磨成这般模样。 “江淮,那与王选侍通奸的侍卫,就交给你去查了,记住,务必要暗中查访,莫要打草惊蛇。” 王选侍已经不中用了,她必死无疑。 可那侍卫却大有用处。 捏着这样一个可诛九族的错处,不愁那侍卫不听话。 江淮应了一声。 他脸上笑眯眯的,叫纪明樱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淮,你方才问王选侍的时候,王选侍可曾说起过,那红花除了她自己吃,还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住进景仁宫之前,纪明樱就听说过,玉美人爱使小性子,很刁钻,总是欺负位份比她低的嫔妃。 入住景仁宫后,纪明樱还曾经教训过玉美人几次,就是因为玉美人随意欺辱王选侍。 会不会是王选侍怀恨在心,想要用红花害了玉美人腹中的孩子,借以嫁祸给她? 宫中看不惯她的人太多了,纪明樱没办法一一去查,只能从已有的线索里入手。 江淮疑惑地望着纪明樱:“小主的屋里翻出过红花?” “怎么会是我,是东……” 纪明樱猛然间回过神,立马闭上嘴。 江淮在套她的话! 她死死地瞪着江淮,江淮却眨巴着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笑着。 “小主,那侍卫只有那么一点能耐,能送来的红花有限,王选侍怕只吃一点不管用,索性吃了一小包,这才差点送了性命,怎会有多余的红花呢?” 纪明樱心里乱糟糟的。 她信不过江淮。 不不不,除了樱桃和石榴,她谁都信不过。 可她缺人使唤,除了江淮,她无人可用。 她要尽快查明江淮的底细,瞅瞅江淮那层好看的皮下,到底包着一颗怎样的心。 纪明樱焦虑得饭都吃不下,石榴和樱桃很是心疼。 两个丫头轮番劝纪明樱放下心。 “小主,今儿个御膳房送来的菜色,虽说减了几样,可每一盘菜都是小主爱吃的,可见那些宫人们也都知道,小主如今困境只是一时,很快就会复宠的。” 石榴端起一碗汤,要服侍纪明樱用。 纪明樱往后躲了躲。 “石榴,王选侍当真不知道那侍卫姓甚名谁?” 石榴点点头:“江公公用尽了手段,王选侍什么都招了,却没说那个人的名字,可见是真的不知道。” “江淮用了什么手段?” 石榴咬了咬唇:“小主……江公公没打没骂,只是……只是跟王选侍进了一趟床帐子,再拉开帐子时,王选侍就什么都招了。” 进了一趟床帐子? 一个太监跟一个嫔妃? 江淮这小子疯了吧。 最好王选侍自此之后神志不清,忘记今日的事情。 不然,哪日王选侍在人前抖搂出来,江淮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才消停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晌午,燕贵妃就来了。 燕贵妃之兄有从龙之功,她又生得如花似玉,一进宫,便受尽万般宠爱。 哪怕纪明樱先前盛宠,崔邕也没有忘了燕贵妃,仍时常去燕贵妃宫里。 崔邕膝下的四位公主,有三位都养在燕贵妃身边,可见燕贵妃有多受宠。 今日一见她,纪明樱就恨不得冲过去,咬掉燕贵妃一块肉。 上辈子,正是燕贵妃头一个冲进冷宫,叫人一根一根斩断她的手指头。 此后那半个月,燕贵妃每日都叫太监去割掉纪明樱身上一样东西。 先是鼻子,接着是舌头,两只耳朵,两只眼睛,两条腿…… 直到如今,纪明樱都不明白,燕贵妃对她为何这般恨。 只因她夺走了崔邕的宠爱? 可她对燕贵妃向来恭恭敬敬,也从没想着与燕贵妃争夺什么。 她只想成为帝王宠妃,好振兴纪家,护佑着她那不争气的兄长。 燕贵妃…… 纪明樱咬了咬唇。 这辈子,她一定要跟燕贵妃争个你死我活,她要把燕贵妃死死地踩在脚底下!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燕贵妃冷笑两声,越过纪明樱,径直走进撷芳殿内。 “一个美人,也配住在主殿?来人呐,给我砸!” 宫人鱼跃而入,争着抢着去砸撷芳殿的东西,石榴和樱桃根本拦不住。 纪明樱闭上双目,长叹了一声。 这撷芳殿里的东西,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贵妃娘娘,你可知方才砸碎的那只汝窑美人瓶,是前朝传下来的孤品?” 第九章 贵妃是个恋爱脑 燕贵妃粉面寒霜:“纪明樱,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宫砸不起一个汝窑美人瓶?哼,莫说是一件孤品,本宫就是砸上百件孤品,皇上也不会说本宫一个字!” 哟,好大的口气。 纪明樱暗自摇头。 亏燕贵妃盛宠在身,居然不了解崔邕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邕这个皇位,乃是踩着血雨腥风一步一步登上来的。 因此,除了多疑多思多虑小心眼爱记仇之外,崔邕还很惜财。 往好了说,崔邕这是简朴。 往坏了说,崔邕这就是抠门。 纪明樱还记得,当初把这只孤品美人瓶赏赐给她时,崔邕心疼得不得了,连续半个月,一下朝就往景仁宫来,为的就是看看她有没有精心对待这只美人瓶。 直到发觉纪明樱也很惜财,崔邕才总算是放心了。 今日燕贵妃敢指使宫人砸了这件孤品,崔邕一定不会给燕贵妃好脸子瞧。 纪明樱本来想嘲讽一番,忽地想起自己的志向,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贵妃娘娘,嫔妾只是行劝告之责,皇上很爱惜此物,娘娘今日砸了这件孤品,皇上怕是要伤心了。” 燕贵妃拍案而起。 “纪明樱,你还敢提皇上!皇上差点被你害死了!” 一提起崔邕,燕贵妃就两眼泪汪汪。 皇上病了,她比谁都着急。 奈何太后有旨,不许任何人去养心殿。 燕贵妃便是着急,也只能日日跪在养心殿外头,为皇上祈福。 就这么两三日,她嘴巴里面生了好几个大疮。 好不容易盼到皇上苏醒,燕贵妃喜得给诸天神佛磕了好几个头。 本以为皇上知道她这几日在养心殿外头祈福,会更加宠爱她。 谁知皇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纪明樱如何了。 又下旨褫夺纪明樱封号,贬为纪美人。 依附于燕贵妃的嫔妃们都很高兴,纷纷围着拍燕贵妃的马屁。 燕贵妃却高兴不起来。 皇上醒了之后,为何第一个惦记的人不是她,而是纪明樱这个小蹄子? 可若说惦记着纪明樱吧,皇上为何还要褫夺纪明樱封号,降了纪明樱的位份? 燕贵妃虽然脾气暴躁,但总归有心思细腻的地方。 她忙叫人去查,这才得知,皇上是与纪明樱欢好之时跌落床下晕过去的! “你差点害死了皇上!” 燕贵妃扑到纪明樱跟前,抬手便打。 亏得纪明樱躲得快,不然,这一巴掌打下来,燕贵妃那几只长指甲,非得划破她的脸不可。 一击不成,燕贵妃就好似失去了力气,靠在宫女身上直哭。 “纪明樱,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皇上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你一个贱人,为了争宠,居然用狐媚手段,引得皇上意乱神迷,差一点就命丧黄泉。” “你不仅差点害了皇上性命,还差点害得皇上名声尽毁!” “你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纪太傅如何养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孙女!” 燕贵妃越哭越激动,若不是有宫女扶着她,她必定会坐在地上,跟外头的市井泼妇一般,拍着大腿直闹。 真真是聒噪,也不知崔邕看上她什么了。 “娘娘轻声些吧,难道这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纪明樱不赞同地蹙眉。 “此事皇上之所以不声张,就是想要保住清誉,贵妃娘娘却嚷得这么大声,是生怕皇上面上太好看吧?” 她朝着西偏殿的方向努了努嘴。 “西偏殿还住着一个王选侍呢,贵妃娘娘是想让王选侍也知道此事?” 燕贵妃脸色一变,朝着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便领着人往西偏殿去了。 王选侍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借燕贵妃的手,磋磨王选侍……纪明樱忍不住暗暗夸自己真是聪明。 她本就不笨,只是不擅长心机谋略。 没关系,这辈子她可以慢慢学,她绝不会再给人害她的机会。 “你笑什么!” 燕贵妃指着纪明樱的脸,厉声斥责。 “纪明樱,你别以为皇上如今没事了,你就会跟着没事,本宫不妨明白告诉你,你害了皇上,那便是害了本宫。” “得亏皇上无事,否则,本宫决不轻饶了你!” 她端起桌子上的一个玛瑙盆景,狠狠地掼在地上。 “你给本宫听好了,皇上若是有个好歹,本宫就会命人每天取下你身上的一样东西,直到你气绝身亡!” 纪明樱浑身直打哆嗦。 每天取下她身上的一样东西…… 不正是上辈子燕贵妃所做的事情吗? 难道说,燕贵妃这么恨她,是因为她害死了崔邕? 燕贵妃……爱惨了崔邕? 纪明樱半信半疑,她试探着问道:“贵妃娘娘对皇上用情颇深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废话!” 毫无意外,换来燕贵妃一顿臭骂。 “本宫对皇上一往情深,这后宫之中哪个女人能及得上本宫?哼,一个个都是贪慕虚荣罢了。” “她们争宠,不过是为了家族的荣光,本宫不屑与她们争宠,只因本宫知道,这天底下,唯有本宫对皇上才是一腔真情。” 纪明樱惊呆了。 燕贵妃竟然来真的! 深宫之中动了情,可是大忌讳。 燕贵妃不愧是将门出身,当真有胆量。 “娘娘,”纪明樱赶忙接口,“其实皇上对娘娘也是一腔真情,皇上来景仁宫,十次有八次,与嫔妾说起娘娘。” “哦?”燕贵妃狐疑地挑眉,“皇上都说什么了?” “皇上说娘娘哪里都好,可是近来娘娘变了,这让皇上很困惑,就不大爱去娘娘那里,恰逢嫔妾进宫,嫔妾祖父又曾是太傅,嫔妾生得也不俗,皇上就只能来嫔妾这里了。” 纪明樱故作娇羞,捂着脸扭扭捏捏。 燕贵妃便恶心得直皱眉头。 “快把你那爪子从脸上拿开!还生得不俗呢,你也不照照镜子,成日穿得花里胡哨的,简直俗不可耐!” 她骂了一通,才想起问纪明樱:“皇上说,本宫变了?本宫哪里变了?” 纪明樱怯生生地抬起双眸,在燕贵妃脸上打了个转,又忙低下头。 “娘娘,嫔妾不敢说。” 第十章 纪美人俗不可耐 “说!” 燕贵妃狠狠拍了拍高几,手腕上的翠玉镯子,竟这么被磕碎了。 纪明樱忍不住叹息。 这镯子的水头多好呀,这样的好东西,就这么没了,真是暴殄天物。 “娘娘,皇上说,自从娘娘养了三位公主后,就把心思放在了公主身上,对皇上爱答不理的,皇上去娘娘那里,说不上几句话,娘娘就开始说孩子的事,皇上便厌烦了。” 纪明樱是瞎猜的。 她跟燕贵妃又不熟,也不喜欢拉帮结派。 嫔妃们见她受宠,起初想凑上来巴结的人倒是有一些。 后来发现她这个人实在是有些跋扈可恶,瞧不上后宫任何人,就渐渐地不与她来往了。 但瞎猜也是有根据的。 后宫嫔妃,人人都知道燕贵妃想孩子想疯了。 除了大公主养在太后身边,剩下三位公主,一出生就被她抢了去。 她对孩子也是真的好,连带着对公主的生母也不差。 三公主的生母许才人,原先便只是一个选侍,生了三公主,主动把三公主送到燕贵妃身边,就得了好处,从选侍变成了才人。 跟着燕贵妃住在毓德宫,每个月还能见到皇上几次。 宫中人都跟着羡慕。 燕贵妃没孩子,又喜欢孩子,跟皇上在一起,聊几句孩子的事,是很正常的。 纪明樱就是根据这个瞎猜的。 燕贵妃果然变了脸色:“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纪明樱忙点头:“千真万确,娘娘仪态万千,皇上又最钟情娘娘,怎会移情别恋?嫔妾不过是略微沾了点家世的光,又生得有几分姿色,才从娘娘那里分得了一点宠爱罢了。” 她低垂着头,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面上浮出两朵娇羞的红云。 “可惜呀,嫔妾再怎么好看,也终究心存惴惴,怕皇上哪一日会厌烦嫔妾,所以只能拿出手段来争宠,谁成想会弄巧成拙,娘娘说,皇上还会记得嫔妾吗?” 燕贵妃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快把你那爪子从脸上扒拉开!你生得好看?呸!也不照照镜子,宫中比你好看的人不知凡几!” 纪明樱很委屈:“娘娘怎能这么说嫔妾?人人都说嫔妾貌美如花……” 燕贵妃抬脚就走。 纪太傅贤明一生,到老了,养出一对不成器的孙辈。 一个只知花天酒地,成天惹祸,等着纪太傅去收拾烂摊子。 另一个在宫中妖媚惑主,肚子里没一丁点墨水,还腆着脸说自己生得好看,真是俗不可耐! 气冲冲回到毓德宫,宫女翡翠急匆匆迎上来,请示燕贵妃。 “娘娘,三公主哭闹着不肯吃饭,太医说,得制一些丸药……”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 燕贵妃一记白眼飞过去,翡翠便缩回了头。 “跟她娘一个德行,就知道装病拿好处,去跟许才人说,孩子不吃饭,那就别让她吃了,饿上几天,看她吃不吃!” 翡翠不安地扫了珍珠一眼。 贵妃娘娘向来很喜欢几个公主,对公主们很包容,几乎是有求必应。 平日几位公主有个小病小痛,娘娘比谁都着急。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珍珠朝翡翠摇摇头,示意翡翠赶紧照着娘娘的话去做。 翡翠这才匆匆去了许才人那儿。 “娘娘何必为了纪美人的话而烦忧?” 珍珠轻手轻脚地为燕贵妃捏着肩膀,一面劝导燕贵妃。 “娘娘,那纪美人算什么东西?一个失了宠的美人罢了,又素来嚣张跋扈,她说的话可不能信,奴婢瞧着,皇上一直爱重娘娘,从未对娘娘厌烦过。” “纪美人八成就是在骗娘娘,好撺掇着娘娘跟公主们离心,娘娘可别轻信她。” 燕贵妃不耐烦地挥挥手,叫珍珠闭嘴。 皇上有没有厌烦她,她心里清楚。 “皇上还在养心殿?” “是,听说正召集大臣议事。” 燕贵妃揉了揉额头:“去小厨房,叫他们做几道皇上爱吃的点心,本宫要亲去养心殿探望皇上。” 养心殿内。 崔邕一手支着头,一手翻着奏章。 每一本都冗长繁杂,翻来覆去全是些车轱辘话,给他请安,问他龙体康健。 要么便是老生常谈,说他至今无有子嗣,应广纳秀女。 亦或者上书劝诫他莫要独宠纪氏,以免妖媚惑主。 崔邕一把将这本奏章摔到地上。 “独宠纪氏?纪氏都被贬为美人了,这些人还想做什么!前朝之事,他们争吵不休,那么多人拿不出一个章程,却把手伸到朕的后宫中来,都是闲的!” 鸿宝不敢出声。 眼风瞥到徒弟在门前探头探脑,他忙朝徒弟使了个眼色。 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呵,这还有个不怕死的。” 崔邕将手中的折子砸在鸿宝脚底下。 鸿宝伸头一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折子是国子监祭酒上的,通篇看下来,都是在说皇后无德,乃至后宫至今无有皇子诞生,应顺应天意,另立中宫。 鸿宝忙躬身道:“皇上,祭酒大人怕是老了。” “他是老了,早就该告老还乡了。” 崔邕未曾抬头,便叫了一声韩秀。 一直守在殿外的银甲卫都督韩秀应声而入。 “咱们这位祭酒大人爱收些个名人字画,去查查,他最近可曾收过些孤品珍品。” 韩秀应了一声喏,领命而去。 鸿宝暗自摇头,国子监祭酒怕是无法安享晚年了。 唉,好端端的,怎么非要掺和进这种事,这不是惹祸上身么。 “鸿宝,你那徒弟在外头晃悠什么呢?是嫌他那脑袋长得太稳当?” 鸿宝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息怒!贵妃娘娘来了好一阵子了,奴才怕扰了皇上处事,硬是叫人拦着贵妃娘娘,只怕娘娘这会儿已经等不及了。” “贵妃?” 崔邕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贵妃今儿个去了何处?” 鸿宝不敢隐瞒:“贵妃娘娘早起称病,未曾去给皇后请安,带着人去了景仁宫,听说把撷芳殿给砸了。” 崔邕眉头紧拧:“贵妃可曾为难纪美人?” 第十一章 试探燕贵妃 鸿宝的额头直往外冒汗。 这叫他怎么说? 贵妃都砸了撷芳殿,这还不叫为难吗? “狗奴才,你倒是说啊!贵妃可曾打过纪美人?” 原来皇上是在操心这个。 鸿宝舒了一口气,赶紧道:“这倒没有,皇上,纪美人机灵着呢,不会让贵妃娘娘打到的。” 不会让人打到? 那就是打了,却没打到。 崔邕揉了揉眉心。 “江淮那小子是你的徒弟?” “回皇上,江淮是先前内务府郭有明的徒孙,郭有明五年前就没了,这小子生了一张好脸,不知怎的被纪美人瞧上,要到身边使唤,奴才冷眼瞧着,他倒是个机灵人,对纪美人也很忠心。” 崔邕嗯了一声。 琢磨了一会儿,才嘱咐鸿宝。 “你再去查查这小子,若是他还算清白,就叫他看着点纪美人,景仁宫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报到你这儿来。” 鸿宝微愣。 皇上这是要监视纪美人? “把贵妃请进来吧。” 鸿宝赶忙去请燕贵妃。 出了大殿,他才敢擦去额头冷汗。 真是奇怪。 自从皇上醒过来之后,他越来越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 总觉得皇上好似跟从前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在皇上身边办差,真是越来越难。 往后他得越发谨慎,还得叮嘱那帮小狗崽子,千万莫要惹得皇上不高兴。 不然,他可保不住这帮小狗崽子。 燕贵妃喜滋滋地进了殿内。 她敷衍地行了礼,轻快地走到崔邕身边,抱着崔邕的肩膀撒娇。 “皇上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开始议事了?还是多歇息歇息,好好保重身子,这些个折子,臣妾瞧着就头疼,都是些废话,难为皇上也能看得进去。” 崔邕扯着嘴角笑了笑:“贵妃看过折子?” “怎么没看过?每回皇上把折子带到毓德宫,臣妾伺候皇上笔墨,难免会扫上那么一两眼,哎呦喂,真是无聊至极,臣妾可看不下去。” 崔邕往燕贵妃身上一靠,点了点案上的这份折子。 “朕看了这样的折子,也头疼呢。” 燕贵妃凑过去一瞧,心就嘭嘭跳,眼底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欣喜。 “这祭酒大人可真是老糊涂了,什么话都敢说。” 燕贵妃伸手将那折子抽出来,细细地看了一遍,捂着嘴便笑。 “皇上可得把这份折子藏好了,莫要叫皇后知道,不然,皇后得多伤心呐,八成又要睡不着,成宿成宿地吹笛子了。” 崔邕笑着从燕贵妃的手中将折子拿回来,随便丢到案上。 “贵妃放心,皇后不会看折子的,对前朝政事也从不置喙。” 燕贵妃心一跳,皇上听起来像是不大高兴啊。 她忙娇声依偎进崔邕的怀中。 “皇上别忧心,祭酒大人老糊涂了,胡乱写的,这份折子没意思,皇上别理那老货,臣妾伺候皇上笔墨,皇上再接着批阅别的折子吧。” 崔邕点了点燕贵妃的鼻子。 “贵妃方才不是还劝朕保重身子?这会儿又要劝朕接着批阅折子了?” 燕贵妃又是一噎。 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好似她说什么都不对。 难道是为了皇后? “皇上……” 燕贵妃腻在崔邕身上撒娇。 “臣妾只是不想看到皇上烦心嘛。” 她随手翻开下一本折子,摊在崔邕面前。 “皇上看这一本嘛。” 燕贵妃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折子,瞅见折子上劝皇上莫要独宠纪氏,免得纪氏妖媚惑主,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皇上快瞧,这个人说的话倒是有些意思。” 崔邕没有出声,一直冷眼看着燕贵妃。 燕贵妃只顾着拿着这本折子看,根本没注意到崔邕的神情。 “皇上,这姓游的都给事中倒是很有些见地,做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可惜了,皇上何不提拔他呢?” 崔邕点了点那折子:“你仅凭一份折子,就能看到这个都给事中很有见地?” “后宫嫔妃,人人知道纪美人狐媚惑主,只是从前皇上被她迷惑住了,姊妹们不敢说罢了,谁成想如今却被一个都给事中点出了,这还不叫有见地?” 崔邕眼神暗了暗:“贵妃说得不错,这个人在都给事中的官位上待了几年了,是该动一动了。” 燕贵妃越发得意。 纪明樱那小贱人果然是在骗她。 皇上事事顺着她,怎会厌烦她呢? 想了想,她还是试探着问崔邕。 “皇上,三公主这两日哭闹不休,总是不肯吃饭,小脸都瘦了一圈,臣妾看着好心疼啊,皇上今儿个去毓德宫,陪三公主用晚膳吧,三公主见了父皇,一定不会再哭闹。” 今儿个是十五,按例,崔邕是要去沈皇后宫里的。 “朕一早就打发人去皇后宫中,说想吃锅子,想必这会儿皇后已经准备齐了。” 燕贵妃立马就嘟起了嘴。 “皇上,三公主吵了一天了,臣妾听着就头疼,皇上只当是疼疼臣妾,去毓德宫吧,皇后娘娘不是一向贤良大度么?总不会因为皇上去了毓德宫,就不高兴吧?” 崔邕眸色微冷:“放肆,皇后也是你能议论的?” 燕贵妃心下一凛,忙提着裙角,跪在崔邕脚边:“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失言。” 心中却将沈皇后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个成日端着的假人罢了,凭什么占着皇后的位置不肯让出来? 容貌不如她,姿色不如她,只因是宁国公嫡女,就成了皇后。 她不服! “贵妃还不快回宫?” 崔邕不耐地往外赶人。 “是你当初说,喜欢小孩子,朕这才答应将几位公主养在你身边,你怎能因为三公主哭闹便头疼,来寻朕?” “若事事都要朕亲力亲为,朕为何还要把公主养在你身边?快去吧,朕还有事。” 燕贵妃失魂落魄地走出养心殿,眼圈儿就红了。 把珍珠吓一大跳:“娘娘这是怎么了?” 燕贵妃扶着珍珠的手,眼泪汪汪:“珍珠,你说皇上是不是不喜欢本宫了?纪明樱没说错,皇上就是因为几个公主厌烦本宫了。”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狠狠地咬了咬唇。 “既如此,那几个小崽子,就不能留了。” 第十二章 皇上不搭理她 燕贵妃一走,纪明樱就忙叫樱桃去西偏殿看热闹。 “去瞧瞧王选侍如何了,有什么不好,立刻请太医,燕贵妃身边的珍珠是个厉害角色,可莫要把人折腾死了,再推在我身上。” 樱桃很快就回来了。 “小主,奴婢瞧着,王选侍好似傻了。” 纪明樱怔住:“什么叫好似傻了?她怼我的时候,一张嘴多会说呀。” “是真的傻了,奴婢跟她说话,王选侍一个字不说,就呆愣愣地看着奴婢,那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可吓人了。” 江淮不在屋里,樱桃说话没这么多顾忌。 “小主,小燕说,从江公公审问王选侍以后,王选侍就这幅模样了,方才珍珠去震吓王选侍,王选侍也爱答不理的,珍珠还指挥着人把西偏殿给砸了。”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燕贵妃就知道砸砸砸。 她兄长武安侯的家资都是拿命挣来的,怎能经得住燕贵妃这么糟蹋。 自己的东西砸砸也就算了,还喜欢跑到别人宫里来打砸。 真当这些东西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石榴,你去看一眼,和小燕一起,把西偏殿被砸的东西记册归档,回头交给内务府,年底让内务府去毓德宫要钱。” 崔邕是个很抠门的帝王。 登基后,命内务府将后宫中的玩器摆设一一造册登记,年底盘点对账,谁宫里的东西坏了,便要照价赔偿。 纪明樱是景仁宫的主位,可不想因为燕贵妃的过错而自己赔钱。 何况,她也没钱。 从妃位降至美人,相应降级的,不仅仅是吃喝,还有俸禄。 她手头上本来就没多少钱,若是俸禄再少了,在后宫中的处境就越发艰难。 纪明樱立即叫樱桃伺候笔墨。 她要马上动笔抄写佛经,越早求得帝王原谅,她就能越早从这滩烂泥中脱身。 傍晚时分,江淮捧着纪明樱抄好的经书送去了养心殿,回来时笑眯眯地给纪明樱带回来一小罐蜜饯。 “小主快尝尝,这可是御膳房新制的蜜饯。” 纪明樱眼睛亮了:“是皇上看我佛经抄得好,赏我的?” 江淮眉眼弯弯:“皇上没看过小主的佛经,是御前的小德子出来接的,这蜜饯,是奴才用了银子跟御膳房的人要来的,小主可一定要尝尝,不然奴才的心就要被伤透了。” 纪明樱刹那间就垮了脸。 崔邕居然不看她写的佛经? 那她在佛经里夹带着的那些个思念帝王的话,岂不是就无人知晓了? 见不到皇帝的面,无法和皇帝写信诉衷肠……这是把她所有的路都给堵上了。 江淮举着蜜饯送到纪明樱的唇边,柔声宽慰她。 “小主放宽心,安心在景仁宫住着,最起码,如今还没人敢欺辱小主,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也都是好的,奴才也还在小主身边陪着小主呢。” 他一手托着蜜饯,一手扶着纪明樱的胳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纪明樱身上。 纪明樱一把推开他:“不吃!” 破蜜饯有什么好吃的。 被禁足一个月,她还能接受。 被禁足两个月,她就再也无法翻身了。 祖父年迈多病,不知何时便会驾鹤西归。 兄长又是个不争气的,成日闯祸。 新过门的嫂嫂比她还小两岁,十五岁的姑娘家,能成什么事? 纪家靠她顶着呢。 她若是倒了,纪家就得被人踩到尘埃里去。 “石榴,伺候笔墨,我要再写!” 她就不信了,她一卷一卷的佛经送过去,崔邕会忍着不看。 一天送一次不成,那就一天送两次,一天送三次! 她烦也要烦死崔邕! 石榴和樱桃都很心疼纪明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瞎出主意。 樱桃给的都是不靠谱的:“小主装病,奴婢闯出景仁宫,去养心殿请皇上来。” 江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闯宫?樱桃姑娘真真是不怕死。” 石榴忧心忡忡:“小主,还是先跟纪大人要些钱来吧,眼瞅着要过年了,不管怎么着,先把这个年过好。” “纪大人手上也没多少钱吧?”江淮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石榴姑娘这是在咒小主要被禁足一个多月?” 两个宫女都被怼得没话说,转头一瞧,纪明樱已在声泪俱下地写信了。 江淮大惊失色:“小主莫要伤心,有奴才在呢,奴才会护好小主,不会叫人欺辱小主的。” 纪明樱斜他一眼:“起开,你懂什么?我的眼泪滴落在纸上,皇上看了,才会感动于我的一片痴心。” 把帝王踹下床,罪名可大可小。 她一定得让崔邕觉得这不过是她玩的闺房情趣,只是一时玩过头了而已。 男人么,都喜欢柔弱又痴情的女子。 贵为帝王也不例外。 纪明樱只要服个软,又天天对崔邕诉说一腔情思,总有一日,会叫崔邕想起她的。 怕就怕,宫中有人比她还会勾引男人。 抄了一夜佛经,纪明樱的手腕都快断了。 刚叫江淮把佛经送出去,银甲卫就闯进景仁宫。 “奉皇后旨意,彻查景仁宫!” 彻查景仁宫? 纪明樱惊慌难安。 宫里的红花都被她毁了,景仁宫中难道还有害人的东西? 可恨她死得太早,后头的事情一概不知,不然就知道要怎么应对了。 银甲卫毫不客气,把景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就连纪明樱的贴身衣物,都一一翻拣。 纪明樱面上一片阴沉。 银甲卫把嫔妃的肚兜挑在刀尖上,翻来覆去地查看……沈皇后,可真是贤良得很呐! 这场搜查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银甲卫才收手。 江淮早已经回来了。 他带着谄媚的笑,朝着领头的银甲卫点头哈腰。 “敢问大人,宫中出了什么事,是只查景仁宫,还是别的宫里也要查?” 银甲卫冷森森地瞪了江淮一眼:“上头的心思谁敢猜?我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就猛地砸过来,正好盖在他的脸上。 “大人的差事办得很妥当,这是赏你的。” 第十三章 敢伤我的人?没门儿! 景仁宫的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那为首的银甲卫更是惶惶不安。 他脸上还盖着肚兜,根本就不敢去拿下来。 这可是宫里的嫔妃啊。 他一个侍卫,敢碰小主的肚兜,怕是不想活了。 “怎么,嫌少?” 纪明樱冷笑两声,支使樱桃石榴把她盛放肚兜的箱笼搬出来。 两个丫头忙跪在地上,一左一右地抱着纪明樱的腿。 “小主,万万不可啊!” “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怪罪小主的!” 纪明樱冷笑。 她就是要闹腾得让崔邕知道! 即便她落魄失宠,她也还是皇帝的嫔妃。 怎能容得人这么糟蹋! “你们若是不搬,我今日就死在你们面前!” 纪明樱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快去搬!” 石榴和樱桃吓得丢了魂儿,慌手慌脚地爬回屋里,去搬箱笼。 “小主,消消气。” 江淮捧着一盏香茶,奉到纪明樱跟前。 “这些个银甲卫也是奉了皇后旨意才这么办事的,小主何必为难他们?事情若是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娘娘怕是要生气了,小主,何苦呢?” 纪明樱横了他一眼:“江淮,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挑拨?我如今正在气头上,少给我阴阳怪气的,否则,你就是生得跟天仙一样,我也不会要你!” 江淮脸上的笑容淡了。 他跪在地上,将香茶高高举过头顶。 “奴才对小主赤胆忠心,小主,奴才只是不愿意小主盛怒之下,一错再错,被有心人拿捏住错处,再也翻不了身!” 嫔妃将自己的肚兜摔在侍卫的脸上,这可是大罪。 往大了说,嫔妃不检点,不庄重,故意秽乱后宫。 往小了说,是这嫔妃私德有亏,不配为宫妃。 若是纪明樱还是被皇帝放在心尖上的淑妃娘娘,发生这样的事,宫中根本不敢传这样的流言蜚语。 便是燕贵妃敢掀起风浪,也会被皇帝压下去。 换言之,皇帝喜欢谁,什么宫规礼法,都不是问题。 可纪明樱如今只是一个被贬失宠的美人,闹出这样一场风波来,就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纪明樱何尝不知道此事。 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惨死重生,她已经在竭力收敛自己的脾气,想着好好修身养性,做一个千古贤妃,偏偏有人不许她做! 她纪明樱乃是太傅的孙女,被人欺辱至此,叫她怎么能忍得下去。 “今日我就是死,也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皇后娘娘无缘无故叫人搜宫,堂而皇之搜嫔妃的贴身衣物,这是在打谁的脸? 她再如何落魄,也还是崔邕的女人,沈皇后当真就不怕崔邕生气吗? 闹! 她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崔邕都无法坐视不理。 箱笼被搬到纪明樱脚下。 纪明樱抓起肚兜,一件一件地扔在银甲卫身上。 “你们不是喜欢翻拣么?都拿去,仔细翻!” “怎么不翻了?嫌这些不够你们翻的?去西偏殿,把王选侍的也拿出来,叫你们翻个痛快!” “还有东偏殿玉美人没带走的箱笼,通通搬出来!” 这群银甲卫恶心得很,方才几乎是把景仁宫每一寸地皮都翻过来了。 不仅仅是纪明樱的贴身衣物,王选侍和玉美人的,他们也没放过。 石榴和樱桃站着没动,反倒是江淮叹了一口气。 他的笑容中带着无奈和纵容:“既然小主要闹,那奴才就陪着小主一起闹。” 江淮抿着唇去了东偏殿,将玉美人的贴身衣物搬出来,全摔在银甲卫脚底下。 “咱家瞧着大人们方才翻拣得不够仔细,如今东西都在大人们跟前,请大人们再仔细搜一搜,看看可有什么遗漏,好回去跟皇后娘娘复命。” 银甲卫个个脸色铁青,却不敢说什么。 纪美人虽说如今被禁足,却好歹是个嫔妃,可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为首的银甲卫终于敢扯下脸上的肚兜。 他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道:“这不过是属下们的差事,上头怎么吩咐,属下们就怎么办事,纪美人何必要把气撒在属下们头上,还请纪美人放过属下们,自去找上头的人理论。” “混账!” 江淮一脚踹了过去。 “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我们小主这么说话!” 银甲卫可不会乖乖忍受一个太监的气。 他忽然站起,拔出了腰间长剑,横在江淮脖颈间:“狗奴才欺人太甚!” 江淮面不改色,也不曾闪躲。 他挺直了身板,甚至还把自己的身子往前送了送。 “大人想做什么?” 一道清冷女音自他背后响起。 江淮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小主心里还是有他的。 纪明樱捏住银甲卫的长剑,轻轻一划,那长剑上就留下一抹血痕。 “小主!” 纪明樱横了江淮一眼:“闭嘴!” 她顺势挡在江淮身前,将那柄长剑移到自己的脖颈间。 “江公公的确是个狗奴才,可他是我的奴才,不是大人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大人想要杀了江淮这个狗奴才,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银甲卫的手一抖,忙要收回长剑。 谁知纪明樱却捏着长剑往自己的脖颈间送。 吓得他手腕直抖,根本不敢用力,生怕误伤纪明樱。 “小主,”江淮盯着纪明樱指腹那一抹殷红,快心疼死了,“奴才没事,小主千金之躯,为了奴才受伤,不值得的。” 纪明樱暗暗抿了抿唇。 她才没那么傻。 江淮这个狗奴才不安好心,方才想要激起她对沈皇后的仇恨,真真是其心可诛。 她不会为了一个有异心的奴才伤害自己。 可江淮如今毕竟还是她的人,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银甲卫害了她的人。 要不然,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她无能,连自己的奴才都护不住? 当然,她还有第二个目的。 后宫嫔妃见了血,这件事可就闹大了。 闹得越大,她见崔邕的几率就越大。 不过是手指头出了点血而已,跟上辈子的折磨相比,不算什么。 “小主!” 恰在此时,王选侍披头散发地从西偏殿冲出来,抓着箱笼就往那银甲卫身上砸。 银甲卫手中长剑一偏,霎时,便溅起一道血光! 第十四章 他居然嫌弃我! 纪明樱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真的只是想做做样子,吓唬吓唬这群银甲卫,把事情闹大,勾出崔邕。 如果可能的话,顺便再给崔邕上上眼药,说说沈皇后的坏话。 谁能想到,王选侍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 小燕跪在纪明樱床前,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纪美人饶了我们小主吧,实在是这群银甲卫太可恶,连小主们的贴身衣物都敢搜检,我们小主也是气糊涂了,这才想着帮美人出这口恶气。” 纪明樱的脖子上只是被划了一道口子,虽然疼,却并不深。 她白了小燕一眼。 这丫头可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王选侍本来就糊涂了,还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分明就是小燕在背后教王选侍的。 也不知这丫头安的什么心。 “起来吧,一会儿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你和你家小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清楚。” 小燕忙磕了几个头:“小主放心,奴婢都明白。” “明白就好,你若把事情办好了,日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这还是纪明樱头一次这么拉拢别人的宫女。 她看不透小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总归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明白怎么做对自己好。 等她复宠,小燕是去是留,就要看小燕自己的意思了。 皇上迟迟未来,石榴和樱桃急得直掉眼泪。 “小主再忍忍,皇上很快就会来了。” 纪明樱倚在大引枕上,脖子上虽然捂了一块帕子,可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渗。 她叹了一口气。 “皇上来不来不打紧,先把太医请来倒是真的。” 虽说这点小伤还不至于叫她送命,但总归很疼。 时间长了,说不准要留疤。 “是么?那朕这就回去了。” 纪明樱一个骨碌翻身坐起。 崔邕逆着光立在门口,明黄色的衣角随风微微摆动,瞧着倒有几分落寞。 “皇上!” 纪明樱扒拉开石榴和樱桃,捂着脖子往崔邕身上扑。 “皇上总算来了,嫔妾几日不见皇上,想皇上想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她伸手去牵崔邕的手,崔邕却好似见了毒蛇猛兽一般,猛然往后退了几步。 纪明樱的手便落在半空中。 她心里一沉,好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皇上居然嫌弃她? 她纪明樱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是太傅,早逝的父亲三元及第,母亲也是世家女,妥妥的贵女,身份上无可挑剔。 论及长相,她生得花容月貌,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后宫嫔妃谁敢跟她比美貌? 可崔邕居然嫌弃她? 不就是把他踹下床了吗? 一个大男人,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似的,真是叫人窝火。 纪明樱转身就走,眼泪说来就来。 “皇上既然嫌弃嫔妾,那还来景仁宫做什么?反正皇上已经下令禁足嫔妾,这景仁宫与冷宫也无异了。” “嫔妾便是那失宠的旧人,被人欺辱践踏,皇上也不在意,不就是翻拣搜查嫔妾的小衣肚兜么?不就是持剑顶在嫔妾的脖子上么?” “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皇上跑来景仁宫一趟,皇上快回去吧,省得景仁宫的地脏了皇上的脚。” 石榴和樱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站在门外的鸿宝太监更是冷汗直冒。 纪美人也忒大胆了! 从前纪美人动不动就使小性子,甩脸子给皇上瞧。 可那时节不一样啊。 纪美人生得好看,耍脾气时也娇俏得紧,皇上就喜欢纪美人这小性子。 宫中人都不敢碰纪美人的霉头,便是燕贵妃,也要避其锋芒。 谁知皇上有一日会无缘无故褫夺纪美人封号,降了纪美人位份,还把纪美人禁足了。 纪美人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跟皇上耍小性子,这是何苦呢。 “都出去。” 崔邕揉了揉眉心,挥挥手,叫石榴和樱桃都出去。 两个丫头不敢停留,忙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樱儿,莫要哭了。” 听着脚步声在床边停下,纪明樱哭得越发厉害。 “皇上怎么还不回去?景仁宫脏得很……” “好了,别再跟朕耍小性子。” 崔邕扯了床帐子包住自己的手,轻轻碰了碰纪明樱的肩头,又立马缩回手。 纪明樱怔住了:“皇上……你……” 太过分了! 她很脏吗! 碰她,还要包着手? “你别哭了,你知道的,朕见不得你哭。” 崔邕拖了一把椅子,坐在纪明樱对面。 年轻帝王的脸上肃杀一片,恰如此时将要下雪的老天。 “樱儿,你听好了,朕从来不曾嫌弃你,朕只是……” 他盯着纪明樱还在不停渗着血的脖子,眼神微黯。 美人颈项白如玉,这殷红的血就好似名家提笔在画布上染了一抹红,格外美丽。 他忍不住动了动喉咙,真想抱着美人一亲芳泽。 “你略等等,太医很快就来,是我大丰赫赫有名的神医之徒严子陵,无论你有什么病,他都会治好你的。” 纪明樱趴在大引枕上呜呜地哭。 她能有什么病? 脖子上这点小伤,抹上药,一会儿就能止血,还用得着神医的徒弟来治伤? 要纪明樱说,就是皇帝自己有病,眼睛瞎,嫌弃她脏,才请了严子陵来。 “你放心,今日这群银甲卫,朕会处置他们的。” 纪明樱忍不住撇撇嘴。 嘴上说得好听,全是哄她的话。 可干的却都是欺负她的事! “光处置银甲卫有什么用?始作俑者还逍遥自在呢,皇上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话一说出口,纪明樱就知道要糟糕。 她忙从床上下来,跪在崔邕面前。 “皇上,是嫔妾失言。” 崔邕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甩了甩缠在手上的床帐,轻轻地扇在纪明樱的脸上。 “樱儿,你听好了,朕能容忍你的小性子,但绝不容忍你冒犯皇后。” 纪明樱低垂下双眸,眼泪再一次滚落。 “是嫔妾错了……可是,皇上,嫔妾好委屈啊!嫔妾这景仁宫先前已经被搜过一次了,这回未曾犯错,为何又要搜捡?” 崔邕站起身,解下手上的床帐。 “是朕下旨命人搜宫,并非皇后下旨。” 第十五章 嫔妾有疾,嫔妾贪财 纪明樱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皇上到如今还在袒护沈皇后。 只因她是皇后,便什么都是对的么? “嫔妾斗胆,想跟皇上要个理由。” “樱儿,朕说过了,你病了,朕怕这景仁宫有害你的东西,所以才叫人来搜宫。” 纪明樱猛然抬头,一双杏眼里满是泪水。 “皇上,敢问嫔妾生了什么病?” 崔邕别过脸:“你病得厉害,等严子陵来,就知道你是什么病了。” 听着身后美人的低声啜泣,崔邕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他想了想,又柔声安慰纪明樱。 “樱儿,你莫要怕,严子陵医术精湛,年纪轻轻,便有越过其师的势头,有他在,你一定会平安无事。” “皇上……” 纪明樱膝行几步上前,扯了扯崔邕的衣角。 崔邕忙将自己的衣角扯回来,瞅见纪明樱手上缠着帕子,眼里都是失落,他的心又软了。 “樱儿,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纪明樱垂下双眸,把崔邕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有个屁的病! 即便是有病,也是被关在景仁宫憋出来的。 “皇上,嫔妾有疾,不能侍奉皇上,皇上还肯来看嫔妾,嫔妾心中感激不尽,但求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再答应嫔妾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哭得实在是可怜,崔邕都忍不住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哄着。 可他不能。 即便是夜里想要这个小妖精想得要死,他也得克制住! 他不能死在这个勾人的小妖精身上啊! “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朕都答应你。” 撷芳殿有些空荡。 这个小妖精向来喜欢花花绿绿金碧辉煌的东西。 先前,崔邕还以为纪明樱出身书香世家,喜欢的都是琴棋书画这样文雅清贵的玩意儿。 后来才发现他想错了。 纪明樱只喜欢贵的。 如今这殿里无有一样摆件,看着就颇有些寂寥。 估摸着是被燕贵妃砸了。 崔邕不由自主蹙紧眉头。 一看他皱眉头,纪明樱就很忐忑。 她还什么要求都没提呢,皇上就皱眉头。 真是小气。 “皇上,嫔妾没犯错,能不能别降嫔妾的位份了?皇上降了嫔妾的位份,又将嫔妾禁足景仁宫,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瞅着嫔妾失宠了,都要排着队欺负嫔妾呢。” 纪明樱把自己的手用帕子缠得牢牢的,蹭到崔邕跟前,扯着崔邕的衣裳晃悠。 “皇上,您就再疼嫔妾一次吧。” 把皇帝踹下床这件事,确实骇人听闻。 可她也是为了崔邕好啊。 她要是不踹那一脚,崔邕又死了怎么办? 她也不用崔邕谢她,只求能重新做回淑妃娘娘就好。 升了位份,这个月的俸禄就不会变。 她能过个舒心的肥年,家中的老祖父也可以安心了。 “你没有错?” 崔邕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仔细打量着纪明樱,很想捏一捏纪明樱的脸。 他可是死在这小妖精的身上,这小妖精居然说她没有错? 虽说他死后飘荡在小妖精身边半个月,心里清楚这小妖精的确是无辜的。 但他还是不能不妨。 妨的就是有人利用小妖精给他下毒。 至于有没有毒,还是得等严子陵到了再说。 崔邕心中憋着一股气。 勾人的小妖精就在眼前哭哭啼啼地看着他,他却摸不得抱不得,这股子火气自然得朝着小妖精来撒。 谁让这小妖精把他的火气勾起来的。 “你把朕踹下床,你敢说自己没错?” 纪明樱微微一颤。 她就知道崔邕这个小心眼的,还记挂着这点小事。 帝王当年登位用的手段可不怎么光彩,登位后,大臣中凡是有反对过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小心眼至此,也不知道踹他下床这件事,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化解了。 “你歇着吧,你放心,只要你好生听话,不惹祸,朕不会叫人欺辱你的。” 崔邕狠狠心,硬是逼着自己不去看纪明樱那双眼。 出了撷芳殿,瞅见跪在院子中的王选侍,崔邕眼底就闪过一丝厌恶。 “王选侍小产,急需养病,即日起,挪出景仁宫,送到皇后那里去好好养着吧。” 沈月容不是要做贤后么? 那他就给她这个机会! 崔邕前脚刚走,太医后脚就到。 来的并非严子陵。 江淮问了一句,才知这严子陵刚被燕贵妃半道上劫走了。 纪明樱满不在乎。 她就是受了点小伤,用不着严子陵。 果然,太医在她的伤口处撒了点止血粉,伤口就不再往外渗小血珠子了。 “小主这些日子千万要注意,这伤口不能见风见水,否则便会留下疤痕。” 纪明樱谢过太医,朝石榴使了个眼色。 石榴便亲自送太医出去,在院子里给太医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回来后就忧心忡忡地开口劝纪明樱。 “咱们手头的银子可不多了,小主又不知何时才能复位,还是省着点花吧。”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我知道钱很紧,可打点太医这样的事情可不能省,石榴,我叫你给小燕一些钱,你给了吗?” 石榴忙道:“给了,奴婢也按照小主的吩咐嘱咐她,叫她多听多看少说话,看紧了王选侍,莫要让王选侍做出格的事。” 纪明樱斜了一眼江淮,江淮立马扑到纪明樱床边,挂着甜得腻死人的笑容,朝纪明樱撒娇。 “奴才知道,小主防着王选侍,是怕王选侍乱说话,牵扯出奴才来,小主对奴才真好,奴才就是为小主死了,也心甘情愿。” 纪明樱将他从床边踹开:“起开,我如今不待见你,你去打听打听,玉美人住在何处,叫人把玉美人东西送过去。” 江淮很受伤:“小主嫌弃奴才……” 虽然委屈,可江淮脸上的笑容依然还在。 看得纪明樱都有些愧疚了。 她是不是太多疑了? 江淮跟她的狗腿子似的,就差跪在地上汪汪叫几声了。 这样的人,真的会背叛她吗? 她忍不住侧过身,趴在床沿上,扒拉着江淮手中的拂尘。 “江淮,我从前都没问过你,你老家是哪里的?为什么会入宫做太监?” 第十六章 嫔妾想抱娘娘的大腿 江淮眉眼低垂。 “奴才是严州府人士,幼时家中发大水,随着伯父逃亡,是伯父将奴才卖进宫中的。” 宫里的小太监向来比宫女低一等。 要么是从外头采买来的民间贫苦孩子,要么就是获罪的敌国或者臣子等族人。 他们进了宫,就得从最底层做起。 但凡宫里的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都是他们干。 宫女们还能凭着姿色奢望有朝一日能被皇上宠幸。 譬如生下三公主的许才人,原先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一朝伺候了酒醉的皇上,被封为选侍。 后又有了三公主,在燕贵妃的举荐下,一步一步成为了才人。 可太监们就没有这样的好命。 宫里的绝大部分太监,当奴才当了一辈子,到老了,还只是个倒夜香的。 才净身的小太监,得有机缘,有贵人提携,才能一步一步爬上高位。 纪明樱仔细回想了一下是如何遇到江淮的。 依稀记得是才进宫的头一个月,她在御花园散心,遇到一个生得极其好看的小太监,正跪在地上,给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太监擦鞋。 那老太监欺人太甚,再加上这年轻的太监又实在是好看,纪明樱才起了心思,把江淮要到了自己的身边。 “当初为难你的老太监,是你的师父?” 江淮摇头:“奴才的师父是新安门的值守太监王德发。” 纪明樱猛然坐起。 新安门! 不就在冷宫边上吗? 虽说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但纪明樱还是起了疑心。 她从前真是个白痴,身边伺候的人,只要长得好看,她就重用。 从未曾去问过这些人的来历,也从没查过这些人背后的关系网。 乃至于整座景仁宫四处漏风,谁的手都能伸进来。 好在这回沈皇后叫人将景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彻底,最起码这一段时间内,她不用提心吊胆,怕因为宫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而踩进陷阱里。 “小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江淮轻柔地捏着纪明樱的腿。 “小主是担心身边的人来历不明?” 纪明樱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了江淮。 狗奴才,倒是怪精明的。 “你别想这么多,我是想起从前那些在景仁宫伺候的人,不知道他们会被打发到哪里当差,宫里恨我的人多着呢,逮着伺候过我的人,一定往死里折腾他们。” “都是些可怜人,又跟我有些旧情,我哪里舍得看他们受欺负?江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如今过得如何,还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来。” “若是他们愿意跟着我这个失宠禁足的美人,我便想法子再把他们要回来。” 江淮双眼明亮,温柔得能漾出水来:“小主真是心善,奴才这就去打听。” 等他去了,石榴便劝纪明樱莫要管这些闲事。 “小主,咱们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别人?奴婢听说,锦织去了贤妃娘娘身边伺候,贤妃娘娘是个好人,一向很体恤奴才们,锦织怎肯再回到咱们景仁宫?” 樱桃不耐烦,将石榴从床边挤开。 “景仁宫怎么了?咱们小主对他们可不差,他们若是不肯回来,那就是忘本!这样的奴才,也不配伺候咱们小主!” 石榴摇摇头:“你可真是个炮仗,说两句话就着,我问你,若是你,更愿意在一个温和贤良的妃子身边伺候,还是到一个被禁足的小主身边过苦日子。” 樱桃不加思考,脱口而出:“当然是到咱们小主身边伺候啦。” “谁告诉你,这个被禁足的小主,就一定是咱们小主了?若是换了旁人呢?若你是小燕,你是愿意继续跟着王选侍,还是跟着贤妃?” “我……” 樱桃犹豫了。 “我又不是小燕。” “好了好了,别争了,”纪明樱笑着打断两个丫头的话,“我如今的境况,的确有心无力,倘若那些个旧人非要回到景仁宫,就一定心中有鬼。” 过得好,想要回到景仁宫,必有猫腻。 过得不好,非要回到景仁宫,那就没脑子,不长心。 也不瞧瞧她眼下是个什么处境,要个人回来伺候有多难。 真正忠心于她的人,根本不会叫她为难的。 傍晚时分,沈皇后来了。 她神色不大好看,进门环视了一圈撷芳殿,就叫人把带来的东西搬进来。 “皇上说,你这撷芳殿太过冷清,不利于养病,嘱咐本宫送些东西给你,都是素日你喜欢的物件儿,你看着摆吧,不用登记造册了。” 纪明樱心头一跳。 不用登记造册?那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她可以随意处置? 老天爷啊,这可真是一笔意外之财啊! 纪明樱的眼睛都亮了,她忙亲手为沈皇后奉了一杯香茶。 “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体恤,嫔妾一定乖乖待在景仁宫中养病,绝不会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惹祸。”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眼神扫过纪明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脖子,又无奈地叹气。 “你受了气,便去跟本宫告状,便是你出不去,本宫记得你身边的太监是得了令,可以出景仁宫走动的,你难道就不会让太监去跟本宫说一声,何苦要演这一出苦肉计?” “万一弄巧成拙,酿成大祸,你叫本宫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纪明樱微微抿唇,原来沈皇后看出她这一招苦肉计了。 她笑着跟沈皇后撒娇:“还是皇后娘娘疼嫔妾,看穿嫔妾的小伎俩,却不曾斥责嫔妾,嫔妾保证,以后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娘娘叫嫔妾做什么,嫔妾就做什么。” 从前在宫中,她仗着皇帝的宠爱,从不拉帮结派。 眼下境况不好,她也得选一条大腿来抱了。 “纪美人,别用这些话来哄本宫,本宫贵为皇后,要做什么,自会吩咐身边的奴才,哪里需要你一个美人为本宫忙前忙后?” 沈皇后笑了笑,盯着纪明樱看了一眼,忽地站起身,行至纪明樱身边,缓缓弯下腰。 一只手慢慢抚上纪明樱的脸,那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一寸一寸划过,最后停留在纪明樱的双唇上。 第十七章 美人,你得了癔症 纪明樱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 短短一瞬间,她在脑子里把自己的前生今世回想了两遍。 她好像没得罪过沈皇后吧? 那就不用怕沈皇后会划花她的脸了。 “纪美人方才晚膳用什么了?” 沈皇后在纪明樱的双唇上重重抹了一把。 “瞧,怎么染上了油渍。” 她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命银甲卫搜宫,是本宫下的旨意,你别多心,本宫不是针对你。” 纪明樱垂下眼眸,果然是沈皇后的旨意。 皇上向来偏袒皇后娘娘。 宫中人人皆知。 沈皇后很坦荡:“燕贵妃去本宫那里哭诉,说昨儿个在你这儿转了一圈儿,回去便害心口痛,太医瞧过了,说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她便哭求本宫为她讨个公道。” “本宫向来公正严明,既然燕贵妃这么说了,本宫为了还她一个公道,还你一个清白,只能命银甲卫来搜宫,也好去去疑。” “银甲卫搜得这么彻底,本宫想,燕贵妃这回也没话说了。” 纪明樱的双手藏在袖子里,死死地掐住掌心。 搜得确实很彻底,连她的肚兜都一件一件挑起来看了,还能不彻底吗? 沈皇后果然就是故意要羞辱她的。 “多谢皇后娘娘还嫔妾一个清白,”纪明樱扬起笑脸,“娘娘如此偏疼嫔妾,嫔妾一定不会辜负娘娘,往后每日抄写佛经,修身养性,力求做一个贤良的嫔妃。” 沈皇后定定地看了纪明樱半晌,才弯起了双眼:“纪美人跟从前不一样了呢,你能把性子改了,倒也是一件好事。” 她笑着摆弄着手腕上的玛瑙珠子,那股很熟悉的香味又若隐若现地往纪明樱的鼻子里钻。 “听皇上说,你想求皇上复你的位份?” 纪明樱忙收敛心神:“皇后娘娘,嫔妾只是一时失言,胡说的,嫔妾犯了错,又生了病,皇上肯让嫔妾住在景仁宫好生养病,嫔妾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奢望复位份呢?” 心里却把崔邕骂了个狗血喷头。 真不明白,崔邕为什么这般信重沈皇后,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沈皇后。 沈皇后虽说是宁国公的嫡女,可那宁国公不过是一介文臣,在朝中又向来孤介耿直,树敌颇多,崔邕根本无需忌惮宁国公。 他对沈皇后又谈不上多么喜欢,何需事事将沈皇后放在心上? 若真的与沈皇后夫妻情深,又怎么放任燕贵妃和从前的她,风头盖过沈皇后? “纪美人又说谎了。” 沈皇后的笑容深及眼底,好似觉得纪明樱这个话很可笑。 “哪有嫔妃不想着争宠往上爬的?你想复宠复位,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是皇上不肯,不过,念及纪太傅年迈多病,恐因你一事而终日惶惶不安,本宫就向皇上进言,对外说你得了癔症,只能暂时禁足景仁宫养病。” “纪太傅得知此缘故,就不会成日猜想你是因闯祸而被降位份的,想必也能安心度过这个年了。” 得了癔症? 纪明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后宫嫔妃得了癔症,这辈子就别想再有盛宠了。 沈皇后这一招好毒,这是要将她关在景仁宫一辈子啊。 伺候皇后的太监刘德微微欠身,朝纪明樱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纪美人,娘娘如此体恤你的家人,你还不快谢恩?” 纪明樱咬了咬牙。 她谢她奶奶个腿儿! 本来还想抱沈皇后大腿的,如今看来,人家根本就不愿意把自己的大腿给她抱。 既如此,那她就不抱了! 纪明樱刷的一下站起来,把刘德吓了一跳:“纪美人?” 她不给刘德反应的机会,忽地出手揪住刘德的头发,将刘德拽在地上,骑在刘德身上,对着刘德的脸又抓又挠。 不是说她得了癔症么? 那她就不能枉担了这个虚名儿! “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咬我!” 纪明樱腾出手来,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发疯的样子。 “你咬我,我就打死你!” 刘德明知道纪明樱是在装疯,却不敢弄伤纪明樱,只能拼命护着自己的脸,一面求沈皇后救命。 “不许你喊皇后娘娘!你这条狗是不是连皇后娘娘都想咬!娘娘别怕,我帮你打死这条狗东西!” 一旁的石榴樱桃都吓傻了。 还是江淮反应快,立刻扑上去,假意去劝纪明樱,实则帮着纪明樱压住了不停挣扎的刘德。 “小主,你快醒醒!莫要再被魇着了!这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刘德公公,不是个狗东西啊!” 石榴也回过神,跪在沈皇后脚边不停磕头:“皇后娘娘恕罪,我们小主得了癔症,稍微受点刺激就会发疯。” 最后晓过劲儿的樱桃跟饿虎扑食一般,压在刘德身上,抓着刘德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痛得刘德当场就哭了。 沈皇后一直面带笑容,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 越看,她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等刘德被打得哭爹喊娘,沈皇后居然笑得前仰后合。 丝毫没有素日的端庄,那癫狂大笑的模样,比正在发疯打人的纪明樱,倒更像是一个疯子。 宫女明红很不安,上前低声提醒沈皇后:“皇后娘娘,刘公公嘴角都出血了。” 沈皇后这才收住笑容,冲躺在地上的刘德撇撇嘴,低声骂了一句狗东西。 明红只当自己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回去。 “你们都是死人吗?” 沈皇后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个宫女,宫女们这才敢上前拉住纪明樱。 纪明樱见好就收。 她顺着宫女的力道站起来时,还不忘狠狠地踹一脚刘德的小肚子。 痛得刘德又发出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似乎惊醒了正在“发疯”的纪明樱。 她倚在宫女身上,打了个寒战,双眼渐渐清明,环顾四周,看到坐在上首的沈皇后,纪明樱越发茫然。 “娘娘,我方才是怎么了?” 沈皇后扶着明红的手起身,缓步行到纪明樱身边,笑容很是明媚。 “纪美人方才发了癔症,你莫要害怕,本宫这就叫人传太医。” 转头又吩咐明红。 “传令六宫,纪美人有癔症,需好好养病,未得皇上和本宫的旨意,其他嫔妃不得闯入景仁宫打扰纪美人养病。” 第十八章 皇上,您得泄泄火 宫门缓缓关闭,砰的一声,把景仁宫与外头的世界彻底隔离。 石榴苦着脸叹气:“小主,这下子好了,咱们景仁宫彻底成了冷宫。” 小主得了癔症,什么时候好,得看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上和皇后娘娘说小主的病没好,小主就得一辈子待在景仁宫中了。 亏小主还笑得出来。 纪明樱当然高兴。 沈皇后一发话,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能闯进景仁宫欺负她,这不是好事么? 至于癔症何时好,遵从的不是沈皇后的意思,而是要看皇上的心意。 皇上今儿个来晃了一圈,纪明樱已经基本能确定,皇上肯定还是在意她的。 真要不在意,别说她脖子受伤了,就是她脑袋分家了,皇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又怎么会跑来看她。 只是不愿意碰她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真的生了怪病? 哼,不碰就不碰吧。 纪明樱就不信了,她天天往养心殿送东西,皇上能忍得住。 “咱们宫里还有好料子吗?” 石榴忙道:“有好多呢,原是要打叠好,过年的时候赏给纪家的。” “先不赏了,”纪明樱托着粉腮眯着眼笑,笑得跟一只狡黠的小狐狸似的,“挑几块颜色鲜亮的,咱们熬夜做几块肚兜出来。” 石榴和樱桃都点点头。 小主把自己的肚兜都丢出去了,被那些个银甲卫碰过了,自是不能再用,只得先做几条应应急。 “小主,今儿个还抄佛经吗?” 纪明樱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家小主的脖子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抄呀,先把肚兜做出来吧。” 做了一夜肚兜,纪明樱的一双眼睛硬生生熬成了小兔子眼。 正要倒床小寐一会儿,神医之徒严子陵终于姗姗来迟。 “微臣见过小主,给小主请安。” 透过轻纱幔帐的缝隙,纪明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严子陵。 严子陵很年轻,约莫跟江淮差不多大。 个头比江淮要高出一个头来,身子骨也十分健壮。 不看脸,单看这个身材,还以为严子陵是个武将。 再一看脸,纪明樱就忍不住想笑。 这严子陵居然男生女相,生得唇红齿白,稍微打扮一番,就是个十分好看的大姑娘,比江淮还要好看几分。 世间居然有长相身材反差这么大的人,真是有趣儿。 “起来吧,听说你昨儿个去了毓德宫?贵妃娘娘如何?” 严子陵实话实说:“贵妃娘娘并无大碍,所谓的害心绞痛,不过只是个借口,微臣已经向皇上如实禀报过了。” 纪明樱挑了挑眉。 这严子陵说话还挺直接。 “贵妃娘娘那儿,你是怎么说的?” “微臣直言贵妃娘娘得了相思病,药石难医,需得皇上才能医治好。” 纪明樱正端着一碗红枣桂圆枸杞汤喝着呢,闻言一口喷出来。 其中有不少溅到严子陵脸上。 严子陵没事人一般,抬起袖子抹干净脸:“小主这碗汤是不是放了红糖?红枣桂圆本就自带甘甜,再佐以红糖,不免会失去其本味,并且还会叫小主添了躁郁之症。” 纪明樱这会儿听不进去,她正捂着肚子乐得见牙不见眼。 神医之徒的嘴巴果然厉害。 能治燕贵妃的,可不就只有皇上么。 “燕贵妃必定厚赏你了吧?” 严子陵摇头:“贵妃娘娘命人将微臣赶出毓德宫,并罚微臣跪在毓德宫外两个时辰。” 咦?燕贵妃居然不高兴? 这真叫纪明樱意外。 她咳嗽了两声,撂开了床帐。 “皇上说你是神医之徒,年纪轻轻便医术精湛,已有赶超你师父的势头,既如此,你就这么给我瞧瞧,看看我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严子陵一抬头,见帐中人露出一张鹅蛋脸,一双杏仁眼在远山黛下烨烨生辉,好生精神! 他一时看怔了,脱口而出:“小主没病,就是太瘦了,得多吃多动,等跟村里犁田的老牛一般强壮,便可高枕无忧。” 纪明樱猛地放下床帐。 这人怎么说话的! 她一个京城第一美女,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严子陵却叫她去做犁地的老牛,这不是在讥讽她吗? 怪不得燕贵妃会把严子陵撵出毓德宫,撵得好! “你既然觉得我没病,那往后就不要再来了。” 鹅蛋脸的美人缩回了床帐中,严子陵颇有些失望。 他说错了么? 做一头健壮的老牛有何不好。 宫中女子好细腰,个个都是弱不禁风,他一眼扫过去,一个个病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 昨儿个的燕贵妃倒是很泼辣,有股子劲头儿,但居然为了一点恩宠装病,能忍着不吃饭不喝水,长此以往,好身子也要被折腾坏了。 严子陵见不得人糟蹋自己的身子,才好心劝眼前的纪美人多吃多动,怎的还把美人惹生气了。 “恕微臣难以从命,皇上命微臣日日都来景仁宫,为小主把脉,监督小主吃药调理身子,微臣不敢不从。” 纪明樱抱着大引枕生闷气。 “你不是说我没病么?为何又要我吃药,又要我调理身子?那我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挺直了身板:“兴许有,兴许没有,兴许是微臣才疏学浅,没诊断出来,得日子长了才能看出来。” 纪明樱烦躁地直捶大引枕:“那得多久才能看出来?” 她揣摩着崔邕的意思,等她没病了,大概就能把她放出来了? “约莫需要一两个月的光景……” 一两个月? 纪明樱咬了咬牙,行,她忍! 要是一两个月过去了,严子陵还没诊出来,她就学燕贵妃的样子,把严子陵撵出去。 养心殿中。 严子陵为崔邕诊脉后,便啧了一声。 崔邕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严子陵,莫要装神弄鬼,有话直说,朕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退下去,拱手恭敬道:“皇上这几日似乎有些上火啊,皇上正值壮年,火气太旺,总憋着不好,得泄泄火。” 崔邕微微抬起眉眼,扫了严子陵一眼。 “泄泄火?你倒是说说,朕要怎么个泄火法?” 第十九章 皇上,您不行 严子陵一本正经:“皇上后宫嫔妃众多,自有泄火之处,若皇上不会,微臣这里有本房中秘术,皇上可借去一阅,自行学习。” 侍立在一旁的鸿宝太监全身上下冒冷汗。 这位神医之徒是疯了吗! 居然敢说皇上不会? 皇上可会了! “滚。” 崔邕果然怒了,淡淡吐出一个字,叫严子陵滚。 严子陵干脆利落地起身,出门时看了看外头的天,又跟鸿宝借伞:“公公,外头要落雪了。” 掌灯时分,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敬事房的太监来请皇上翻牌子,崔邕怔了怔,才摆手叫把牌子端下去。 鸿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自从醒过来后,皇上已经有些日子没去后宫走动了。 后宫之中嫔妃众多,除了纪美人,还有好些个娇俏美丽性情活泼的妃子,皇上怎么就一门心思放在纪美人身上了呢。 “落雪了,景仁宫那边你盯着点,莫要叫人克扣了景仁宫的炭火。” 鸿宝太监忙答应下来。 “皇上,燕贵妃今儿个又命人送来了参汤,贵妃说,毓德宫做好了皇上爱吃的菜,想请皇上……” 崔邕一抬手,鸿宝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扭头看见自己的徒弟在外头探头探脑的,趁着崔邕正在批折子,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师父,景仁宫的江淮来送佛经了,人就在廊子下等着呢。” 鸿宝接过匣子,顺着廊子看过去。 寒风裹着雪片,卷起廊子下头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 昏黄的灯光也跟着摇晃。 打在廊子里头的年轻人身上。 长身玉立,清冷孤傲。 端的是一副清冷玉公子的模样。 若不是他身上穿的那一层皮,谁不觉得这年轻人是个世家公子啊。 鸿宝摇摇头,可惜了。 “去问问江淮,景仁宫缺什么,回头补上。” 小徒弟急匆匆跑过去,路上滑了一跤。 鸿宝笑骂了一句,才捧着匣子回到温暖的大殿中。 “皇上,景仁宫送来了纪美人抄好的佛经。” 崔邕嗯了一声,鸿宝就忙将匣子摆在崔邕的案头。 等批完手头的折子,崔邕才把匣子挪到自己跟前。 小妖精倒是很听话,即便脖子受伤,也只休息了一日,便乖乖抄写佛经了。 严子陵说纪美人没病,景仁宫里也没搜出毒物,那问题就不是出在纪美人身上,而是出在他身上? 亦或者,就像严子陵先前所说,或许根本无人给他下毒,是他身子骨不行? 崔邕的眼神渐渐凌厉。 严子陵这小子说话真是难听。 他身子骨不行? 他不会? 一个都没成亲、房中无人、刚从山里放出来的小子,说他这个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帝王不会? 该不该死! 匣子打开了,崔邕扫了一眼里头的东西,立马便气血上涌。 身体某处嗖的一下被点燃,体内的火越烧越旺盛,在他身体里乱窜,急需找一个出口。 他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小妖精。 刚要盖上匣子,发现里头的东西上好像写着字,只好又将几条颜色鲜亮的肚兜拎出来,展开一瞧,居然是密密麻麻的佛经。 这佛经本应该是清心去火的,却偏生要写在这最能勾人火气的肚兜上。 崔邕哪里还忍得住。 他把肚兜摔回匣子里,沉着脸喝道:“去景仁宫。” 将要行至景仁宫,崔邕又改了主意。 “去看看皇后。” 在没找出他上辈子的死因之前,他得克制。 既是为了他自己好,也是为了樱儿好。 御驾又掉了个头,往翊坤宫去。 等沈皇后接到消息时,御驾已经到了宫门口。 贤妃谢妙云才卸了妆容,正要与皇后一同就寝,闻言便惊慌失措。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沈皇后神情漠然,拍了拍枕边,叫谢妙云躺下。 “怕什么?你睡你的就是,他来了,只说我们歇下了,他自会往别处去。” 谢妙云老实,不敢听沈皇后的话躺下。 她慌手慌脚地穿好衣裳,又喊来自己的宫女帮忙梳妆。 沈皇后也只得起身,套了一件外裳,未施粉黛,便去迎接皇上。 “月容,快起来。” 崔邕笑着扶起沈皇后。 “是朕扰你休息了。” 他携着沈皇后往寝宫中去,迎面碰上慌慌张张的谢妙云,微微蹙了蹙眉。 “贤妃也在?” 谢妙云慌忙给崔邕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崔邕虚扶了扶,谢妙云不敢起身,只说天色不早,宫门要落钥,她这就回宫去。 沈皇后便挣脱崔邕的手,亲自送谢妙云出宫,又细细嘱咐跟着的宫人,一定要好生护送贤妃,若是贤妃磕着碰着了,她可不会放过宫人。 寝宫内,崔邕已经更衣了。 “贤妃来这儿做什么?” 沈皇后坐在崔邕对面,起身为崔邕斟茶。 “臣妾将王选侍安排到贤妃宫里了,贤妃过来说,王选侍脑子糊涂了,怕是有些不好,正好落雪,臣妾就留她用了晚膳,想着夜里雪大路滑,干脆就留她在翊坤宫住一晚。” 崔邕慢慢转着手中的茶杯:“皇后真是贤良得很。” 沈皇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皇上一定要一直这么说话么?臣妾身为皇后,自当贤良大度,这不是皇上叫臣妾做的么?怎么,皇上如今又看臣妾不顺眼了?” “既是贤良做不得,那就请皇上明示,臣妾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叫皇上满意,是学燕贵妃霸道刁蛮,还是学纪美人妖媚惑主?” “放肆!” 一盏茶尽数泼在沈皇后身上,伺候的宫人纷纷下跪。 沈皇后掸了掸身上的茶叶,才从容起身,跪在崔邕面前:“皇上息怒,是臣妾失言,今日臣妾身上不好,还请皇上移驾别处。” 崔邕怒极反笑:“你是在赶朕走?” “臣妾不敢,臣妾惹了皇上生气,想必皇上也不愿意见到臣妾,为了龙体着想,臣妾才想请皇上去其他嫔妃的宫里坐坐。” 崔邕冷笑着起身。 “那你倒是给朕出个主意,叫朕去谁的宫里?是燕贵妃,还是你那个好妹妹顺妃的宫里?” 第二十章 嫔妾要下猛料! 沈皇后猛然抬头,眼里已经蓄满泪水:“皇上一定要将顺妃点出来,叫臣妾伤心吗?” 崔邕别过脸,心里居然有一种奇异的畅快感。 “顺妃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见她得宠,不是应该高兴么?为何会伤心?” 沈皇后咬了咬牙:“皇上明知故问,当初若不是她冲撞臣妾,臣妾腹中的孩儿,怎会就这么没了!皇上,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啊!” 崔邕的拳头握了又松。 他漠然看向窗外,周身气势犹如冰雪,冷得沈皇后直打哆嗦。 “皇上?” 崔邕回过神,扶起沈皇后。 “月容,这是你求来的,当初朕要处置顺妃,是你苦苦求朕,说她年纪小,不是有意为之,怎么今日却又反悔了?” 沈皇后的身子一直在发抖。 她不想在崔邕面前哭,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当初,她娘和沈家的几位婶娘姑母轮番进宫,劝她原谅顺妃,七十岁的老祖母也为了此事进宫,替顺妃向她赔罪。 她能说什么? 顺妃是她的幼妹,便是为了沈家着想,她也得保住顺妃。 只要她们姊妹俩能诞下皇子,只要这皇子是未来的皇帝,沈家便能再享几十年的荣耀。 可谁知……谁知她居然不能生养了。 妹妹顺妃得知此事,倒是哭得昏天暗地,好似不能生养的人是她自己。 沈皇后起初并没有怨怼顺妃,日子一长,那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怨恨,便日复一日地滋生。 如今看着宫里接连两个嫔妃有孕,燕贵妃和纪美人又圣宠不断,沈皇后心里比谁都急。 她催着顺妃多邀宠,催急了,顺妃就只知道默默流泪。 过几天,便有娘家人请旨进宫,话里话外地劝她多多照顾顺妃,莫要欺负这个幼妹。 沈皇后为此不知生了多少气,流了多少眼泪,渐渐的,连顺妃都不大待见。 可明面上,却还是要装着姊妹情深。 这些话,她只对皇上说过。 皇上明知道她与顺妃的恩怨,却还是用顺妃来扎她的心。 一点都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义。 如今还这样问她,叫她怎么回话? “月容,朕想要一个儿子。” 崔邕扶住沈皇后的肩膀,低声叹了一口气。 “朕想要自己的儿子是中宫嫡出。” 沈皇后的眼神迷茫又苍凉:“可是皇上,臣妾已经……已经不能生养了!” “叫严子陵来帮你看看,若还是不能,那就等顺妃生下儿子,把她的儿子抱来养,记在你的名下。” 他手上加大了力气,抓得沈皇后好痛。 “月容,你听好了,朕与你夫妻一体,你切莫再与朕闹别扭了,以防给那人可乘之机。” 那个人? 沈皇后打了个激灵,眼神瞬间清明。 “皇上放心,臣妾不会再犯糊涂,王选侍一事,臣妾必定会办得妥妥当当,不会叫任何人有机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 崔邕点头:“你明白就好,早些安寝吧,朕要去燕贵妃那里一趟。” 沈皇后舒了一口气。 皇上终于走了。 可心里却有一丝说不清楚的失落。 皇上终究还是选择了燕贵妃。 景仁宫内。 纪明樱倒在床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明明御驾已经到了景仁宫门口,为何却又走了? 是她抄的佛经不够好么? 还是江淮这狗奴才说错了话? 她哭了半天,气势汹汹地将江淮叫到跟前。 “皇上问你什么了?你是怎么答的?” 江淮眨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摇头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没问过奴才的话,小主莫要伤心了,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总得耐心些,且等上个一两个月,皇上的气就消了。” 纪明樱哭着推开江淮。 江淮哪里明白,她怕极了像上辈子一样,被人一点一点折磨分解。 那短短的半个月,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如今夜里还会梦见,听到自己的皮肉从身体剥离的声音。 深宫之中,不进则退。 她不能一直被困在景仁宫中。 帝王之情,可以维持一个月两个月。 可若是她待在景仁宫,半年不见天颜,就甭想再翻身了。 届时,皇后自然也不会再护着她。 什么癔症不癔症的,在那些想要欺负她的宫妃眼中,就是个笑话。 她会落得跟王选侍一个下场。 纪明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爬起来就喊石榴和樱桃:“把那些布都裁了,全做成肚兜!” 光抄佛经用处不大,那她就下点猛料! …… 这场初雪一连下了几日。 雪后初晴,天空如洗,蓝得刺眼。 宫中各处都披上了银装。 园子里的蜡梅开了,在雪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没等走近,便传来一阵幽香。 燕贵妃领着几个平日依附她的妃嫔兴致勃勃地逛园子,赏蜡梅。 行至染玉亭,瞅见顺妃沈华容正坐在亭子里奏琵琶,便冷哼了几声。 “真真是招人烦!姐姐奏笛子,妹妹就弹琵琶,显得他们沈家是从南曲班子出来似的。” 背后非议皇后,乃是大不敬。 可几个嫔妃都没人敢说燕贵妃的不是。 许才人最擅拍马屁,忙附和着笑道:“可不是么,这几日皇上日日都去娘娘宫里,八成这顺妃不乐意了,就天天在这亭子里弹琵琶。” “唉,嫔妾读书不多,玩不来这高雅的玩意儿,真真是不明白,大雪天里弹琵琶,那爪子不冻得慌么?” 燕贵妃捂着嘴笑了,一眼瞅见三公主正缠着乳母,要折几枝蜡梅回去玩儿,脸色就变了。 皇上的确每天都去毓德宫,可去了毓德宫,却只顾着跟三个小崽子玩儿! 连带着许才人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有两日,皇上还睡在许才人屋里。 虽说没做过什么,可燕贵妃还是恶心得紧。 原本想着过了年把许才人挪出去,如今看来,她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就这么挪出去,皇上大概会说她小心眼。 燕贵妃往亭子里扫了一眼,忽然就有了主意。 她招手叫许才人到自己身边,冲着亭子努了努嘴,在许才人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第二十一章 这便是你的命 顺妃沈华容今年才十七,比纪明樱早一年入宫。 她跟沈皇后相差八岁,沈皇后与皇帝大婚时,沈华容还是个小姑娘。 姊妹俩虽然是同一个爹娘生的,眉眼上却很不相同。 沈皇后姿色平平,沈华容却容颜娇美。 大概是因为进宫之后过得不太如意,顺妃眉眼中总笼罩着一股轻愁。 她说话轻声细语,柔弱得好似夏日亭亭玉立的粉荷,叫人不忍折断。 素来仗着燕贵妃的气势在外人跟前嚣张跋扈的许才人,跟沈华容说话,也带着点轻柔和缓。 “嫔妾给顺妃娘娘请安,这么大冷的天,娘娘还在亭子里弹琵琶啊。” 沈华容怯生生地点头:“许姐姐是带着三公主出来的么?” 她招手叫三公主上前来,摸了摸三公主的头,又捏了捏三公主的手:“三公主冷不冷?我这里有才做好的枣泥糕,可好吃了。” 沈华容才拿起一块枣泥糕,许才人就挤过去,有意无意地将那枣泥糕挤到地上去。 她忙赔不是:“哎呀,娘娘可千万莫要怪罪,方才脚下被人绊了一脚,正好撞过来了。” 许才人掸了掸衣裳,回身望着几个围上来的宫女,指着其中一个呵斥。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伺候主子的?为何绊我一脚?这幸亏是绊了我,这若是绊了顺妃娘娘,你们担待得起吗!” 被点名的宫女慌忙跪在地上:“许才人明鉴,方才并不是奴婢绊的许才人……” “你还敢顶嘴!” 许才人几步冲过去,照着那宫女的脸颊就狠狠甩了两巴掌,把三公主都吓哭了。 “许才人,你莫要生这么大的气。” 顺妃说话依旧柔柔弱弱的。 她把三公主抱在怀中,轻声哄着,一面又为自己的宫女求情。 “这个宫女是新到我身边来的,名锦绣,原是伺候纪美人的,大概是从前性子太活泼,有些毛躁,才不小心冲撞了许才人,许才人,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锦绣哭着喊:“娘娘,不是的,奴婢没绊过许才人!奴婢亲眼所见,是许才人自己踉跄着挤过去的!” “还敢说谎!” 许才人一巴掌又扇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止住哭的三公主便又哭起来。 女儿哭,许才人这个当娘的怎会不心疼。 但燕贵妃交代的事情她还没做好,可不能就这么收手。 沈华容向来不喜欢跟人争执,许才人接连两巴掌打下去,她就无奈地叹气。 “既然是锦绣得罪了才人,那本宫就把她留给才人处置吧。” 她把三公主交给乳母,抱着琵琶起身回宫。 经过锦绣身边,轻轻地拍了拍锦绣的肩膀。 “这便是你的命,去吧。” 锦绣微垂着双眸,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沈华容位份比许才人要高,她要走,许才人总不好拦着。 可想起燕贵妃交代她的事情,许才人就急了。 “娘娘……” “许才人,你为什么要跟奴婢过不去?” 许才人怔住了:“你这丫头说什么呢?谁给你的胆子叫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锦绣死死盯着许才人。 沈华容走了,她的眼神都变了,吓得许才人心头猛跳,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 “死奴才,反了天了!再敢用这个眼神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锦绣呵呵了两声。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用私刑?叫我奴才,你不也是个依附燕贵妃的狗奴才么?贵妃娘娘叫你吃屎,你敢说一个不字?” 许才人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的确是燕贵妃的奴才,可她最恨旁人拿这个说事,还当着三公主的面。 “才人怎么不说话了?” 锦绣摸着自己被打红的脸,得意地笑了。 “纪美人很快就会复宠的,等纪美人复宠,奴婢依旧会回到纪美人身边做景仁宫的宫女,才人放心,奴婢记得才人给的这几巴掌,等奴婢回到景仁宫,一定会求纪美人为奴婢做主的。” 许才人的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原来是纪美人纵容得这贱婢! 的确,先前纪明樱是盛宠在身的淑妃娘娘,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哪怕被纪明樱当面奚落,哪怕是被纪明樱的奴才瞧不起,她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可不同了,纪明樱不过是个得了癔症的美人而已,她这个有公主傍身的才人,就能压纪明樱一头。 纪明樱的奴才算什么,她连纪明樱都敢打! “贱婢,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许才人抓着锦绣的头发,左右开弓,又狠狠地甩了几巴掌,才算是解气。 她把锦绣往前一推,照着锦绣的腰眼又踹了两脚。 “你不是说你的旧主会护着你么?去呀!你找你的旧主救命去!我看纪美人敢不敢护下你!” 锦绣捂着腰眼,愤愤地瞪了许才人一眼,爬起来就往景仁宫的方向去。 许才人这才叫自己的丫头去请燕贵妃:“请贵妃娘娘移驾景仁宫,就说我有一场好戏,要请娘娘观看。” 没叫沈华容难堪,欺负欺负纪明樱,也能叫贵妃娘娘舒心一回。 回过神,许才人又抱着三公主轻声哄。 “三公主莫要怕,那个宫女是个坏人,阿娘打她,是为了保护你。” 三公主抽抽噎噎,躲进许才人的怀中:“阿娘……” 她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阿娘。 “我要父皇。” 许才人笑着亲了亲三公主的脸颊。 “好好好,三公主这么乖,你父皇也一定很想你。” 她给三公主系好兜帽,才嘱咐乳母:“外面冷,把公主送回毓德宫,若是二公主四公主找她玩儿,拘着她,别叫她出去。” 公主和公主也是有区别的。 四个公主中,皇上最喜欢三公主,陪着三公主的时间最多,哪怕养在太后身前的大公主,都不如三公主得宠。 若是大公主找三公主玩儿,也就罢了,二公主四公主的亲娘,一个死了,一个还是个选侍,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可别叫她们把她的三公主带坏了。 …… “小主!救命呀!” 锦绣哭着跪在景仁宫前,把宫门拍得震天响。 “求小主救救奴婢吧!” 第二十二章 笨美人也会变聪明的 自从沈皇后下旨,命纪明樱好生养病,不许其他嫔妃来打扰纪明樱后,门口守着的银甲卫便撤走了。 景仁宫的一应饮食炭火,皆由小太监送宫门口,再由江淮搬进去。 纪明樱除了钻研魅惑帝王的手段,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乍然听到宫门处有人喊救命,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去瞧瞧是谁。” 景仁宫冷清得连鸟都不来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来求她救命,胆子不小。 江淮很快去而复返。 “小主,是先前伺候小主的锦绣,如今在顺妃身边伺候。” 锦绣跪在地上,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各自印下几个手指头印。 纪明樱吃了一惊:“快起来,你这脸,是顺妃打的?” 不可能吧。 沈华容胆子小,又一向老实乖顺,从不惹事,对上恭敬,对下体恤,怎会把一个宫女的脸打成这样。 锦绣哭着摇头:“是许才人打的,方才她在御花园里撞见奴婢,知道奴婢是伺候小主的旧人,就硬要诬赖奴婢冲撞她,还说要打死奴婢,奴婢没法子,才跑到景仁宫求小主救命。” 原来是许才人。 上辈子,身为燕贵妃的一条狗,在折磨她这件事情上,许才人自然不肯落后于人。 纪明樱还记得许才人命人用炭火烧毁她整张脸时的痛楚。 也还记得许才人在听着她的哀嚎时,是如何地畅快大笑。 她自问与许才人无冤无仇,只因为要取悦燕贵妃,许才人便想出这种招数折磨她。 那几日,许才人每日都到景仁宫,一来,便叫人用炭火灼烧纪明樱浑身。 直到重生多日,纪明樱还记得那种痛,乃至于她听到炭火二字都害怕。 哪怕下了雪,景仁宫冷得跟冰窖似的,她也不许石榴在她的寝宫生炭火。 石榴心疼她,她只能敷衍过去,说是她心里燥热,生了炭火反而睡不好。 实则夜里冻得直哆嗦,半夜睡不着,就在屋里打着圈儿地又蹦又跳,熬到天亮就好了。 她原本没想着这么快找许才人的麻烦。 毕竟她还被困在景仁宫中,谁知许才人居然找上门来。 正好,就让许才人见识见识她“癔症”的威力。 纪明樱已经准备大展身手了,忽地又想起一件事。 “锦绣,你如今是顺妃娘娘的人,许才人胆子这么大,居然连顺妃娘娘的宫女也敢打?” 锦绣撇着嘴,脸上露出些许刻薄。 “许才人能耐着呢,她哪里能瞧得上没什么恩宠的顺妃,小主,先前您盛宠在身,许才人都敢给您脸子瞧,背地里骂您是狐媚子呢,如今您落魄了,她就越发来劲儿,要压小主一头,小主可千万别被她比下去了。” 纪明樱微微眯了眯眼:“是么?我怎么不记得许才人给我脸子瞧了?” 先前她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跟太后处得跟自家人一样,谁敢动她? 便是燕贵妃也要避她锋芒,许才人就是燕贵妃豢养的一条狗,燕贵妃这个主子都不敢轻举妄动,许才人哪里来的胆子,敢挑衅她? 锦绣一愣,忙连连保证:“小主,奴婢发誓是真的!奴婢听见好几回了,先前和奴婢走得近的锦织也听见过,小主若是不信,可以去找锦织打听。” 纪明樱勾起唇角笑了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许才人这就要来景仁宫找我算账了吧?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你叫我一个禁足的美人,如何去找昔日的旧仆打听这个呢?” 锦绣面上闪过一抹慌乱,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小主,奴婢、奴婢……” “你走吧,”纪明樱不耐烦地摆摆手,“回顺妃那里吧,我只当你今日没来过,你如今是顺妃娘娘的人,并非是我的人,便是有人要打你,那也是在打顺妃娘娘的脸,你要求救,也该向顺妃娘娘求救。” “我一个被禁足的小主,自保都难,拿什么去救一个心思不正想陷害我的奴才?” 锦绣越发慌张。 不对啊,纪美人的心思怎的比从前要活络许多。 这若是从前,她说两句许才人的坏话,纪美人必定打上毓德宫。 今日却歪歪绕绕说这么多,还直接点出她心思不正。 糟糕,难道叫纪美人看出来了? 锦绣不敢再待下去,匆匆磕了个头,便跑回咸福宫。 住在咸福宫偏殿的谢美人,正在和沈华容下棋,见锦绣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回来了,识趣地向沈华容辞别。 出了主殿,谢美人朝自己的宫女抿了抿嘴,宫女会意,悄悄去找自己的小姊妹去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许才人可为难你了?” 锦绣谄媚讨好地笑道:“娘娘放心,奴婢是纪美人的旧仆,许才人不敢为难奴婢,只会去找纪美人算账,怕是这会儿人已经在景仁宫了。” 到底没敢说纪明樱看破她的事。 沈华容点点头:“纪美人也是个可怜人,都被禁足了,还要受欺负,哎呀,我记得姐姐曾下过一道旨意,不许人去打扰纪美人养病,许才人可真是不听话,这是根本没有把姐姐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呀。” 她捡起棋盘上的棋子,一一丢进棋盒。 “叫小厨房做几道姐姐爱吃的菜,一会儿我去瞧瞧姐姐,我们姊妹一心,我这个做妹妹的,可不能叫姐姐为此伤神。” 景仁宫内。 锦绣前脚刚走,许才人领着几个宫女后脚便至。 她来势汹汹,进门就叫宫女打翻殿内新摆上的兰花。 江淮忙拦住许才人:“许才人,皇后娘娘有旨意,任何嫔妃未经皇上和皇后娘娘准许,不得入景仁宫干扰我们小主养病。” 许才人一把推开江淮:“狗奴才,你敢拦我?” 她狠狠踩上地上的兰花,碾了碾,把兰花碾成一团烂糊糊,才满意地笑了:“你们小主呢?不会是听说我来了,躲在里头不敢出来了吧?” “谁说我不敢出来的!” 纪明樱裹了一身厚厚的袄子,从里头冲出来,嘴里学了几声猫叫,猛地跳到许才人身上,对着许才人的脖子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第二十三章 消息灵通的妹妹 纪明樱这一口用了十足的力气。 下口时,她想的是上辈子被炭火灼烧的绝望和刻骨的痛。 她张狂,她娇蛮,她不聪明,她不懂得如何在深宫中勘破人心。 可她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 这些人只因她夺得帝王恩宠,便对她恨之入骨,趁她落难,想出诸多手段折磨她。 怎能叫她不恨! 重活一次,纪明樱只想在深宫中好好地活下去,做宠妃的同时,也要博一个贤良的名声。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放过这些跟她过不去的人。 这辈子不来招惹她便罢了,敢来招惹她,那就是找死! 直到唇齿间尝到血腥的滋味,纪明樱才松了口,呸的一声,把嘴里的血混合着痰吐在许才人脸上。 脏血,她才不沾! “啊!我的脖子!” 许才人用手一摸,摸了满手血,当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燕贵妃领着她的拥趸才进景仁宫,就被倒在地上满脖子是血的许才人惊住了。 未曾回过神,便见一个裹得厚厚的球儿一样的东西蹿出来,喵呜一声,到处乱窜,逮着谁便咬。 众人惊声尖叫,四处躲藏。 珍珠翡翠也赶忙护着燕贵妃往后退。 惊慌之下,燕贵妃眼珠子一转,抓过大着肚子的玉美人往前推。 还好江淮就在玉美人身边,稳稳地扶住了玉美人,将她扶到一边坐下。 玉美人差点吓死,捂着胸口直喊阿弥陀佛。 回过神来看到江淮,就忙撸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往江淮手中塞。 “今日多亏了你,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江淮忙点头哈腰地笑:“奴才怎敢要小主的回报?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小主,实不相瞒,奴才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纪美人,方才若是小主在景仁宫有个闪失,我们小主就得遭殃了。” 玉美人垂下双眸。 她知道是谁推了她。 当初被纪明樱从景仁宫中赶出去,她原是要听从皇后娘娘安排,住到贤妃娘娘宫中的,是燕贵妃使了手段,把她挪到毓德宫。 宫中人人皆知,燕贵妃喜欢孩子,对怀有皇嗣的嫔妃多有照顾,玉美人也就放心在毓德宫住下了。 她心里清楚,燕贵妃收留她,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 一旦她生下孩子,这孩子若是个公主,她兴许还能争一争。 若是个小皇子,她不仅不能争,还得拱手送给燕贵妃,否则,性命难保。 但她万万没想到,燕贵妃居然为了争一口闲气,欺负一个落魄失宠的纪明樱,就不顾她和她腹中皇嗣的安危。 这哪里是喜欢孩子,这分明是不把她和她的孩子当人。 “小主怀着皇嗣,何苦还要趟这趟浑水呢?”江淮轻声细语地劝着玉美人,“往后,还是躲远一些吧。” 玉美人眼神幽深,盯着满院子乱窜的纪明樱:“你们小主真的得了癔症?” “这还有假?”江淮苦笑,“小主,我们小主便是再张狂,也不敢将怀着身孕的嫔妃赶出景仁宫啊。” 玉美人惊诧挑眉:“你是说,那个时候,你们小主就得了癔症?” 江淮叹气:“还在那之前,要不然,皇上为何会降了我们小主的位份,又为何会将我们小主幽居在此?” 玉美人不禁一阵后怕。 幸好她被纪明樱撵出来了。 听说王选侍也小产了,如今还病着,太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王选侍身子虚,孩子才没保住,谁知是不是被纪明樱吓得。 庆幸过后,玉美人又有一丝嫉妒。 一个得了癔症的嫔妃,不挪到冷宫去,或者干脆挪出宫养病,却还把纪明樱养在景仁宫中,好吃好喝地照顾着。 听说还特地嘱咐内务府,不许克扣景仁宫的炭火。 这何尝不是一种偏爱呢? 景仁宫的动静很快便传到沈皇后那里。 “这群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祸。” 她撕下才写的谱子,团起来,扔进炭盆中。 火舌立马舔上纸团,将纸团燃成灰烬。 谢妙云在一旁和宫女制皮坎肩,见那页谱子被烧了,怪心疼的。 “娘娘这是何苦?是人惹了娘娘生气,又不是谱子,这谱子娘娘都写了半个月了,眼瞅着要写好了,却又烧了。” 沈皇后轻轻摇头:“谱子不好,何必写出来丢人现眼。” “怎就不好了?臣妾觉得娘娘谱的曲子都好听着呢。” 沈皇后笑睨了谢妙云一眼,眼底尽是柔情。 “你又不懂曲子,不过是因为我写的,你才觉得好听,这曲子若是换了旁人写的,你定然会换个说辞。” 谢妙云眉眼弯弯:“臣妾虽然不懂曲谱,却能分辨一支曲子到底是好听还是难听,臣妾又向来是个公道之人,娘娘这么说臣妾,实在是冤枉臣妾了。” 沈皇后笑着合上曲谱。 她不想跟谢妙云争辩,往窗外望了一眼,见天阴沉沉的,好似要落雪了,便吩咐宫女拿斗篷来。 “你怕冷,就别跟我去了。” 谢妙云答应了一声:“那娘娘多穿点,臣妾叫人炖一锅笋干老鸭子汤来,等着娘娘回来。” 才出翊坤宫,果然就飘起了雪。 沈皇后坐了轿辇去,迎面撞上带着宫女缓缓而行的沈华容,便叫人停下轿辇。 “华儿这是要去本宫那里?” 沈华容规规矩矩地行礼。 她穿了一身湖蓝色大氅,帽子上的白色绒毛将她的小脸包裹其中,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 “是呀,我想着许久没来跟姐姐一道用膳了,就过来瞧瞧姐姐,要落雪了,姐姐这是往哪儿去?” 沈皇后的视线在沈华容的脸上打了个旋儿:“去景仁宫,华儿要同本宫一起去么?” “那景仁宫怪闹腾的,我就不去了,还是去翊坤宫等着姐姐吧。” 沈皇后挑了挑眉:“华儿怎知景仁宫闹起来了?” 咸福宫与翊坤宫同属西六宫,景仁宫却在东六宫。 从咸福宫来翊坤宫,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不可能经过景仁宫。 她这个妹妹消息倒是挺灵通。 沈华容慌张地捂住嘴:“哎呀,是我多嘴了,姐姐,其实,我知道景仁宫为什么闹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没错,我们小主发癫了 沈皇后一手托着额头,看起来似乎很累。 “华儿,你快回去吧,莫要沾染这里头的是非。” 沈华容走过来,双手扶着轿辇,笑容宛若雪地里的小狐狸,狡黠又可爱。 “姐姐,你不信我么?” 就是因为她信,所以才叫沈华容莫要沾染这里头的是非。 “临近年关,国公府事情多,过了年就是父亲六十大寿,祖母近来身子也不大好,母亲要忙的事情很多,你就莫要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叫父亲母亲为你奔走。” 沈华容瞬间就红了眼圈。 白白的绒毛在她眼睛周围扫呀扫,小狐狸就变成了无辜的小兔子。 “姐姐,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吗?家里把我送进宫来,是要我帮衬你的,咱们姊妹在宫中守望相助,还有谁是咱们的对手?” “可姐姐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难道姐姐就这么讨厌我吗?” 她眼睛一眨,两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便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很快,就隐入了白色绒毛中。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头越发疼了。 “华儿,你莫要哭了,你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怎么会讨厌你?本宫只是不想让你掺和进后宫的是非中去罢了。” 多看沈华容一眼,沈皇后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吩咐人起轿。 轿辇走出好远,往后看去,沈华容还站在宫道上。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吩咐人走快些,想了想,又叫了宫女明翠回去一趟。 “跟贤妃说,少跟顺妃说话,只干她自己的事,实在是不自在,就先回宫。” 被沈华容一耽搁,沈皇后到景仁宫时,闹剧已经结束了。 罪魁祸首纪明樱穿着厚厚的袄子,坐在台阶上,捧着一碟子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特别满足。 沈皇后来了,众人都跪地行礼,只有她,稳稳当当地坐着。 燕贵妃立即找到了发难的机会。 “皇后娘娘!纪美人见了皇后不行礼,此乃大不敬,请皇后处罚纪美人!” 燕贵妃方才跌了一跤,发髻上的玉簪子跌碎了,半侧的头发都散了下来,很是狼狈。 她不想在沈皇后面前露了短处,狠狠扯下身边张婕妤的发簪子,随手一绾,绾出个发髻,将簪子插了上去。 沈皇后盯着那发髻看了一眼,嘴角微垂。 美人不管怎么样都是美的,不像她,姿色平平,年纪渐长,空有一个皇后的名分。 她无奈地直叹气:“好了,本宫不是下过旨意,不许你们来打扰纪美人养病么?你们是把本宫的旨意当成了耳边风?” 燕贵妃立时拧起两道柳叶眉:“皇后怎的这般偏袒纪明樱?明明是她欺辱人在先!” 她拉起许才人,指着许才人血淋淋的脖子:“皇后没瞧见吗?许才人差点被纪明樱咬死!许才人伤得这么严重,皇后还要偏袒她吗?” 追随燕贵妃的嫔妃们都连声附和,非要沈皇后给个说法。 沈皇后越发头疼了。 她瞪了纪明樱一眼。 当初不过是随口说的癔症,想着借此困住纪明樱。 纪明樱失宠,华儿也就多了一分争宠的机会。 谁知纪明樱居然还真的装上了。 一个癔症,屡试不爽。 纪明樱见好就收。 沈皇后都瞪她了,她再不知道好歹,怕是沈皇后过后要想法子整治她。 “啊!你们都是从哪里蹿出来的!” 她大吼一声,抓起点心,照着燕贵妃就丢了过去,正中燕贵妃的发髻。 燕贵妃那发髻原本就是随手绾的,只用了一根簪子簪着,松松垮垮。 被点心一砸,就彻底散了。 头发丝还沾染着不少点心渣子。 看起来,倒更像是得了癔症。 很是滑稽。 众人都很想笑,觑着燕贵妃的神色,却不敢笑。 只有纪明樱,捂着肚子,指着燕贵妃哈哈大笑。 “疯子!疯子!她是个疯子!” “纪明樱!你这个贱人!” 燕贵妃气急败坏,冲到纪明樱跟前,抬手便打。 纪明樱岂能叫她打到。 她往旁边一闪,燕贵妃不仅没打到她,反而自己跌倒,猛地磕在台阶上。 众人大惊。 珍珠翡翠慌忙冲上前,把燕贵妃扶起来。 燕贵妃闭着双眼,捂着嘴,哎呦哎呦地直哼唧。 “娘娘磕到哪儿了?” 珍珠小心翼翼地挪开燕贵妃的手,瞧了一眼,又立马用帕子掩上。 她跪在地上给沈皇后磕头,言辞激愤:“皇后娘娘,纪美人把我们娘娘的嘴唇磕破了,请皇后娘娘严惩纪美人。” 燕贵妃的衣裳脏了,头发散乱着,又用帕子捂着嘴,躲在翡翠身后,鬼鬼祟祟的,比纪明樱还更像一个疯子。 沈皇后扯着嘴角笑了笑,又很快板起一张脸。 “本宫都说过了,纪美人得了癔症,叫你们不要闯进景仁宫,你们非不听,瞧瞧,如今闹成这个样子,你们叫本宫怎么处罚一个疯子?唉,也只能你们自认倒霉了。” 燕贵妃猛然抬起头,眼里全是怨毒。 因用帕子捂着嘴,她说话便闷闷的。 “皇后这么偏袒一个疯子,皇上知道吗?” 她吩咐自己宫里的太监,速去养心殿请皇上来。 “皇后娘娘久居翊坤宫吹笛子谱曲子,早已不将后宫之事放在心上,既如此,不如就请皇上来断案,还臣妾一个公道!” “放肆!” 沈皇后拧眉厉呵。 “皇上日理万机,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燕贵妃怎可用些许小事去打搅皇上?都进去坐着,本宫今日倒是要听听前因后果!” 她率先进了撷芳殿,诸位嫔妃紧随其后,只有纪明樱还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石榴樱桃陪着她,江淮便进了主殿中。 他撩起袍子,身板笔直地跪在沈皇后面前。 “禀皇后娘娘,小主身子不好,这些日子都吃着太医开的药,太医特地嘱咐过了,叫我们小主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以防小主发癫。” “谁知今日许才人找上门来,气势汹汹要问我们小主的罪,还引来了燕贵妃等主子们,我们小主被吓着了,又发了癫,这才伤了许才人。” 沈皇后似笑非笑地盯着许才人。 “许才人,原来是你挑起的事端啊。” 第二十五章 皇后和贵妃都想让她死 许才人心一紧,刚要跪地求饶,被燕贵妃扫了一眼,又定下心神,稳坐在椅子中,捂着脖子哼哼唧唧。 她倒也不是装的。 纪明樱那一口用了狠劲儿,从她脖子上撕下一小块肉来。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她脖子上已经换了两块帕子,却还是没止住血。 可无论是沈皇后,还是燕贵妃,都没人提起要给她找太医。 还是玉美人遣了人去寻太医,并把自己的帕子借给她使唤。 瞧许才人这副模样,沈皇后便放缓了语气。 “罢了,你就坐着说吧,为何要闯进景仁宫?你难道不知纪美人得了癔症?” 许才人哭丧着脸,哼唧道:“皇后娘娘,先前嫔妾还以为纪美人是装的,谁知她居然是真的得了癔症。” 一个失宠了的嫔妃,得了癔症,居然还住在景仁宫的主殿中,皇上也太偏心了。 许才人原本只有五分恨纪明樱,如今也变成十分恨了。 “胡闹!” 沈皇后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 “皇上和本宫难道会骗你们?” 她一一扫视众人,对上燕贵妃的视线,眼里就多了一抹嘲讽。 “本宫知道你们心里不服气,你们一定很疑惑,纪美人得了癔症,为何还能住在景仁宫主殿,实话跟你们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念着纪太傅功劳甚高,纪美人的父亲纪大人又是因防汛一事而身染重疾去世,便只褫夺纪美人的封号,降了她的位份,将她幽居于此,又请了杭城神医魏集的徒弟严子陵来为纪美人医治。” “等纪美人病好了,就仍旧恢复她淑妃的位份,到时候,咱们姐妹们又能其乐融融,你们如今趁着她病重便欺辱她,皇上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了你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眼神微妙,心思各异。 台阶上的纪明樱差点气死。 沈皇后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招惹仇恨。 本来跟着燕贵妃的这些人,就都很讨厌她。 如今听说她疯了,皇上还是这么宠着她,岂不是更嫉恨她吗? 亏她从前还觉得沈皇后处事公道呢,看来也是个骗人精。 不知道上辈子她惨死一事,沈皇后有没有掺和进去呢? 撷芳殿中,沈皇后见众人都不说话了,才又点着许才人的名字:“许才人,你还没给本宫一个理由,今日到底为何要闯进景仁宫?” 许才人支支吾吾,不停地往燕贵妃这里瞟。 被燕贵妃恶狠狠地瞪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 两个人,一个用帕子捂着脖子,一个用帕子捂着嘴,倒是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 “说啊,怎么哑巴了!” 许才人被吓了一跳,忙跪下来哭诉。 “皇后娘娘明鉴,是纪美人纵容奴才侮辱嫔妾,说嫔妾……说嫔妾……” 沈皇后不耐地挑眉:“说你什么!” “说嫔妾是贵妃娘娘的一条狗!” 殿内接二连三响起了笑声。 这些妃子虽然追随燕贵妃,都是燕贵妃的狗。 但狗和狗之间,还要争个高低呢。 平日很多人都看不上许才人。 奈何许才人仗着燕贵妃喜欢三公主,又住在毓德宫的偏殿中,有更多讨好燕贵妃的机会,在燕贵妃面前,许才人就是比她们这些人更能说得上话。 张婕妤等便早就想着让许才人跌个大跟头了。 她们不敢笑话燕贵妃,还不敢笑话一个许才人么? 许才人的脸色涨得通红,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皇后娘娘,妾身如今的位份可不比纪美人低,又是公主生母,怎能忍得下这口气!一时气昏了头,才不顾皇后娘娘的旨意,闯进景仁宫,谁知却被纪美人咬伤了脖子。” 她哭着往前膝行几步。 “皇后娘娘,您可得为嫔妾做主啊!三公主一日大似一日,若是叫三公主知道景仁宫的奴才是怎么骂嫔妾的,嫔妾这个当娘的,在三公主面前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沈皇后望向安静坐在台阶上的纪明樱。 她和华儿同岁,都是花朵一样的年纪。 华儿进宫比纪明樱早一年,承宠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纪明樱却已经是风头盖过燕贵妃的宠妃。 即便是落魄到这个地步,皇上明面上冷淡纪明樱,私底下,依旧叫人盯着景仁宫的动静,生怕有人欺负了纪明樱。 她敢保证,燕贵妃身边的太监还没走到养心殿,皇上那边就已经知道景仁宫的闹剧。 皇上对纪明樱,到底是不同的。 母亲说得对,她不能再任性,不能再生华儿的气。 她得为了沈家着想。 纪明樱既然喜欢装癔症,那就让她的癔症永远都好不了。 “是么?”沈皇后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地问许才人,“是景仁宫的哪个奴才骂你的?你指出来,本宫为你做主。” 许才人委屈巴巴地哭道:“是顺妃娘娘身边的锦绣。” 众妃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顺妃是皇后的亲妹妹,顺妃的宫女骂了许才人,不知皇后要如何处置。 沈皇后缓缓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华儿说她知道景仁宫是怎么闹起来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居然是顺妃的宫女!” 燕贵妃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喊。 说话模模糊糊的,众人都得伸长耳朵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许才人,你方才说,纪美人的宫女骂了你,本宫怕你惹怒了染上癔症的纪美人,才领着诸位姊妹赶来劝你,怎么又变成是顺妃的宫女骂你了?” 燕贵妃两眼放光,直逼许才人。 “你早说呀,你若是早说了,本宫就带你去咸福宫找顺妃要个说法了!” 今日是治不死那个小疯子了。 一个疯子罢了,她想叫她什么时候死都成。 但叫沈皇后吃瘪的机会,可并不多见。 能把顺妃拖下水,也算是折断沈皇后的一条臂膀。 燕贵妃越发得意,即便眼下形容狼狈,也掩盖不住她双眸中的华彩。 “皇后娘娘答应了要给许才人一个说法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沈皇后漠然地看过来,对上燕贵妃得意的神情,就弯起嘴角笑了。 “锦绣,杖杀。” 第二十六章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杖杀?”燕贵妃冷笑,“皇后此举怕是有失公允,皇后娘娘素来标榜公道贤良,却不肯给一个宫女辩解的机会,这不大好吧?” 沈皇后的手缩在袖子里,暗暗掐着手心。 华儿可真是不省心,居然能叫自己的宫女落一个这么大的把柄在燕贵妃手中。 锦绣必须得死,不然,以后不知道要给华儿惹出多少祸事。 “一个奴才,以下犯上,辱骂公主生母,难道不该杖杀?” 燕贵妃撇了撇嘴:“嫔妾只是觉得,皇后娘娘的心也太狠了,说杀就杀,可真是吓人呀。” 她忘记自己嘴上有伤,一撇嘴,就扯得嘴唇生疼,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沈皇后就轻声笑了:“贵妃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若是本宫记得没错,那锦绣原先是在景仁宫伺候的,所以许才人先前说的也没错,是纪美人的宫人辱骂了她。” “不过,到底是不是纪美人纵容的,却也不好说,如今纪美人疯了,这些个奴才们自然是把什么都往纪美人身上推,许才人,此事是你不对。” “你身为公主生母,被一个奴才挑唆着来欺辱纪美人,还闹出这么荒唐的事来,真是有失体统,本宫就罚你抄写女则一卷,散了吧。” 许才人不甘心。 她的脖子被咬伤了,又被这么多人笑话,脸面尽失,没攀扯上顺妃,还没欺辱成纪美人,回到毓德宫,定然要被燕贵妃斥责,这也太不划算了。 “皇后娘娘罚了嫔妾,嫔妾没话说,可皇后娘娘却不能不罚顺妃和纪美人呀,只罚嫔妾一人,怕是宫中姊妹们都不服气呢。” 燕贵妃一派的人纷纷附和,都说沈皇后此举有失公允。 沈皇后目光沉沉,一一掠过殿中嫔妃。 自从小产后,她消沉已久,这才给了燕贵妃可乘之机。 原本以为纪明樱能跟燕贵妃斗上一斗,却没想到,纪明樱却是个不堪重任的。 华儿虽有些小心眼,但跟燕贵妃比,还嫩了一些。 贤妃又是个老实人,宫中其他人,例如孟婕妤、廖才人等,素来不参与纷争,思来想去,居然无人可用。 只得她亲身上阵了。 “谁不服气,站出来与本宫说。” 众嫔妃说得倒是很欢,真要她们站出来,就没有一个人敢冒头了。 就连燕贵妃,也只是一个劲儿地瞪着许才人。 许才人咬了咬牙,嗡嗡地道:“皇后娘娘,嫔妾不服。” “只有你一个人不服气?” 沈皇后略带嘲讽地轻笑一声。 强悍如燕贵妃,也不敢明面上反对她,这就是做皇后的好处了。 “既然你不服,那就回去把女戒女则各抄上十卷,再罚俸银三个月!” 许才人大惊失色:“皇后娘娘!” 沈皇后横了她一眼。 “你方才不是说不服气么?本宫就叫你心服口服,都散了吧,赶紧回去看看你的脖子,本宫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疯子的牙齿都有毒。” “许才人,你被咬得这么重,可莫要中了毒,三公主还小,没了亲娘怪可怜的。” 满座震惊。 沈皇后一向温和淡然,说话何曾这般尖锐过? 今儿个是受了什么刺激? 纪明樱一直坐在台阶上,冷眼瞧着这一出闹剧。 燕贵妃的小动作太多了,沈皇后这是被逼急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接下来,沈皇后怕是要好好跟燕贵妃较较真儿了。 正好,她可以窝在景仁宫内休养生息,纷争之中,最容易看出谁才是对她不怀好意的那个人。 “小主怎么坐在这儿?” 严子陵的声音猛然撞入耳朵,纪明樱回眸一笑,把严子陵笑成了一张红脸。 “嘘……” 她压低了声音,朝着严子陵摆摆手。 “我眼下是个疯子,会咬人的那种疯子。” 严子陵从善如流:“小主的癔症犯了?” 纪明樱无奈地抿抿唇。 这人是不是有病? 哪有大夫问一个有癔症的人,是不是犯了癔症? 她哼了一声,不搭理严子陵。 严子陵也没计较,蹲下来给纪明樱把脉。 “咦?” 瞅见他又皱眉头,纪明樱就心烦。 “你每次都咦咦咦,你到底咦咦咦个什么劲儿!我是要死了吗!” 严子陵眉眼弯弯:“小主果然犯了癔症。” 他起身朝纪明樱行了礼,绕过纪明樱,从容步入撷芳殿。 给沈皇后及众位嫔妃行礼过后,严子陵便一脸严肃地咳嗽了两声。 “皇后娘娘,纪美人的癔症凶险,为了诸位娘娘的安危着想,请娘娘们移驾别处,免得一会儿纪美人发了疯,再伤了娘娘们。” 座中嫔妃们都窃窃私语。 原来纪美人是真的疯了。 众人又都横生醋意,皇上对纪美人可真是不一般呢。 尤其是燕贵妃,气得直咬牙。 她这一咬牙,就疼得叫出了声。 沈皇后乜斜她一眼,还是忍着快意吩咐严子陵:“请严神医为贵妃和许才人瞧瞧……” 许才人抢过话头,率先冲到严子陵跟前:“严神医,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毒了?” 许才人的脖子上少了一小块皮肉,伤口边缘处都翻了过来,血肉模糊,很是吓人。 严子陵看了就直皱眉头。 纪美人是属狗的吗? 牙齿这么厉害。 他本不想过来的,这样的小伤,叫个太医过来瞧瞧就行了。 若不是师父逼着他,若不是皇上以小时候的交情挟恩以报,他才不会进宫呢。 进宫就要处置这样芝麻蒜皮的小伤。 “没事,”严子陵用帕子包着手,扒拉开许才人的脖子,看了看,就下了断定,“请才人去太医院寻个太医,开个止血的膏药抹一抹,等结痂了就好了,咦?” 许才人刚放下了一颗心,被他这一声“咦”吓得浑身直哆嗦。 “神医,我怎么了?是不是纪美人的牙有毒?我是不是要死了?可怜我那尚且年幼的三公主哟……” 严子陵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许才人,你是不是往脖子上抹了什么东西?你瞧瞧,我用帕子一擦你的脖子,你这脖子就掉色了。” 众嫔妃纷纷低头忍笑。 许才人抖得更厉害了。 第二十七章 纪美人中毒了 时下以白为美。 民间女子最时兴的妆容就是顶着一张大白脸,描着两弯柳叶眉,再点上一抹鲜红的樱桃唇。 到了宫中,这妆容就更夸张了。 嫔妃们不仅要把脸涂抹成白的,连脖子和手都要抹成一色的。 只不过,这抹脸和脖子的粉,也有高低贵贱。 身份品级高一些的妃嫔,用的都是上好的玉容膏,看着并不夸张,若是出了汗,淋了雨,或者用帕子轻轻擦一擦,也很难抹掉,非得用特制的油卸除不可。 自然也有像沈皇后、孟婕妤这种不喜欢涂脂抹粉的,还有燕贵妃和纪明樱这样自恃天生丽质的,不肯涂抹玉容膏。 不过大多数嫔妃还是想着能天天抹这个东西,毕竟,谁不想变得好看一些呢。 品级低又不舍得花钱的嫔妃,用不起玉容膏,用的便是些劣等货,涂上去,容易抹掉,且脸上白得跟死人似的。 这些劣等货统一有个名称,叫玉白散。 许才人也不例外。 她本就皮肤粗糙,生了三公主之后,就越发憔悴。 为了遮掩脸上的黯淡,只能拼命地涂抹玉白散。 反正玉白散便宜,几日一罐也用得起。 座中这些嘲笑她的人,谁没往脸上涂抹玉白散? 不就是平日看她不顺眼,逮着个机会,就拼命地踩她吗? 这个严神医的嘴巴也犯贱得很,看病就看病,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许才人便没好气地瞪着严子陵:“是啊,我涂了玉白散!宫中谁不涂这个……” “糟了!” 严子陵拎起桌子上一壶茶,转身就朝纪明樱走去。 江淮心里一沉,忙举步跟上。 “严神医,这玉白散有毒么?” 严子陵看了江淮一眼,把手中茶壶交给他。 “是,这些个叫女子变白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些毒性,玉白散太过低劣,毒性尤其大,若是少量涂抹在肌肤上,倒也不用怕,怕就怕这东西入了口,或者沾染在伤口上。” 江淮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接过茶壶,疾步走到纪明樱身边:“严神医,我要如何做?”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此刻的语气有多么慌张,乃至于声音都在发颤。 “先用茶水让纪美人漱口,再去取一双银箸来,抠着纪美人的嗓子,逼着她把今日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我这就开个方子,给纪美人解毒。” 按理说,纪明樱就咬了许才人一小口,吃进去的玉白散不算多,不会中毒。 但架不住许才人抹得多啊。 严子陵方才仔细查看了,许才人那脖子上足足能抹了二两玉白散,都快抹成一个壳子了。 纪明樱等于是吃进去一口玉白散的壳子,这个毒性就有点大了。 他向崔邕保证过,要确保纪明樱从内到外,从头到脚,无一丝毒性。 说到就要做到,他不能砸了他师父的招牌。 一听这玉白散有毒,几个抹了玉白散的嫔妃都吓得拼命用帕子擦着自己的脸和脖子。 瞬间,方才一个个还惨白如厉鬼,这会儿都现出原有容貌。 沈皇后一眼望过去,差点乐出声。 平常一个个都标榜美貌无双,原来也不过如此。 许才人尤其着急。 她这脖子上破了个口子,肯定也沾染了不少玉白散。 “严神医!” 许才人吓得都要哭出来了,围着严子陵直转悠。 “你先瞧瞧我的脖子吧,我是不是也中毒了?可怜我那尚且年幼的三公主哟!” 严子陵直言不讳:“才人暂时还没中毒,但倘若才人再不回去清洗伤口,给伤口上药,怕是就要中毒了。” 许才人拔脚就走,居然把燕贵妃忘了。 诸位嫔妃也都不好意思再待在一起。 如今大家脸上是真的不好看,黑一块,白一块,一个个看着跟大花脸似的,都不好意思对视,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沈皇后早已看出众人的窘迫,可她就是不肯发话,叫众人回去。 众人只能干坐着。 瞧着这些人的鬼样子,沈皇后就高兴。 她目露笑意,召唤严子陵。 “严神医,你给纪美人开了方子后,叫奴才们去抓药,你过来给燕贵妃瞧瞧。” 燕贵妃忙起身,捂着嘴,模糊不清地道:“多谢皇后好意,嫔妾只是受了一些小伤,不碍事的,这就回去了。” 沈皇后挑了挑眉。 燕贵妃一向很在意容貌,脸上生个痘,都差点把太医院掀翻。 这回嘴唇被磕破了,却不着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一定要叫严子陵给燕贵妃治伤。 “贵妃着什么急?严神医医术高超,请严神医看看贵妃的伤,本宫也能放心了。” 燕贵妃一直推拒:“些许小伤,哪里需要神医诊治?” “哦?贵妃居然这般平和淡然,真叫本宫不习惯。” 沈皇后朝着几个宫女摆了摆手。 “你们去请贵妃坐下,让严神医给贵妃好生看一看,可别落下了疤,到那时,皇上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燕贵妃双眼直往外喷火。 贱人! 就是故意在为难她! 总有一日,她会把这个贱人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 “娘娘,”珍珠扶住了燕贵妃,轻声哀求,“娘娘就让严神医看一眼吧,这个伤或许真的得严神医诊治呢。” 燕贵妃一眼横过去,珍珠就不敢说话了。 她还不解气,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给了珍珠一巴掌。 “贱人,连你都敢为难本宫!” 珍珠慌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在为娘娘着想!” 院子里,石榴和樱桃一左一右地按着纪明樱,江淮正握着一双银箸,小心翼翼地伸进纪明樱的喉咙里。 纪明樱哇的一声,将今日吃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江淮犹嫌不够,居然又捅了几下,直到纪明樱都吐出了苦胆水,他才罢手。 “好苦啊!” 纪明樱挣脱丫头的束缚,捂着胸口,眼泪汪汪地踹了江淮一脚。 “你是想害死我呀!” 她嘴里嚷着蜜饯,便往撷芳殿而来。 殿中嫔妃怕她发疯,纷纷尖叫着,站起来往里退。 挤挤挨挨中,不知道是谁碰到了燕贵妃,一把扯下她手中的帕子。 “啊!贵妃娘娘的牙!” 第二十八章 你记住,你是人 明红指着燕贵妃惊慌大叫,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燕贵妃的牙齿上。 燕贵妃一愣,慌忙去捂自己的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沈皇后忍着笑,佯装关切:“呀,燕贵妃,你的大门牙怎么缺了大半截儿?这可如何是好?” 大门牙缺了半截儿? 纪明樱都忘记取点心了,立马蹦到燕贵妃身前,去掰燕贵妃的手。 “你找死啊!” 燕贵妃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武德充沛,一抬手就要打纪明樱。 亏得江淮冲过来护住纪明樱,这一巴掌就拍在江淮身上。 沈皇后不高兴了:“贵妃这是做什么?临近年关,把死呀活呀的放在嘴上,说些不吉利的话,多晦气,何况纪美人生着病呢,贵妃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亏贵妃还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呢,这点胸襟都没有。” 燕贵妃怒目圆瞪,眼里喷出来的火,几乎要把沈皇后烧死。 贱人。 凭这贱人的姿色,也敢笑话她? 莫说她只是断了半截儿大门牙,就是整口牙全掉光了,也比皇后这个丑女好看千百倍! “燕贵妃就别光顾着瞪本宫了,”沈皇后略有不耐,“快些回毓德宫,请严神医过去瞧瞧,这段日子不要出来了,就好好在毓德宫养病吧,免得冲撞了皇上。” 燕贵妃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她毫不示弱,抿着唇冷笑:“我冲撞皇上?皇后娘娘说这样的话,也不怕人笑话,放眼宫中,除了本宫,谁的容貌能与本宫争锋?” 众人都没说话,但有不少人的视线都悄悄往纪明樱身上瞟。 纪明樱已经“疯”了。 别的娘娘小主即便是大冬天,也穿得光彩亮丽。 只有纪明樱,把自己裹得跟个球儿似的,脸上未施粉黛,头上无有金银,却偏偏俏丽无双。 哪怕只盯着蜜饯往嘴里送,做些怪模怪样,也依然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也难怪她一进宫,就夺走了圣心,将燕贵妃稳稳压了一头。 谁叫人家生得好看呢? 燕贵妃顺着众人的视线,盯着纪明樱看了两眼,心中戾气暴涨。 一个疯子,也配跟她比? 她转手去抽玉美人头上簪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照着纪明樱的脸便刺了下去。 “小主!” 江淮伸手挡住金簪,另一只手将纪明樱牢牢地护在身后。 金簪霎时穿透江淮掌心。 纪明樱傻眼了。 盯着那还带着血的金簪,惧怕与怒火在心底不停变换。 燕逢春,欺人太甚! 她不能再继续躲在癔症的壳子下,否则,迟早要被燕逢春欺负死。 “燕贵妃,你想做什么!” 沈皇后指着燕贵妃厉呵,又忙吩咐刘德着人拿下燕贵妃。 “谁敢!” 燕贵妃端坐在玫瑰圈椅中,眉眼中尽是嘲讽。 “皇后娘娘,敢问嫔妾做了何事,你要命几个狗奴才侮辱我?” “你持金簪在宫中行凶,本宫贵为皇后,还罚不得你么?” “行凶?” 燕贵妃娇笑两声。 缺了的半截门牙上还沾染着血,狰狞可怖。 “本宫教训一个狗奴才,也算是行凶么?什么时候,奴才也能当人看了?” 江淮的手一抖,紧紧握住了纪明樱的手腕。 纪明樱转头看去,只看到他苍白的一张脸,和毫无神采的一双眼睛。 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江淮的手,掏出帕子捂在江淮的伤口处。 这么好看的手,以后怕是要留下疤了。 奴才不是人。 命好的跟着一个好主子,旁人看在主子的面上,不会为难这个奴才。 命不好的,跟着一个没用的主子,主子都不是人了,奴才还怎么能叫做人呢? 沈皇后板着脸,起身叫众人都散了。 “都各自回宫去吧,以后莫要再闯入景仁宫,再有下一回,本宫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众人都忙行了礼,各自散去。 玉美人等着燕贵妃等人都走远了,才转身折回去,追上了沈皇后的轿辇。 “皇后娘娘,嫔妾有事相求。” …… 严子陵为江淮处理了伤口,就匆匆去了毓德宫。 景仁宫里留下一片狼藉,石榴和樱桃正在外头打扫。 江淮也要去帮忙,纪明樱把他留下了。 “疼吗?” 她轻轻碰了碰江淮的伤口,又迅速挪开。 金簪刺破江淮手心的闷响,叫她想起前世被一点一点割裂时的痛楚。 不由自主浑身颤抖。 江淮跪在纪明樱的床前,把自己的小脸搁在纪明樱的手心里。 “小主一摸,奴才就不疼了。” “胡说。” 怎么可能不疼呢? “真的!”江淮一双眼睛惨若星辰,眼睛里闪烁着纪明樱的影子,“为了小主,奴才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点小伤,有什么可疼的呢。” 他越是这般,纪明樱就越难过。 是她无能,才叫跟着自己的人受苦。 “小主不高兴?那奴才学几声狗儿猫儿叫,逗小主开心?” 江淮当即就在地上跪着转圈圈,学着小狗叫小猫叫。 纪明樱越发难过了。 “江淮,你过来。” 她把江淮叫到跟前,开了床头的柜子,取出一柄嵌红宝的银梳子,放进江淮的手心。 “这是我进宫之前,我哥哥送我的,今儿个你救了我一命,这个就算是赏你的,你拿着卖了换钱吧,多给自己攒些出宫的养老钱。” 江淮一愣,忙膝行上前:“小主,奴才不出宫,奴才要长长久久地伺候小主,服侍小主终老。” “你这么聪明,在宫里做奴才,委屈了,等你到了能出宫的年纪,我那会儿若是还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就会为你求个恩典,出去过日子,堂堂正正做个人,比在宫中做奴才强。” 纪明樱拍了拍江淮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你记住了,你虽然身为贱籍,但你首先是个人。” 江淮双眼越发明亮。 他怔怔地盯着纪明樱半晌,才扯着嘴角,没心没肺地笑。 “奴才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奴才都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皇上驾到!” 鸿宝太监熟悉的声音响起,纪明樱瞬间打了个激灵。 她一把推开江淮,迅速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却没看到,被子外,被她推开的江淮一脸怨毒。 第二十九章 美人,饶了你祖父吧 脚步声在床前停下,明黄色的衣角在被子的缝隙里闪过。 “为何躲在被子里?怎么,你也知道你今儿个做错了事,没脸见朕了?” 纪明樱哼哼唧唧的,不肯搭理崔邕。 她至今想不明白。 明明皇上之前对她很包容的。 两个人闹起来时,她都可以骑在皇上身上。 可为什么她只是将皇上踹下床,事后也解释过了,是闺中情趣,皇上却要生这么久的气? 把她困在这里,说她有病,纵容沈皇后说她得了癔症,还大张旗鼓请了神医之徒来为她治病,却不说她到底有什么病。 褫夺她的封号,降了她的位份,却又不许内务府苛待她。 叫她来看,皇上才是真正有病的那个人。 这么一寻思,纪明樱的脑袋就好似开了窍,一束光直勾勾地照亮了她的大脑。 说不定,还真是皇上有病! 就是因为皇上有病,所以才死在她身上。 皇上昏迷那三日,定然有太医隐约查出皇上病症。 皇上这才请了严子陵进宫。 为掩人耳目,就说她得了重病。 好一个奸诈的皇上呀! 纪明樱自以为猜透崔邕的想法,在被子里嘿嘿笑了两声。 笑声传出来,崔邕也跟着笑了。 “真的发癫了?” 他动手去掀纪明樱的被子,纪明樱揪着被子就滚到了最里头。 “躲什么躲?快出来,朕听严子陵说,你中毒了,叫朕瞧瞧。” 被子里的人闷声闷气地直哼哼。 “皇上又不是神医,臣妾就是要死了,皇上看一眼,难道臣妾就能活过来?” “又胡说!” 崔邕沉下脸,想教训纪明樱几句,又舍不得。 这小妖精哪里知道,她上辈子是真的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这辈子,他绝不允许有人折磨樱儿。 待他扳倒那个人,定然会腾出手来,一一处置欺负樱儿的人。 “你这屋中怎么这么冷?内务府没送炭火来?这群狗奴才!朕这就叫人去打他们的板子!”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皇上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皇上别冤枉了好人,内务府可没苛待我,是我吩咐石榴樱桃不许生火盆。” “为何?这里冷得跟地窖似的,你病了可怎么好?” “臣妾要是病了,皇上就会过来看臣妾了,就像今日一样。” 崔邕拿纪明樱没法子:“又胡说,你若是病了,朕就把你身边的几个奴才全拖出去砍了。” 纪明樱打了个哆嗦。 上辈子她死了,石榴和樱桃是什么下场? 祖父他老人家呢? 还有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年龄还小的嫂嫂…… 她想都不敢想。 “怎么都冷得打摆子了?” 崔邕忙叫进鸿宝。 “朕记得滹沱国曾进贡了一只青金龙魑镶宝火炉,把这火炉找出来,赐给纪美人,即刻就去,这屋里这么冷,纪美人又病着,怎么能受得住。” 鸿宝点头哈腰地去了,心中的讶异翻了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 那滹沱国进贡的火炉甚是精美,燕贵妃要了几次,皇上都没舍得给。 可明知道纪美人闯了祸,皇上处理完政务,不仅立马来看纪美人,还把这火炉赏给了纪美人,可见皇上还是宠着纪美人的。 他得再去嘱咐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千万别得罪景仁宫。 “你还不出来么?” 崔邕无奈地坐在床沿上,盯着被子笑。 “朕一会儿还要去毓德宫看望燕贵妃,你若是不肯见朕,朕这就走了。” 纪明樱不信:“皇上还没去看过燕贵妃?可别哄樱儿了,实话告诉皇上吧,许才人不知为何要去为难臣妾宫中的旧人,如今在顺妃身边伺候的锦绣,那锦绣也不是个好东西,张嘴就污蔑臣妾,许才人就带着燕贵妃等人找上门来。” “臣妾可不是好欺负的,哪怕如今遭了皇上的厌弃,臣妾也不想坐以待毙,白白叫人欺负,这才去咬了许才人,至于燕贵妃那半截大门牙,是她要打臣妾,臣妾躲开了,她自己磕的,跟臣妾没关系。” “事情就是这样,皇上一会儿去毓德宫,听到的,怕是另外一个版本,臣妾不管皇上信谁的,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总之,臣妾敢发毒誓,臣妾说的就是实话。” 她从前就是这样,在崔邕面前有什么说什么。 这是进宫之前祖父教她的。 祖父说,皇帝心思敏锐,又敏感多疑,她既是皇上的妃子,也是皇上的臣子,还是皇上的奴才,在皇上面前,就得实话实说。 切勿有所隐瞒。 瞒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倒也罢了,若是大事,被皇上察觉了,往后就再也别想得到皇上的庇佑。 纪明樱又很笨,不擅长与人斗心眼,便老老实实听祖父的话。 她怕崔邕不信她,就在被子里发毒誓。 “皇上,臣妾以臣妾的祖父发誓,若臣妾方才所言有半句假话,那就叫臣妾的祖父不得好死,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就算能轮回,也是堕入畜生道!” 崔邕吸了一口冷气。 “樱儿,你就这么恨纪太傅吗?你祖父年事已高,就饶了他吧,以后发誓,用你兄长来起誓。” 纪明樱啧啧了两声,很是不屑。 “我兄长无恶不作,早就该下地狱了,我用他起誓,这誓言怕是旁人听着也不信。” 崔邕抖着肩膀直乐。 小妖精还是跟从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直肠子,没心眼儿。 “你往后不必再往养心殿送佛经了,如今你得了癔症,再送佛经,怕是要叫人起疑心。” 纪明樱“腾”的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瞪着一双杏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崔邕。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臣妾只有送佛经这一条能跟皇上联系上的路了,皇上还把这条路给堵上了,这是不给臣妾活路了吗?” 她一哭,崔邕就心疼。 “好了好了,朕是怕你累着,往后你若是想朕了,叫奴才去说一声便是,朕若是得空,就来看你。” 纪明樱撇撇嘴:“臣妾如今是个疯子,皇上经常来看一个疯子,就不怕后宫的人说闲话吗?” 第三十章 皇上,你看臣妾美不美! 崔邕不悦:“谁敢说朕的闲话?你如今竟也担心这些?” 纪明樱紧紧揪住被子。 皇上最喜欢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可如今的她,却前怕狼,后怕虎。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妖精。 皇上不喜,太正常了。 纪明樱装不出从前的样子,即便装得出来,能骗得了皇上一时,骗不了皇上一世,索性就不装了。 “怎么不担心呢。” 她叹了一口气,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怅然地盯着对面的鸡翅木纹香莲翘头案。 上头原先还有暖房每日送来的花儿。 因她已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淑妃,这花儿就不送了。 鸡翅木纹香莲翘头案上便空空荡荡。 “皇上把臣妾困在景仁宫,只说臣妾有病,却迟迟不给臣妾一个结果,如今臣妾还得了癔症,为了自保,只能装疯,更加坐实了这癔症之事。” “今日那些人上门,臣妾还能用癔症糊弄过去,他日呢?糊弄的多了,总有人不怕疯子,届时,臣妾还用什么手段自保?” 她移开视线,平静地直视崔邕的双眼。 “皇上,臣妾已经想尽招数勾引皇上了,皇上却始终不为所动,勾引的次数多了,连臣妾都觉得自己不要脸,臣妾累了,只能最后再勾引一次。” “若是这一次皇上还不上钩,那臣妾往后就老老实实地被人欺辱,再也不想着反抗,给皇上惹麻烦。” 她一提“勾引”二字,崔邕就想到那些写着佛经的肚兜,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火蹭一下被点燃。 本想拔脚就走,奈何心里又痒痒,实在是想知道,纪明樱还能使唤出什么手段来。 纪明樱缓缓解开外裳,一件又一件。 看似淡定,其实她心里都快急冒烟了。 因屋里没生火,她怕冷,把能穿的都穿上了。 这会儿脱起来特别慢。 真担心她还没脱完,皇上就走了,那她准备的猛料便白费了心思。 好在,崔邕不仅很有耐心,还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一如从前二人玩的那些闺中小把戏。 纪明樱放下心,朝着崔邕抛去一个媚眼,迅速脱下最后一件衣裳,猛地跳下床。 “皇上,你看臣妾美不美!” 她没穿衣裳,但又不是光着,从头到脚都用一层绸子裹得紧紧的,将妖娆的身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崔邕猛然间直吞口水。 他大意了,小妖精的手段层出不穷。 这是……这是不把他勾死不罢休啊! “皇上,你怎么不敢看臣妾?” 纪明樱用帕子包着手,扯着崔邕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 “皇上放心,臣妾全身都裹着布呢,皇上不会碰到臣妾,就不会被臣妾染上病,皇上你就放心大胆地摸!” 她叫江淮打听过了,皇上自从醒过来,只在翊坤宫和毓德宫留宿过,夜里却都没要过水。 素了一个月,皇上也能忍得住? 她才不信呢。 就凭她对皇上的了解,只要皇上在她跟前,她略施手段,就能叫皇上上钩。 可纪明樱也怕啊。 怕皇上跟上辈子一样,死在她身上。 所以才想出这一招。 隔着绸布,皇上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至于别的嘛……嘿嘿,那就不要想了。 这就叫摸得着吃不着。 她要馋死皇上,叫皇上一直惦记着她这盘菜。 果然。 崔邕的眼睛都直了。 他极其痛苦地闭上双眼,任由纪明樱抓着他的手乱来。 想抽回自己的手,又下不了决心。 想痛痛快快地摸个过瘾,又担心会暴毙。 “鸿宝!” 崔邕咬着牙,嚷了两句,只叫来了鸿宝的徒弟小川子。 小川子不敢进门,隔着门问崔邕有什么吩咐。 “去请严子陵来!” 小川子战战兢兢地道:“皇上,严神医在毓德宫给贵妃娘娘治伤呢,怕是耽搁不得……” “快去!若是请不来严子陵,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小川子苦着脸,才出景仁宫就撞见鸿宝。 他如蒙大赦,忙把自己的差事告诉鸿宝。 鸿宝戳了戳小川子的额头:“呆子,还不快去!贵妃若是计较,你只管搬出皇上来,只说皇上点名要严神医来,贵妃也没法子。” 小川子只得硬着头皮往毓德宫去。 鸿宝摇摇头。 纪美人是真的有手段,被困在景仁宫,都能叫燕贵妃吃瘪。 倘若有个子嗣傍身,这后宫之中能压制得住纪美人的,怕是只有太后和皇后了。 严子陵很快就来了,却吃了个闭门羹,被勒令待在门外候命。 过不多时,听着里头要水,严子陵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候在外头的鸿宝则喜上眉梢,纪美人果然翻身了。 水送了进去,鸿宝伺候着崔邕换了衣裳,陪着笑脸叫敬事房的随侍太监记档。 崔邕摆摆手,吩咐太监不用记档了。 小妖精太荒唐。 二人又没做什么,记什么档。 他叫来严子陵,仔细为他把脉。 严子陵诊完了右手,又换左手,如此反复,才“咦”了一声。 崔邕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你咦什么咦?快说,朕哪里不好了?” “皇上龙体康健,并无不妥。” “那你咦什么咦?” 严子陵面不改色,坦坦荡荡:“回皇上,微臣咦,只是要引起病患重视……” “快闭嘴吧!” 崔邕抬脚就走,严子陵紧随其后。 “你是说,朕体内的毒素清干净了?” “皇上,微臣并不敢保证,但在皇上此次行房时,微臣并没有诊出中毒之症,这些日子微臣天天往来景仁宫为纪美人诊脉,也并没有查出纪美人体内有此毒存在。” “微臣琢磨着,当日皇上有中毒之状怕是偶然,究其根本,还是皇上不行。” 崔邕顿住脚,眯着双眼打量严子陵:“这些年你在外头学医,把世家公子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严子陵,你爹没告诉你,在朕面前,要如何说话吗?” 敢说他不行,这小子活腻歪了。 严子陵躬身行礼:“微臣只是说实话,不过,皇上这次在里头的工夫有点久,倒也不一定是不行……” 崔邕一脚踹了过去:“你给朕闭嘴!” 第三十一章 纪昭仪 严子陵躲得快,这一脚没踹到。 反倒是崔邕用了力气,差点闪着腰。 “皇上保重龙体。” 严子陵忙扶住崔邕。 他脸色凝重,直摇头。 “皇上日理万机,疏于保养,身子果然亏空了,打人都不利索,微臣那里有一本十全功法,专门强身健体,皇上可照着此书,每日早起打一套拳……” 崔邕黑着脸,负手大步向前,把严子陵远远甩在后头。 严子陵忙追上去:“皇上,臣还没说完呢,皇上才行过房,为保险起见,还是要多加休息。” 崔邕的拳头紧紧握着。 要不是看在从小和严子陵拜了同一个拳脚师父学功夫,算是同门师兄弟的面子上,他早就一拳把严子陵打飞了。 行房行房,他何曾行房过! 是小妖精新想出来的花样,她帕子包着手就行…… 偏偏这种事情,他无法跟严子陵明说。 严子陵却追上来,不依不饶地说这些叫他心烦的话。 崔邕只好无奈叹气:“房中之事,你这个没娶夫人的,根本就不懂,和你说了也是白说,快去给贵妃治病吧。” 严子陵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瞧着一脸欠揍。 “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去,唉,可怜贵妃娘娘还一心盼着皇上去看她呢。” “胡说。” 燕贵妃爱美,断了半截门牙,怎肯叫他瞧见。 他此时去了,燕贵妃大概要闹一场脾气,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 还不如不去。 回到养心殿,崔邕才把鸿宝叫到跟前。 “顺妃身边的锦绣被杖杀了?” 鸿宝的头垂得很低:“是,皇后娘娘下旨即刻杖杀,此刻,人已经没了。” “把尸首挂在宜春门外,半年后方可摘下。” 鸿宝的手心被汗水打湿了。 宜春门就在咸福宫旁,皇上这是在敲打顺妃娘娘啊。 “许才人品行不端,言行无状,降为选侍,挪出毓德宫,迁到连春阁去,三公主交给贤妃养着吧。” 连春阁就在冷宫边上,极其偏僻,皇上这是再也不想见到许昭仪了。 鸿宝在心里轻声叹息。 许选侍这是何苦呢? 怎么就这么不长眼,非要招惹纪美人。 “再从库房里寻些金银首饰,送去给燕贵妃,鸿宝,你亲自去,说些好听的话,哄得燕贵妃高兴,她此番受了伤,必定郁结在心,可莫要因此闷出病来。” 鸿宝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抬头瞥见崔邕的脸色,又立马低垂头,一颗心砰砰乱跳。 皇上方才的眼神……分明是…… 他狠狠掐了大腿一把,不能细想。 他是皇上的奴才,皇上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鸿宝,再传朕的旨意,纪美人此番受了委屈,擢升为昭仪。” 这可是大喜。 消息传到六宫,除了景仁宫外,大多数嫔妃都愤恨不平。 纪明樱已经是个疯子了,居然还能勾得圣上去她宫里。 只去了一次,就又被封为昭仪? 这还有天理吗? 燕贵妃更是怒火中烧,把寝宫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许选侍跑来求她,她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将许选侍的嘴唇都打破了。 “不中用的贱人!都怨你没用!若不是你惹出来的祸事,纪明樱怎会因祸得福,被封为昭仪!你还敢来求本宫?滚!带着你生下的小贱人,滚出毓德宫!” 许选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贵妃娘娘,求您帮帮嫔妾吧,皇上不仅降了嫔妾的位份,把嫔妾赶到连春阁去,还把三公主也抢走送到贤妃宫里了。” “娘娘平日不是最疼三公主了么?嫔妾只求娘娘把三公主留下来,三公主从出娘胎就一直住在毓德宫,是娘娘看着长大的,她去了延禧宫,嫔妾怕她认生啊!” 燕贵妃只顾着自己的大门牙,并没留心皇上把三公主给了谁,一听是给了贤妃,登时火冒三丈。 “谢妙云那个烧火丫头,做了贤妃还嫌不够,还想抢一个公主抚养?她凭什么!” 许选侍眼里燃起希冀。 贵妃娘娘这是还想把三公主留在身边呀。 只要三公主能留下来,时常在贵妃娘娘面前提起她两句,贵妃娘娘就一定会想法子再帮她重获圣宠。 许选侍趁热打铁,她跪在燕贵妃脚下,抓着燕贵妃的脚踝,卑微谄媚地笑着。 “贵妃娘娘,嫔妾还年轻,能生三公主,就能再生一个小皇子,只要娘娘肯帮嫔妾,嫔妾就发誓,待嫔妾生下小皇子之后,就把小皇子送给娘娘养。” 一旁伺候的珍珠暗道不妙。 她忙给许选侍使眼色。 可已经迟了。 燕贵妃一脚将许选侍踹倒,蹲下来捏住了许选侍的下巴。 “你年轻,本宫难道就老了吗?本宫自己就能生孩子,谁稀罕要你这个贱人生出来的贱种!呵,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都跟你一样下贱。” “贤妃愿意养那个小贱人,那就让她养!本宫自会生下自己的孩子,才不稀罕你们这些贱人的骨血!” 她留了长而尖细的指甲,手上一使劲,许选侍的一张脸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啊!我的脸!我的脸!” “闭嘴!” 燕贵妃发了狠,抓着许选侍的脸,又狠狠地抠下一块肉来。 “皇上已经厌弃你了,本宫留着你这个废物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叫本宫泄泄火!贱人,你不会真的你以为你天生丽质,皇上才宠幸你了吧?” “呵呵,皇上是看中你们这些贱人的肚子!你数一数,但凡宫中生下子嗣的,哪一个不是才人、选侍?” 许选侍一张脸已经被燕贵妃抓烂了,注定要留疤。 她抓着燕贵妃的衣裳苦苦哀求,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求燕贵妃看顾三公主。 燕贵妃嫌烦,叫人把许选侍拖出去。 “剪了舌头,蒙上脸,送到连春阁去,吩咐下去,不许叫人给她请太医,也不许给她送炭火,这般没用的东西,早点死了早干净!” 珍珠默默答应,出去吩咐人时,见翡翠跟了上来。 两个丫头都很默契,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摘掉,偷偷塞给许选侍的丫头坠儿。 当天夜里,许选侍就殁了。 第三十二章 丽嫔有孕 消息传到景仁宫,纪明樱正在围着香炉吃栗子糕。 滹沱国进贡来的暖炉果然是好东西。 看不到明火,里头烧着炭,还能闻到一股甜香味儿。 有了这个香炉,屋里总算暖和一些。 石榴想起库房里还收着两个暖炉,虽不如这个滹沱国进贡的好,但拿出来用,小主也能更暖和一些。 趁着天好,江淮把暖炉抱出来,石榴和樱桃就在廊子下擦洗暖炉。 纪明樱吃了栗子糕,听着江淮打探来的消息,漠然地摇摇头。 “她去了不要紧,可怜了三公主,贤妃虽然是个老好人,但未必会对三公主上心,谁也没有自己的亲娘好呀。” 后宫的嫔妃都还年轻呢,只要能得圣宠,能见天颜,谁都能怀上孩子,何必对别人的孩子那么好? 给口吃的,不至于叫这孩子饿死,便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皇上可曾斥责燕贵妃?” “这倒没有,小主,过了年,燕大将军就回来了。” 燕贵妃的兄长燕归来是皇上潜邸中的旧仆从,一路追随皇上,从马前卒杀到如今武安侯的地位,是个真正有大本事的人。 纪明樱没见过这位年纪轻轻的武安侯。 她曾听家中老祖父说起过,燕归来是个纯臣,心里眼里只有皇上,除了皇上,六亲不认。 皇上自然也极为信重武安侯。 正是因为信重武安侯,所以才会宠爱武安侯唯一的妹妹。 既然武安侯要回来了,这个节骨眼上,皇上不会因为一个小小选侍去斥责燕贵妃。 反正燕贵妃嚣张跋扈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从前连沈皇后都要让她几分呢。 “还有一件事,奴才说出来,怕小主不高兴。” 纪明樱把吃剩下的大半盘栗子糕塞进江淮手中。 “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叫我不高兴?总不会是我哥哥又闯祸了吧?” 沈皇后家里的男人都是好样的。 父兄叔伯或在朝中为官,或在市井著书育人,名声好听得紧。 燕贵妃的哥哥在边关领兵杀敌,是个人人称颂的大将军。 贤妃的兄长虽然只是个卖豆腐的,可人家成了国舅爷,也没张狂,依旧支着个摊子在乡下卖豆腐,就是比从前多雇佣了一个人。 她呢? 摊上了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哥哥,一天到晚净给她拖后腿。 江淮赔着笑脸:“怎么会?小纪大人近来安分得很,尤其是小主生病后,听闻小纪大人已经搬到了山中寺庙,为小主祈福呢。” 纪明樱撇撇嘴。 纪明远为她祈福? 怕是去了寺庙鬼混吧。 她招手叫来石榴,也没避讳江淮,当着江淮的面吩咐石榴。 “用祖父给的路子……罢了,我写一封信,别用祖父给的路子了,江淮,你送去给鸿宝公公,托他把信送给我祖父,叫我祖父多找些人看着我哥哥,最好把他关进家里,去什么寺庙,也不怕庙里的菩萨嫌他腌臜。” 信到了鸿宝手中,皇上必会看。 纪明樱没什么可瞒着皇上的。 她在信里问了祖父安,又说自己一切都好,外头传言都是瞎说,叫纪太傅不必放在心上,重中之重,就是看好了纪明远。 临近年关,莫要叫纪明远闯祸,给家里找不自在。 江淮送了信回来,纪明樱还在无所事事地分绣线。 江淮便重新拾起方才的话题。 “小主,宫里的丽嫔,有了身孕,早就过了三个月了。” 纪明樱手一顿,差点把一小股丝线劈叉。 她把丝线塞进樱桃手中,漫不经心地道:“丽嫔真是够能沉得住气的。” 石榴等不敢说话。 纪明樱和丽嫔薛宁岚在闺阁中就不对付,二人姿色不相上下,曾有京城双姝的美誉。 但丽嫔嗓音粗噶,一着急就露了馅,到底落了下乘。 她比不过纪明樱,就时常语出讥讽,又落得个小心眼的名声。 二人一同进宫后,纪明樱一得宠便专宠,一路将丽嫔比下去。 丽嫔倒是一改之前的性格,不声不响地窝在承乾宫,从不拉帮结派,也不出风头,不得罪人。 好似宫里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这回炸出个大事,沈皇后和燕贵妃必定会把目光从景仁宫挪到承乾宫去。 纪明樱拄着下巴,盯着笸箩里的各色丝线叹气:“丽嫔会选谁呢?” 她脑子笨,想不通这些歪歪绕绕,就自言自语地分析着。 “皇后有顺妃,顺妃还年轻,用不上拉拢丽嫔,不过也说不准。” 从前沈皇后懒得跟燕贵妃计较。 昨儿个景仁宫这场闹剧,沈皇后忽然性情大改,言语中处处与燕贵妃过不去,估摸着往后是要跟燕贵妃较较劲儿了。 大着肚子的玉美人已经是燕贵妃那一伙的了,沈皇后自然要把另外一个怀孕的嫔妃抓在手里。 沈皇后的叔父跟丽嫔薛宁岚的父亲大理寺卿薛大人私交也不错。 于情于理,丽嫔都会站到沈皇后那边去。 但闺阁中的丽嫔跟燕贵妃的性情又差不多,都是纪明樱讨厌的嚣张跋扈那一挂的,这二人说不准会走到一起去。 “小主在算计什么呢?”江淮笑着凑过来,“小主说给奴才听听,奴才帮小主分析分析。” 昨儿个江淮救了纪明樱一次,纪明樱对江淮的戒备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她不答反问:“先前叫你去问景仁宫从前的旧人,有人愿意回来吗?” 江淮讪讪笑了两声,上手就为纪明樱捏着肩膀。 他一声不吭,纪明樱就明白了,没人愿意回来,这才对嘛。 “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樱桃愤愤不平,“瞅着小主落难了,就巴不得离咱们景仁宫远远的,哼,等小主复宠,这些人要是敢凑上来,奴婢就挨个踹过去,叫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纪明樱摆摆手,不回来是人之常情,回来嘛,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中有鬼。 既然都不肯回来,那陷害她的人到底是谁呢? 她托着粉腮,盯着面前的三个人,一一打量。 会是谁呢? “小主!” 樱桃笑嘻嘻地把针线笸箩捧到纪明樱跟前。 “丝线分好了,小主想绣个什么物件儿呢?” 纪明樱回过神,盯着樱桃,笑着问她:“樱桃,是你吗?” 第三十三章 纪昭仪是真的疯了 樱桃愣住了:“小主,什么?” 瞧她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纪明樱就直摇头。 若是潜伏在她身边的人是樱桃这种蠢蛋,她纪明樱的名字倒过来写。 也不可能是石榴。 石榴老实,还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纪家干活儿呢。 思来想去,还是江淮最可疑。 “江淮,你再跑一趟养心殿,请鸿宝公公跟皇上说个情,让皇上派一群银甲卫来一趟,再把咱们景仁宫搜一搜。” 江淮等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小主这是真的疯了? 搜宫,对后宫嫔妃来说,可是耻辱。 景仁宫短短时间内,被搜了两次,小主不仅不觉得是耻辱,居然还要主动请求搜第三次。 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一看你们三个,就是呆瓜。” “头一回搜宫,是王选侍孩子没了,差点赖在我头上,第二次是燕贵妃害心绞痛,如今丽嫔有孕,万一出点什么事,又有那不长眼的往我身上推,我一个得了癔症的人,上哪儿说理去?还不如主动搜一次宫,给我去去疑。” 她又催江淮:“快去。” 江淮很为难:“小主,自古以来,没听说过有哪位主子有这个请求,这若是传出去,人家都会说……” 纪明樱笑了笑:“都会说我是疯子,是不是?我如今已经是个疯子了,还怕被人说么?” 说她是个疯子,总比说她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好。 江淮只好苦着脸去了。 傍晚时分,景仁宫成功迎来第三次搜宫。 消息传到毓德宫,燕贵妃正对着镜子照自己新补的牙。 严子陵的医术果然精湛,用珍珠粉补的牙齿瓷白如新,不仔细看,看不出差别。 只不过,补过的牙齿,到底不如自己原先的牙齿好。 这牙齿虽好看,却不中用,严子陵特地嘱咐过了,不能吃硬东西。 燕贵妃便只好喝些汤水。 “她一个疯子,是该好好搜一搜,把那宫里一些刀啊剪子的都收走,哼,皇上不是赏了她一座滹沱国进贡的暖炉么?最好把那个也收走。” 疯子也会勾引人呢。 燕贵妃挑了挑眉,兴许,疯子别有一番滋味? 贱人就是喜欢使唤一些狐媚子手段。 留着这个狐媚子,太碍眼了。 “皇后既然说不许人进景仁宫,那就放点别的进去。” 燕贵妃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 “翡翠,京城中有些日子没下雪了吧?去问问钦天监天象,瞧瞧这一阵子会不会下雪。” 翡翠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劝燕贵妃。 “娘娘,纪昭仪已经疯了,她也碍不到娘娘,皇上如今的心思都系在娘娘身上,娘娘何苦还要跟她过不去呢?皇上就算赏赐纪昭仪,也是看在纪昭仪可怜的份上,倘若娘娘时常去关照纪昭仪一二,皇上说不定还会赞赏娘娘。” 珍珠一个劲儿地给翡翠使眼色,都没能止住翡翠那张嘴。 这丫头敢忤逆娘娘的意思,是不想活了吗? 燕贵妃轻启朱唇,对着镜子妩媚娇笑。 “翡翠,你的意思,本宫不明白,你是叫本宫去讨好纪昭仪,借以博得皇上疼宠,是不是?” 翡翠见燕贵妃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还有些得意。 “娘娘,奴婢不是叫娘娘去讨好纪昭仪,皇上不是怜惜纪昭仪么?娘娘也有样学样,多多疼惜纪昭仪,反正纪昭仪不过是个疯子,娘娘就跟对待张婕妤等小主一样,对待纪昭仪就是了。” “皇上看到娘娘如此贤良,一定会对娘娘赞赏有加,等着咱们侯爷回来了,皇上说不定还会因此赏赐侯爷呢。” 珍珠干着急。 翡翠这是都在说些什么,怎么越说越离谱,还把话题绕到武安侯身上了。 燕贵妃转过身,冲着翡翠招招手。 翡翠笑着上前:“娘娘……” “啪!” 一声脆响过后,翡翠的脸上就多了几道红肿。 她忙跪下来求饶。 “贱婢,你在本宫身边待了多年,本宫待你不薄,你却胳膊肘往外拐!” “要本宫去讨好一个疯子?你是疯了吗!” 珍珠微微叹了一口气。 翡翠胆子太大了。 道理是对的,可这个道理却不能对娘娘讲。 娘娘听不进去。 “娘娘,奴婢知错了!” 翡翠不停地磕着头,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额前已经破了一块。 珍珠终究不忍心。 她跪在燕贵妃脚边,笑着请燕贵妃消消气。 “娘娘,翡翠这丫头嘴太笨,娘娘别跟她一般见识,纪昭仪已经疯了,皇上不过是一时怜惜,才赐了她暖炉,这不,又叫人搜宫去了?” “谁能长久地怜惜一个疯子呀,娘娘在皇上心中可是独一份的,娘娘只看昨儿个皇上叫鸿宝公公送来的那些个东西就明白了,在皇上心里,谁都没有娘娘重要。” 她膝行几步,笑着压低了声音。 “哪怕是皇后娘娘,都越不过娘娘您的次序去。” 一番话哄得燕贵妃喜笑颜开。 她白了翡翠一眼,叫翡翠滚出去:“自己去领罚,把你那张嘴巴给本宫打肿了!这几日就别到本宫跟前晃悠了。” 入了夜,伺候着燕贵妃歇下,不值夜的珍珠回到屋里,听着翡翠躲在被子里哭,就把她捞出来,就着烛光一看她的脸,便倒吸一口气。 “蠢货,娘娘叫你自己领罚,你不会轻点?她又不查你的,你怎么把脸打成这样?” 翡翠两边的脸都肿得很高,一说话,扯着嘴角就疼:“她要你做什么?” 珍珠背靠着墙,苦笑一声:“叫我安排人,在景仁宫放一把火,烧死纪昭仪。” 翡翠猛然坐起身,抓住了珍珠的肩膀:“你可别犯傻!沾人命的事情咱们不干!娘娘有侯爷保着,事情败露,总还能留一条性命,你我都是奴婢,可没人保着咱们,闹不好,咱们还得豁出这条命,保着娘娘呢!” “嘘!” 珍珠赶忙掐了翡翠一把。 “你轻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她推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见窗外无人,才放下心。 “翡翠,我有一计,只待时机。” 第三十四章 皇上,痒不痒? 银甲卫搜宫后,隔了一天,严子陵来给纪明樱把脉,还带来了一匣子珍珠,说是皇上赏的。 “皇上说,怕小主在宫里闷出病来,就送这些东西给小主解闷,小主用金银线把这些珠子串起来,做首饰,拿着玩儿,都行。” 纪明樱抓起一把珠子,挨个丢进匣子里。 “这和之前叫鸿宝公公送来的那些个摆件玩器一样,都没记档?” “皇上说是送给小主玩的,自然没记档。” 没记档,她就可以把这些珍珠都送出宫去,往家里送。 哥哥不成器,祖父年迈,嫂嫂还是个孩子,临近年关,家里到处都要用钱,纪明樱真替祖父发愁。 有了这些珠子,家里能撑好长一段日子了。 “严大夫回去后,替我多谢皇上。” 纪明樱眉眼弯弯,笑得妩媚又娇气。 严子陵心头就是一跳。 怪不得皇上为了能一亲美人芳泽,想尽法子强身健体。 也怪不得外头的人都说纪昭仪狐媚惑主了。 连他这个在山中修行十多年的人,被纪昭仪的笑容晃得都差点破了道心,更不要提皇上了。 他收起药箱,问纪明樱有没有什么物件儿要他带给皇上。 纪明樱眨着眼睛冲他笑呀笑,笑得他耳朵都开始发烫。 “严大夫一会儿还要去毓德宫吧?贵妃娘娘心思敏捷,我若是托你帮我带东西,贵妃娘娘保准一眼就看见了,回头又找我不自在,罢了罢了,你还是帮我捎一句话给皇上吧。” 燕贵妃的确很难缠,严子陵也不想跟燕贵妃掰扯,就点点头:“小主请吩咐。” 纪明樱眨眨眼睛:“你问问皇上,痒不痒,皇上就明白了。” “就这三个字?” 纪明樱抿嘴笑:“对,就这三个字。” 痒不痒? 心里痒不痒? 那里痒不痒? 只需三个字,就能勾起皇上的瘾头。 管他痒不痒呢,这三个字问出来,就算是不痒,也得痒。 …… 燕贵妃的牙齿补得很好,嘴唇破的地方结了痂,保养得当,不会留下疤。 “严神医果然不愧是神医之徒,医术出神入化。” 严子陵欠了欠身:“微臣不敢当娘娘这一声赞,是娘娘的牙断的地方好,若是娘娘这颗牙全断了,微臣就补不了,得再另请高明。” 燕贵妃的脸都黑了。 这个严子陵,能不能好好说话! “多谢神医提醒,本宫往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牙齿,不会叫它全断的。” “那可不一定,”严子陵实话实说,“补过的牙齿终究不是自己的,稍微不注意,譬如嗑个瓜子,吃个栗子,这牙就掉了。” 正在嗑瓜子的燕贵妃当即就推开了盛瓜子的匣子。 她可真不爱听严子陵说话。 “罢了罢了,别说本宫的牙齿了,你一说,本宫就觉得牙齿酸,毓德宫西偏殿中住着玉美人,她怀胎六个月,早起就跟本宫说不舒服,你医术精湛,就替她瞧瞧吧,莫要叫她成日在本宫耳边念叨了,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 燕贵妃真没怀过孩子。 她进宫之前,被寄养在乡下,左邻右舍多的是大着肚子还去地里干活儿的村妇。 那些个村妇可没玉美人这么娇气,动不动就扶着肚子哎哟哎呦直叫唤。 燕贵妃看着就来气。 “严神医,玉美人这一胎已经过了六个月,能看出是男是女了吧?你顺便瞧瞧,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小皇子还是个小公主。” 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是皇子,燕贵妃这才把玉美人接到毓德宫里来。 可她信不过那些个太医,如今逮着严子陵,就什么活儿都支使严子陵去做。 岂料一会儿功夫,严子陵回来就说,玉美人的胎相很不安稳。 “玉小主这几日都睡不好,多思多虑,导致母体难安,胎相不稳,长此以往,怕是会对皇嗣有所妨碍。” 燕贵妃一下子就火了。 “本宫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她有什么好多思多虑的!就是矫情罢了!睡不着,就跟宫女们一块儿把那廊子里的地砖擦个干净!累了,就能睡着了。” 严子陵等燕贵妃发完火,才连声附和。 “贵妃娘娘说的倒也是个好法子,玉小主的身子骨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憔悴,是夜里睡不好的缘故,若是能好好睡一觉,身子便好了。” 玉美人扶着肚子刚进正殿,闻言便嘤嘤哭了。 “严神医,你这不是想害死我么?我素来身娇体弱,进宫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活儿都没做过,如今怀着身孕,严神医却叫我去跟宫女一块干活儿,万一肚子里的龙胎有个闪失,严神医,你如何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严子陵不背锅。 “玉小主误会了,是贵妃娘娘让小主去干活儿的,小主要怪,就怪贵妃娘娘。” 玉美人一怔,忙给燕贵妃赔不是。 “娘娘,嫔妾失言,请娘娘恕罪。” 燕贵妃阴沉着脸,随手指着椅子,叫玉美人坐下。 “严神医,你方才给她瞧过了吗?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小皇子还是个小公主?” 玉美人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盯着严子陵:“严神医,你快帮我瞧瞧,人家都说我肚子里的是个小皇子,这可是皇上的长子,贵不可言,我这个做娘亲的,也能母凭子贵,皇上一高兴,兴许就能封我为妃呢。” 她得意地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却没注意到,坐在上手的燕贵妃,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严子陵诊脉很仔细,半晌后才收回手:“玉小主,微臣瞧过了,小主这一胎是个小公主。” “什么?”玉美人惊叫,“不可能!严神医,你是不是诊错了?我这肚子尖尖分明就是怀男之相,怎么会是个小公主呢?” 严子陵斩钉截铁:“微臣绝不会看错,小主若是不信,可以请别的太医来瞧瞧。” 玉美人慌乱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当即就要叫人去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 “好了,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燕贵妃拍了拍桌子,镇住玉美人。 “没福分就是没福分,再怎么折腾,也生不出贵不可言的皇子,有这个闲工夫,你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少来折腾本宫,也少折腾你自己,可别到头来,把自己的福分折腾没了。” 玉美人扶着肚子,哭着跪在地上。 “贵妃娘娘,非是嫔妾折腾,嫔妾实在是害怕呀!” 第三十五章 许选侍的鬼魂来了 临近年关,各宫都喜气洋洋。 燕贵妃很讲究这些,玉美人一哭,她就越发恼火。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点福分都被你哭没了!你怕什么怕!生个小公主有什么好怕的?宫里生过公主的,享着福的,大有人在。” “顺妃宫里的谢美人,当初不过是个淑女,一朝有孕,生了大公主,被养在太后身边,你瞧瞧她如今多得意,一天两次往坤宁宫跑,太后有什么好东西都赏给她。” “你要是能生一个大公主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怕没福分吗!怕就怕你这个当娘的不中用,跟许选侍一样,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得三公主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 玉美人惊慌失措,捂着肚子,连连往后退。 不大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惊恐。 燕贵妃越发不耐烦:“你往后躲什么!难不成,本宫是老虎,能吃了你?” 她越是呵斥,玉美人越是害怕。 乃至于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贵妃娘娘息怒!” 玉美人的宫女跪地求饶。 “自从许选侍去了之后,我们小主这两日晚上总是会梦见许选侍,小主说,许选侍浑身是血,样子好吓人,还说……还说……” 燕贵妃拿起手边茶盏丢了过去:“那个贱婢还说什么!” 宫女哭道:“许选侍还说,她死得冤枉,她还想回到毓德宫,可贵妃娘娘凤体贵重,她近不得身,只能往玉小主身边凑,好借机钻进玉小主的肚子里……” “若是钻不进玉小主的肚子里,往后谁大着肚子住进毓德宫,她就在一旁守着机会,总能投胎,托生为人,再次住进毓德宫……” 外头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屋檐角下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冬日起风,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偏巧却在这个时候起风。 那风在回廊里打了个旋儿,好似女人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偏生严子陵此时还非要多嘴说上几句话:“娘娘,微臣在山中修行之时,看过些奇书,说是人死前若有执念,死后便会一直纠缠,魂魄迟迟不肯离去,除非执念已除。” 众人都情不自禁打哆嗦。 胆小的翡翠直往珍珠身后躲:“珍珠,我记得,许选侍被拖走之前,不就是一直在恳求咱们娘娘,说还想回到毓德宫住吗?” 她说话声音虽然小,可此刻屋中落针可闻,这句话就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燕贵妃一扭头,只瞪了翡翠一眼,翡翠忙跪下,自己甩了自己两个巴掌:“娘娘,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燕贵妃阴沉着脸,沉默望向门外。 那阵风已经停了。 她很信这些个东西。 尤其年关将近,毓德宫传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晦气。 “呵,贱人就是贱人,做了鬼,也是个贱鬼!非要赖着本宫的毓德宫不走,好,本宫就叫她的魂魄在毓德宫灰飞烟灭!” “珍珠,你亲自把玉美人送到皇后那儿去,跟皇后说,本宫近日身子不适,宫里已经有两位公主,无法再照顾有身孕的玉美人,请皇后为玉美人另择别处居住。” 玉美人忙跪在地上谢燕贵妃。 “你不用谢我。” 燕贵妃走下来,一只脚状若不经意,踩住玉美人的手,狠狠地碾了碾。 “玉美人,你要记住,是谁抬举的你,你这一胎虽然是个公主,可是你若是听话,本宫保证你会怀上小皇子的,去吧。” 玉美人忍着疼,叩谢燕贵妃,爬起来,跟在珍珠身后走了。 燕贵妃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忽地想起严子陵还在。 转身时已经换上了笑脸。 “今日多亏了严神医,不然,本宫身边留着这样一个矫情的人,迟早是个祸害,翡翠,去把本宫为严神医准备的谢礼端出来。” 燕贵妃准备的都是金银之物,严子陵叫跟着自己的小太监收了,大大方方地拱手道谢。 燕贵妃挑了挑眉:“严神医是从景仁宫来?不知纪昭仪近来如何,还发疯吗?” “疯倒是不疯了,”严子陵如实禀报,“纪昭仪身子骨还算不错,就是太瘦了,微臣已经开了食补方子,想必过了这个冬日,纪昭仪能稍微丰腴一些。” 燕贵妃眸中有了笑意。 京城的冬日一向很漫长,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 严子陵是在宫道上碰见玉美人的。 珍珠已经回毓德宫复命了,而这里是通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 玉美人是专程在这里等候严子陵的。 “今日多谢严神医出手相助。” 玉美人福身一拜,严子陵忙侧身避过。 “小主不必如此,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小主近来忧思多虑,胎相的确有些不稳,微臣为小主开的安胎药,小主可吃可不吃,若是能好吃好睡,这药不吃也罢。” 玉美人轻启朱唇:“严神医,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尽是柔情。 “人人都说我的肚子尖尖,这一胎必定是个小皇子,便是从前在景仁宫住着,纪昭仪也这么说过,可今日,我却只能求严神医说他是个小公主,方能离开毓德宫,若非严神医帮我,我就走不成了。” 严子陵盯着玉美人的肚子看了一眼。 “玉小主,微臣不擅长撒谎,微臣也并不擅长妇人生产一道,至于小主腹中的皇嗣到底是男是女,微臣也说不好,就只能顺着小主先前嘱咐的意思说了,这不过是顺嘴的事,小主不必挂怀。” 玉美人还是给严子陵道了谢。 她转身,与严子陵并肩而行。 “皇后娘娘把我安排进了储秀宫,与孟婕妤、廖才人住在一处,孟婕妤贞静,廖才人柔善,都是极好相处的。” 严子陵没兴趣听宫中轶事,便没搭话。 “严神医,人人都说纪昭仪疯了,就连她身边的公公也是这么说的,她是真的疯了么?” 严子陵蹙眉:“纪昭仪那日发癫,玉小主也在场吧?她疯与不疯,玉小主看不出来?” 玉美人摇摇头。 “纪昭仪那个人从前就是疯疯癫癫的,一肚子的心眼,谁能看得出来呀,罢了,看在她在发疯之前把我撵出景仁宫,没害我的份上,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她。” 第三十六章 王选侍最爱听戏 严子陵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微臣方才也算是救了玉小主,不求玉小主能报答微臣,但求玉小主莫要害微臣,这等宫中秘事,玉小主若是真心想要告诉纪昭仪,自己去便是,何必要经过微臣的口呢?” 玉美人捂着嘴娇笑了两声。 她肌肤如玉,眼睛虽小,眼波流转中却透着娇媚。 当得起一个“玉”字。 严子陵忍不住暗自嘀咕。 怪不得皇上总担心他自己身子不好,一天到晚查后宫谁下毒。 守着这么多妖精,便是道教祖师爷来了,也要不好了。 “严神医,你怕什么?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呢?我如今的处境,去景仁宫找纪昭仪说话,不合适,更何况,有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也进不去呀。” “严神医只帮我带一句话就行了,纪昭仪若是不犯糊涂,自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犯了糊涂,这句话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严子陵又往后退了两步。 女人一多,是非就多。 他爹就是因为后宅中女人太多,管不过来,导致后宅中出了命案,被参奏了一本,一直从京城贬到了岭南。 他去拜师学艺时,就暗暗发誓,此生绝不会碰女人。 谁知悟道悟得好好的,却又被皇上揪了回来,扔进了这堆麻烦里。 “严神医,你别往后躲了。” 玉美人扶着肚子,步步紧逼。 “我是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才把这样的人情送给你,这原本可是我用来保命的招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先前和纪昭仪住在一个宫里,她虽心高气傲,又霸道刁蛮,却从来不曾害过我,也没听说她害过人,想来我把此事告诉她,将来我落了难,她会看在这件事的份上,护住我的孩子。” 严子陵不禁想起纪昭仪看见那一匣子珍珠的模样,对玉美人的话深表怀疑。 一个贪财、又狐媚惑主的女子,真的不曾害过人么? “严神医,你只需下次去给纪昭仪看诊的时候,告诉纪昭仪,王选侍喜欢去流芳阁听戏,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了。” 严子陵回过神,想要再捂上耳朵,已经来不及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玉小主,你要害死微臣啊。” 玉美人微微一笑,深深地拜下去。 是害人还是感恩,谁知道呢。 …… 纪明樱串了一晚上的珍珠。 这一匣子的珍珠是皇上赏给她的,她转手就给娘家,好像不大好,有点糟蹋皇上心意的意思。 那就把珍珠串成两条项链,四条手串。 若是还有多余的,再串个手串什么的。 她自己留一条项链,一条手串,剩下的全赏给嫂嫂。 这样一来,也不算是糟践皇上心意。 男人主动给的礼物,不管喜不喜欢,有没有用,都要欢欢喜喜地收下,这样才能给男人继续送礼的动力嘛。 才把珠子串好,鸿宝的徒弟小川子就来传话,说纪奶奶萧氏递了帖子,想要进宫探望纪昭仪,皇后已经准了,就在明日腊八节这一日。 纪明樱高兴坏了。 终于能见到娘家人了。 她跟嫂嫂萧蘅不熟,她进宫不久,刚被封为淑嫔,嫂嫂才嫁入纪家,进过一次宫。 那会儿她只觉得萧蘅一团孩子气。 一张脸圆圆的,一笑,脸颊上就有两个梨涡,看着很可爱。 此后倒是常有书信往来,说的也是家中的事,譬如祖父的身子,纪明远的学业。 出乎纪明樱的意料,萧蘅小小年纪,却写的一手好字,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 即便是跟这个年纪很小的嫂嫂不熟,纪明樱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她当即就吩咐江淮几个人,把库房开了,将能赏人的东西都搬出来。 她要赏。 大赏! 石榴劝她:“小主要把这么多东西都赏给萧氏?这不好吧?” 纪明樱这才发觉,她私库里的东西还真不少。 那些个不能动的就别提了,她能动用来大赏,以及这两次皇上叫鸿宝送来的,不记档的东西,就塞满了整整一间库房。 这都是她进宫这将近一年来,得到的赏赐。 怪不得后宫有许多人嫉妒她呢。 便说那许选侍,进宫几年,得到的赏赐还没有她一半多,怎能不妒忌呢? 纪明樱点了一盒老参,几匹缎子,并一些打成如意式样的金银锞子,一匣子二十四钗,叫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把这些赏给萧氏,若是俭省一些,他们也能过上一年了。” 说是俭省,纪家门楣摆在那里,又有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纪明远,能俭省到何处呢? 萧氏若是个能拿得住主意的,倒也还好。 可萧氏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能拿什么主意? 保着自己不被纪明远这个王八蛋磋磨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纪明樱忍不住埋怨祖父,当初怎么就给纪明远定了萧蘅呢? 萧家分支那么多姑娘,非要从嫡支中找一个这么小的。 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 严子陵踏进景仁宫时,被殿内摆着的一众金银珠宝晃花了眼。 “小主这是做什么?”他连连摆手,“微臣自知医术精湛,但皇上已经给了微臣赏赐和俸禄,小主没必要再额外给这么多。” 他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砚滴,勉为其难地道:“小主若是一定要赏赐,那就只把这个砚滴赏给微臣就是了。” 这只砚滴乃是用一整块碧玉雕刻而成,取其自然形态,雕成了一只乌篷船的样子。 纪明樱虽不喜文墨,却很喜欢这只砚滴。 严子陵倒是会挑,居然挑了这个走。 “严大夫想多了,这不是给你的。” 石榴收拾库房时,纪明樱想起来这个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她留着也是糟蹋了,萧蘅写了一手好字,就赏给萧蘅吧。 严子陵很是失望:“是微臣自作多情了。” 没关系,他过后可以跟皇上要。 “小主请屏退旁人,微臣有一事要单独跟小主说。” 纪明樱吓了一跳。 “严大夫,你要说什么?难道我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你有话直说,别害怕,我能撑得住。” 第三十七章 纪昭仪,别来无恙 纪明樱怕极了。 她仔细回想了自己的前生今世。 好似她一直很健康,没怎么生过病。 更不可能得了大病。 除了…… 她到死都没怀上孩子。 后宫之中没怀上孩子的人多了,就连沈皇后,小产之后,也没怀上过孩子,这不是什么大病。 兴许是皇上不行呢。 严子陵一来,就说她可能有病,每日来问诊,都要在景仁宫这转转,那逛逛,再把她的日常饮食看个病。 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找什么东西。 今儿个却要屏退宫人,单独跟她说话…… 纪明樱越想越害怕。 严子陵勾着唇笑了。 原来疯疯癫癫的纪昭仪,也有害怕的时候。 他故意咳嗽了两声,板着脸叹气。 “纪昭仪最好还是把人支使出去吧,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绝不可叫外人知道。” 纪明樱惴惴不安。 看来她不仅得了大病,还得了一种见不得人的大病。 “严神医……” 因有求于人,她连称呼都改了。 “你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吗?” 嫔妃有见不得人的大病,还服侍什么皇上。 定然会被安排出宫去出家祈福。 纪家还指望着她呢。 她上有年迈多病的祖父,下有一个年龄尚小不知事的嫂嫂,中间还有一个成天闯祸的王八蛋哥哥。 她可不能倒下啊。 严子陵眨了眨眼:“纪昭仪,微臣都说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纪明樱立马把江淮等人都撵出去,将那只砚滴塞进严子陵怀中。 “严神医,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严子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女人好像也挺有意思。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余光瞥见纪明樱紧张得脸都白了,就不忍心再逗她。 “是玉美人叫微臣给纪昭仪传一句话,王选侍喜欢去流芳阁听戏。”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 因离得近,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明樱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好似下一刻就要暴起,亦或者晕倒。 严子陵忍不住蹙起眉头。 “小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伸出手要为纪明樱把脉,被纪明樱一巴掌拍开。 “死道士,你敢骗我!” 纪明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舍得拿屋中的摆件砸严子陵,只得把手中的帕子团成一团,摔在严子陵的脸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文德侯的孙子,严子陵!” 严子陵伸手一捞,将帕子捞在手中,展平,又规规矩矩盖在旁边的玛瑙梅子盆景上。 “原来小主认出微臣了,微臣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小主早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 文德侯生前削爵,死后复了爵位,可他儿子是切切实实被贬去岭南。 家变之后,严子陵便从京城中消失,没想到是去跟一个神医道士学医悟道去了。 纪太傅跟文德侯都喜欢研究金石,私交不错。 纪明樱因此也去过严家几次。 严子陵比她大很多,她跟严子陵见过面,却没说过话。 皇上跟她说请了神医之徒严子陵来给她看病的时候,她就知晓严子陵是谁了。 之所以没捅破,是觉得没必要。 在严子陵记忆里,纪明樱还只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 一眨眼,这小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朝着纪明樱行了个礼:“纪昭仪,十年了,别来无恙。” 纪明樱黑着脸往外撵人:“滚滚滚,如今才说别来无恙,是不是太迟了一些,你给我交个底,我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收起笑容,又摆出那副严肃的样子:“那敢问纪昭仪,如今是疯了还是没疯?” “我疯没疯,你心里不清楚么?” 严子陵将那只砚滴收好。 “玉美人说,纪昭仪若是疯了,那句话就没什么用处,若是清醒,就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纪昭仪,微臣明日再来。” 纪明樱有些糊涂。 什么话? 她在脑子里把严子陵说过的话都过了一遍,忽地打了个激灵。 “江淮!快,快去把严子陵拦下!他偷走了我的砚滴!” 江淮打人有点疼。 严子陵在山中十年也没白待,对付一个没什么功夫的太监,自然是轻而易举。 奈何江淮是个不要命的主,抱着他的腿就咬,死活不肯松手。 这厮不仅不要命,他还不要脸。 看见有人来,就大喊,说严神医偷东西。 严子陵到底还曾经做过世家公子,要点脸,只得把砚滴还给江淮。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养出什么样的奴才!” 他气呼呼地回到养心殿,崔邕早已得到了信儿,一瞅见严子陵这张脸,就抚掌大笑。 “你总算遇见对手了,在不要脸这一块上,你跟纪昭仪,不分上下。” 严子陵张嘴就想讥讽崔邕。 鸿宝太监忽地咳嗽了两声:“皇上,贵妃娘娘送了参汤来。” “给严神医也来一碗,子陵,你尝一尝,燕贵妃宫里的厨娘,做的一手好汤水。” 严子陵那讥讽的话就咽进肚子里。 今非昔比。 他是个落魄世家子弟,隐居山中逃避世事的臭道士。 而崔邕却早已不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 二人不再是同门师兄弟。 “皇上,”严子陵很委屈,“微臣看,再把纪昭仪这么关下去,纪昭仪说不定会真的疯了,一个砚滴而已,纪昭仪居然会叫奴才跟微臣抢。” 崔邕再次撑不住笑了。 好似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她小时候,你不是就认识她?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 严子陵心中一紧,他从来没跟皇上说过他认识纪昭仪。 两个人相差十岁,即便是认识,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皇上却连这个都知道。 严子陵说话又带了几分小心。 “的确是认识,家中祖父和纪太傅是旧相识,纪昭仪年幼时,纪太傅曾带着纪昭仪登门做过客,不过那会儿的纪昭仪还是个小孩子,胖乎乎的,微臣素来不喜欢讨人厌的小孩,怎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 崔邕又笑了。 这回的笑声真切许多。 “原来纪昭仪小时候就很讨人厌了,子陵啊,你如今可还讨厌她?” 第三十八章 人被劫走了 严子陵悬着一颗心。 他低垂着头,手心里微微冒出些汗。 “皇上,你这要微臣如何回答?她是昭仪娘娘,微臣怎敢厌恶宫中的小主?” 崔邕盯着严子陵看了两眼,才呵呵笑。 “这么说来,你还是讨厌纪昭仪了?她那个性子,的确不讨喜。” 崔邕将手上的折子扔到一边。 “纪昭仪很小气,眼瞅着她进宫要一年了,可这一年来,她从没送给别的嫔妃任何东西,先前有些人还巴结她,去她宫里坐了大半日,她嫌烦,连口水都不给人家喝,就往外撵人,你说旁人能不厌恶她么?” 严子陵松开了紧攥着的手心,委屈巴巴地向崔邕讨要砚滴。 “说好了是赏给微臣的,等微臣出了宫,就叫奴才抢回去,哪有这样做主子的,皇上得补给微臣。” 崔邕团起一张写废了的纸,扔在严子陵的脸上。 “严子陵,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从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巴巴儿地来跟朕要一只砚滴!鸿宝,将前些日子朕新得的荷叶砚滴找出来,叫严子陵带回去,那荷叶砚滴可比纪昭仪那里的好多了,你小子别在这里装委屈了。” 严子陵偏不。 他拿了荷叶砚滴,欣赏一番,临走之前还要给纪明樱穿小鞋。 “皇上,纪昭仪开了库房,金银珠宝摆了一屋子,不知道要做什么,微臣看,纪昭仪不像是个贤妃,皇上可要防备着她点儿。” 崔邕抓起桌子上的果子就扔过去。 “滚滚滚,你不是修了十年的道么?怎么性子反倒婆婆妈妈起来?纪昭仪蠢笨无知,你叫朕防备她什么?” 严子陵来了兴致。 “皇上不防备纪昭仪?那为何一定要微臣去搜查那景仁宫有没有毒?” 这整件事就透着古怪。 先是一纸圣意,将回京访友的他,留在京城,又怀疑自己和纪昭仪中毒,非要他把这毒给查出来。 事情过了这么久,他上哪儿查去? 问皇上为何非要咬定中毒了,皇上又不肯说。 这两日又在跟着他学强身健体的法子。 莫名其妙。 崔邕神色微凛:“子陵,你问得有些多了。” 严子陵忙躬身行礼:“是微臣多嘴,微臣告退。” 崔邕一直盯着严子陵出了宫,才吩咐鸿宝:“叫人去查查,纪家是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鸿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上,老奴一直叫人注意着小纪大人的动静呢,自从那萧氏女过了门,小纪大人就渐渐地不那么混账了,这些日子听闻纪昭仪病了,还跑去山中寺庙吃斋念佛,为纪昭仪祈福呢。” “哦?是么?” 崔邕把方才合上的折子重新摊开,用朱笔在折子上写了几笔。 “叫韩秀进来。” …… 殿中除了皇上和银甲卫都督韩秀,别无他人。 鸿宝守在门口,不许其他人靠近,心里却在打鼓。 皇上登基已有十年,本朝开国分封的那些个异姓王,经历上百年的发展壮大,渐渐地不安分了。 皇上这些日子正在谋划着削藩王,频繁召见韩秀,更是将武安侯燕大将军召回了京城。 接下来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死荣辱全系于主子身上。 主子若是不好了,他们做奴才的,也没有好下场。 鸿宝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把差事办好吧。 他招手叫来徒弟小川子。 “你找人去宫外盯着小纪大人,看看小纪大人在那庙里到底做什么呢。” 可别是做那男盗女娼的事。 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抓住,纪昭仪就犯难了。 纪明樱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她最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个什么德行。 去庙里祈福? 纪明远要是能去庙里祈福,她就把自己的头发铰了出家做姑子。 一大早,她就打扮一新,坐在撷芳殿中等着萧蘅。 等萧蘅来了,她定然要问个清楚。 可不能叫纪明远那王八蛋把全家人都糊弄过去了。 直等到时近晌午,萧蘅也没来,纪明樱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纪家就在京城住着,萧蘅是昨日递的折子,今儿个天不亮,就该在宫门处候着了。 按理说,这会儿早就进了景仁宫。 纪明樱甚至还嘱咐御膳房送一桌席面来,就为了留娘家嫂嫂吃个饭。 到这个时候,人还没来,定然是出事了。 “江淮,去打听打听,萧氏去哪儿了。” 应该没有人,敢光天化日在宫中动一个官家女眷。 要么就是燕贵妃之流专程候着萧蘅,为难她。 要么就是萧蘅年纪小,自己闯了祸,耽搁了。 无论是哪一条,都叫纪明樱悬着心。 过了好半天,江淮才回来。 他脸色沉沉:“小主,萧氏才进宫门,就被坤宁宫的人接走了。” 纪明樱一下子就慌了。 怎么会被坤宁宫的人接走? 她进宫将近一年,只见过两次太后。 一次是刚进宫,一次是封妃之时。 太后喜欢清净,早就免了嫔妃请安。 只会时常召见自己喜欢的嫔妃去陪她说话。 纪明樱显然不在这些人之中。 太后既然不喜欢她,大概也不会喜欢萧蘅。 把萧蘅叫到坤宁宫去,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这个小姑娘呢。 “江淮,你速去养心殿,把这件事告诉鸿宝公公,他会想法子在皇上跟前透两句话。” 但愿皇上能有空搭理此事。 江淮忙去了养心殿。 回来时苦着脸跟纪明樱摇头。 “小主,皇上正在召见几个阁老,鸿宝公公说,皇上从下了朝,就与阁老们在御书房说事,午膳还是送进御书房用的,鸿宝公公还说,叫小主这几日千万谨慎一些,皇上心气不顺,早上发落了兵部都给事中张维迎张大人。” 纪明樱向来不关心朝政,不认识这个张大人是谁,但听着名字倒是很熟。 似乎在哪儿听过。 此刻她也没心思去想这些。 “皇上那里行不通,那就去请皇后娘娘出面!” 江淮立刻反对:“小主,太后只是请萧氏过去说话,小主这般大张旗鼓地跟太后要人,怕是会惹得太后不喜。” 纪明樱咬了咬唇。 “你不懂,太后她……” 第三十九章 小主莫要责怪妾身 江淮抬眸,笑容清浅:“小主,太后怎么了?” 纪明樱瞬间打了个激灵。 她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就是个死字。 何况此事她也没有证据,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没什么。” 纪明樱心烦意乱地摆摆手,看着一桌子的菜,也没什么胃口。 “把菜撤了吧。” 石榴和樱桃忙着收拾冷菜,才收拾下去,萧蘅就被坤宁宫的人送回来了。 当着坤宁宫的宫人,纪明樱没表现得太激动,叫石榴拿钱赏了那个小太监。 宫门一关,她立刻拉住萧蘅,从头到脚打脸了一番。 萧蘅依旧生着一张圆圆脸,杏眼含笑,嘴角含笑,光是看着她这张脸,就叫人心情大好。 “萧氏给小主请安。” 她挣脱纪明樱,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才肯起身落座。 纪明樱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太后可曾为难过你?” 萧蘅抿着嘴,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祖父说,他把小主惯坏了,这话一点都没错,这宫中人多嘴杂,小主怎么能一张口就问出这样的话?” 纪明樱怔住了。 她问这个话有什么毛病吗? 这个萧蘅,年纪虽小,说话老气横秋的。 “太后娘娘和蔼慈善,对妾身极好,哪里来的为难之说呢?亏得眼前伺候的人都是自己人,不会把这个话往外传,倘若有那存着异心的人,把小主方才的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岂不生气?” 纪明樱惊了一跳。 她平日说话可从没注意这些。 那些个跟她结仇,看她不顺眼的嫔妃,焉知不是因为她口不择言结下的孽障? 纪明樱便对眼前的小嫂嫂刮目相看。 她有心想要考一考萧蘅,就挑着眉问她。 “你怎知如今伺候我的人,都是自己人?” 萧蘅笑着扫了一眼江淮几人。 “小主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们仍旧愿意留下来伺候小主,此心难得,怎会不是自己人呢?倘若他们此时还存着异心,那就是真真可恶,小主一旦翻身,可千万记得把他们撵走,莫要留着这样的人在身边。” 她一直笑眯眯的。 可不知为何,纪明樱却觉得小嫂嫂身上自带一股压迫感。 顺着萧蘅的视线看过去,莫说是石榴和樱桃了,便是江淮,也被萧蘅的眼神压得抬不起头。 真是稀奇了。 纪明樱越发来了兴致。 “太后接你过去说什么呢?” “回小主的话,妾身娘家有一位姑母,曾经做过太后娘娘的女先生,教太后读过书,太后因此才把妾身叫到坤宁宫,问问那位姑母如今的境况。” 纪明樱没听说过这件事。 不过萧家是百年书香世家,出过无数名人大家,一个能做太后之师的女儿家,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眼前的萧蘅,五岁能作诗,七岁能赋文,也是天下闻名的才女。 太后怕是也想见识见识萧蘅的才气,这才叫萧蘅过去说话。 纪明樱放下心。 “可惜时辰不早了,你一会儿就要出宫去,来不及留你用膳。” 萧蘅笑着安抚纪明樱:“小主不用急,太后娘娘特地给了恩典,命妾身在宫中小住,陪小主一段日子,方才太后宫中的姐姐,已经去宫门口召妾身的丫头进来,小主,这段日子,妾身可就要叨扰小主了,小主千万莫要嫌弃妾身才是。” 到底还是个孩子,说到后来,萧蘅语气里难免有些担心。 纪明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在景仁宫被关得久了,有个娘家人陪着也好。 “祖父如何?” “祖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只是惦记着小主。” 纪明樱的眼泪便下来了。 她是祖父养大的。 进宫头一个月,天天想祖父。 前世被折磨的那半个月,心里念着的也是她死了,祖父会怎样。 平心而论,祖父若是去了,她才不管纪明远如何呢。 “小主好不好?”萧蘅好奇地打量着纪明樱,“妾身听人说,小主得了癔症,可如今瞧着,小主好着呢。” 纪明樱不敢跟萧蘅说实话,只得顺着萧蘅的话往下说:“我这个癔症,有时候发癫,有时候就跟没事人一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萧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妾身听闻皇上为小主请了神医来医治,想必小主的病很快就好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妾身的姑母就是得了癔症,时常说些外人听不懂的话,不过平常瞧着,也是好好的人,不说她得了癔症,没人能瞧出来。” 纪明樱好奇地问道:“你哪个姑母?是教太后读书的那个姑母?” “正是她。” “她如今去哪儿了?” 萧蘅轻蹙秀眉。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太后娘娘进宫之后,这个姑母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家中祖父报了官,可官府这么多年也查不出个究竟来。” 太后进宫已经十四年了,这个萧家的姑母就失踪了十四年。 兴许,人早就没了。 纪明樱顺势安慰了萧蘅几句。 许是两个人说的话多了,萧蘅终于不再端着大人模样,渐渐的有些像个小女孩的样子。 纪明樱和她一块用了膳食,发现萧蘅很爱吃甜腻的东西,就叫人做了甜汤来当点心。 姑嫂两个一块吃着甜汤,纪明樱又问起了纪明远。 “我哥去那庙里到底做什么了?” 萧蘅很镇定。 “夫君去庙里修行,为小主祈福。” 这语气太淡定了,反倒叫纪明樱生疑。 “阿蘅,你跟我说实话,我哥哥到底去做什么了?” 一声阿蘅,叫小姑娘红了眼圈。 “小主,妾身说实话,小主可千万不要怪妾身,更不要把此事告诉祖父,妾身怕祖父受不了打击。” 纪明樱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 她就知道,纪明远肯定没干好事! “阿蘅,你快跟我实话实说,我还能想个法子,早日把此事压下去,倘若你不肯说,这件事早晚要被人捅出来,到那时,祖父才要受打击呢。” 萧蘅泪眼汪汪,“噗通”一声跪在了纪明樱面前。 “小主,妾身……妾身把夫君的腿打断了……” 第四十章 三公主落水 纪明樱猛地坐直了身子,跟做梦一样,直勾勾地瞪着萧蘅。 “你说什么?你……你把我哥哥的腿打断了?” 萧蘅吓得直哭,甚至还打了个哭嗝儿。 “小主……小主,妾身知道错了,求小主原谅妾身,妾身下回再不叫人打他的腿了。” 纪明樱还是不敢相信。 这个生着一张圆圆脸的小嫂嫂,会把纪明远那个混账王八蛋的腿打断。 “阿蘅,你为什么要打我哥哥啊?” “小主容禀,妾身……” 纪明樱不耐烦地打断她。 “这里没外人,用不着这么多虚礼,你就说你为什么打我哥。” 萧蘅垂下头。 “夫君吃了酒,想要与我圆房……当初嫁过来时说好了的,我年纪太小,要等及笄才可圆房,为此,我娘还准备了两个通房,可夫君瞧不上那两个通房,不仅要强行与我圆房,还看上了我的丫头。” “我不乐意,夫君就打了我一巴掌,我从小没挨过打,一气之下,就叫了陪房来,把夫君的腿打断了。” “又怕祖父知道了难过,连夜将夫君送到山中寺庙,谎称是为小主祈福……” 纪明樱把萧蘅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萧蘅在说什么。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掌心都拍红了。 “畜生,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萧蘅明年才及笄,纪明远有那么多通房小妾伺候着,还不满足吗? “小主?”萧蘅吓得一张圆脸惨白惨白的,“是妾身错了……” “你没错。” 纪明樱把萧蘅扶起来,吩咐石榴去打水,伺候萧蘅梳妆。 “你别怕,若是换做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你也不用担心此事会被祖父知道,便是祖父知道了,也只有叫好的份。” 她和纪太傅就一个心思,盼着纪明远早日生下一儿半女,为纪家留个后,再赶紧一命呜呼。 莫要再活着祸害人间。 奈何纪明远后宅中那么多通房,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怀上孩子的。 不会是纪明远不行吧? 一会儿严子陵来了,她可得跟严子陵讨个方子。 萧蘅只带了一个丫头来,纪明远叫石榴安排她们主仆二人住下。 又想着萧蘅喜欢看书,她这书房里什么都没有,就打发江淮去养心殿借几本书。 实则是去看看皇上消气了没。 “回来时,你绕到流芳阁去看一眼,看看最近流芳阁在排什么戏呢。” 江淮笑道:“小主,从养心殿绕到流芳阁?这个路也太绕了。” 小主向来不喜欢听戏,怎的忽然想起要去打听流芳阁了? “叫你去你就去,”樱桃没好气地催他,“近来小主吩咐你什么事,你总拖拖拉拉的不肯去,怎的,你瞅着小主落魄了,就跟那起子势利小人学坏了,也想踩小主一脚?” 江淮挑了挑眉,眸中的笑意就冷了下来。 “樱桃姑娘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何时怠慢过小主吩咐的差事了?” 樱桃冷哼一声,鼻孔都飞上天了:“谁知道呢,表面上看着殷勤,成天杵在小主跟前拍马屁,私底下出了这宫门,哪个知道你去哪里闲逛了!” 江淮淡淡笑了笑,并不想跟樱桃计较。 反倒是樱桃生气了。 瞅着他出了宫,就跺跺脚,在纪明樱跟前告状。 “小主,你看他!一天到晚跟个哈巴狗儿似的,奴婢就是看不惯他!” 纪明樱托着粉腮,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樱桃。 “江淮一向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怎么今日非要跟他对着干?他又没得罪你。” 樱桃哼哼唧唧:“奴婢看不惯他嘛,他又不是咱们自己人。” “好了好了,你别跟他计较了,他肯陪着我吃苦,那就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傍晚时分,严子陵终于来了。 纪明樱早就等得不耐烦。 “你今儿个怎么才来?” 严子陵今日的神色不同以往,多了些疲惫。 “微臣这一下午都在贤妃宫里,耽搁给小主看诊了,请小主见谅。” 纪明樱跟贤妃来往不多,只知道贤妃是个老实人。 上辈子她落难,贤妃不曾过问,但也不曾来折磨过她。 单凭这一点,她就认定贤妃是个好人。 “贤妃怎么了?是病了么?” 宫中太医这么多,贤妃若是病了,大可请太医去,怎的要动用严子陵了? 依照她那个人的性子,请了严子陵去,必定是病得厉害了。 严子陵面色严峻:“并非是贤妃娘娘病了,是三公主落水了。” “什么?三公主落水?” 寒冬腊月,宫里的池子都冻上了,哪里来的水? 况且三公主年幼,贤妃又不会害她,定然会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怎会落水呢? “公主如何了?” 这个时节落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三公主又是个年幼的孩子,若是因此发热,说不好会一命呜呼。 怪不得贤妃会请了严子陵去。 “公主如今还发着热,但愿今晚能退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不愿多说,示意纪明樱伸出手。 发生了这样的事,纪明樱自然也不好问严子陵有没有将她的话带到,更不好向严子陵讨要生子的方子。 倒是严子陵主动说起来。 “皇上这几日忙于国事,小主叫微臣带的话,微臣怕是要过几日才能问皇上了。” “没事没事,你等皇上心情好了再问,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嘴。” 纪明樱虽然笨,但也能分得清时机。 皇上此时正忙着呢,她凑上去问这个话,岂不是找死? 看完诊,严子陵收拾了药箱,起身时,还是忍不住叮嘱纪明樱。 “小主这两日千万要约束好下人,莫要叫身边的人随意出宫去。” 纪明樱苦笑:“我如今得了癔症,被软禁在这里,只有江淮一个人能出去,去的也是养心殿,放心吧,没人找茬找到我头上来。” 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 掌灯时分,坤宁宫的人来了,说要带萧氏走。 纪明樱愣住了,忙把萧蘅护在怀中,问那来带人的公公,萧蘅犯了什么错。 公公脸上带着疏离的笑意。 “小主,太后只是想请萧氏去做个见证,问萧氏几句话,就会把萧氏送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两个人都没回来 纪明樱不肯放人。 她只见过太后两次,就认定太后是个邪性的人。 萧蘅不过是个小孩子,即便人小鬼大,也斗不过太后。 到了坤宁宫,太后挖什么坑,萧蘅就得乖乖往下跳。 她不能让萧蘅出事。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来了宫中一趟,却回不去了。 叫她如何跟祖父和萧家交代? 若是自私一点说,纪家如今是离不得萧蘅的。 纪家正在走下坡路,纪太傅不知何时就会撒手归天,纪明远那个德行撑不起纪家。 倘若萧蘅没了,纪明远再想娶一个家世如萧蘅一般的女子,比登天还难。 说句不好听的,纪家往后就得靠着萧家呢。 纪明远要是有个后,这个孩子就得依托外家扶持。 指望纪明远,不如指望老天会掉馅饼。 “公公,我是个糊涂人,有什么话,还是请公公明说,太后到底要叫萧氏过去问什么话?” 纪明樱朝着石榴使了个眼色。 石榴赶紧递给小太监一个大荷包。 小太监却不肯收。 “太后娘娘说了,纪昭仪的日子过得不好,手头紧,不许奴才们收昭仪的打赏。” 纪明樱扯着嘴角笑了笑。 太后人还怪好的呢。 “纪昭仪别着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儿个午后,三公主落水了,就在明德亭附近的水池子里,不巧,那个时间段,可就只有萧氏经过,太后娘娘的意思是,问问萧氏,可曾见过三公主是如何落水的。” 纪明樱心里一沉。 原本以为三公主落水,就是个意外,谁能想得到,此事居然会牵扯到萧蘅身上。 这怕是有人做局想要害萧蘅吧? 无法害她,就要把手伸到她的娘家人身上? 这个幕后之人,可真真是可恶。 萧蘅规规矩矩地给小太监行了一礼,又安抚纪明樱:“昭仪放心,我去跟太后娘娘说两句话就回来。” 纪明樱拽住她的手:“阿蘅,你先跟我交个底,你看见了吗?” 萧蘅摇摇头,面露一抹疑惑:“我是被太后宫中的小公公送回来的,走的是不是明德亭那条路,我也不清楚,但我的确没听见有人落水。” 坤宁宫的太监便笑了:“既然如此,昭仪就更不用怕了,奴才带萧氏去坤宁宫说清楚,便仍旧把人好好地送回来。” 纪明樱哪里能放得下心。 她在撷芳殿中坐立不安,暗恨自己方才太过软弱。 她应该大闹一场,闹得小太监不敢带走萧蘅。 石榴进来送点心,瞅着纪明樱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心疼地直叹气。 “小主担心也没有用,咱们如今只能等着了。” 纪明樱摇摇头,担心得眼圈儿都红了。 石榴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小主就是这样实心肠,把谁放在心上,就恨不得连那个人的头发丝都护起来。 叫她说,小主大可不必如此。 萧氏年纪虽小,但却不卑不亢,行事有度,很有分寸。 太后不会把萧氏如何的。 “小主,太后娘娘为人慈爱,定然不会为难萧氏,小主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纪明樱没撑住,眼角的泪珠啪嗒落在手上。 石榴吓了一跳:“小主这是何必呢?” 纪明樱咬了咬唇。 有一件事,她谁也没告诉。 封妃那日,是皇上陪着她去坤宁宫请安的。 她清楚地记得太后看向皇上的眼神,那根本不是母亲看向儿子的眼神,分明是…… 孟太后十五岁被选为皇后,进宫服侍垂垂老矣的先皇。 彼时,皇上也不过才十三岁,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先皇驾崩,今上登基,孟太后才十九岁。 二人之间若是有些非分之举,怕是朝野上下都会闹翻了天。 正因如此,纪明樱一直把那日的事情埋在心底。 她怕她一旦说出来,就会丢了性命。 她原也怀疑是自己想错了。 可皇上登基十年,太后却一直住在坤宁宫,不肯迁居慈宁宫,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能对皇上存着这样心思的人,长期求而不得,性子肯定变了。 谁知道哪一句话就会点燃太后心里的火。 萧蘅哪里知道这些,万一戳中太后痛处,太后怎会放过她。 纪明樱直等到宫门落钥,不仅没等到萧蘅回来,就连江淮也迟迟未归。 “小主,你瞧,”樱桃忍不住抱怨,“奴婢就说江淮这小子出了宫门,就到处乱逛,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不回来,别是在流芳阁听戏听住了吧。” 纪明樱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江淮不可能因为听戏耽误差事,他一定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 偏生纪明樱不能出去。 若是她能,就不会坐在景仁宫干等着了。 站在宫门口,看着又长又寂寥的甬道,纪明樱急得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再等下去,什么都完了。 “我要出去。” 她才跨过门槛,石榴和樱桃就拦住了她。 “小主,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如今小主正在禁足中,倘若小主擅自出了景仁宫,上头怪罪下来,谁能保得住小主?” “小主要是出事,那又有谁能保得住萧氏!” 纪明樱坐在门槛上,托着粉腮,不停流泪。 “我在这里干等着,就能保住阿蘅了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没人送个信儿来,不是说好就把阿蘅叫过去问几句话么?问几句话的事,怎的耽搁这么久!” 她扶着宫门,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不能让阿蘅出事,石榴,你去取了你的衣裳来,我换上,趁着天黑,去求皇后娘娘!” 即便沈皇后总往她身上扣帽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纪明樱也只能去找沈皇后。 她赌的便是沈皇后明面上的公正贤良。 石榴和樱桃劝不住纪明樱,只得去照做。 时辰不早了,纪明樱不敢耽搁,赶紧换上衣裳。 宫门却忽然被人敲响。 夜色孤寂,这清脆的叩门声格外刺耳。 三个人的心一惊。 纪明樱最先反应过来,她忙推了樱桃一把:“快去开门!” 同时已经开始脱衣裳,可不能叫外人看见她穿着宫女的衣裳。 不一会儿,樱桃领着一个宫女进了撷芳殿。 “小主,孟婕妤身边的菱枝姑娘来了。” 第四十二章 年关难过 孟秋是孟太后的娘家侄女,前几年,被孟太后接进宫中养着。 纪明樱得宠后,孟秋就成了孟婕妤。 两个人平常没什么来往。 性子也不和。 一个素有才名,一个妖媚惑主,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纪明樱想了想,上辈子孟秋好像没有派人折磨她。 嗯,孟秋算是个能交往的人。 她特地整理了一下仪表,做出个端庄模样,才请菱枝进来。 “奴婢给昭仪请安。” 菱枝大方稳重地行了礼。 “纪昭仪,我们小主叫奴婢来跟纪昭仪说一声,请纪昭仪别着急,纪大娘子没事。” 纪昭仪微微一怔:“阿蘅在你们小主那里?” “是我们小主也在太后那里呢。” 菱枝再次行了一礼。 “昭仪,奴婢是偷偷出来的,这就要回去了,昭仪放心,我们小主很喜欢纪大娘子的画,一定会护着纪大娘子的。” 纪明樱越发吃惊:“阿蘅还会画画呢?” 菱枝的神情就有些古怪,带着点瞧不上纪明樱的意思。 “纪大娘子师从书画大家顾行之顾老大人,是顾老大人唯一的关门弟子,顾老大人曾云,纪大娘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昭仪,纪大娘子的画可值钱了呢。” 送走菱枝,樱桃回来就抱怨。 “瞧把她神气的!不就是不知道萧氏会画画么?这也不能怪小主,是那萧氏自己不说,小主,奴婢觉得,萧氏是故意不告诉小主的,好叫小主丢脸!她一个纪家人,却跟孟婕妤走得这么近,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纪明樱正为萧蘅和江淮悬着心,听着樱桃的抱怨就心烦。 “你最近是怎么了?成日抱怨,景仁宫的日子过得就这么不顺心吗?你若是不想在景仁宫待着,趁早说出来,我也好求皇后娘娘,给你另外安排一个好去处。” 樱桃的眼圈儿慢慢红了,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小主,”石榴贴心地奉上一杯香茶,“樱桃那小蹄子,一直都是这么口无遮拦,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说话不中听,可她对小主却是忠心耿耿。” 纪明樱没接这杯茶。 “她光是说话不中听也就罢了,她那分明是挑拨,我要是真的听了她的话,对阿蘅稍微差一些,阿蘅那么聪明,立马就能察觉出来,说不定从此就要与我离了心,纪家如今可离不开阿蘅,我怎能亏待阿蘅?” 石榴低头一寻思,樱桃的话的确很不妥当,她就不好开口再劝。 纪明樱直等到月亮偏西,才把萧蘅盼回来。 她把萧蘅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确定萧蘅没有一丁点不妥当,又把人都撵出去,问萧蘅在坤宁宫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萧蘅一张圆脸苍白如纸,身子冷得发抖。 “什么都没喝,昭仪,我怕得很。”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没经过这样的阵仗。 她躲进纪明樱的怀中,哭了一小会儿,才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 “太后叫我过去,问我明德亭的事,我说没看见,那送我回来的小公公,却偏偏说他看见了,是三公主贪玩,自己摔下池子的。” “皇上和太后都没为难我……” 纪明樱一愣:“皇上也去了?” 萧蘅叹气:“昭仪,三公主不大好,皇上就去守着了。” 果然叫她猜中了。 大冬天,一个小孩儿掉进冰窟窿里,身子怎么能撑得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蘅抿了抿唇,慎重地挑着字眼:“伺候三公主的乳母说,是大公主把三公主推下池子的,可大公主的乳母却说大公主一直在坤宁宫,没出去过,太后这才想着叫我去问一问。” 纪明樱紧紧地揪着帕子。 三公主的乳母绝不敢无缘无故地攀扯大公主,此事十有八九是大公主做的。 太后这是在想方设法为大公主开脱呢。 萧蘅却说没看见,太后心里必定不高兴。 她得想法子将萧蘅送出去。 “我这几日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见皇上一面,求皇上让你出宫,你在宫里待着,迟早要出事。” 萧蘅是太后开口叫留下来的,也没说让萧蘅住多久。 太后不说送萧蘅出宫,纪明樱不敢贸然把萧蘅送走。 否则,太后就会越发生气。 她只得求助皇上。 “那池子里的冰窟窿是怎么弄出来的?” 纪明樱记得,明德亭旁边的池子离岸边不高,三公主就算是掉下去,也不可能把池子砸出一个冰窟窿来。 萧蘅脸色越发苍白:“说是有人凿出来的,却没找到那个人。” 纪明樱心一紧。 有人想要害了三公主! 三公主还是个孩子啊,她生母许选侍也没了,谁会跟一个没有依仗的孩子过不去呢? 不对,是有人想要跟贤妃过不去! 纪明樱开始佩服自己了。 她也有头脑开窍的一天。 也是时候开窍了。 再不学着聪明一些,还得跟前世一样,被人折磨惨死,却还不知道陷害她的凶手是谁。 “阿蘅,皇上和太后有没有说过要如何处置贤妃?” 萧蘅摇摇头:“太后斥责了贤妃,皇后娘娘为贤妃说情,被太后和皇上连番斥责,贤妃娘娘为了三公主,哭得眼睛都肿了,皇上倒并没有怪她,倒是那几个伺候三公主的乳母,被杖毙了。” 乳母大多是宫外选进来的,她们在宫外有丈夫有孩子,进宫伺候小公主小皇子们,到了年纪,大部分乳母都会放出宫,和家人团圆。 眼瞅着到了年关底下,出了这样的事,这几个乳母也是可怜人。 若是三公主熬不过去,怕是贤妃娘娘也要担干系。 这个年,不好过啊。 纪明樱感叹了一番,萧蘅也跟着感叹。 “自古年关都难过,和咱们家相熟的张维迎张大人,昨儿个还好好的,我方才在太后那儿,就听孟婕妤说张大人被申斥,连官儿都丢了。” 张维迎? 纪明樱想起来了。 怪不得先前江淮回来时说起张维迎,她听着有些耳熟呢。 这个张维迎也是个喜好金石拓片的,从前常常去纪家。 有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跟纪太傅吵了起来,便再也没有踏足纪家门。 怎么张维迎又跟纪太傅来往了吗? 第四十三章 溜出景仁宫 萧蘅睁大了双眸:“张维迎跟祖父吵过架?” “是啊,好几年前的事了,我都记不清了,那会儿他还不是兵部都给事中呢,是五城兵马司里的无甚要紧的小官儿,没想到,过去了好几年,他又跟祖父和好了,真是稀奇。” 纪太傅性子耿介。 他说跟谁绝交,那就是真的绝交。 过后打死才不会跟这个人再来往。 也不知道这张维迎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祖父。 他这回被申斥贬官,若是没担什么严重的罪名,祖父过后怕是要替他奔走了。 “坏了。” 萧蘅星眸里跳动着两簇小火苗。 “昭仪,这个张维迎来过咱们家两次,祖父有一回没见,另外一回跟他吃了一盏茶,夫君倒是常常在外头跟张维迎来往,说是跟张维迎研究金石碑刻,我以为张维迎是咱们家的世交,便不曾去打听,谁想得到他居然跟祖父吵过架。” 萧蘅坐不住了。 “夫君去山中寺庙修行,张维迎还去看过他,昭仪,你说这个张维迎会不会带坏夫君?” 纪明樱仔细想了想,就安慰萧蘅:“别怕,我哥哥带坏张维迎的几率更大一些。” 萧蘅似懂非懂。 纪明樱怕吓着她,就叫她赶紧去睡。 “明日严子陵一来,我就说你病了,你这几日就装病,哪儿也别去,太后总不好意思拖一个病秧子去说话。” 萧蘅听话地去睡了。 纪明樱往肚子里猛灌了一壶茶,裹着衣裳坐在撷芳殿的门槛上,仰头看着月亮,一面吹着寒风,等着江淮。 石榴和樱桃都陪她等着。 樱桃忍不住又抱怨:“等江淮回来,我非要打断他的腿!也不知道去哪儿野了,害得小主为他担心。” 石榴赶紧掐了樱桃一把。 她朝着纪明樱努了努嘴。 “你少说两句吧,小主担心得都睡不着,你还要拱火,江淮什么时候耽搁差事了?他这么晚不回来,必定是出了事,他是咱们景仁宫的人,他出了事,你以为你我能有好下场?” 宫里有宫禁,过了时辰,若无手令,在外头乱走被抓到了,不管是哪一宫的奴才,先打死再说。 要是天亮时分,江淮还不回来,说不准就是被打死了,只等着天一亮,银甲卫就要拖着江淮的尸身上门认尸了。 樱桃脸色一白,再不敢胡乱抱怨。 为了方便江淮回来,宫门一直没闩上,外头轻轻一用力,就能推开。 纪明樱半睡半醒之间,朦朦胧胧觉得似乎有人跪在自己身边,蹭着她的膝盖。 她猛然睁开双眼。 江淮像以往一样,仰头笑着。 “小主,奴才回来了。” 可他却满脸是血! 纪明樱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打了个激灵,就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 纪明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能再等下去。 江淮决不能出事。 江淮一出事,景仁宫必定会被波及。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出门时回头瞧了一眼。 石榴倚着门,睡得正香甜。 樱桃那丫头不知道去了哪儿。 那丫头向来喜欢偷懒,从不亏待自己,估摸着是回屋里睡了。 纪明樱溜出景仁宫,第一件事就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景仁宫关了这么久,她都快憋疯了。 能出来走一走,真好。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把甬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纪明樱跟做贼一样,一路贴着墙根走。 她身上穿得单薄,加上因紧张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便直打哆嗦,就连上下牙齿都跟着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她忙捂住嘴,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想她纪明樱从小娇生惯养,进宫后便盛宠在身,什么时候做过贼。 可为了不叫自己沦落得跟上辈子一样的结局,她必须逼着自己狠一把。 早点脱了眼前的困境,早点复宠,也能有更多的手段护着自己。 一路往流芳阁挪动,居然出奇地顺利。 流芳阁早就落了钥,纪明樱进不去。 她在门外等了片刻,只得往回走。 经过连春阁,纪明樱特地驻足观望片刻。 连春阁就在冷宫边上。 挨着冷宫,这连春阁也有了几分凄冷。 加之许选侍前不久才死在这里,连春阁就越发阴森。 风一吹,里头就传来呜咽之声。 好似有人在里头哭似的。 纪明樱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心神,轻轻一推门,门竟然开了。 那吱嘎吱嘎的声响,把纪明樱惊出一身冷汗。 听着远处似乎有人声,纪明樱忙躲进连春阁。 这连春阁因没了人住,只有洒扫的老宫人会过来,平常都是上锁的。 今儿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没锁门,想来是洒扫的老宫人忘记了。 纪明樱怕叫巡逻的人发现,一直顺着廊子躲进了后院。 才拐进去,一个人影就闪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纪明樱忙拔下头上的簪子,照着那人的脸就戳了下去。 “小主,是我。” 簪子啪嗒一声落地,纪明樱身子一软,靠在了那人的肩头。 “江淮,你这个狗奴才!怎么躲到这里来了!你叫我好找!” 江淮的眉眼上挑,笑容里平添了几分风情。 “小主是特意出来找奴才的?小主是不是很担心奴才?能被小主放在心上,奴才就算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快闭嘴吧!” 纪明樱捶了他一拳,没好气地瞪着他。 “你自己死了倒不怕,可别连累我!” 她手上有些黏腻,鼻尖也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借着月光一看,手上竟然沾染着血! “江淮!” 纪明樱拽住江淮的胳膊,将他拖到光亮处,才发现江淮的肩膀居然被血染透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嘘……” 江淮脸色苍白,双眸却如同天上月一般明亮。 他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专注地看着纪明樱的眼睛。 “奴才知道小主很担心奴才,可小主要是再这么喊下去,就得把外头的那群银甲卫给喊进来了,小主,奴才可不想死啊!” “狗奴才!”纪明樱的眼泪瞬间就涌出来,“我都要急死了,你还有心思贫嘴!快老实跟我说,你如今还有力气走动吗?” 第四十四章 樱桃撒谎了 天亮之前,他们必须回到景仁宫。 江淮点点头:“小主放心,奴才能走动。” 纪明樱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既然能走动,为何不早点回去!害得我偷偷跑出来找你,一会儿机灵点,要是撞上银甲卫,咱俩都得死。” 江淮靠在纪明樱身上,把一半的重量都压在纪明樱肩头。 纪明樱一往外推,他便哼唧哼唧地说这儿疼那儿疼的。 纪明樱只得咬着牙,拖着他走。 “你还没说呢,你肩膀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江淮苦着脸道:“是奴才倒霉,从墙上翻进流芳阁,哪里知道那群戏子把长枪都靠着墙竖着放,奴才一跳下去,那长枪就戳进奴才的肩膀,小主,奴才差点就见不到小主了。” 他可怜兮兮地趴在纪明樱肩头,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小狗。 纪明樱便是心里有十分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那你找到和王选侍私会的人了吗?” 玉美人托严子陵带给她的话,她只告诉了江淮一个人。 这句话在外人听来没头没脑的,可知道王选侍怀孕内情的人都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先前他们都以为,和王选侍私会的是宫中侍卫,就连王选侍自己也这么说的。 如今看来,这个人怕是个戏子。 江淮垂头丧气:“奴才落下来时,惊动了人,哪里敢继续找,只能跑了,小主,奴才办事不力,请小主责罚。” 他还受着伤呢,纪明樱哪里忍心责罚。 “罢了罢了,此事过后再说吧。” 宫中的侍卫,对她来说还有点用。 可一个戏子,说不得哪日就出宫了,对她没有一点用。 得知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的。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回到景仁宫,居然出奇地顺利。 “小主,你总算回来了!” 石榴迎上前,一看江淮受了伤,脸色都变了。 “小主……” 纪明樱摆摆手:“别多问,只当今日之事你不知道,江淮,你速速回屋,把自己的伤口好生处理一下,再换身干净衣裳,把身上这身带血的烧了。” “以后旁人若是问起来,江淮你只说天黑了,担心乱走会遭致误会,就在外头待到天快亮才回来,石榴,你也这么说,听明白了吗?” 两个人都点点头。 “小主,要是樱桃问起来,也这么对樱桃说吗?” 从回了景仁宫,纪明樱还没看见过樱桃。 这丫头睡觉这么死? 纪明樱先把江淮打发回去,又问石榴。 “樱桃呢?” 石榴急得直哭。 “小主,奴婢正要说这个呢,奴婢醒过来,发现小主不见了,去找樱桃,结果樱桃也不见了,奴婢心里着急,便去把大娘子喊醒了,小主快进去吧,大娘子在屋里等着呢。” 纪明樱忙进了屋里,萧蘅果然倚在榻上,头一点一点的,明显很困了。 她的丫头小篆轻声把她叫醒,萧蘅立马站起来。 看见纪明樱,眼睛就微微一眯。 “小篆,你先出去,守着宫门,除了樱桃,谁也不许放进来。” 纪明樱不明所以:“阿蘅,你这是……” 萧蘅指了指纪明樱的肩头:“昭仪,你肩膀上有血。” 纪明樱转头一瞧,果然见衣服上染了江淮的血。 那小子受伤很重啊…… 她把衣裳脱下来,叫石榴拿去烧了。 “我记得咱们宫里有上好的伤药,你找出来,送去给江淮用吧。”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瞒着萧蘅。 纪明樱就按照江淮的说辞,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萧蘅。 自然隐去了王选侍一事。 萧蘅虽面露疑惑,却识趣地没问下去。 “昭仪,樱桃那丫头,你要多留心。” 纪明樱没当回事。 “樱桃醒过来,没见到我,想必是溜出去找我了。” 萧蘅摇头。 “昭仪可要当心,我来了两日,留心观察着,樱桃虽然莽撞,但做事并非没有分寸,她若是发现昭仪不见了,必定会把石榴叫起来商量对策,哪有自己偷偷跑出去的道理?” “何况,这丫头太没规矩了,昭仪还坐在台阶上等人,她倒好,居然跑进屋里睡觉,昭仪,你也太惯着这个丫头了。” 纪明樱心里生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会是樱桃吗? “阿蘅,樱桃从小就跟着我,我跟她情同姊妹。” “亲姊妹还有翻脸的时候,昭仪,你得提防着她些。” 萧蘅握住纪明樱的手。 “昭仪,夫君是个不成器的,祖父年迈,纪家尚未有后,家里帮不上小主的忙,还得仰赖小主看顾,倘若小主不仔细一些,出了事,就很难翻身了。” 纪明樱瞬间就想起了前世。 她被圈禁在冷宫中,皇上驾崩后,她最多也就被赐白绫鸩酒,随皇上而去。 但太后和沈皇后却默许宫里的人欺负她。 原因只有一个,她害得玉美人小产。 皇上膝下无皇子,玉美人肚子里的,便是希望之一。 她害得这个希望也没有了,沈皇后便是再大度,也不可能没有怨恨。 最后能下令勒死她,恐怕是沈皇后最后的仁慈了。 纪明樱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谁要陷害她。 更想不通,那个事发之时承认是她动手的宫人,到底是谁。 重生后,她便一直在找这个宫人。 她怀疑来怀疑去,却从没有疑心过石榴和樱桃。 萧蘅此言,犹如给了她当头一棒。 如果那个人是石榴或者樱桃呢? “昭仪,千万要当心哪。” 樱桃是天亮时回来的。 她一回来就抱怨。 “小主去了哪里,奴婢醒来没见到小主,急得不得了,立马就冲出景仁宫找人。” 纪明樱正在用早膳。 她笑眯眯地看了樱桃一眼。 “你都去哪儿找我了?” “还能去哪儿!”樱桃委屈巴巴的,“奴婢去了流芳阁,小主,江淮呢?这个狗奴才,不好好办差,小主叫他去流芳阁看一眼,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了,叫小主好找!” 纪明樱将碗筷放下。 她长叹了一口气。 “你见到我不在院子里,就不能进屋去找我?” 樱桃脱口而出:“奴婢进去找小主了,可小主不在啊。” 纪明樱心里一沉。 樱桃撒谎了。 第四十五章 真的是她 萧蘅今日受了惊吓,纪明樱就叫她和自己睡一屋。 方才石榴进去喊萧蘅时,才刚开门,小篆就醒了。 小篆睡觉是很警醒的。 樱桃进屋去找人,小篆不可能不知道。 小篆知道了,萧蘅自然也就知道了。 可如今萧蘅、小篆和石榴都不知道樱桃曾进去找过人。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樱桃撒谎了,要么萧蘅三人撒谎了。 萧蘅三人为什么要一起撒谎联手陷害樱桃?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纪明樱难受地垂下头。 樱桃是从小伺候她的,她把樱桃看成亲妹妹。 平常樱桃懒一点,嘴巴坏一点,只要不犯大错,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能想得到,樱桃会撒谎。 这一晚上,她去了何处? 她总不能跑到西六宫去吧? 那样风险太大了。 此时此刻,纪明樱居然出奇的冷静。 她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离景仁宫最近的是延禧宫和承乾宫。 因三公主之事,贤妃守在坤宁宫,樱桃去延禧宫就只能扑个空。 难道她去承乾宫找丽嫔? 丽嫔上辈子倒是叫人来折磨过纪明樱。 但跟燕贵妃的手段比起来,也只是小打小闹。 譬如叫人朝她吐口水,言语上羞辱她。 把二人在闺阁中互相比较的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拿出来,一一讥讽。 这都不是大事。 纪明樱也不打算跟丽嫔计较。 可若是指使樱桃害她的人是丽嫔,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小主?” 樱桃轻轻喊了纪明樱一声。 “江淮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纪明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才回来,在屋里歇着呢,跟你一样,他本是要回来的,可已是宫禁时分,他不好在外走动,只能等着天亮再摸回来,你也回去歇着吧。” 樱桃撇撇嘴:“小主就是性子太好了,也不问问江淮到底去做了什么,江淮说什么,小主就信什么,依奴婢看,江淮必定是背着小主去见什么人了。” 纪明樱挑了挑眉。 “哦?你怎么知道的?” 樱桃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 “小主,江淮本来就不是咱们纪家的人,小主被关在景仁宫,别的宫人能找到出路的,都走了,只有江淮自己巴巴儿地跑了回来,这不是很可疑吗?” “奴婢猜测,江淮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指使他的那个人叫他守在景仁宫,时刻留意小主的动向,有什么事情,都得赶紧去向他背后的主子汇报,昨儿个他没回来,定然是去通风了,也不知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纪明樱的心沉到了谷底。 樱桃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唤了?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不认识樱桃了。 “也不一定。” 纪明樱把石榴支开,让樱桃伺候自己用早膳。 樱桃便有些得意。 小主这么做,明显是重视她。 “小主可别心软,不如抓住这个错处,把江淮撵出去。” 纪明樱长叹一声。 “我如今身边无人可用,撵了他出去,谁能像他一样,有事往乾清宫和养心殿跑?” 樱桃赶忙凑过来:“小主,你把跑腿的活儿交给奴婢呀,奴婢对宫里的路很熟,不比江淮差。” 纪明樱的眼神微微闪了闪。 樱桃为什么急着把江淮撵出去? 就为了能随时出景仁宫? “樱桃,我真的不明白,如果江淮真的是外人指使,待在我身边,那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如今我被关在景仁宫,癔症不知何时才能好,那个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她已经失宠,害她还有什么必要吗? 樱桃阴恻恻地笑了两声。 “小主,斩草不除根,必会留下祸患,那人估摸着是怕小主东风再起,所以趁着这个时候下手,好叫小主一辈子翻不了身,否则,小主能被封为昭仪,就能再次被封为淑妃,到那时,再想除掉小主,可就难了。” 纪明樱恍然大悟。 趁着她病弱,便要了她的性命。 好狠毒的心啊。 “好计谋。” 纪明樱忍不住称赞。 “她派你来,往东偏殿玉美人的茶里放红花,等玉美人小产,再借你的手,把此事推到我身上来,一石二鸟之计用得如此娴熟,看来丽嫔入宫之后,当真学了不少东西呢。” 樱桃怔了怔,面上便划过一丝慌乱:“小主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是听不懂,还是听懂了,却不敢懂呢?” 纪明樱冷笑几声,一把捏住樱桃的手腕。 “樱桃,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若不是樱桃站出来陷害她,她上辈子何至于被折磨得那么惨! 害死皇上,又谋害皇嗣,这样大的罪名压下来,不管是她,还是纪家全族,都跑不了一个死字。 她实在是不明白,纪家到底哪里对不起樱桃了,她到底哪里对不起樱桃了! “小主,你是不是癔症犯了?” 樱桃挣脱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小主有癔症,一定是癔症犯了,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小主别怕,奴婢这就去煮了安神汤来,小主吃了,癔症就好了。” 她疾步走到门前,一开门,萧蘅就带着石榴站在门外。 “你去哪儿?” 萧蘅一步一步逼近樱桃,浑然天成的威严,居然把樱桃镇住了。 “我……小主犯了癔症,奴婢正要去喊人呢。” 石榴急得越过萧蘅,扯着樱桃便哭。 “樱桃,你莫要一错再错了,小主到底有没有癔症,你还不清楚么?” 樱桃推开了石榴,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几个人。 “小主昨夜犯了癔症,溜出景仁宫,若是叫人知道了,咱们都没好下场,石榴,你到底想不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樱桃,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了!” 纪明樱站起来,冷冷地盯着樱桃。 “她受丽嫔指使,想要陷害我,如今事情败露,便想拉着你一起下水,好为她自己开脱罪责,真是愚蠢至极!” “这可是在景仁宫,在我纪明樱的地盘,你还指望丽嫔能来救你么?还不老实交代!” 第四十六章 樱桃非死不可 樱桃浑身颤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主,奴婢错了,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她爬到纪明樱脚边,伸出手去抓纪明樱的裙子,被纪明樱一脚踹开。 樱桃登时愣住了。 “小主,你不是把我当成亲生妹妹吗?为什么会对我这么绝情?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啊!” 纪明樱冷冷地盯着她:“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你呀我呀的?” 樱桃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哭,翻来覆去地说什么小主太过绝情一点情面都不留。 纪明樱越发生气。 留情面? 她给樱桃留情面了,樱桃可还曾惦记着她们主仆之间的情谊? “樱桃,你口口声声说你什么都没做?好,那我来问你,东偏殿玉美人茶叶里的红花,是不是你放的!” 樱桃越发慌张。 “小主,是……是丽嫔让奴婢放的,奴婢的爹娘在外头闯了祸,叫丽嫔的家里人抓住了,丽嫔就用这个来威胁奴婢,丽嫔说,只要奴婢帮她这一次,就会放过奴婢的家人,小主!奴婢真的只干过这一件事!” 她哭着给纪明樱磕头,很快,额前就红肿了。 “奴婢想着小主恩宠在身,就算事情败露,小主有皇上宠着,也绝不会出事的,后来果然如此,小主不是把红花找出来了吗?” 纪明樱都被气笑了。 她把红花找出来,那是她运气好。 倘若她跟上辈子一样呢? 上辈子她运气不好,不就是因为此事才导致宫中人人都能折磨她吗? “你可知谋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名!倘若我没有找出红花呢?我被皇上软禁在景仁宫,又背负谋害皇嗣的罪名,我和整个纪家都要被你害惨,你还敢狡辩!” 纪明樱实在是气得不得了,一抬手,就忍不住甩了樱桃一巴掌。 她从其哪里打过樱桃,莫说打她了,便是训斥一两句,都很少。 这一巴掌,把樱桃也给打愣了。 “小主……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想过害小主啊!” “你还没有想过害小主!”石榴也冲过来厮打着樱桃,“你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帮着丽嫔做事!快说,你昨晚又去做什么了!” 樱桃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丽嫔说,说奴婢办事不力,不能放了奴婢的家人,叫奴婢留意小主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动向,跟她汇报,昨晚,奴婢见江淮迟迟未归,就忙去跟丽嫔说了……” 纪明樱摇了摇头。 原来她身边一直藏着一条毒蛇啊。 怪不得她上辈子会死得这么惨呢。 “樱桃,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记得你的家人对你并不好,尤其是你爹娘,你小时候差点把你打死,是我在长街上看到了,于心不忍,把你买了下来。” “先前你也口口声声跟我说过,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家人,你若发达了,绝不会拉扯他们,为何如今会为了你那些个糊涂的家人,来栽赃陷害我?” 人心难道都是这么容易变的吗? 她和樱桃朝夕相处近十年的时光,还比不得那些个对樱桃随意打骂虐待的所谓的家人吗? 樱桃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半晌才呜呜咽咽地道:“可是小主,他们始终是生我养我的爹娘啊!” 纪明樱眼中最后一点仁慈的光也灭掉了。 她不再看樱桃一眼,吩咐石榴和小篆:“先把樱桃关起来,过几日我想个由头,把她撵出去。” “不!小主!你饶了奴婢吧!” 樱桃抱着纪明樱的腿,哭爹喊娘地不肯去。 “奴婢一直伺候小主,小主若是把奴婢撵出去,可叫奴婢去哪儿呢?” 纪明樱一脚踹开樱桃。 “你不是喜欢为丽嫔做事吗?那就去丽嫔身边伺候啊,她如今怀着身孕,只待生下皇嗣,便能封妃,比我这个幽禁在景仁宫的昭仪风光太多,你去伺候丽嫔,前程大好,何必死守着我?” 樱桃挣脱开石榴和小篆的束缚,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冲着纪明樱磕头。 “小主,丽嫔器重奴婢,是因为奴婢在小主身边伺候,如果小主把奴婢赶出去,奴婢无法向丽嫔汇报小主的一举一动,丽嫔又怎么会再肯用奴婢呢?” “求小主好歹留下奴婢,叫奴婢有个去处,小主放心,奴婢跟丽嫔汇报的,肯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绝不会害了小主的,只求小主能可怜可怜奴婢,可怜可怜奴婢的家人吧!” 纪明樱眉眼挂上了一层寒霜。 她可怜樱桃的家人,谁来可怜她的家人呢? 她忍不住看向了萧蘅。 十四岁的姑娘还带着稚气,正端坐在交椅中,蹙着眉头看着樱桃。 真不敢想象,上一辈子她获罪后,纪家跟着遭殃,萧蘅会去往何处。 教坊司? 一个名门闺秀,才十四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这么被折断了。 她一想就心痛。 面对樱桃时,一颗心就硬得如同千年寒铁。 “留着你在身边,好继续害我吗?此事没得商量!” 樱桃一下子便绝望了。 她不再哭求纪明樱,笑了两声后,才厉声质问:“小主就敢保证进宫后没做过一件错事?小主可别忘了,奴婢一直贴身伺候着小主,小主说过的每句话,奴婢可都记着呢。” “只要小主敢撵奴婢出去,奴婢立马把小主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告诉丽嫔,不,告诉燕贵妃!届时,只怕小主的下场不会比奴婢好到哪里去!” 纪明樱心底翻腾起了杀意。 樱桃若是乖乖地走了,从此后管好她自己那张嘴,她还会放过樱桃,只当上辈子只是一场噩梦。 可樱桃非要自己作死! 那就怨不得她了。 “你想一直待在我身边伺候?好,我成全你。” 纪明樱朝着石榴使了个眼色:“把她先关几天再说吧。” 这一回,樱桃没再挣扎。 她笃定纪明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反倒越发得意猖狂,倒有点像是她以往的性子。 “昭仪,”萧蘅忧心忡忡,“这样的人可留不得,昭仪千万莫要心软。” 纪明樱苦笑了两声:“我知道的,阿蘅,你放心,我纪明樱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第四十七章 让皇上亲自来要人 三公主挺了三个晚上,于腊月初十那日清早走了。 宫里的气氛都很沉重。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闹幺蛾子,触皇上的霉头。 严子陵也好几日没来。 听闻是大公主被这个阵仗吓着了,病得很重。 皇上已经失去一个小公主,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严子陵就被扣在坤宁宫,日夜守着大公主。 景仁宫中,樱桃也病了。 她病得很重,成日说胡话。 若是以往,纪明樱还是个宠妃,为自己的宫女请太医,无人敢说什么。 但如今,她不过是个昭仪,可请不来太医为一个宫女诊病。 江淮去了太医院两次,才请来一个刚刚拜师的学徒。 那小徒弟给樱桃诊脉过后,便说樱桃这是着凉了,怕是风邪入体,开了一堆药。 江淮跟着去太医院抓了药回来,石榴日夜伺候着樱桃。 可吃了药,樱桃却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病得厉害。 过了腊月十五,樱桃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 景仁宫只得把此事报到内务府。 得了重病的宫女可不能在宫中住着,得挪出去,尤其是年关底下,更不能养在宫中。 内务府公公领着人上门抬人,纪昭仪又发了一回疯,死活不许把樱桃挪出去。 众人抢了半晌,终于把只剩下一口气的樱桃抢了出去。 可惜了,樱桃病得太重,还没等着往外抬,人就咽了气。 听说纪昭仪还因此病倒了。 养心殿中,鸿宝将景仁宫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说给崔邕听。 “朕记得,这个去了的宫女,是纪昭仪从纪家带进宫的旧人吧?” “是,皇上记性真好,奴才跟江淮那小子打听过了,说是那宫女从小就伺候纪昭仪,跟纪昭仪情同姊妹,平常性子就跋扈嚣张,可纪昭仪宠得很,从不舍得对樱桃说重话,有什么好东西,也都赏给樱桃。” “这回这宫女去了,纪昭仪大病了一场,如今还在病榻上呢。” 崔邕揉了揉额头:“叫太医去了么?太医怎么说?” 鸿宝讪讪地笑,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崔邕不耐地瞪他一眼:“有什么不敢说的?快说!太医是怎么说的?” 鸿宝道:“皇上,纪昭仪哭得厉害,吃不进东西,也不许人在身边伺候,更不许太医问诊,纪大娘子还在景仁宫住着,都被纪昭仪给吓病了。” 崔邕蹙了蹙眉头:“纪大娘子还在?” “可不是还在么,太后娘娘发话,叫纪大娘子留在宫中,说是时不时要叫了纪大娘子过去说话,纪大娘子就一直住在景仁宫了,皇上,纪大娘子年纪小,前几日,似是被吓着了。” 鸿宝没把话说出口,崔邕却什么都知道。 无非是因为三公主一事。 三公主不是自己跌下去的。 他眸中蹦出冷意。 “叫太医去给纪大娘子瞧一瞧,若是纪大娘子没事了,就把人送出宫去吧,你再随便挑些东西赏给纪大娘子,对外只说她这几日陪伴纪昭仪有功。” 鸿宝连忙答应下来,又赶紧吩咐小川子去请太医,给萧蘅看病。 “皇上,那纪昭仪那里要怎么办?” 崔邕扶额轻叹。 严子陵说景仁宫里没有藏毒,樱儿也无事,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身子骨不行? 不可能啊。 他日日锻炼,且太医甚至严子陵为他看诊,都说他身康体健,不可能不行。 如果不是被下了毒,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记得死前的感觉,是五脏六腑被烧透了的痛感。 他也研究过医书,问过严子陵,这种感觉分明就是中毒了。 到底是谁,敢杀皇上? 又是谁,在他死后谋害皇嗣? 绝不可能是纪明樱,樱儿没这个脑子,也不可能这么做。 他如今把纪明樱圈禁起来,是委屈她了。 “叫严子陵去给纪昭仪看看,若是纪昭仪无事,那就说纪昭仪的癔症治好了,往后不必再禁足了。” 鸿宝一愣,旋即一颗心就扬了起来。 他果然没猜错,纪昭仪又复宠了。 鸿宝亲自去的坤宁宫,说要请严子陵去景仁宫为纪昭仪诊脉。 孟太后面色微僵,唇角的笑容就淡了。 “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他平日对大公主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如今大公主病了,他居然还想着纪昭仪?这纪昭仪就那么招人疼么?” 鸿宝不敢答话,大冬天的,冷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孟太后瞧了他一眼。 “真真是没出息,哀家随口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你回去吧,跟皇上说,大公主病得厉害,太医院的太医没有一个中用的,也就严子陵还多少有些用处,哀家要留着严子陵使唤,叫他另寻太医给纪昭仪诊治吧。” 鸿宝的腰弯得更深了。 “太后,皇上说,纪昭仪的病只能由严神医来诊断……” “放肆。” 孟太后淡淡一声轻呵,便叫鸿宝打了个哆嗦。 “哀家就是不放人,你回去告诉皇上,叫皇上自己来跟哀家要人。” 鸿宝不得已,只得苦着脸又回到了养心殿。 “皇上,太后说,请皇上……” “朕知道了。” 崔邕摆了摆手,把折子丢到一边去。 “韩秀!” 银甲卫都督韩秀应声而入:“微臣在!” “张维迎被贬在家也不安分,居然敢结党营私?他把朕当成什么了!去,将张维迎拿下,你亲自审问,朕倒要看看,谁还敢出面保他!” 他猛地将折子摔在韩秀脚边。 鸿宝低头一看,这居然是一份联名上书为张维迎开脱的折子。 他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这个年关不好过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皇上,严神医那儿……” “朕亲自去,你去内务府去挑人,要身世清白,老实听话的,送到景仁宫去伺候纪昭仪。” 鸿宝犯了难:“皇上,纪昭仪喜欢样子好看的……” “由不得她!” 崔邕都被气笑了。 “又不是给她选秀,还要样子好看的呢,你就按照朕说的挑,务必要身世清白的,最好都是你的人,倘若这里头混进了外人,鸿宝,你莫要说朕不给你面子。” 第四十八章 我是心甘情愿的 鸿宝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要把景仁宫的人都变成皇上的眼线? 还是说,要把景仁宫打造成一个铁桶,外头的人休想伸进手? 无论如何,这个差事得办好。 鸿宝忙去内务府,亲自挑选了一个嬷嬷,七个大宫女,两个小太监,并十来个洒扫的粗使宫人。 嬷嬷名唤卫英,先前是御前奉茶的,很得皇上信重,因年纪大了,一般的活儿就不做了,只负责指点一下宫女们。 那七个大宫女是卫嬷嬷挑的,都是卫嬷嬷信得过的,其中一个名荔枝的,乃是卫嬷嬷教过的。 另有娇杏香桃这两个大宫女,也是跟卫嬷嬷有过渊源,卫嬷嬷极为信重她们。 两个小太监是鸿宝的徒孙。 鸿宝送小太监去景仁宫这一路上,都在提点他们。 什么纪昭仪的性子如何呀,喜好什么呀,要如何服侍纪昭仪啊……事无巨细,一一说给小太监们听。 末了,还特地呵斥两个小太监,叫他们把眼睛放亮一点。 “纪昭仪是皇上挂在心尖尖上的人,你们若是得罪了昭仪,可小心你们的脑袋。” 卫嬷嬷走在鸿宝身后,知道鸿宝这个话,也是说给她和宫女听的,她便轻声跟鸿宝公公道了一句谢。 “多谢公公给我找个去处,我到了这个岁数,本是要出宫去的,奈何家人都没了,即便是出宫,也没个好去处,若不是公公给我找来了这个差事,过了年,我怕是就得挪出乾清宫了。” 鸿宝忙笑着摆手。 “卫嬷嬷可别这么说,是咱家求着卫嬷嬷才是,卫嬷嬷,咱家给你交个底,不是咱家夸大,这纪昭仪的确是皇上极为宠爱的主子,要不然,皇上也不会指派咱家去内务府要人啊。” 往各位主子宫里送宫人,不是鸿宝的活儿,他这个身份,不该做这样跑腿的小活儿。 能出动他亲自为景仁宫的昭仪挑选宫人,可见这位纪昭仪的确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卫嬷嬷从前在御前奉茶,也知道一些后宫中的事情。 她隐约听说过,纪昭仪的性子不大好。 很不好相处。 便想跟鸿宝多多打听一些纪昭仪的事情。 鸿宝没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卫嬷嬷。 “卫嬷嬷,你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宫中那些个人多爱传闲话吗?纪昭仪其实是个最好相处不过的人了,就是人有点大大咧咧的,想一出是一出,但没什么坏心眼。” “嬷嬷去了景仁宫,凡事都哄着纪昭仪,在纪昭仪发疯的时候,劝一劝,纪昭仪能听得进去,那就最好,若是纪昭仪听不进去,嬷嬷就赶紧叫人来告诉咱家一声,咱家来想法子。” 一旁的荔枝忍不住问道:“公公,我听说纪昭仪前一阵日子得了癔症,纪昭仪这个发疯……是癔症的那种发疯吗?” 卫嬷嬷想要阻止荔枝,已经来不及了。 鸿宝立马沉下脸,训斥荔枝。 “这也是你能说的!荔枝姑娘,非是咱家要对你不客气,如今咱家对你严厉一些,总好过你去了景仁宫乱说话,开罪了纪昭仪好。” 荔枝诚惶诚恐,保证再也不乱说了,鸿宝的脸色才稍稍有所缓和。 “纪昭仪先前的确得过癔症,可皇上特地召唤神医之徒进宫,医治好了纪昭仪的病,这不,又将纪昭仪放出来了?你们问问卫嬷嬷,这宫中可还有哪个主子得了癔症之后又复宠的?” “这说明什么?这不正好说明皇上就是宠着纪昭仪吗?你们好好伺候纪昭仪,将来的前程跑不了。” 众人又连忙答应下来。 临进景仁宫之前,鸿宝再次嘱咐卫嬷嬷。 “嬷嬷,昭仪盛宠将近一年,肚子却始终没动静,皇上的意思是叫你看着昭仪,不该入口的东西,别叫昭仪乱吃,皇上想叫昭仪生个孩子呢。” 卫嬷嬷心头一震。 皇上有这个意思,那纪昭仪的分量可不能小觑。 “纪昭仪才没了一个心爱的大宫女,这两日怕是要吃不下饭,嬷嬷更好小心伺候着。” 他咳嗽了一声,扫了一眼荔枝等人。 “你们都是做大宫女的人,规矩如何,自然不用我说,我今儿个要说的是,昭仪身边正缺人使唤,你们好好当差,莫要搞出些幺蛾子,惹得昭仪不高兴。” “若是叫咱家知道了,可不饶你们!” 纪明樱正躺在床上。 她是真的病了。 樱桃没了,她这个主子必须得表现出哀痛,才不会叫人起疑心。 更何况,她也的确很心痛。 一开始,她只是想往自己身上浇一盆冷水,造成个着凉的假象。 可一盆冷水下去,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不得已,纪明樱只得跳进了缸子里,泡了一个多时辰,才爬出来。 当天晚上就病了。 太医来给她诊脉,她为了让自己的病更严重一些,闹腾着不许太医看病。 这已经是第二日了,纪明樱头痛鼻塞,身子软绵绵的,什么都吃不下,一开口说话就不由自主流眼泪。 把萧蘅担心得不得了。 “昭仪,叫个太医来看看吧,再这么继续下去,我怕昭仪的身子撑不住。” 纪明樱摇摇头:“我得等着皇上来看我,只要皇上来了,我就有法子求皇上开口,把你送出宫。” 她吃力地握住萧蘅的手。 “阿蘅,你答应我,出了宫,即刻把张维迎的事情告诉祖父,祖父会处置的,莫要拖延。” 她那个混账哥哥最不叫人省心。 也不知此次张维迎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被皇上发落。 倘若是勾结朋党,牵连出纪明远,祖父不得气死? “回去之后,多给我哥哥找几个小妾通房,叫她们日夜去伺候着。” 纪明樱就不信了,那么些女人,一个都怀不上? 她很歉疚地拍了拍萧蘅的手。 “阿蘅,委屈你了。” 小小年纪,便要嫁给纪明远这个王八蛋。 为了纪家将来着想,还得往纪明远身边塞人。 难为萧蘅了。 萧蘅摇摇头:“昭仪,我不委屈,我是心甘情愿嫁给夫君的。” 纪明樱一脸黑线。 居然还有人心甘情愿嫁给纪明远这个王八蛋? 眼睛瞎了吗? 第四十九章 装病装过头了 纪明樱气得鼻子都通气了。 她狠狠掐了萧蘅一把。 “你是不是傻?就我哥那种男人,你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嫁给他?你如今还小,所以才说出心甘情愿这种狗屁话,等你长大几岁,你就明白你的日子有多苦了。” 纪明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造孽啊。 居然叫一个小孩儿来吃这种苦。 萧蘅这容貌,这才情,这性子,进宫做娘娘都是绰绰有余了。 她忍不住安慰萧蘅。 “你别怕,等我们纪家有了后,我哥死了之后,你过上两三年就改嫁,我哥要是死得早,你也就不到二十,正适合嫁人呢。” 萧蘅吓了一跳,一张圆脸都发白了。 “昭仪,你怎么能咒夫君去死呢?这不大好吧?” 纪明樱白了她一眼。 “假正经,你不是也把我哥哥的腿打断了?” 萧蘅越发慌张:“昭仪,我那是不小心,是夫君先不听话的。” 这是什么道理? 纪明远不听话,就要打断他的腿? 纪明樱安心地躺下了。 来日方长,她可得好好教一教萧蘅。 如今能因为纪明远不听话就打断纪明远的腿,总有一日,会因为纪明远不听话把纪明远打死。 没办法,不是她这个做妹妹的心狠,实在是纪明远太不是人了。 纪明远十三岁时,就曾强抢民女,当时纪太傅进宫求皇上,皇上念在纪家就这么一根苗苗的份上,只叫人打了纪明远几板子,便把纪明远放了。 那之后,纪明远变本加厉,逛窑子,去赌场……什么都干,成天惹祸。 纪太傅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却没有任何用处。 纪明远不仅在外不成器,在家里也不是好东西。 强迫女婢,猥亵小厮,已经算是小事了。 纪明远甚至还偷看过纪明樱这个亲妹子沐浴更衣! 那次被纪太傅抓住,狠狠揍了纪明远一顿。 哪知纪明远居然反过来把纪太傅推倒,还踹了一脚。 第二日纪明樱就进宫了。 她惦念着家中的老祖父,承宠后就给祖父去信,得知纪明远一个月没回家,不知道去哪里鬼混,气得直哭。 此事被皇上得知,皇上下旨狠狠申斥纪明远,并派人打了纪明远二十大板,纪明远才消停一阵子。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在宫中传开了。 燕贵妃等一直拿纪明远嘲笑纪明樱。 纪明樱常常想着,家中有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 不如早些去了,纪家才会省心。 也许纪明远这辈子能为纪家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个生个一男半女,再早早一命呜呼。 她正想再好好劝一劝萧蘅,石榴便走进来,说鸿宝来了。 纪明樱眼睛一亮,忙问皇上有没有来。 石榴摇摇头,见纪明樱的双眼黯淡下去,她又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来。 “小主,皇上让鸿宝公公来宣口谕,打从今儿个起,小主就不用禁足景仁宫了!” 纪明樱忙挣扎着坐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奴婢什么时候骗过小主了?咱们景仁宫如今正缺人使唤,皇上还让鸿宝公公去了内务府,挑了好些人过来呢,小主可要叫他们进来?” 纪明樱点点头。 新人进来伺候,她可得好好看一看。 可莫要再养出樱桃和锦织那种有二心的奴才。 因病得厉害,石榴怕那些个新选进来的宫人小瞧纪明樱,便刻意为纪明樱装扮得鲜妍一些,衣裳首饰都挑着那富丽堂皇的穿戴,反倒把纪昭仪折腾出一身汗来。 萧蘅在一旁看着不像话,就吩咐石榴别折腾了。 “就这么着吧,昭仪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即便昭仪在病中,她们也不敢小瞧昭仪,若是她们敢心存不敬,大不了,撵出去就是了。” 纪明樱暗暗点头。 她果然没看错人。 萧蘅年纪虽小,却的确有大家风范。 能撑得起纪家。 待收拾停当后,江淮就引着鸿宝等人进了撷芳殿。 纪明樱倚在美人榻上,身后垫着两个大引枕。 她虽然一脸病容,却仍旧难掩妩媚风流。 荔枝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暗暗赞叹。 怪不得宫中人人都说纪昭仪美若天仙,艳冠群芳,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荔枝从前远远见过燕贵妃,当时便觉得燕贵妃惊为天人。 如今再看看纪昭仪,就明白为什么皇上会这般宠着纪昭仪,哪怕昭仪得了癔症,也依然会复宠。 她正在走神,忽然听见卫嬷嬷喊她的名字,便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给纪明樱行了礼。 “荔枝?倒是和我身边的石榴能凑成一对,往后你就暂时接替去了的樱桃的活计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石榴,早些把景仁宫各处熟悉起来。” 荔枝忙谢恩。 纪明樱摆摆手,叫石榴把人都带下去。 她病得太厉害,说一句话,要咳嗽半天,咳得她胸口疼死了。 鸿宝看着很揪心。 “纪昭仪,奴才有一句话,虽不中听,可也是为纪昭仪好,人死不能复生,樱桃姑娘在天之灵,若是看见昭仪为了她这般神伤,怕是也不会好过,昭仪,还是请了太医来看看吧。” 纪明樱都快撑不住了。 她装病装到如今,就是为了等皇上来。 哪知道皇上居然没来。 皇上要是不来,她怎么跟皇上诉苦? 又怎么求皇上开口送萧蘅出宫?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豁出去大闹一场,叫了太医早些来给樱桃看病,兴许樱桃就不会离我而去……” 鸿宝跟卫嬷嬷对了个眼色,似乎是在告诉卫嬷嬷,瞧,纪昭仪就是这个性子,想一出是一出。 卫嬷嬷皱了皱眉头。 宫中主子这般任性妄为,还真是很少见。 往后她可得多上点心思,好好规劝纪昭仪,免得纪昭仪惹祸。 “纪昭仪,您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鸿宝点头哈腰,继续劝着纪明樱,“您这么病着,皇上知道了也心疼啊。” “皇上还说呢,若是纪昭仪的病好了,就送纪大娘子出去,别让纪大娘子出去了也不安心。” 纪明樱瞬间就有了精神:“你说什么?皇上要送阿蘅出宫?” 皇上好心办了坏事 鸿宝一看纪明樱这模样,心说坏了,皇上这回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纪昭仪这应当是不想送极大链子出宫啊。 也对,纪昭仪在宫中闷了这么久,这一阵子又被禁足景仁宫,吃够了苦头。 好不容易盼来个娘家人说说话,正是想着多留娘家人一段日子呢,皇上却要把纪大娘子送走,这不是在剜纪昭仪的心么。 唉,纪昭仪若是伤心了,皇上可不好哄啊。 可皇上已经下了口谕,鸿宝只能照实说。 纪明樱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这么一想,皇上不来,好像也没事。 她重新躺回去,装着伤心难过的样子,拉着萧蘅的手。 “阿蘅,樱桃去了,我这正伤心呢,没想到皇上却要你出宫,你去吧,替我在家中孝顺祖父,跟祖父说,我一切都很好,叫他老人家不用惦记我。” 纪明樱正病着,说话声音嗡嗡的,一双眼睛泪汪汪,叫人瞅着怪心疼的。 鸿宝又是一阵叹息。 皇上果然想错主意了。 萧蘅当天就收拾东西出宫了。 目的已经达成一大部分,纪明樱无需装病,当晚就爬起来,叫了太医来看病。 一碗药喝下去,纪明樱出了不少汗,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 等醒过来时,卫嬷嬷才笑着给纪明樱请安。 “昭仪总算醒了,皇上才来过一回……” “什么?皇上来了?” 纪明樱掀开被子,着急下床,被卫嬷嬷按住了。 “昭仪,皇上走了,昭仪还是先好好养着吧。” 纪明樱很失望。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 皇上才失去三公主,她若是能温言软语劝慰着,皇上大概还能舒心一些。 也不知皇上这几日如何了,是不是清瘦了许多。 偏生她还不敢去打扰皇上。 张维迎的事情还悬在头顶上呢。 若是最后证实,张维迎真的跟纪明远有关联,纪明樱拿什么脸面去见皇上? 卫嬷嬷笑了。 纪昭仪的性子果然单纯,什么都往脸上挂。 这样的性子,若是个平庸之辈,倒也能平安度日。 偏生纪昭仪生得这般美,得了盛宠,就会遭人妒忌了。 唉,景仁宫的差事不好当啊。 “皇上来做什么?” “皇上带了严神医来,给昭仪诊了脉,又另换了个方子,这才走,昭仪,皇上走之前说,叫昭仪好好保重身子,这些日子就不来看望昭仪了,只等着过年的时候,再见昭仪。” 纪明樱掐指一算,离过年还有小十天呢。 这十天都见不到皇上了? 她还想着年前再次夺得圣心呢。 没关系,这十天,她就关上门养精蓄锐。 三公主没了,宫里必定暗潮涌动,她此时出头,怕是要被当做出头鸟。 就让那些个爱蹦跶的人出头去吧。 果不其然,第二日,听闻张婕妤去养心殿送参汤,被皇上斥责了一顿,撵了回去。 因是当着阁老们,被指着鼻子骂的,张婕妤丢了好大的脸面,回去就病倒了。 江淮把这个消息说给纪明樱听时,纪明樱正在往手上涂蔻丹。 她十指纤纤如玉,配上鲜红的蔻丹,越发美得惊人。 这辈子,她可得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梳妆打扮,为了能做个闲散的娘娘,她也得好好活着。 “是么?” 纪明樱把手指竖起来,端详了几遍,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张婕妤……张维迎……张维迎是张婕妤的什么人?” 江淮把纪明樱的双手捧到嘴边,小心地呼着气。 “管她的呢,小主何必惦记着张婕妤?先前张婕妤还跟着燕贵妃为难过小主呢,小主难道都忘了?” 纪明樱摇了摇头。 张婕妤的确为难过她,可这跟皇上斥责张婕妤是两码事。 皇上那个人,很叫人捉摸不透。 他虽性子暴虐,脾气不好,却有个最大的好处,不会不给嫔妃脸面。 便是斥责嫔妃,也不会当着外臣的面。 今儿个是完全不给张婕妤脸面了。 若说是为了一碗参汤,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思来想去,纪明樱也只能想到张维迎身上。 谁让他们两个都姓张。 “江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张维迎和张婕妤是不是亲戚。” 江淮垮下一张脸:“小主,你这不是为难奴才吗?奴才又不是孙猴子,生着三头六臂,你叫奴才上哪儿打听这样的事?” 张维迎和张婕妤真的是亲戚的话,宫中肯定人人皆知,张婕妤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去送参汤,找不自在。 他们之间,必定是有什么不被外人所知的关系。 纪明樱催着江淮快去干活儿。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新来的荔枝活泼,嘴上说话没个把门儿的,见纪明樱为了这件事伤神,就叽叽喳喳地笑道:“一个六部都给事中罢了,七品的小官,罢了就罢了,小主何必为了他悬心?” 卫嬷嬷本想呵斥荔枝,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暗中祈祷,这纪昭仪的性子可别像传闻中的那样难缠。 纪明樱并没有怪罪荔枝。 她喜欢明媚鲜艳的性子,如果人人畏畏缩缩,她反倒觉得不自在。 “你不懂,六部都给事中虽然品级不高,只有七品,却是皇上最信重的人,有代替皇上监察六部官员之职,张维迎出了事,就是皇上最放心的一环出了事,就好比……” 纪明樱猛然之间想起了樱桃,眼神就狠戾起来。 “就好比你是我身边的大宫女,知道许多景仁宫的事情,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可你却出了事,背叛了我,你说我生不生气?” 荔枝顿觉头皮发麻。 她慌忙跪了下去:“小主,奴婢知错了。” 纪明樱抿了抿唇。 她似乎把人吓着了。 “你起来吧,我又没说你,是以你举个例子罢了,你如今知道六部都给事中的重要性了吧?” 荔枝乖乖地点头。 “心腹之人出了事,怪不得皇上要生气,可是小主,咱们这个时候去打听这个,皇上若是知道了,小主就不怕皇上会误会吗?” 纪明樱扬起嘴角笑了笑,这丫头比樱桃要沉稳不少,还挺聪明的呢。 第五十一章 纪昭仪什么都不会 “你放心,宫中跟我一样好奇的人可不少,我估摸着,这会儿好多人都叫底下人去打听了,我若是不叫人去打听,倒显得有些奇怪,况且我素日的性子便是如此。” “如果我不动手,跟我的性子不符,皇上怕是要更加误会了。” 卫嬷嬷便暗自点头。 纪昭仪看着张狂疯癫,其实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她愿意把这种心里话都拿出来跟她们这些才过来伺候的人说,是把她们当成了自己人。 卫嬷嬷想了想,就主动请缨。 “小主,奴婢先前在御前伺候,尚还有些人脉,打听这种事情,不如就让奴婢去吧。” 纪明樱上下打量着卫嬷嬷。 昭仪这个位份,按宫规来说,是不能有掌事嬷嬷的,得嫔以上的位份才能有。 皇上赏了一个掌事嬷嬷过来,是特地拔高她的身份,叫外人不敢欺辱她。 倘若事情顺利,她年后就会复嫔位了。 “那就麻烦嬷嬷了。” 卫嬷嬷领命而去,纪明樱这才将自己的手从江淮手中抽出来。 “狗奴才,我要你有何用?叫你去打听,你倒是推三阻四的,去,打听打听,年底流芳阁要排什么戏。” 她朝着江淮使了个眼色。 江淮便笑嘻嘻地点头:“好,奴才这就去。” 距离上次去流芳阁找人,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江淮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叫江淮去探探也好。 若是找到那个人,自然好,找不到也无妨。 石榴知道江淮是去做什么的,她忧心忡忡地问:“小主,要不要让江淮顺便去打听打听,看看各宫小主们今年都要弄什么花样。” 年底宫宴结束后,另有一场家宴,参加的都是宫里人。 今年纪明樱是第一次参加,听闻参加这场家宴的小主们,凡是嫔以下,都会准备一两项拿手的花活儿。 要么唱跳,要么诗画,总之,一是为了图个乐呵,二么,就是想借此博得皇上的青眼。 这是宫中不成文的规定。 许多嫔位以下的小主平日不得宠,想见皇上一面难如登天,就靠着年底这一次露个脸,好叫皇上记住她。 高位嫔妃们在这一日也大多数都很大度,把这一日让给低位嫔妃们,也算是拿着低位嫔妃们取乐的意思。 纪明樱从没想过自己要在这场场合来讨好皇上,取悦众妃。 石榴提醒她,她就犯了愁。 她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么? 刺绣不行,唱跳更不成,诗词马马虎虎,勉强能压个韵脚,作画更是一窍不通。 小时候学过琴,如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若说她有什么最为出众,怕是只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了。 石榴也替纪明樱发愁:“小主这也不会,那也不行,万一到时候,有人要为难小主,小主怎么办呢?” 是啊,燕贵妃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她到时候肯定不能装疯。 癔症已经好了,再装疯,怕是真的要被关起来了。 也不能称病不去。 她见不到皇上,皇上再看上哪个小狐媚子,不就把她的恩宠抢去了? 她还指着皇上的恩宠复位呢。 荔枝不了解纪明樱,掰着手指头,问纪明樱都会些什么。 纪明樱眼睛一亮,叫石榴搬出笔墨纸砚,让石榴和荔枝数着,每说出一样,她就在纸上写,同时标注上不会、会一点、还行、精通这四项,再一一排除。 没用多少功夫,就写了满满一页纸。 细细数下去,纪明樱精通的居然是摇骰子。 这是跟着纪明远学的。 从前纪明远好赌,为了劝诫哥哥,纪明樱就也学会了摇骰子赌钱,和纪明远对赌,把纪明远杀了个片甲不留,纪明远才心灰意冷,再也没有踏进赌坊。 “小主,摇骰子肯定不行。” 石榴都快急哭了。 别人家的小主会弹琴作画,她家小主只会摇骰子,说出去得被人笑死。 “小主可千万不能去摇骰子,小主难道忘了要立志做千古贤妃了?奴婢没听说过,哪个千古贤妃是会摇骰子的。”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是啊,她也没听说过。 “那这个呢?” 她指着音律这一项。 这一项下头分了琵琶、扬琴、洞箫等,但纪明樱一概不会,只有一项击鼓,她写了精通。 这也是为了对付纪明远学来的。 有一阵子,纪明远特别爱折磨小妾通房,玩起了击鼓传花的花样,鼓声一停,花在哪个小妾手中,他就变着法儿地折磨那个小妾,什么冬天叫小妾下湖捞水草,夏天让小妾烈日下捉蚂蚁等。 纪明樱看不下去,苦练击鼓技艺,练到后来,她仅凭轻微的响动,就能判定这朵花到了谁的手中。 练成之后,她邀请纪明远和纪明远的小妾们玩击鼓传花,花儿一到纪明远的手中,她就停了。 那一回,把纪明远折磨得很惨,纪明远就再也不玩击鼓传花了。 石榴犹豫了一下。 小主们弹琴吹箫,都是很优雅的。 偏偏她家小主登台敲大鼓,这……好像也不是那么光彩吧? 荔枝却拍着手叫好。 “小主,奴婢觉得敲大鼓不错,宫中的小主们,人人都端着,但凡是音律,便是唱歌吹箫奏琴,小主此时蹦出来敲大鼓,敲出个千军万马的气势来,一定会引起皇上注意的。” 纪明樱眼睛一亮,荔枝这句话说得好! 她敲出个千军万马的气势来,谁还能不注意到她呢? 她立马叫来了新来景仁宫的小太监阿金:“去内务府给我要东西,要一张琴,一把扬琴,一支洞箫,一只笛子,一把琵琶,一张大鼓,一张二胡,去吧。” 阿金愣住了,小主居然要这么多东西吗? 可他不敢质疑纪明樱。 鸿宝爷爷说过,纪昭仪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纪昭仪说什么,他们照做就是了。 若是哄得纪昭仪高兴了,他们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内务府把这些东西搬进了景仁宫,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立马飞遍整座皇宫。 燕贵妃都被气笑了:“蠢货,她这是要做什么!” 第五十二章 告状都告不明白 珍珠惯会撺掇燕贵妃的心意。 燕贵妃看不惯纪昭仪,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从纪昭仪还是淑妃的时候开始,燕贵妃就成日在毓德宫内咬牙切齿地咒骂,盼着纪昭仪赶紧死了。 因毓德宫的人都是燕贵妃的,也无人敢把这个话传出去。 她们这些做宫人的,想着能叫主子高兴,她们的日子也会过得轻松一些,便也跟着咒骂纪昭仪。 骂得燕贵妃高兴了,就会赏赐她们好脸子。 贵妃娘娘脾气不好,谁也说不准娘娘什么时候就会发脾气。 所以能得娘娘一句夸赞,珍珠等宫女自然是乐得这么做。 因此,珍珠忙顺着燕贵妃的话往下说。 “还能是做什么?娘娘,纪昭仪今年家宴上,怕是要拿出点才艺来了,奴婢听闻,纪昭仪被纪太傅宠坏了,琴棋书画一概不通,估摸着这会儿是要临时抱佛脚呢。” 燕贵妃乐得见牙不见眼。 “一个疯子,也想用这个法子哄骗皇上?哼,宫中有才能的人那么多,皇上怎么会搭理她,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珍珠长舒一口气。 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催着她和翡翠去钦天监打听天象,想着烧死纪昭仪,她和翡翠的心一直悬着。 还好娘娘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想来是把此事忘在脑后了吧。 “娘娘,张婕妤来了。” 燕贵妃的笑容立马阴沉下去。 “她来做什么!不是才惹了皇上生气么?倒跑来本宫这里找晦气!” 珍珠等宫女忙大气不敢喘,心里又有些埋怨张婕妤,什么时候来不好,非要挑着贵妃娘娘心情好的时候来。 “娘娘,要不要奴婢出去,把张婕妤请走?” 燕贵妃拧紧了眉头:“罢了,把她叫进来吧,这个时候来,怕是来求本宫的。” 张婕妤是哭着进来的,一来就跪在燕贵妃的脚边。 “娘娘救命呀!皇上这回是彻底厌弃了妾身了!” 张婕妤是皇上身边的老人,比燕贵妃进宫还要早,却始终不温不火的。 靠着燕贵妃,才得到皇上青眼,从才人一步一步升为婕妤。 这几年,张婕妤一直唯燕贵妃马首是瞻。 她性子沉稳,不爱张扬,又惯会逢迎燕贵妃,燕贵妃倒还给她几分好脸面。 “起来吧,年关底下,哭成这样,叫人看了笑话。” 珍珠奉来香茶,又伺候着张婕妤重新梳妆,等张婕妤坐下,燕贵妃才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你都说什么了,怎么引得皇上发那么大的火。” 她进宫几年,还从来没见过皇上对后宫嫔妃动这样大的火气。 张婕妤惶惶不安。 “娘娘,妾身什么都没做啊,皇上今日朝政繁忙,好几日不曾踏足后宫,妾身瞅着丽嫔、玉美人她们都送了参汤去养心殿,就想着也去送一回参汤……” 话还没说完,燕贵妃就冷哼了一声。 “一群狐媚子,见本宫送参汤,便这个也送,那个也送,皇上就一张嘴、一个肚子,怎么喝得过来?别叫本宫揪着她们的错处,不然,本宫就非要把她们的爪子剁了!” 张婕妤吓了一跳,连哭都不敢了。 燕贵妃骂够了,才瞪了张婕妤一眼:“你倒是往下说啊!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你以为本宫很闲吗?” 临近年关,她也要打点好各处。 再者,哥哥就要回来了,她不得在京城中的女孩子们选一个模样好心情好家世好的姑娘,给哥哥做夫人么? 哥哥也老大年纪了,却至今未曾娶亲,这是悬在她心上的一块石头啊。 她光是一想就头疼,哪里还能腾出手为张婕妤排忧解难。 张婕妤打了个激灵,斟酌着措辞,赶紧给自己找补。 “娘娘,妾身并不是想争宠,只是琢磨着大家都去送,就妾身不送,怕是有些不合群,便也跟着去送了。” 燕贵妃盯着她,撇了撇嘴角:“谅你也不敢有这样的小心思。” 她回过头,喊来小太监。 “去给丽嫔和玉美人捎句话,既然怀了身孕,那就安分守己,待在各自宫里好好养胎,莫要再东奔西走,参汤炖多了,就自己喝了,皇上不缺她们这一口参汤喝,倘若她们腹中皇嗣出了问题,本宫可饶不了她们!” 珍珠暗暗摇头。 娘娘越来越跋扈了。 玉美人是娘娘的人,娘娘也早就将玉美人腹中的皇嗣看成是自己的,哪怕是小公主,娘娘也不许玉美人借着这个小公主得宠。 玉美人家世不显,凡事都靠着娘娘,娘娘叫了小太监去呵斥,她即便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 可丽嫔却不一样。 丽嫔的父亲乃是大理寺卿,一进宫就是嫔位,且容颜姣好,性子又一直不争不抢的,在宫里人缘很好。 她也从不拉帮结派,皇上也很爱去丽嫔宫里。 如今丽嫔怀了身孕,只等着生下皇嗣就可封妃。 贵妃娘娘却叫一个小太监去呵斥丽嫔,丽嫔怎会服气? 少不得就把丽嫔推到皇后那儿去了。 可珍珠不敢劝,只能默默听着。 小太监领命而去,燕贵妃才乜斜了张婕妤一眼:“说呀!你这个人,性子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痒,一句话,非要分成几段说,告个状都告不明白,难怪皇上不喜欢你。” 张婕妤很委屈。 她也很想把话一次性说完啊,可贵妃娘娘总是要打断她。 她哪里敢忤逆贵妃娘娘。 “娘娘,妾身送了参汤去,本来是放下就走的,可皇上知道妾身来了,就把妾身宣进殿内,当着那么多阁老的面,骂妾身心存不轨,在宫中惯会拉帮结派,使唤些不入流的手段打压孤立别的嫔妃,是心思最毒之人……” 张婕妤已经泣不成声。 她是靠着燕贵妃才爬上来的,的确是拉帮结派,可在宫中不找一个靠山,哪里能活得这么自在? 她的确帮着燕贵妃打压过别的嫔妃,却从来没害人性命,怎么就能算得上是心思最毒之人呢? 此话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来,又是当着那么多大臣阁老的面,就等于是断绝了她的晋升之路。 往后就算她有了孩子,她的孩子前程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第五十三章 偶遇沈华容 张婕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坐着的燕贵妃却冷汗直冒。 她抓起茶盏,砸向张婕妤,弄得张婕妤一头一脸的茶水。 “别哭了!本宫问你,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张婕妤赶忙止住哭。 她抽抽噎噎地点点头:“妾身怎么敢欺骗贵妃娘娘,娘娘若是不信妾身的话,大可以去打听。” 燕贵妃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都冒着寒气。 拉帮结派? 排除异己? 心思最毒? 这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说她啊。 宫里明目张胆拉帮结派的人,怕是只有她。 领着她的人去欺负打压别的嫔妃的,也只有她。 皇上这是在借着骂张婕妤的机会,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说她是心思最毒之人? 燕贵妃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怎么就称得上是心思最毒之人了? 从进宫以来,她时时刻刻逢迎皇上,皇上皱一下眉头,她就着急,皇上多吃了哪一道菜,她就记着。 她一颗心里想的全是皇上,到头来,却落得个心思最毒的评价。 皇上可真是太伤她的心了。 不不不,这肯定不是皇上的本意,一定是哪个小贱人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叫皇上跟她有了隔阂。 燕贵妃越想越生气,转头看见张婕妤还在抽泣,就把一腔怒火全出在张婕妤身上。 “谁教你巴巴儿地跑去养心殿!还学本宫,给皇上送参汤?张婕妤,你宫里能有几根老参,就敢给皇上炖参汤?怕不是炖的都是参沫子吧!” 光是骂上几句,可不解恨。 燕贵妃站起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把张婕妤的脸都扇偏了。 “你自己丢人不说,还连累了本宫,你还有脸跑来向本宫求救?真是蠢货,滚!本宫不想再看见你这晦气腌臜的玩意儿!” 张婕妤带着满身狼藉,被赶出了毓德宫。 她身上的衣裳湿了,头发上还沾着茶叶,回身望了一眼紧闭的毓德宫大门,眼底泛起惊心动魄的怨毒。 回去路上经过御花园,顺妃沈华容又在亭子里弹琵琶。 张婕妤不想叫沈华容看见自己的狼狈,本想绕着走,奈何沈华容却看见了她。 “张婕妤?你这是打哪儿来?哎呀,你这身上的衣裳怎么湿了?大冬日的,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在外头走,也不怕冻病了,快来亭子里,吃口热茶暖和暖和,叫你的丫头趁着这会儿回去给你拿衣裳。” 张婕妤赶忙推辞:“多谢娘娘好意,妾身再走上一会儿就回宫了,不碍事的。” 她前不久才跟着燕贵妃一块奚落过沈华容,哪里好意思和沈华容坐在亭子里吃茶。 沈华容却叫自己的丫头把张婕妤拉进了亭子里。 沈华容是妃,张婕妤只能顺从。 “本宫听说,婕妤被皇上申斥了?” 张婕妤眼圈儿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奇怪,今日的顺妃娘娘怎么话这么多?还关注起这些事来了。 沈华容轻声叹了一口气,温和地安慰张婕妤。 “婕妤莫要为此悲伤,其实皇上根本不是在斥责你,怪只怪你去的时候不好,正好撞见皇上怒气翻涌的时候。” 她亲自给张婕妤倒了一杯茶。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张婕妤,你跟张维迎张大人是什么关系?” …… 毓德宫内,张婕妤一走,燕贵妃就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去,给本宫查!看看皇上这几日都去了谁的宫里!在斥责张婕妤之前,又去了谁那里!” 很快,就有小太监打着打探好的消息回来了。 “娘娘,皇上最近鲜少踏足后宫,最近一次还是前几日去了景仁宫,以及昨日去了孟婕妤那里。” 燕贵妃的嘴巴都差点气歪了。 肯定是景仁宫那个小贱人! “翡翠,火油准备好了吗?” 翡翠吓得直哆嗦,珍珠看她一眼,硬着头皮劝燕贵妃。 “娘娘消消气,此事不一定是纪昭仪挑唆的,娘娘忘了,纪昭仪心爱的宫女才没了,纪昭仪大病了一场,皇上去了景仁宫里,纪昭仪还睡着呢。” 景仁宫如今跟铁桶一般,这消息还是燕贵妃跟太医打听的。 她红着眼骂了两句。 “这么说来,是孟秋那个小贱人了?” 珍珠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孟婕妤好歹是孟太后的亲侄女,娘娘胆子再大,也不会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拿孟婕妤开刀吧。 “好啊,本宫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从不跟孟婕妤计较,她倒好,先挑衅起本宫了!看来,本宫是得给她些厉害瞧瞧了!” 珍珠翡翠心中都惴惴不安,不知道贵妃娘娘要做什么。 奈何她们是贵妃娘娘的宫女,只能听命于燕贵妃。 夜里,二人睡在一间屋内,翡翠吓得浑身发抖。 “珍珠,要不,咱们把此事跟皇后娘娘说吧……” “你找死!” 珍珠赶忙捂住翡翠的嘴巴。 “娘娘和皇后娘娘是死对头,你我若是投靠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定然会把咱们二人碎尸万段,我们死了不要紧,可我们的家人呢?” 翡翠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哭。 “可是,再这么下去,我怕贵妃娘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到时候,你我的性命照样不保,珍珠,我们又不是从小跟着她一块长大的,我们只是内务府分给她的,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凭什么要成为她杀人的刀!” 珍珠叹了一口气:“要怪,也只能怪我们的命不好,我们再忍一忍,实在是不行,那就去找太后娘娘!” 翡翠不解:“为何可以去找太后娘娘,却不能找皇后娘娘?” “你呀,真是傻,若是真的被贵妃发现了,太后娘娘能保住我们,皇后却不能,你以为这后宫之中,真的是皇后娘娘在掌管吗?若是真的是皇后娘娘执掌中馈,为何太后娘娘至今不肯搬离坤宁宫?” 坤宁宫,那可是历朝历代皇后住的地方,太后却一直占着坤宁宫不肯迁宫,又处处压制着沈皇后,可不就是后宫中的最尊者么? 燕贵妃再如何嚣张跋扈,还敢跟太后娘娘叫板? 翡翠很是佩服珍珠。 她笑着搂住了珍珠:“珍珠,你心又好,还这么聪慧,你才配做贵妃娘娘呢!” 第五十四章 珍珠有自知之明 珍珠忙拉下脸,小声训斥翡翠。 “你要死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我不过是个奴婢,哪里就能做贵妃娘娘了?有朝一日真的入了皇上的眼,充其量也就是个淑女,一辈子能挣扎到选侍,就到头了。” 宫中嫔妃日子过得不容易。 许多低位嫔妃,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到老了,也跨不过从昭仪到嫔这个坎。 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会不一样? “翡翠,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了,小心叫贵妃娘娘知道。” 翡翠抿抿嘴:“咱们姊妹两个之间说话,贵妃娘娘怎么可能会知道呢?珍珠,你这个人真没意思,别人都是上赶着往上爬,想要做主子,你怎么还不乐意呢?” “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就自己来,等我成了主子,就把你要到我身边去伺候,好不好?” 珍珠忙劝翡翠。 “你消停些吧,你要是真的入了皇上的眼,成了小主,贵妃娘娘能把你的皮扒了,你还想安安稳稳地做主子?那就只能依附贵妃娘娘,你看张婕妤,今日被贵妃娘娘磋磨成那个样子,她可曾敢说半个字?” “你若是做了小主,娘娘只会越发苛待磋磨你,比磋磨张婕妤更厉害呢。” 翡翠心里想的却不是张婕妤,而是死去的许选侍。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珍珠,这宫里就没人能制得住贵妃娘娘了么?” 珍珠摇摇头。 连皇后娘娘尚且还要退让几步呢,谁又敢跟贵妃对上? 先前的纪昭仪倒是有这个胆量,可如今纪昭仪自身难保,拿什么来跟贵妃娘娘比? 眼下怀了身孕的丽嫔,或许能比一比,单看明日翊坤宫请安时,丽嫔如何对待燕贵妃了。 景仁宫内。 就寝之时,江淮才回来。 纪明樱斜眼飞过去,江淮立马讨好地笑着:“小主,奴才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 她还以为江淮又跟上次一样,被困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小主,奴才可没闲着。” 江淮凑上前,委屈巴巴地给纪明樱捶着腿。 卫嬷嬷等人识趣退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纪明樱和江淮两人。 “说吧,可找到人了?” 江淮摇摇头。 “奴才无能,叫小主失望了。” 纪明樱摇摇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回去能找到人。” 王选侍跟一个戏子偷情,本就会做得十分隐蔽。 玉美人大概也是机缘巧合,发现王选侍常常去听戏,才起了疑心。 叫玉美人说那个戏子是谁,怕是玉美人也说不清楚。 不过,玉美人能把这个秘密保守到如今,可见玉美人并不像面上那么肤浅,倒是一个能深交的人。 “你往后隔三差五去一次流芳阁,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 江淮垂下双眸,眼波暗自流转。 “小主,奴才也打听着张婕妤她们要准备些什么花样了。” 纪明樱忙推了他一把:“快去,把卫嬷嬷她们请进来。” 这种事情,还是得群策群力,多听听卫嬷嬷这种老人的意见。 卫嬷嬷忙领着几个大宫女进来。 纪明樱对底下人不差,她特地让人准备了果盘子,又叫卫嬷嬷等人自己搬了小杌子和绣墩,围着暖炉团团坐。 “大家别拘束,我这么晚了,把大家叫来,是想让大家帮我出个主意。” 她朝着江淮努努嘴。 “江淮才去打听了各宫的小主们都要在年会上展示什么才艺,你们来帮我分析分析,我要如何压制她们。” 纪明樱对击鼓其实没有太大的信心。 自古以来,可没听说过哪位嫔妃的才艺是敲大鼓的。 江淮慢慢数着各宫娘娘们的才艺,纪明樱越听脸色越阴沉。 怎么人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孟婕妤这种出身荣国公、自幼就有才名的才女也就罢了,齐选侍这样出身宫女的人,怎么也会弹琴? 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学的本事? 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到了年底,就憋个大招出来。 吓唬谁呢。 纪明樱忍不住抱怨,石榴就叹气。 “小主快别说这些了,别人家的小主都是低调行事,哪里像小主你,有点什么会的,恨不得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小主信不信,其他宫里的小主们会各自打听别人展示何种才艺,就是不会打听小主你要展示什么。” 纪明樱愣了愣:“为什么不打听我要展示什么?” 石榴抿着嘴没说话,荔枝这个愣头青忍不住道:“还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小主什么都不会?那还打听什么。” 卫嬷嬷忙掐了荔枝一把,荔枝撇撇嘴,不敢说话了。 这可把纪明樱气的不成。 “你家小主我就什么都不会吗?你家小主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你会踢毽子吗?我毽子踢得可好了,能一口气踢一二百个不落地,你会跳百索吗?我百索跳得也很好,花样多着呢。” 宫人们都垂着头,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 踢毽子、跳百索算是什么才艺,谁不会啊。 “小主,罢了,”卫嬷嬷忍着笑安抚纪明樱,“击鼓就击鼓吧,奴婢觉得击鼓就很好,这些个小主们不是跳舞就是弹琴,要么就是献上书画,有什么趣儿?皇上必定早就厌烦了。” “小主若是出来击鼓,必定能叫人眼前一亮,即便小主这大鼓敲得不好,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纪明樱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很苦恼。 “可是,宫里的人会笑话我的。” 她原是高高在上的淑妃,一朝变成昭仪,没什么才艺,在家宴上敲大鼓,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纪明樱都能想到燕贵妃的嘴脸。 “小主糊涂,”卫嬷嬷仔细分析给纪明樱听,“小主是要实惠,还是要面子,若是小主这次表现得好,从昭仪被封为嫔,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小主兴许不知道,当年贤妃娘娘便是因家宴上唱了一首民间小调,从昭仪成为了贤嫔。” 从昭仪到嫔位可不容易。 唱民间小调更是丢人。 纪明樱不相信:“嬷嬷可别骗我,此事当真?” 第五十五章 还要本宫忍到什么时候 卫嬷嬷笑道:“奴婢哪里敢哄小主,小主若是不信,叫人去打听就是。” 贤妃谢妙云出身民间,家里是卖豆腐的。 她小时候就一直帮着家里人卖豆腐,一次被负责选秀的官员看见了,替她报了名,没想到谢妙云就入了选,成了皇子淑女。 后来皇上登基,她被封为昭仪,熬了两三年,唱了一曲民间小调,成了贤嫔,又熬了两三年,才熬成了贤妃。 皇上没说对她有多么宠爱,可也从没有冷落过她,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去贤妃宫里转一转,坐一坐。 贤妃的人缘也不错。 她是个公认的老实人,谁都不得罪,平日里不声不响,没什么事,就把自己关在宫里,最常去的就是皇后宫里。 有沈皇后照看着,宫里也没有人找贤妃的麻烦。 即便是燕贵妃,也很少和贤妃起冲突,顶多是阴阳几句。 贤妃总是温和地笑一笑,燕贵妃的拳头就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久而久之,也就懒得跟贤妃计较了。 纪明樱有些羡慕贤妃。 真是同人不同命,按理说,贤妃从一个卖豆腐的民间女子,成为昭仪,再仅仅凭着唱了一首民间小调,就能跨过从昭仪到嫔位的坎儿,应该会被许多人嫉妒才对。 可贤妃愣是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 怎么她就不行呢? 她的家世比贤妃好太多,进宫得宠封嫔,再封妃,虽说速度确实快了一些,但宫中也有许多人比她还快,譬如顺妃沈荣华,为何就没人嫉妒沈荣华? “小主,击鼓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江淮柔声劝着纪明樱,“卫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小主不防信卫嬷嬷一次。” 纪明樱叹气。 她能怎么办呢? 家宴迫在眉睫,她这个时候上哪儿去学琴棋书画? 即便是学了,又怎么能比得过那些学了好多年的人呢? 倒不如另辟蹊径。 成功了,便有可能像贤妃一样,跨过昭仪到嫔位的坎儿。 失败了,大不了就被人嘲笑。 她装疯的这段日子,难道外人就没有嘲笑过她吗? 只怕如今她就是宫里的笑话。 既然都是笑话了,那击鼓讨皇帝欢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纪明樱就咬了咬牙:“击鼓就击鼓吧,离除夕家宴也就三四日的功夫了,这几日,你们都打起精神来,我击鼓,你们就一人挑一样乐器,在我旁边演奏,明白了吗?” 荔枝很苦恼:“小主,可奴婢不会乐器啊。” “你不用会乐器,我要的,就是你们不会乐器。” 天才亮,景仁宫就开始响起了丝竹之音。 可这丝竹之音却并不悦耳,反而恼人得很。 丽嫔就住在后头的承乾宫。 她怀着身孕,本来就敏感易怒,这一阵子装得好辛苦,一大早被前头景仁宫的噪音吵醒,气得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娘娘!” 宫女春秀和春浅都是丽嫔从娘家带进宫的,二人一左一右扶住了丽嫔。 “娘娘息怒,如今娘娘还怀着孩子呢,为了一个疯子生气不值当的。” “娘娘可别忘了老爷的嘱咐,老爷说,叫娘娘进宫之后万事忍字当先,莫要冲动。” 丽嫔推开两个丫头,把枕头砸在了地上。 “忍忍忍!到底要本宫忍到什么时候!昨儿个燕逢春那个贱人,居然叫个阉人来耀武扬威!本宫也忍了!” “可笑本宫身为嫔位,居然还要对着一个小太监曲意逢迎,这算什么!难不成,本宫辛辛苦苦忍到嫔位,还要给一个小太监赔笑?” 春秀连忙跪了下来:“娘娘慎言,那小公公可是燕贵妃身边的人,他的话便是燕贵妃的话,娘娘如今可斗不过燕贵妃。” “胡说!本宫怎么会斗不过燕贵妃!” 丽嫔气得直哭。 她本来就嗓子粗哑难听,这一哭出来,声音就更加难听了。 “纪明樱那个疯子一进宫就压在本宫头上,她毫不费力就成了淑妃,可本宫却要一直忍着,如今本宫都怀了身孕,却依旧还只是一个丽嫔,何时才能封妃!” “快了快了,”春秀连忙哄着丽嫔,同时又朝着春浅使了个眼色,春浅便急匆匆地走了,“娘娘再忍一忍,如今娘娘怀胎四个月,过了年,五月份,待娘娘生下小皇子,就能封妃了。” 丽嫔哭得歇斯底里,涕泪横流。 “封妃有什么用!不还得被燕逢春那个贱人踩在脚底下!” 春秀急得忙用帕子给丽嫔擦着脸,哭着安慰丽嫔:“娘娘,封妃才是第一步而已,等娘娘封了妃,圣宠自然不会断,那离贵妃还远吗?” 丽嫔依旧哭闹不休。 “贵妃又能如何?做了贵妃,上头还有皇后呢!我这一辈子何时才能熬出头啊!” 春秀眼神暗了暗。 她和丽嫔从小一起长大,比丽嫔大两岁,打从心眼里,就将丽嫔当成了个需要呵护和保护的小妹妹。 如今看丽嫔哭成这样,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娘娘,你听奴婢说,只要娘娘生下小皇子,再忍耐个几年,老爷那边成了事,娘娘就是皇后了!” 丽嫔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 她痴痴地望向春秀:“到底要忍耐几年啊?” 春秀也说不好,为了安抚丽嫔,只能胡乱编了个数:“娘娘再忍耐两年,只要两年就成!” 春浅已经端了汤药过来了。 两个宫女对望一眼,都长舒一口气。 “娘娘,吃了这碗安胎药吧。” 丽嫔双眼立马就亮了:“这是父亲为我配的神药吗?” 春秀抿着唇笑道:“就是老爷配的神药,娘娘快喝了吧,喝了神药就好了。” 丽嫔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也顾不上药还烫着,一口气喝了进去。 不大一会儿,她便捂着嘴连连打着哈欠。 “快,扶本宫去床上歇着。” 春秀春浅忙扶着丽嫔回了床上,又贴心地把屋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去。 前头景仁宫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春秀忍不住恨恨地咬了咬牙:“怎么不来一道雷,把她劈死!” 春浅冷冷笑道:“急什么?再过几日,咱们且等着看她怎么出丑的!” 第五十六章 急召严子陵 卫嬷嬷过了两日,才打听出来消息。 “小主,那张维迎和张婕妤本身是没什么亲戚关系的,但张维迎大人的兄长,认了张婕妤的爹做干爹,这张婕妤就跟张维迎扯上关系了,可这都是私下的事,张婕妤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听说张婕妤在屋里跳着脚大骂自家老爹坑人呢。” 这可是真的被老爹坑着了。 纪明樱不由得想起自家那个不靠谱的亲哥。 萧蘅都回去几日了,也不给她来个信儿。 说曹操,曹操就到。 江淮喜滋滋地进了撷芳殿,一来就给纪明樱道喜。 “昭仪大喜。” 纪明樱提不起精神。 她如今还有什么大喜啊。 除非皇上忽然开了进口,复了她的位份。 “昭仪,纪大娘子捎了信来,说是又给小纪大人纳了六个小妾,同一天纳的,纪家可热闹了。” 纪明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这个小嫂嫂也是个人才啊。 一口气纳六个小妾,这是嫌弃纪明远死得还不够快吗? 既然小嫂嫂都发力了,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冷眼旁观。 “去瞧瞧严神医在做什么呢,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请他速来景仁宫。” 严子陵正在给崔邕诊脉。 “皇上的脉象平稳,并无不妥之处,纪昭仪的体内也无毒素,皇上,是不是该放微臣回去了?” 崔邕咳嗽了一声。 “急什么?临近年关,天寒地冻,路上不好走,不如就待在宫里,等着开春了,再回去吧。” 严子陵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宫里波云诡谲,多待一天,都可能出事,别说待上两三个月了。 “皇上,”鸿宝太监进来回话,“景仁宫的江淮去了太医院请严神医,听闻严神医来了养心殿,便又回去复命了。” 崔邕的脸色微微一沉:“纪昭仪怎么了?她这一向不是好好的?怎的忽然要请太医了?是不是上回的病还没好?” 鸿宝太监小心翼翼地笑道:“太医院给纪昭仪请脉象的太医说,纪昭仪的风寒已经好了,只是身子难免弱一些,精心养着,不会有大碍的。” 崔邕哼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庸医,又指着严子陵道:“朕方才说什么来着?叫你莫要急着回去,你看,事情这不就找上门来了?你也别在朕这里待着了,先去瞧瞧纪昭仪。” 严子陵只得背着药箱子,领着小川子去了景仁宫。 小川子是最近才指派给严子陵,伺候严子陵起居的。 这小子是鸿宝的徒弟,跟鸿宝学了满肚子的心眼,一张嘴巴紧得很,不问不说话,问了摇头说不知道,还不如不问。 好在严子陵也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不知那纪昭仪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主动请他去景仁宫? 严子陵有些担心,万一纪昭仪真的出了事,那就是他的失职了。 撷芳殿内温暖如春,甚至有些热了。 严子陵稍微站了一会儿功夫,脑门上就不停地往外冒汗珠。 他忍不住问小宫女:“撷芳殿内怎么生了这么多炭火?” 小宫女微微欠身:“回严神医的话,我们昭仪怕冷。” 怕冷? 是上回的风寒还没好利索吗? 怕冷也不是这么个怕法。 屋内温度这样高,人在里头待的时间长了,难免燥热,回头稍微吹点风,就得生一场大病。 严子陵微微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懂宫中这些女子的想法。 怎么非要糟践自己的身子呢? 好好活着不好吗? 又等了片刻,纪明樱才姗姗来迟。 因屋里热,她穿了一身小袄,把腰肢束缚得细细的,显得人越发的精神利落。 “严大夫来啦!” 她笑眯眯地冲着严子陵打招呼,又挥挥手,把人都赶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瞧见严子陵一脑门子的汗,纪明樱就笑了:“我这屋里热,严大夫,你把外头的大袍子脱了吧,免得出去的时候被风吹着了。” 严子陵颇为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小主,这不合规矩吧?” “这有什么的?你又不是没穿衣裳,你方才没瞧见吗?在我屋里伺候的太监们,个个都穿着轻薄的衫子呢。” 严子陵总觉得这个话有什么不对劲。 太监? 纪昭仪居然拿他跟太监比? “快脱,快脱!” 纪明樱不耐烦地催促着严子陵。 “你是个大夫,还得跟宫里许多人看病呢,回头从我这里出去病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要咒我了。” 严子陵似笑非笑。 “小主也知道屋里太热了,出去吹着风会生病,为何还要把屋里弄得这么热?” 纪明樱理所当然地道:“我怕冷啊,我又不用出门去,在屋里让自己舒服一些,有什么不可?” 因她病才好,沈皇后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纪明樱思量着,沈皇后大约也是厌烦看到她,才没叫她去的。 她乐得自在。 既然不用出门,成天待在撷芳殿,那她为何不把屋里弄得暖和一些? 穿着轻薄的衫子,也便于练习击鼓嘛。 说的很有道理,严子陵居然无言以对。 因实在是太热了,又怕出去吹风生病,严子陵只得听了纪明樱的话,脱了外头的大袍子。 又吃了一整碗的凉茶,严子陵心里那股子燥热才压了下去。 “不知纪昭仪哪里不舒服?” 纪明樱抿着嘴笑:“不是我不舒服,我今儿个请了严大夫来,是想问严大夫一件事。” 严子陵想起之前答应过纪明樱的事情,便有些心虚。 “纪昭仪恕罪,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皇上也正忙着呢,加上出了三公主的事情……微臣实在是没有胆量,把小主的话带到皇上跟前。” 纪昭仪挑了挑眉。 这个严子陵,说话一向夹枪带棒的,今儿个居然这么小心。 是因为觉得亏欠了她? “没事,你在皇上跟前行走,瞅着皇上哪日心情好,就帮我把话带到就行了,若是皇上心情不好,那你可千万别说。” 说了,两个人都要倒霉。 严子陵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做到答应纪明樱的事情,他总觉得心虚。 “不知纪昭仪要问微臣什么话?” 第五十七章 你有药吗? 纪明樱笑眯眯地问严子陵:“严大夫,你有没有那种能叫人生孩子的药?” 严子陵恍然大悟。 原来纪昭仪想生孩子了。 纪昭仪进宫也有一年了。 这一年来,除了这两个月,纪昭仪无宠,前面那大半年,纪昭仪一直盛宠在身,却始终无有身孕。 恐怕是因为这次经历了被幽禁深宫的恐惧,纪昭仪才想着尽快生一个孩子,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毕竟,有个孩子傍身,哪怕是个小公主,也总比没有孩子强。 先前的许选侍,若不是自己作死,在才人的位置上能活得好好的。 宫中女人大多想要个孩子,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严子陵想了想,就摇摇头:“女子受孕乃是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叫女子服药以怀上子嗣,怕是对母体有损,且胎儿也会有所妨碍。” 纪明樱笑着摇摇头:“错了错了,不是我要生孩子,我是想问问严大夫,有没有那种能让男人变强的药?就是……就是男人吃了会……会很强的那种?” 饶是纪明樱胆子大,跟严子陵一个外男说起闺房中的事情,也难免会脸红心跳。 她低垂着头,脸颊红彤彤的。 鼻尖上往外渗着汗珠,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 一双眼睛却含着羞涩的笑意,紧盯着严子陵。 “严大夫,有这样的药吗?” 严子陵怔了怔。 纪昭仪胆子可真大! 给皇上下这样的药,是不想活了吗? 皇上先前还防着纪昭仪,怕纪昭仪身上有毒,所以才死活不肯碰纪昭仪。 才对纪昭仪放松警惕,纪昭仪就来这一出? 这是生怕皇上不生气啊。 严子陵连忙严词拒绝。 “纪昭仪,你可莫要害微臣,皇上乃是万金之躯,昭仪居然敢给皇上下药,难道昭仪不想要这条小命了吗?” 他就说应该早点出宫去的。 宫里头的女人多,层出不迭的花样也多,一天能有八百个心思,只要稍不留神,踏进某个人编织好的网里,便是万劫不复。 严子陵可不想重蹈覆辙,成为他爹那样的男人。 “纪昭仪,恕微臣无能为力,微臣还要去给燕贵妃看病,这就走了……” “哎呀,你等等呀!” 纪明樱急了,一把拽住严子陵的袖子。 她凑近严子陵,咬着牙,像一只凶猛的小兽,恶狠狠地晃着自己的爪子。 “谁说我要给皇上下药了?皇上厉害得不行,还用我下药?哼,我跟你要这个东西,是为了我娘家的哥哥。” 严子陵愣住了:“小纪大人?” “可不是么。” 纪昭仪松开手,长叹了一声。 “严子陵,你从前跟我哥哥读过书,你还记得他吧?小时候瞧着还好,长大了,就可恶得不得了,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不知道惹了多少祸事,祸害了多少老百姓。” “皇上看在我祖父和我早死的爹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可他却不知道悔改,依旧跟畜生一样,到处跑……” 夕阳的余光透过帘子洒进来,外头响起了铃铛声,那是挂在廊子角下的铜铃,微风一吹,便会叮当叮当直响。 可有一处铜铃,如果人不拉线,是不会响的。 它的声音很特别,只有刻意去分辨,才能听出差别。 纪明樱微微抿着嘴角。 她瞥了一眼厚重的帘子,果然在帘子的一角见到了一处明黄色的袍子。 “严子陵,我不怕你笑话,也不怕你到处乱说,其实,我和我祖父都盼着我哥干脆早些死了算了,他活着有什么用啊?就知道闯祸。” “我们总不能让皇上一直饶恕他,那样下去,外头的人会骂皇上是个昏君,骂我是个妖妃,我的名声好不好听无所谓,反正都这样子了,外头的人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只当听不见。” “可皇上的名声多金贵啊,我可不爱听外人说皇上的不好。” 严子陵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小丫头长大了,也知道为旁人着想了。 偏偏那个人却是皇上。 偏偏他如今也没有什么立场。 他忍不住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 那是两家定亲的信物,也是他身上为数不多值钱的东西了。 不知道这小丫头的信物还在不在。 彼时小丫头还太小,两家定亲一事,也并没有大张旗鼓。 他倒是告诉了皇上,可皇上兴许是忘了,居然会将小丫头选入宫中…… 纪明樱根本没有注意到严子陵在走神,她还在喋喋不休。 “严子陵,你知道张维迎吗?先前跟你祖父还有我祖父凑在一起研究金石的那个,后来我祖父跟他闹翻了,你家也出了事,便不再来往了,可谁知道这个人居然找上了我哥哥那个王八蛋!” “祖父年老多病,一时半会儿也没发现,还是我嫂嫂发现了,可我嫂嫂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呀……” 明黄色的衣角动了动,纪明樱的眼里就有了笑意。 “你不知道我哥哥有多混账,我嫂嫂年纪尚小,才十四,他就想着欺负我嫂嫂,还好我嫂嫂的娘家陪嫁都是勇猛的,能护得住嫂嫂,他们不小心把我哥哥的腿打折了……” 严子陵这才回过神:“小纪大人的腿折了?” “是啊。” 纪明樱语气轻松,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嫂嫂怕祖父知道了伤心,就把我哥哥送到了山中寺庙,谎称祈福,其实是让他在山里养病,可谁知道,居然出了张维迎这样的事。” “嫂嫂那日跟我说,我哥哥跟张维迎有来往,我吓坏了,生怕我哥哥又给皇上丢脸,想着他干脆早些死了算了,可奈何他是纪家的独苗苗,如今还没有给纪家留后,他若是死了,我们纪家怎么办?” “我嫂嫂今日来信,说一口气给我哥哥纳了六房妾室,妾室再多也不中用啊,这么多小妾通房,愣是没有一个肚子有动静的,我这才着急了,想着跟你要这种药,让我哥哥吃下。” “我估摸着,肯定是我哥哥年少荒唐,把身子弄坏了,倘若吃了这个药,说不定身子就好了呢,严子陵,你说呢?” 第五十八章 皇上肯定想吃虎狼之药 严子陵大吃一惊。 这纪家居然如此……如此的不同寻常? 他也算是走南闯北了,却还从来没听说过,祖孙二人希望家中唯一的香火传承人赶紧死了的例子。 “严子陵,你到底有没有这种药啊?” 严子陵咳嗽了两声,正欲说话,忽然听到崔邕在门外呵斥:“荒唐!纪昭仪,你真是越发大胆了!” 二人连忙起身给崔邕行礼。 帘子一掀开,崔邕就皱了皱眉。 但他什么都没说。 上辈子他的魂灵跟在纪明樱身边,亲眼看着纪明樱是怎么被人折磨的。 冷宫那么冷,纪明樱只穿了单衣,被人一片一片地肢解。 饶是他已经死了,却还是觉得好疼。 他的樱儿,那么怕冷,又那么怕疼,到底是怎么挨过去的。 崔邕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坐到主位上,才刚要说话,就见纪明樱低声吩咐宫女,叫撤去几个火盆,再给皇上上些去燥的菊花茶。 崔邕便勾了勾唇角。 樱儿还是一直把他放在心上。 严子陵来了那么久,樱儿也没说上个茶,撤个火盆,他一来,樱儿便注意到这些了。 “纪昭仪,你方才说你哥哥跟张维迎走得近?” 纪明樱慌忙跪下。 “皇上,臣妾的哥哥是个糊涂人,八成是被那张维迎给哄骗了,不过没关系,皇上要治臣妾哥哥的罪,那就尽管放手治去,只要暂且饶了臣妾哥哥一条狗命,等他为纪家传承香火之后,再要了他的命。” “胡闹!” 崔邕呵斥了一声,自己撑不住笑了。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有这么盼着亲哥哥去死的吗?这还是在年关底下,叫你祖父知道了,你祖父得多伤心。” 纪昭仪低头抿唇。 祖父他老人家才不会伤心呢。 纪明远若是没了,祖父他老人家能多活二三十年。 “你哥哥这件事,纪太傅知道吗?” 纪明樱心里微紧,皇上这是在怀疑祖父吗? 她忙摇头。 “皇上,臣妾的祖父早就跟张维迎不来往了,早年间,他们还常常凑在一起研究金石,后来不知道怎的,大吵了一架,从那之后,祖父就跟张维迎撕破了脸面。” “皇上也知道臣妾祖父是个什么性子,那可真真是个倔老头儿,只要跟谁闹翻了脸,便绝不会再和那个人有瓜葛,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臣妾哥哥与张维迎来往,怕不是要打断臣妾哥哥的腿。” 崔邕只是试一试纪明樱的。 韩秀已经查到了纪明远的头上。 他也知道,此事和纪太傅无关,只是想看一看纪明樱的态度。 “起来吧,你哥哥的腿不是已经被纪大娘子打断了吗?先留着他的狗命吧,等开了春,朕把张维迎一党都料理了再说。” 纪明樱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将祖父他老人家牵扯进去,纪家就有救。 “你方才跟严子陵要什么东西?” 严子陵回道:“纪昭仪与微臣讨要男人房事中用的药,微臣这里倒的确有个方子,制成药丸,男人行房事前服用,比一般的虎狼之药要更好一些,只是……” 崔邕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严子陵这小子,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难道他还需要这个药? “只是什么?” 严子陵瞥了崔邕一眼。 皇上为什么要刨根问底? 难道皇上对这个药起了心思? 不会吧? 他才教过皇上要养生,房事要节制,皇上也有些日子没来后宫了,怎么才来了景仁宫一小会儿,这就跟他讨要起这种虎狼之药了? 严子陵忍不住瞄了纪明樱一眼。 这小丫头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吧,这就把皇上给勾引了? “严子陵,问你话呢,你左顾右盼的做什么呢?” 严子陵忙收回了视线。 他还是不应该太好奇。 皇上想做什么,被谁勾引,跟他都没关系。 他老老实实地当好自己的差事,尽快离开皇宫这是非之地,才是要紧。 “回皇上的话,只是这药太过伤身,人若是常吃,会有损寿元。” 纪明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哎呀,那这个药岂不是给纪明远那个混蛋准备的吗? 她低垂着头暗自憋笑,却没发现崔邕和严子陵都在打量她。 若不是因为有严子陵在,崔邕真的很想上去捏一捏纪明樱的脸颊。 小妖精,一肚子坏水! 那纪明远要是知道自己亲妹妹盼着他死,怕是气都气死了。 “严子陵,你把这个药方子开出来,再好人做到底,配制好药丸,送去给纪明远吧。” 严子陵心头一震。 皇上这是想杀了纪明远? 他脑海中瞬间就想起了跟在他身后喊他大哥的纪明远。 十年过去了,那个小弟弟,真的变得如此不堪? 居然叫皇上动了杀心? 明明纪明远之前也那么崇拜皇上的啊。 他还记得是皇上手把手教纪明远张弓搭箭,看着纪明远射杀了第一只兔子。 怎么十年过去,就变成了这样? 严子陵忍不住又看向了纪明樱。 纪明樱这个小丫头,是真的想让她亲哥哥去死吗? 严子陵不信。 这兄妹俩自小没有父母,感情比一般的兄妹要深厚许多,怎会盼着另外一个人死呢? 他这些日子在宫中行走,见多了宫中女人表里不一的样子。 恐怕这小丫头也学坏了,想着以退为进,保住纪明远。 严子陵稍稍安下心。 小丫头不会变成燕贵妃之流。 “皇上,纪明远到底能不能吃这种药,还得微臣亲自去给纪明远把脉看一看。” 崔邕挑了挑眉:“吃这种虎狼之药,还得去把脉?荒唐!这种药,不是谁吃都可以吗?” 严子陵越发坚信,皇上一定是自己想吃。 不然的话,皇上怎么会说出谁吃都可以这种话。 他得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挑明了。 否则,若是皇上真的吃了,出了什么事,就得赖在他头上。 “皇上,此药毒性极强,倘若只是随便制成药丸,而不看服用之人身体如何的话,吃的少了,没什么作用,吃的多了,就会一命呜呼……” “那可不行!” 纪明樱慌忙摆手。 “我哥哥可不能死啊!” 第五十九章 皇上动情了 严子陵彻底放下了心。 果然叫他猜中了,小丫头根本不想让自己的亲哥哥死。 他没忍住,柔声安慰纪明樱:“纪昭仪放心,微臣在给小纪大人配药之前,一定会先给小纪大人把脉,绝不会叫小纪大人因此丧命。” 纪明樱傻眼了。 她没说不让纪明远赶紧死啊。 她只是希望,纪明远在为纪家传承香火之前,先保住一条性命。 等有了子嗣,哪怕是个女孩儿家都行。 她生下的孩子是皇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纪家人。 可若是纪明远膝下的子嗣,哪怕是个女孩子,将来也能坐产招夫,生下属于纪家的血脉。 严子陵要是一颗丸药把纪明远弄死了,纪家就完了。 “严子陵,”崔邕心头微微有些不快,严子陵这小子看纪明樱的眼神,怎么黏黏糊糊的,“朕特许你出宫,去给纪明远把脉,看看这小子的双腿如何,到底是不是真的断了。” “若是断了,那你就把这小子的腿赶紧治好,再给他配药,叫他早些为纪家留下一儿半女,也可叫纪太傅安心。” 严子陵低头应允,身上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是真的动了杀死纪明远的念头。 看来外界所言没错,皇上是真的变成了暴君。 严子陵的眸色微微黯淡下去。 昔日好友,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么? “你下去吧,”崔邕挥挥手,赶严子陵走,“明日你就出宫去,纪明远的腿没好之前,你就不用回来了。” 严子陵领命而去。 帘子一放下,崔邕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这小子在外漂泊这么多年,性子越发不逊。” 他笑着看向纪明樱。 “爱妃,你认出他了吗?” 纪明樱手心里出了汗。 皇上最近总爱试探她。 没关系,她坦坦荡荡,什么都不怕。 “怎么没认出?臣妾又不是傻子,虽然早已忘记他当初长了什么样子,但是臣妾还记得他的名字,当时便猜出是他了。” 纪明樱笑着眨眼睛,用帕子包着手,拉着崔邕的胳膊撒娇。 “皇上,臣妾是不是很聪明?” 崔邕忍俊不禁。 这小妖精,还得意上了。 “能认出他来有什么稀奇的,你要是猜不出是他,朕就得怀疑你是不是个傻子了。” 他的视线定在纪明樱手上的帕子上,心里一软。 他醒来后第一次来看纪明樱,就用帕子包着手,不肯触碰纪明樱。 这小妖精惦记上了,往后便都用帕子包着手,亦或者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就连上一次闺房之乐,小妖精也是用帕子包住了手。 他明明已经传旨,说纪明樱的病好了,往后无需禁足,可纪明樱还记得此事,见了他,依旧规规矩矩地包着手。 这若是别的嫔妃,早就忘记此事,见着他,便扑上来了。 崔邕便有些心疼。 小妖精虽然勾人,却真的是个老实没心眼的人,跟贤妃一样,都是实诚人。 只是因为纪明樱生得好看,盛宠颇深,才惹了小人红眼和嫉妒,宫里宫外传出些不堪的名声。 他最近一直跟着严子陵学习养生之道。 再过些日子,确认没事了,他便常来景仁宫,好早些让纪明樱怀上孩子。 有了孩子,宫里人就越发不敢欺负纪明樱了。 “把帕子摘下吧,”崔邕抓着纪明樱的手,亲手解下帕子,想了想,又把纪明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以后见朕,无需把自己包裹得这么结实。” 纪明樱眼眸明亮,冲着崔邕笑着眨眨眼。 “皇上不怕臣妾身上有毒了吗?” 崔邕蹙起双眉,瞪着纪明樱:“又胡说,朕什么时候说过你身上有毒?” 纪明樱抽回自己的手,撇了撇嘴,眼神里难免有委屈。 “皇上莫要把臣妾当成傻子,皇上叫了严子陵来,把景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那严子陵说是来给臣妾看病的,可那架势,分明是想在景仁宫找什么。” “皇上还说臣妾有病,把景仁宫封了起来,光是搜宫,就搜了三回,臣妾要是再看不出来,那臣妾也就不配做皇上的嫔妃了。” 崔邕开怀大笑。 原来他的小妖精都知道。 “朕是为你好,景仁宫被搜了三次,里面便是有个老鼠洞,也被搜干净了,外人再想往你宫里放些什么东西,可就不能够了。” 纪明樱的身子微微僵住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皇上怎么会知道有人往她的宫里放东西? 东偏殿中有红花一事,除了石榴樱桃,便只有丽嫔知道。 可丽嫔就是幕后指使者,死去的樱桃就是动手的人,这二人都不可能把此事泄露出去。 石榴这一阵也没出过景仁宫,更不可能把此事告诉别人,那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呢? 崔邕没察觉纪明樱的情绪变动。 他还捏着纪明樱的脸。 “怎么,不高兴了?” 纪明樱委委屈屈地哼唧:“臣妾哪里敢委屈。” 她下意识地想钻进崔邕的怀中,想了想,却还是克制住了。 “皇上,臣妾能抱一抱皇上吗?臣妾好久没抱过皇上了。” 她仰着脸,眼睛里都是期待和信任。 杏眼湿漉漉的,好似随时要下雨。 崔邕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猛然将纪明樱拥入怀中:“如何不能?朕也好久没抱过爱妃了。” 鼻间闻到的全是纪明樱身上的香气。 崔邕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口。 心里和身上某处也跟着动了动。 纪明樱紧张得不得了。 难道皇上这就忍不住了? 这可不行啊。 短时间内,她不可能和皇上同房的。 听闻皇上自从醒了之后,就再也没和哪个妃子同房过了。 她得等着皇上和别的嫔妃同房过,确认皇上没事之后,才会把皇上留在景仁宫。 不然的话,皇上要是跟上辈子一样,又死在她身上了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破了开局,可不能再困在这个死局里。 纪明樱便不敢动了,生怕自己一动,就引得崔邕越发情动。 好在,崔邕只是抱了她一会儿,便松开了。 “燕贵妃有些不好,朕要过去瞧瞧,你可要一起去?” 第六十章 彼此试探 纪明樱一愣。 这还是皇上头一次邀请她去燕贵妃宫里呢。 她跟燕贵妃不对付,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忽然邀请她去毓德宫呢? 纪明樱生怕这又是崔邕设置的试探,又不能说去,又不能说不去,便只好小心翼翼地回道:“皇上,贵妃娘娘生了什么病呀?” 燕贵妃一天到晚发脾气,有力气打骂人,那还叫生病吗? 崔邕似笑非笑地觑着纪明樱:“你问这个做什么?怎的,燕贵妃若是生了小病,你还不去看了?你可别忘了,你只是个昭仪,贵妃生病,岂有不去看的道理?” 这是在怪她? 纪明樱慌忙行礼:“皇上错怪臣妾了,臣妾也想去探望贵妃娘娘,只是臣妾怕和皇上一起去,贵妃娘娘见了臣妾,会更生气,这一生气,病情就会越发严重了。” “无稽之谈!” 崔邕虽然在斥责纪明樱,可是眼里却都是笑意。 “燕贵妃心胸宽广,怎么会跟你计较?罢了,你既然不愿意跟朕一起去,那明日可千万要记得去探望燕贵妃,若是叫朕知道,你偷懒没去,朕可是会生气的。” 纪明樱好苦啊。 皇上这不是故意为难她吗? 为什么要她去探望燕贵妃? 难道不知道燕贵妃见了她,会气死? 分明就是故意的。 既然皇上发了话,那她明日无论如何得去一趟毓德宫,不然,皇上是真的会生气的。 从景仁宫出来,崔邕就去了毓德宫。 燕贵妃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崔邕是从景仁宫出来的,顺手就打了一个花瓶。 翡翠捧了一杯茶给她,她一抬手,就把那杯茶泼在翡翠的脸上。 茶水滚烫,泼在脸上生疼。 可翡翠愣是忍着没吭一声。 这会儿若是喊了,一会儿受到的惩罚会更严重。 燕贵妃这口气倒不是冲着翡翠去的。 “小贱人,就知道勾引人,疯病才好,便把皇上勾到了景仁宫去!早晚有一日,本宫要划花她那张脸!剁了她的爪子,再拔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珠子!” 翡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珍珠忙站过来,挡在翡翠身前。 “娘娘消消气,皇上快来了。” 燕贵妃这才哼了一声。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叫珍珠再往她脸上铺一层粉。 “莫要叫皇上看出来,本宫是在装病……哦,对了,叫你给那严子陵一些银子,你可给了?” 珍珠忙道:“娘娘放心,奴婢给了,严神医都收下了,想必不会把此事泄露出去。” 燕贵妃鄙夷地冷笑了两声。 “他收了本宫的银子,自然会守口如瓶,哪里敢把此事泄露出去?还什么神医之徒,隐居修行的道士,我呸!原来也是一个爱好黄白之物的,既然他贪财,那万事就好办了。” 说话间,珍珠已经给燕贵妃脸上涂了一层粉。 燕贵妃对着镜子照了照,见镜子中的人面色苍白,看着像是生病了的样子,这才满意。 她斜躺在床上,吩咐珍珠。 “去取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给严子陵送过去,就说这些日子,本宫的病就麻烦多了。” 她就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不爱银子的人。 既然爱银子,那就能被收买。 身边有一个神医助力,总要好上许多。 珍珠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道:“娘娘,严神医说,他明日便要出宫去为小纪大人治腿,怕是有一阵子不能回宫,娘娘若是身子不舒服,只能去请太医了。” 燕贵妃蹙眉。 拿了她的钱就想跑? 哪儿那么容易! “哪个小纪大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纪昭仪的娘家兄长……” 燕贵妃一下子就笑了:“原来是他啊!本宫当是谁呢,一个废物而已,也值得出动严子陵?哼,必定又是纪明樱这个狐媚子魅惑皇上,去,取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给严子陵送去。” 珍珠愣住了:“娘娘,严神医怕是得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宫中……” “蠢货!” 燕贵妃瞪了珍珠一眼。 “本宫要用他,他在不在宫中又有什么打紧?把这银子拿给严子陵,告诉他,有些废物活的时间太长了,不应该再活着了,小纪大人就是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废物。” 珍珠身子一紧,娘娘这是要断了纪家的后路啊! 可她不敢劝,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皇上驾到!” 燕贵妃忙躺好,一面又不耐烦地挥手,叫珍珠翡翠赶紧出去,尤其是翡翠,脸上还沾染着茶叶呢。 不巧,两个宫女出去的时候迟了,正好跟崔邕撞上。 崔邕蹙着眉头看了翡翠一眼:“你这奴才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翡翠不敢说话,跪下来没吭声。 崔邕冷笑了两声。 倒是他多余问了。 毓德宫的宫女脸上有茶叶,还能是怎么一回事? 自然是屋里那个人做下的好事。 “起来吧,去太医院拿个药擦一擦。” 翡翠连忙谢恩。 屋里的燕贵妃听了,差点呕死。 小贱人,肯定是故意的。 就想着叫皇上看到那小贱人脸上的茶水! 且等着皇上走了,她非得处置了翡翠。 “皇上……” 燕贵妃支起身子,冲着皇上露出虚弱的一笑。 “妾身病了,不能起身迎接皇上,真是罪该万死。” 崔邕几步走到燕贵妃床前,把燕贵妃按了下去。 “你身子不好,就躺着歇着吧,莫要说什么罪该万死的话,年关底下,说这些太不吉利了。” 燕贵妃低垂着头,暗自垂泪。 “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如今妾身活着,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崔邕心中不快。 真当他是瞎子,看不出女人脸上的脂粉么? 明明没生病,为何非要用这种手段来邀宠! 从前的燕贵妃可不是这样的。 崔邕喜欢燕贵妃明艳爽朗的样子,燕贵妃一进宫,他便宠她。 倒并不是冲着燕归来。 他是九五之尊,宠爱一个女人,何需是为了看别人的脸色。 他是真的喜欢过燕贵妃。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贵妃就变得面目可憎,越发荒唐。 一个女人,一旦变得可憎,便处处不讨喜了。 第六十一章 燕昭仪 “爱妃别这么说。” 饶是心中不快,崔邕还是好声好气地哄着燕贵妃。 “皇上,臣妾是真觉得心口疼。” 燕贵妃抓着崔邕的手,按在了心口上。 “臣妾前些日子被张婕妤给气着了,这一气,就心口疼,若不是疼得没法子了,也不会请了严神医来给臣妾看病,可就连严神医都没看好臣妾的病。” 崔邕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两声。 严子陵把什么都告诉他了,燕贵妃居然还在装。 从前,他也以为燕贵妃全身心里只有他。 可上辈子死后,魂灵跟在纪明樱身边,亲眼目睹燕贵妃是如何对待纪明樱的,又亲耳听到燕贵妃抱怨,恨纪明樱害死了皇上,叫她连个孩子都没怀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燕贵妃并不是爱他这个人,燕贵妃爱的,只有权力和地位。 他驾崩了,燕贵妃没有孩子,又只是个贵妃,便只能一辈子是个贵妃了。 可丽嫔能凭借着腹中的孩子成为圣母皇太后,沈月容也能凭借皇后的身份成为母后皇太后,只有燕贵妃,什么都不是。 而且还很有可能因为过往的种种嚣张跋扈,遭到宫中人的清算和嫉恨,这如何不叫她对纪明樱暗中生恨。 崔邕忍不住苦笑。 他贵为九五之尊,在这些个后宫女人的眼中,到底是什么? “那看来爱妃病得不轻啊,既然病得不轻,那就好生养着吧。” 崔邕心中生厌,便站了起来。 “朕还要去皇后那里用膳,爱妃早些歇息。” 燕贵妃傻眼了。 这不对劲啊。 她已经说了自己是被张婕妤气着了,按照以往,皇上不是应该问她,张婕妤是如何把她气着了的么? 怎么能对她不闻不问呢? 只要皇上问了,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向皇上哭诉,说宫里人都污蔑她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打压其他嫔妃。 甚至还可以借了皇上的手,除掉张婕妤。 反正张婕妤也是个废物,有没有都一样。 除掉张婕妤,也能叫皇上知道,她和张婕妤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样一来,她拉帮结伙孤立打压其他嫔妃之说,就不成立了。 她把什么都盘算好了,可皇上为什么不顺着她安排好的走呢? “皇上!” 燕贵妃赶忙坐起来。 “臣妾知道皇上要来,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膳,皇上好久没来毓德宫看望臣妾了,如今臣妾正病着,皇上就不能留下来,陪臣妾吃一顿饭吗?” 她抓着崔邕的袖子,仰着脸,露出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惜脸上涂抹了太多的脂粉,看着便有些油腻。 “朕已经叫人去通知皇后了,皇后那里怕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朕若是不去,恐怕会寒了皇后的心。” 燕贵妃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臣妾的宫里也准备好了饭菜,皇上就不怕这一走,会寒了臣妾的心吗?” “放肆!” 崔邕猛地一甩袖子,燕贵妃便倒在了床上。 “贵妃怎可与皇后相提并论!朕曾不止一次警告你,莫要冒犯皇后,看来你从不曾将朕的话记在心上,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既然生病了,那就好生养着,今年的宫宴和家宴,你就不用出来了。” 燕贵妃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不用出去了是什么意思? 是把她禁足了吗? 入宫多年,她已经身居贵妃之位,这还是头一次被禁足! 宫里的人会怎么看她,这不是叫她沦为宫人的笑柄吗? “皇上!臣妾并没有冒犯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只是多日未见皇上,又在病中,难免说话有些不谨慎,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崔邕冷冷地盯着她。 “你不是病了么?朕只是让你好生养病而已,何谈饶不饶一说?” 燕贵妃有苦难言。 她装病,只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怜惜,好留宿在毓德宫,哪里会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如今叫她怎么说? 难道跟皇上说她没病? 皇上岂不是更加生气! “皇上,臣妾得的只是小病,吃两日药就好了,无需静养!” 燕贵妃到底忍不住,还是提了纪明樱一嘴。 “臣妾跟纪昭仪不一样,纪昭仪得了癔症,那是会随时发疯的病,那才需要禁足静养呢,臣妾这个病不严重的,求皇上别禁足臣妾!” 崔邕神色越发冰冷,冷得燕贵妃都不敢抱着他撒娇。 “小病?爱妃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被气得心口痛,请了严子陵来看,严子陵都束手无策,严子陵乃是神医之徒,他都束手无策的病,可见爱妃是病入膏肓了,怎么会是小病呢?” “爱妃还是好生静养吧,莫说是宫宴和家宴了,便是整个正月份,爱妃都不要出来走动了,什么时候病好了,爱妃什么时候再出来。” 燕贵妃越发着急。 她哥哥正月份就要回来了,如果她被禁足,岂不是就见不到哥哥了? 情急之下,燕贵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皇上禁足臣妾,就不怕臣妾兄长回来会不高兴吗?” “啪!” 话音未落,燕贵妃的脸上便狠狠地挨了一个巴掌。 “燕逢春,你好大的胆子!朕贵为天下之主,难道会怕你哥哥?你把朕当做什么了,你哥哥手中的傀儡?燕逢春,你可莫要忘了,若不是朕,你们兄妹二人至今还是贱籍!” 燕贵妃被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嘴里甚至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连滚带爬下了床,跪在崔邕脚边痛哭流涕。 “皇上,臣妾知错了!是臣妾说错了话!可臣妾并没有这个意思啊!皇上知道臣妾的嘴巴一向很笨,说话常常颠三倒四,但臣妾的心却是好的!” 崔邕厌恶地踹了燕贵妃一脚。 “既然嘴巴笨,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话!罢了,你好生养病吧,朕不想再待在毓德宫寻晦气。” 燕贵妃却不肯放崔邕走。 “皇上,您还没说,您到底会不会禁足臣妾?” 崔邕的眼神很古怪。 他低着头盯了燕贵妃半晌,才淡淡地笑了。 “看来贵妃是听不懂人话,传朕的旨意,燕贵妃御前失仪,冒犯皇后,乃大不敬,着降为燕昭仪。” 第六十二章 都是她害的 燕昭仪身子一僵,呆呆地坐在了地上。 “皇上……” 崔邕拂袖而去,丝毫不理会她的哀求。 燕昭仪在地上坐了许久,珍珠才进来。 “小主……” 燕昭仪猛然看过去,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了珍珠一般。 “你叫本宫什么!” 珍珠的头垂得很低:“小主,地上凉,小主身子弱,还是起来吧……” “狗奴才!连你也瞧不起本宫!” 燕昭仪抓起手边的东西,照着珍珠便扔了过去。 “本宫是贵妃娘娘,你居然敢叫本宫小主!你是疯了吗!” 珍珠任由燕昭仪打骂,不闪也不躲。 直到燕昭仪没有东西可扔了,她才挺直了腰板。 “小主,鸿宝公公来了,把二公主和四公主接走了,二公主送到了她生母惠美人身边,四公主给了顺妃照料。” 燕昭仪出了一身冷汗。 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爬过去抓住珍珠,厉声喝问:“为何要把那两个小东西接走?难道本宫的毓德宫养不了她们了吗!” 珍珠垂眸:“鸿宝公公说,小主如今正病着,恐两位公主年纪小,扰了小主养病,所以把两位公主都送走了,鸿宝公公还说,二公主有自己的生母,往后就让二公主跟着惠美人一起过。” 燕昭仪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木愣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好狠的心啊! 几个公主都是她从出娘胎的时候就养着的,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皇上说不给她就不给她了。 那惠美人是个什么东西! 二公主到了毓德宫,惠美人从来不露面,就好似从没有生过二公主一样,可如今她把二公主养大了,惠美人倒是跑过来摆起生母的架子了。 别等着她复位,一旦她复位了,定然要先前弄死惠美人! “有没有叫人去查,皇上今日为何大发雷霆?” 按理说,哥哥要回来了。 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皇上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总会多担待几分。 可今日皇上却连她哥哥的面子都不给了。 这一定是受了小人的蛊惑。 “皇上到毓德宫之前,是从景仁宫出来的?” 燕昭仪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一定是纪明樱那个狐媚子在皇上耳边吹风,给本宫上眼药!好呀,纪明樱,本宫没有趁早烧死你,就是本宫最大的错处!” 珍珠心里打了个寒战,到了今日这个地步,燕昭仪居然还没有打消烧死纪昭仪的心思。 “小主要三思啊!” 燕昭仪一巴掌打了过去。 “狗奴才!你到底是谁的奴才!纪明樱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为她说好话?” 珍珠垂头不敢言语。 燕昭仪看着她便心烦,一巴掌又扇了过去。 “滚!叫人来把屋子收拾干净!” 珍珠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去,燕昭仪又叫住了她:“回来,收拾屋子的事情不用你,你按照本宫先前吩咐你的,拿着一万两的银票,去找严子陵,办好本宫交给他的事情。” 纪明樱这个狐媚子,把她害得这么惨,她怎么可能放过她! 在要了这小狐媚子的性命之前,先叫她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纪明远可是纪家唯一的男丁,倘若纪明远死了,纪家就绝后了。 纪太傅那个老东西肯定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 剩下一个还没及笄的纪大娘子么…… 燕昭仪眸中闪烁着疯狂。 对付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自然另有一番手段。 她要让纪明樱尝尽撕肝裂胆的滋味! 燕贵妃被降为燕昭仪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六宫。 纪明樱差点吓死。 “什么?皇上降了燕贵妃的位份?” 江淮讨好地笑着:“小主,不是燕贵妃,如今是燕昭仪了。” 纪明樱一下子就眉飞色舞。 “她是昭仪,我也是昭仪,彼此见了面,行平礼即可,即便我不去看望她,也没人说什么,哎呀,江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她今年要准备什么好玩的,好在家宴上敬献给皇上。” 江淮笑道:“小主,皇上说,让燕昭仪在毓德宫好生养病,莫要出来参加宫宴和家宴了。” 纪明樱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皇上对燕逢春怎么忽然这么狠心啊? 说起来可真是反常。 先是她,再就是燕逢春。 她们二人是宫中公认的宠妃,可皇上却丝毫不留情面,先后降了她们二人的位份,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下沈皇后要得意了。 好在她并不是沈皇后那边的,跟燕贵妃也没走得很近,谁得意,谁倒霉,都跟她没关系。 纪明樱忙让卫嬷嬷别忙活了。 “收起库房里的东西,别挑了,她如今不是贵妃,我何必去探望?” 卫嬷嬷笑着劝她:“昭仪,话不是这么说的,虽说燕昭仪与小主同为昭仪,但皇上是乐于见到后宫嫔妃和睦一体的,若是小主不去看望燕昭仪,皇上知道了,怕是要生气了。” 纪明樱才不信什么后宫嫔妃和睦一体的鬼话。 后宫嫔妃永远不会和睦一体。 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家族比别人强,人人都想得到皇上的宠爱,人人都要争斗…… 怎么会和睦相处呢? 便是性子平淡如贤妃,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不争不抢。 倘若贤妃真的不争不抢,又是如何从淑女一步一步成为贤妃的? 不争不抢的人,要么早就死了,要么就如同二公主的生母一般,至今默默无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探望。 纪明樱在意的是皇上如何想的。 卫嬷嬷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如果不去看望燕逢春,皇上知道了,心中怕是会不喜。 “罢了,那就什么都不用带,我明日去看一眼她。” 带了东西去,燕逢春要是出点什么事,怕是会推到她的头上来。 …… 翊坤宫内,贤妃正坐在炕上做皮坎肩,沈皇后坐在暖炉旁制曲谱。 二人听着刘德说完,贤妃便叹了一口气。 “燕昭仪是个要强的性子,此番被降了位份,不知道心里多难受,娘娘,臣妾听说她还病着,这骤然被降了位份,怕不是会病得更严重,不如娘娘赏赐她一些东西,宽慰她一二?”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三章 为了娘娘,我才活着 沈皇后停下手中的笔,笑着看了贤妃一眼。 “你又存着什么坏心思呢?” 她挥挥手,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 “燕逢春这个人心眼很小,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你斗不过她,莫要得罪她。” 贤妃眉目间挂上一丝阴霾。 她生得很美,与纪明樱的妩媚、燕昭仪的明艳不同,贤妃的美是温润如玉的美,漫不经心,却又叫人无法忽略。 与姿色平平的沈皇后并肩而坐,她便是庙里供奉的菩萨娘娘,而沈皇后则是路边的石像,面目不清。 “娘娘说笑了,臣妾怎敢与燕昭仪为敌?她兄长是武安侯,臣妾的兄长只是一个卖豆腐的,燕昭仪发起脾气来,臣妾家中的豆腐摊子,可就做不成生意了。” 贤妃的笑意未达眼底,手中制坎肩的针很粗,被她狠狠穿过皮子。 好似这皮子就是燕昭仪一般。 “我知道你恨她,奈何没有证据,就连我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妙云。” 沈皇后将贤妃拥入怀中。 “后宫日子不易,稍有差池,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贤妃咬了咬唇,泪水翻腾而出:“娘娘,臣妾知道,彼时她恃宠而骄,事情又做得周密,即便是娘娘也拿她没办法,臣妾只能将心头的恨意压下去,可这几年来,臣妾常常梦见臣妾的孩儿。” “娘娘,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啊!燕昭仪难道不该为臣妾的孩儿抵命么?” 沈皇后忙捂住贤妃的嘴。 “妙云,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年,燕昭仪用了手段,把此事推到刘才人的身上,乃至于刘才人惊厥难产,九死一生,生下四公主后便撒手人寰,事后死无对证,此事便只能作罢。” “时隔多年,你我二人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查到燕逢春的头上,可证据却也只是模模糊糊,摆到皇上面前,皇上怎么能相信呢?” 贤妃忍不住咬着牙冷笑。 “皇上能相信什么?娘娘被顺妃害得小产,皇上照旧没有处罚顺妃,他对娘娘尚且如此,又怎会对臣妾的事情上心呢?” 沈皇后有些不悦。 “妙云,你有些过分了,华儿的事情,也是我不当心,她是我亲妹妹,怎么会害我?何况当初,也是我跟皇上求情,皇上才没有处置华儿,你看皇上这一二年,可曾去过华儿那里?皇上怕也是在为这件事情生气呢。” 贤妃从沈皇后怀中挣脱出来。 她跪坐在炕上,盯着沈皇后,满脸的嘲讽与不解。 “娘娘是在替顺妃辩解,还是在替皇上的薄情遮掩?倘若娘娘心中还信皇上,那与臣妾又算什么?不如就此丢开手,臣妾往后再也不会来打搅娘娘,娘娘只当臣妾死了吧。” 她丢下皮坎肩,光脚下床,便冷着脸往外走。 沈皇后慌忙追上去,从背后抱住贤妃。 “妙云,你这又是何苦?为何一定要跟我闹别扭?我早就说过,如今的我活着,除了为了沈家,便是为了你,我把我的心都掏给你了,你若是还跟我这么生分,你叫我心里怎么好受?” 贤妃回过身,扑进了沈皇后的怀中。 “娘娘,妙云心中好苦啊!但凡臣妾能为娘娘生下一个儿子,皇上百年之后,娘娘和臣妾的日子便不会很难过了。” 沈皇后擦去贤妃脸上的眼泪,笑着安抚她。 “哪怕你我都没有孩子,我们照旧能过得很好,无论如何,我还是皇后呢,不管谁生下太子,我这个皇后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等皇上百年之后,我便是皇太后,而你是太妃,你我的日子照旧还能这么过下去。” 她正安抚着贤妃,忽然听得外头宣了一声皇上驾到。 贤妃忙擦干眼泪,又对着镜子整理了衣裳。 沈皇后看她一眼,指了指她脸上的泪痕,就先出门去迎接皇上了。 贤妃简单梳洗过后,也忙追着沈皇后出去,可沈皇后已经和崔邕坐着说话了。 见到她过来请安,崔邕便蹙了蹙眉头:“贤妃在做什么呢?皇后都出来了,你还躲在内室?” 沈皇后忙为贤妃开脱:“临近年关,贤妃忽地想起自家兄长,方才有些伤心,臣妾怕她这个样子出来会冒汗天颜,才叫她在里头收拾清爽了再出来见皇上。” 崔邕仔细打量了贤妃一眼,果然见贤妃眼圈儿发红。 宫里一些嫔妃,诸如顺妃沈华容、丽嫔薛宁岚、婕妤孟秋等,都时常召见自己家人进宫。 即便是燕逢春,因哥哥不在京城,也会下旨召见族人进宫。 只有贤妃,进宫这么多年,从未曾见过自家人。 可见其老实。 崔邕便叹了一口气:“你既然想念家人,下旨召他们进宫就是了,这又不是难事,何苦躲在皇宫宫中流泪?难道皇后还能慰你思亲之苦?” 贤妃垂眸拭泪:“是臣妾考虑不周,多谢皇上体谅,奈何臣妾的兄长只是个卖豆腐的,叫他进宫,怕是会冲撞宫中的贵人。” “会冲撞谁?” 崔邕觉得颇好笑。 “贤妃,你的胆子怎的这么小?好歹跟纪昭仪学学,你看纪昭仪,天不怕地不怕。” 贤妃心里冒出一点酸意。 她如何跟纪昭仪比? 可这个话她没法说出口。 说出来,皇上就要以为她是个生性爱嫉妒的人。 怕是会更加不高兴。 “皇后,后日就要过年了,宫里一切都全要靠你了,往年还有贵妃帮着你料理,今年……” 他的目光在贤妃身上打了个转。 贤妃毕竟是村姑出身,胆子小,也未必能料理好这些事情。 可燕逢春被降位之后,宫中位分最高、资历最老的,也就只有贤妃了。 沈皇后猜出崔邕的心思,就顺着崔邕的意思笑道:“皇上,让贤妃帮着臣妾料理吧。” 沈皇后开口了,崔邕也只得答应。 “好,那就让贤妃帮忙吧。” “只用贤妃一个,妾身怕忙不过来,皇上,不如让纪昭仪也一起帮忙吧?” 崔邕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皇后一眼。 “皇后,纪昭仪的癔症才好,皇后难道忘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四章 剖白心迹 崔邕目露警告,沈皇后心中便冷笑。 原来皇上还是有在乎的人的。 只可惜不是她。 “是臣妾誓言,忘记纪昭仪的病才好。” 她顿了顿,又道:“皇上觉得孟婕妤如何?” 崔邕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皇后看着办吧,朕要去太后宫里请安,就不在皇后这里用晚膳了。” 沈皇后心知肚明,皇上根本不是去太后宫里用晚膳,只是因为不高兴了,所以不想在翊坤宫用膳罢了。 送走崔邕,贤妃就为沈皇后打抱不平。 “皇上太不将娘娘放在眼中了,娘娘提起纪昭仪,也是因为知道皇上看重纪昭仪,想着抬举纪昭仪罢了,皇上却不肯领情,还要因此斥责娘娘,难道娘娘还比不得一个纪昭仪吗?臣妾真的很为娘娘鸣不平。” 沈皇后屏退宫人,才温和地责备贤妃。 “妙云,你一向是个极其稳妥的人,怎么今日接连说话出错?皇上是九五之尊,他喜欢谁,岂容你我置喙?何况,本宫贵为皇后,为何要跟一个小小的昭仪比?跟她比,岂不是辱没了本宫的身份?” 贤妃抿着嘴笑了笑。 “是是是,娘娘是皇后,一个小小的纪昭仪,咱们可不放在眼中。” 她笑着扑过来,揽住沈皇后的腰肢。 “在臣妾的心里,谁都不及娘娘万分之一,娘娘别愁眉苦脸的了,皇上不陪娘娘用膳,那臣妾陪着娘娘,可好?” 沈皇后捏了捏贤妃的脸颊:“好呀,陪本宫用过晚膳,你也不许走,再留下来陪本宫歇息,可好?” 二人相视一笑,相拥着朝寝宫而去。 …… 景仁宫内依旧大清早的就响起了丝竹之音。 有了这回的经验,春秀春浅很早就给丽嫔喝了药。 这药名叫神仙散。 人只要喝下去,便会快活赛神仙。 丽嫔初进宫时很不快活,看着纪明樱受宠,心中不平,常背着人说些不逊之言。 两个宫女吓坏了,便在薛夫人进宫时,跟薛夫人说了这件事。 过了不几日,薛夫人再次请旨进宫看望丽嫔,便送来了神仙散。 说只要服侍丽嫔吃下神仙散,丽嫔就会变得安静下来,在宫中的日子也会极为好过。 果不其然,只需要用针鼻儿大小的膏药,用温水化开了,服侍丽嫔服下,丽嫔就能安静上大半天,过后也会忍耐些日子。 可是这一年来,丽嫔已经完全离不开神仙散了。 用量也从一开始的针鼻儿大小,变成如今的整整一大勺。 效果也大不如从前。 以往丽嫔用了药便能昏昏欲睡,现如今,只能安静上一二个时辰。 春秀春浅明知道这样的东西怕是有害处,却不敢声张,更不敢停药。 谁知停了药之后,娘娘会怎么样呢。 昨儿个倒是有个好消息,可惜娘娘吃了药便睡下了。 眼下趁着娘娘还清醒,春秀便把燕逢春被降了位份的事情,说给丽嫔听。 “燕昭仪已经被禁足了,皇上还命人将两位公主挪了出来,娘娘,皇上这回是真的厌弃了燕昭仪,娘娘的机会来了。” 丽嫔吃了药,便有些懒懒的。 得知燕逢春被降了位份,也没高兴到哪里去。 “她那样嚣张跋扈,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中,被降位份,是迟早的事情,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什么时候前头的纪昭仪死了,我才高兴呢。” 春秀忙安抚丽嫔:“娘娘可别说这样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丽嫔才吃过了药,这个时候安静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不少。 “咱们承乾宫不会出这样下作的人,倒是她景仁宫里有不少呢,樱桃死了后,你们可曾再去找过人了?” 回话的是春浅。 “回娘娘,奴婢曾暗中接触过几个人,话里话外地试探过,可这些人都是鸿宝公公亲自挑的,嘴巴紧得很,撬不开,奴婢只能先紧着几个人慢慢相处着,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得手。” 丽嫔有些烦躁,想起樱桃,又骂了一声不中用的东西。 “这样的奴才有什么用?居然就得了风寒,这么去了,枉费本宫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罢了,春浅,你再去试探试探江淮的意思,我记得樱桃说过,纪明樱很依仗江淮,可江淮看着却是个不安分的人。” 一个不安分的人可不好掌控。 就纪明樱那个脑子,怎么能掌握得住这种人。 她连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宫女,尚且未能掌控呢。 春浅应了一声是,听着前头景仁宫的丝竹之音,春浅又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景仁宫在折腾什么呢,这声音从早到晚可没停下来过。” 丽嫔抿了抿嘴,冷笑道:“大概是为了能在家宴上一鸣惊人吧,哼,我可没听说过纪明樱通晓音律,这回怕是要丢大人了,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景仁宫内。 练了一早上,纪明樱累得手腕都抬不起来了。 石榴心疼地用热帕子敷着纪明樱的手腕:“小主不用这么着急,慢慢练就是了。” 纪明樱摇摇头。 “我已经许久没有击鼓了,不努力练习,怕是会惹人笑话。” “小主又不靠这个引得皇上注意,何必要练得那么好呢?要奴婢说,差不多就可以了。” “那也不行,”纪明樱语气很坚决,“就算我不靠这个求来盛宠,那也不能沦为宫中笑柄。” 人人都琵琶古琴亦或者诗词歌赋,只有她在敲大鼓,已经足够叫人笑话的了。 倘若她再把大鼓敲得乱七八糟的,不是更叫人贻笑大方吗? 她装疯卖傻,已经惹出了一堆笑话。 如今既然从景仁宫中放出来了,便得努力扭转自己的形象。 可不要到时候没做成贤妃,连宠妃的体面都没了。 “吃过早膳,我去一趟毓德宫,回来继续练习,后日便是家宴,我可不能输。” 纪明樱在毓德宫门口恰好撞见了孟婕妤。 她是从毓德宫出来的,见到纪明樱,就行了个礼请安。 想起上回孟婕妤的好心提醒,纪明樱便笑着叫孟婕妤不必多礼。 “阿蘅回来说,你对她很照顾,我这几日忙着,也没来得及谢你,今日遇见了,少不得要多谢你。” 孟婕妤挑了挑眉:“阿蘅?”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五章 激怒燕昭仪 纪明樱甜甜地笑道:“就是我娘家嫂嫂,她比我小好几岁,还是个孩子,我私底下便唤她阿蘅了。” 孟婕妤微微挑眉:“阿蘅,萧蘅?好名字,上回在太后那里,未曾问起她的闺名,只知她在娘家排名十七,别号萧十七,原来她叫阿蘅啊。” 孟婕妤好似很喜欢萧蘅的样子,堵在毓德宫门口,和纪明樱说了半天的话,问的都是萧蘅的事。 可惜纪明樱知道的也不多,只知萧蘅爱吃甜食,是个性子很温柔的小姑娘。 饶是如此,孟婕妤还是跟纪明樱说了好半天的话。 “从前在闺中,我便听说过萧十七的名号,还想了法子,托人求来她的半幅字画,前几日见面,萧十七果然如同我所想的那般,年纪虽小,却性子大气,一身的大家风范,都说人如字画,果真不假。” 纪明樱不爱读书,孟婕妤说什么,她压根儿就不感兴趣。 只是那个人是萧蘅,她才耐着性子陪着孟婕妤瞎扯。 好在孟婕妤的丫头小声提醒了孟婕妤几句,孟婕妤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两声。 “耽误昭仪去探望燕昭仪了。” 说到“燕昭仪”三个字时,孟婕妤顿了顿,差点就说错了。 “纪昭仪快些进去吧,燕昭仪正在病中,难免心情烦躁,纪昭仪多多包涵一些,可千万莫要与她计较。” 这是在好意提醒纪明樱,燕昭仪这会儿脾气不太好。 想必方才孟婕妤吃了一番排揎。 纪明樱谢过孟婕妤,才叫人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珍珠就亲自出来,迎接纪明樱进去。 “我们小主没想到昭仪会来,这会儿屋子里有些乱,昭仪略微等一等,待奴婢们收拾一番,再请小主进去。” 纪明樱就这么被晾在了廊子下。 屋子里头乱? 想必是方才被孟婕妤气着了,才把屋子里砸了吧? 等了片刻,荔枝就很为纪明樱不平:“燕昭仪太过分了,怎么能让小主在冷风里等这么久?还以为她是贵妃吗?” 纪明樱忙瞪了荔枝一眼:“你少说两句,嘴巴这么不谨慎,将来是要惹大祸的!回去到卫嬷嬷那里领罚。” 荔枝不敢求饶,只得小声答应下。 腊月的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纪明樱不得不缩进斗篷中,用兜帽罩住自己的脸。 呼呼乱响的北风,叫她想起上辈子身处冷宫的凄惨。 也是这样四处乱蹿的风,也是这样阴寒阴寒的天。 她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一个一个取走。 最初落难之时,还有玉美人、张婕妤之流,前来辱骂呵斥她,等到燕逢春动手从她身上割下皮肉四肢时,玉美人、张婕妤等人就不来了。 估摸着也是害怕。 无人知道那偏僻冷清的大殿里头有多冷。 也无人知道,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地流干,有多么的恐惧和绝望。 纪明樱只记得很冷很冷。 随着鲜血流逝,这种冷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好似风雪顺着她身体的破洞灌了进去,直往她骨头缝里钻。 从此纪明樱就再也无法忍受寒冷。 如今被冷风吹了这么长时间,她便有些不耐烦了。 虽然呵斥了荔枝,可荔枝说的话,正是她心里想说的。 燕逢春还以为她自己是昔日风光无限的燕贵妃么? 都被禁足了,还敢摆这样大的架子。 她在心里默默地背诵着杜子美的诗,想着背到第三十首,便回景仁宫。 至于皇上那里,她撒个娇,挨一顿骂,也就过去了。 背到第二十九首时,珍珠终于出来了。 “让纪昭仪久等,我们小主在里头等着纪昭仪呢。” 纪明樱扯了扯嘴角,跟着珍珠进了内室。 心里却在大骂燕逢春。 神气什么! 燕逢春不会以为,皇上会看在燕大将军的份上,很快就复她位份吧? 燕逢春要是真的觉得可以用燕大将军来要挟皇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皇上最讨厌受人威胁。 他能从最不被人看好的皇子,一步一步登上九五之尊,就不会怕任何人威胁。 燕大将军算什么? 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手握重兵的人,可不止燕大将军一个。 皇上能给燕大将军兵权,就能将燕大将军手中的兵权收回来。 燕逢春可别拿燕大将军说事,否则不仅不能复位,还会连累燕大将军呢。 内室显然是被收拾过,地上还残留着一点水渍,应当是方才燕逢春打翻了茶盏所留。 纪明樱瞄了那水渍一眼,视线从地上移到倚在贵妃榻上的燕昭仪。 她眉眼微抬,笑着点点头:“瞧着燕昭仪脸色不错,我就安心了。” 燕昭仪气得直咬牙。 小贱人,见了她居然敢不行礼! “纪昭仪瞧着心情不错啊,怎的,癔症好了,能出来走动了?” 纪明樱微微抿唇。 这是在讽刺她呀。 “多谢燕昭仪关心,我才病愈,本来是不想出来走动的,奈何皇上一定要我来探望燕昭仪,皇上说,咱们都是宫中嫔妃,要讲究和睦一体,我若是不来探望燕昭仪,倒显得我小家子气。” 燕昭仪越发恨得想吃人。 纪明樱这小贱人,明明知道她被皇上厌弃,偏生这会儿功夫,还要把皇上抬出来气她。 说什么来探望她,分明就是来剜她心的。 她方才就应该把纪明樱晾在外头,让纪明樱多吹一会儿冷风! “我无需你这种人来探望。” 燕昭仪坐正了身子,鄙夷地瞪了纪明樱一眼。 “纪明樱,你莫要以为我如今落魄了,你便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告诉你,我落魄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等我哥哥回京,我便能复了位份!” 纪明樱心中一喜,燕逢春果然是在用燕大将军做筹码! 这可是老天爷送到她手中的机会。 “哟,燕昭仪还想着燕大将军呢,燕大将军可救不了你,我若是燕昭仪,就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待在毓德宫,莫要再闹幺蛾子了,省得再惹得皇上不开心,从燕昭仪降为燕美人、燕选侍!” 燕昭仪忽地扑到纪明樱跟前,一巴掌扇了过来:“贱人,你找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六章 燕昭仪杀人啦! 纪明樱躲得快。 燕昭仪这一巴掌不仅没有扇到她,反而自己还摔了个趔趄。 内室中只有她们二人。 燕昭仪无需旁人扶,爬起来又去掐纪明樱的脖子。 “纪明樱,你这个贱人!本宫当初没有趁你病,要了你的命,真是便宜了你!” “你今日居然敢有胆子来挑衅本宫?那本宫就成全你,送你去见你爹娘!” 纪明樱忙叫了一声,推开门往外跑。 “救命呀!燕昭仪要杀人啦!” 她是故意引得燕昭仪出了内室。 燕昭仪此刻情绪上头,哪儿还分得清纪明樱是不是故意做局。 她冲出内室,就叫珍珠翡翠:“快把纪明樱这个小贱人给本宫按住,本宫今日非要掐死她不可!” 她衣衫不整,状若疯狂,居然比先前得了癔症的纪明樱,更像是一个疯子。 吓得翡翠等宫人都不敢靠前。 只有珍珠大着胆子上前扶住燕昭仪。 “小主,”她低声劝慰燕昭仪,“光天化日之下,小主这是做什么?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吗?” 燕昭仪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进去劝。 她一巴掌将珍珠扇到一边去。 “今日掐不死纪明樱,那本宫也要打她一顿,出出心中这口恶气!来人,将宫门关上,把纪明樱按住!” 宫人们心知肚明,打杀一个昭仪,是掉脑袋的事情,谁也不敢乱动。 “好呀,本宫才被降了位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本宫放在眼中了!是不想活了吗!还不快动手!” 趁着毓德宫的宫人们犹豫的功夫,纪明樱拽着荔枝等人就跑出毓德宫,一边跑一边尖叫。 “救命呀!燕昭仪要杀人啦!” 宫里安静,乍然响起这一声尖叫,吓得人心里直打哆嗦。 贤妃和沈皇后吃过饭后,正在看此次家宴的菜单。 孟婕妤也坐在下手陪坐。 外头这么吵闹,几个人都看不下去了。 “刘德,出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刘德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娘娘,是前头的毓德宫里闹起来了,纪昭仪从毓德宫匆匆跑出来,说燕昭仪要杀人。” “纪昭仪?” 沈皇后拧了拧眉头。 “她闲着没事跑去毓德宫做什么?” 孟婕妤才遇见过纪明樱,就提了一嘴:“娘娘,臣妾才从毓德宫里出来,恰好撞见纪昭仪,纪昭仪说是奉了皇上的命,去探望燕昭仪。” 沈皇后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皇上还真会给纪昭仪做面子呢。 叫纪昭仪去探望燕逢春,让外人都说纪昭仪是个大度良善之人,将来纪昭仪的位份往上升的时候,便是顺理成章。 只可惜,纪昭仪不成器,好好的一件事,叫她给搞砸了。 贤妃淡淡地笑了两声:“既然是去探望,怎么还闹起来了?” “许是燕昭仪正在病中,心绪不稳吧,”孟婕妤状若无意地露出自己的手腕,“方才妾身去探望燕昭仪,也被燕昭仪撵了出来。” 她白皙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圈红肿,显然是被人大力掐过。 沈皇后便拧紧眉头:“平日也不见你们这些人跟燕昭仪走得近,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往燕昭仪跟前凑,她才被降了位份,心里难免不自在。” “你们偏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她跟前凑,岂不是在给她添堵?” 孟婕妤忙站起来。 “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本来也不想去的,就怕叫燕昭仪心里不痛快,奈何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非要叫臣妾去毓德宫,太后教训臣妾,燕昭仪与臣妾都是后宫姊妹,如今燕昭仪身体抱恙,臣妾若是不去,便是坏了姊妹们之间的情谊。” “皇后娘娘,您说臣妾到底要听谁的呢?” 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视着沈皇后。 沈皇后眯了眯双眼,嘴角的笑容越发嘲讽。 这是在用太后压她吗? 孟家的人,果然都很可恶。 “娘娘,”贤妃轻声唤回沈皇后的思绪,“咱们出去瞧瞧吧,纪昭仪的病也才好,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沈皇后冷哼了一声,这才起身。 将要走到毓德宫时,她忽然低头问跟在銮驾旁边的孟婕妤。 “孟婕妤,你小时候一直跟在太后身边长大,被封嫔妃也有些时候了,这肚子怎么一直不见动静呀?太后她老人家见多识广,没给你出出主意吗?” 孟婕妤嘴唇哆嗦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宫中谁人不知,她侍寝的头一日,就被皇上原样退了回来,此后,皇上再也没有宠幸过她。 若不是靠着姑母,她在宫中根本就过不下去。 沈皇后何苦要拿这个来嘲讽她? 孟婕妤立马站住,冷冷地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担当协助皇后娘娘操办家宴一事,请娘娘另请贤明,臣妾这便回宫去了。” 她转身就走,根本不在乎沈皇后如何反应。 沈皇后还没生气,贤妃倒气得够呛。 “好猖狂!娘娘,你就这么任她欺负么?” 沈皇后神色淡淡的。 “不这么着,又能怎么样呢?她身后站着太后和孟家,即便一辈子是个婕妤,本宫也拿她无可奈何,除非她自己作妖。” 贤妃低垂双眸,眼里神色不定。 沈皇后瞄了她一眼:“妙云,你莫要起歪心思,你和宫里的这些人不同,她们能做的,你做不了,她们敢做,是因为她们有恃无恐,你看那纪昭仪成日装疯卖傻,不就是因为仗着皇上的宠爱和纪太傅的余威么?” “等她把这些个依仗折腾没了,她也就老实了,而你,就跟惠美人一样,没什么依仗,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贤妃却一点都不生气。 她感激垂泪:“还是娘娘最明白臣妾。” 毓德宫前乱成了一团,最先赶到的是恰好要来看望燕昭仪的林昭仪和张婕妤、廖才人、惠美人、玉美人、谢美人一干人等。 那林昭仪是个身子柔弱的,素来不怎么出门,她跟惠美人交好,今儿个是陪着惠美人来的。 才到毓德宫门口,就被冲出来的燕昭仪撞到在地,登时便捂着肚子直哎呦。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七章 是喜脉 众人都吓坏了,尤其是怀着身孕的玉美人,立马护着小腹往后退。 谢美人是生过孩子的,知道此中危险,便呵斥宫女们先把玉美人扶到一旁歇着,同时又叫了人去请太医。 张婕妤则带着人拦住燕昭仪,惠美人去扶林昭仪,廖才人和谢美人则在一旁安抚着纪明樱。 人都来了这么多,燕昭仪还不肯收敛自己的脾气。 她还当自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燕贵妃,张婕妤来扶她,她甚至打了张婕妤一巴掌。 “滚!本宫何需你来拦着!若不是因为你跑来跟本宫说了那些话,本宫怎么会被皇上怪罪!” 张婕妤捂着脸,惊慌难安。 “燕昭仪,我说过什么了?燕昭仪可莫要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啊!” 她的态度明显不如从前恭敬,居然还敢顶嘴。 燕昭仪越发气恼,珍珠翡翠几个宫人也拦不住她。 她抓着张婕妤,抬手就打。 张婕妤前些日子因为被燕昭仪打了一顿,本就心存怨恨,今日又被燕昭仪当众羞辱,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等燕昭仪再打第二巴掌的时候,张婕妤便用手挡住了:“燕昭仪,你我同是嫔妃,你怎能打我!” 燕昭仪冷笑了两声。 “嫔妃和嫔妃之间也是有差别的,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也配跟本宫比?你不过是本宫的一条狗,本宫要打你,你就得乖乖爬过来,让本宫打个痛快!” 张婕妤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的确拥附燕逢春而活,宫中人人皆知。 她也从不否认。 当初许选侍还活着,她跟许选侍二人是燕逢春的心腹,也曾听过有些人嚼舌头根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心里虽然生气,但奈何那些人都是私底下说的,她抓不着,且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小题大做,一来坐实了这个名声,二来会惹得燕逢春不痛快,再把事情闹大,反而会成为宫中笑柄。 不如就糊涂着过去。 可今天,这一切都被燕逢春当众嚷破。 张婕妤的这张脸,被人撕碎了踩在脚底下,又反复碾压。 她身上的这层华丽繁复的宫装,就好似是个笑话,人人都能看透她的本质,那这宫装穿在身上,和没穿有什么分别? “燕昭仪!我是个小小的婕妤,你也只不过才是个昭仪而已!你凭什么打我?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燕贵妃吗?睁开眼看看吧!” “是,皇上斥责了我,可皇上并没有禁足我,而你却被皇上厌弃,被禁足在毓德宫!你睁开眼看看,谁还像从前那样巴结你!我能来看你,是还惦念着从前的情分,可你却把我当成一个奴才来打骂!” “你既然不把我们之间的情分当回事,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从今晚后,咱们彼此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各不相干!” 燕逢春穿得单薄,寒风一吹,身子便瑟瑟发抖。 更叫她发寒的是,张婕妤说得对,她已经不是贵妃了。 她只是一个昭仪。 燕逢春环顾四周,一一看着眼前这些人。 林昭仪是个惯会装柔弱的小狐媚子,她们二人平日没什么往来。 张婕妤不用说了,已经跟她撕破脸面。 惠美人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她养了二公主,惠美人居然不感恩戴德,乖乖给她当狗,早知道惠美人是这么个德行,她就应该在二公主出生的时候,把惠美人弄死,让她去跟四公主的生母刘才人作伴! 玉美人倒是一条还算听话的狗,可惜肚子里怀了个公主,胆子又小,没什么大用处。 谢美人和廖才人都是不堪重用的,一个跟着顺妃,一个跟着贤妃,不声不响,不争不抢,一看就没出息。 剩下一个纪明樱,那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些个人,今日都是约好了来看她笑话的! 燕逢春想明白这一点,立马就打了个激灵。 她得忍着,可不能让这群小人爬到她头上来。 且等着她复位那一日,这些个欺负过她的小人,她要一脚一个,全踩在地上,碾死! 可惜已经迟了。 沈皇后銮驾已到。 “这是怎么了!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众人见了沈皇后,纷纷行礼。 燕逢春却始终站着,直到珍珠拽着她,她才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子。 没等沈皇后开口,她又站起来了。 沈皇后冷笑一声,没跟她计较。 “纪昭仪,本宫听说,此事是因你而起,你来说说吧。” 纪明樱哭得梨花带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红彤彤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好似才被人狠狠打过一般。 “回皇后娘娘,臣妾听说燕昭仪病了,便来探病,可燕昭仪见了臣妾,却大骂臣妾是小贱人,打了臣妾一巴掌,还要掐死臣妾,臣妾害怕,就跑了出来。” “小贱人!你少在这儿装可怜!”燕逢春指着纪明樱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分明就是来气本宫的!本宫生病,何需你来探望!一个狐媚子罢了,来了毓德宫,反倒给毓德宫添晦气!” 沈皇后不悦皱眉,大声呵斥燕逢春:“住口!燕昭仪,你好歹是宫中嫔妃,说话怎得这般粗鲁!纪昭仪好心来看你,你怎可打她!” 此时太医已经赶到,匆匆给林昭仪诊脉,便说林昭仪这个脉象像是喜脉。 众人又是一惊。 沈皇后忙叫林昭仪进毓德宫去,令太医再好生给林昭仪诊脉,同时调来敬事房的册子。 这一查才知道,皇上在昏迷的前一晚曾去过储秀宫,当时是要去孟婕妤殿里的,不知怎的,转到了林昭仪殿中。 “算起来,若是那一晚的话,这喜脉也有一个多月了。” 太医拱手:“皇后娘娘说的是,林昭仪的脉象很浅,如今还不甚确定,得再过些时日才能说准。” 即便如此,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沈皇后不敢大意,命人将林昭仪好生送回储秀宫,又把此事报给皇上和太后知道。 燕昭仪则傻眼了。 林昭仪与她一同进宫,这么多年来,她盛宠在身,肚子却始终没有消息。 而林昭仪的承宠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怎么一朝就怀孕了呢?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八章 是朕叫你赔罪 幸好林昭仪跌那一跤并不严重,未曾伤及腹中胎儿,否则,今日的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沈皇后心下黯淡,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勉励林昭仪几句。 “临近年关,你又传出这样的好消息,皇上必定会龙颜大悦,对你多加赏赐,你回去之后一定要静下心来,好好养胎,等你诞下麟儿,一个嫔位是跑不了的了。” 林昭仪大喜。 她起身要给沈皇后行礼,沈皇后却按住她。 “宫里如今有三位嫔妃有孕,你们剩下的可要多多努力,皇上登基十年,膝下仍无皇子,终究不美,谁若是生下皇子,便是我朝的大功臣,皇上和本宫必定会重重有赏。” 众位嫔妃们自然要谢恩。 安抚好林昭仪,沈皇后这才领着一众嫔妃出了内室。 “燕昭仪,今日之事由你而起,本宫如今罚你静思己过,将女戒女则抄写十二遍,再当面给纪昭仪和张婕妤赔个不是,去吧。” 燕逢春咬紧了牙关。 叫她给这几个小贱人赔不是? 沈月容这是故意折辱她的吧! “皇后娘娘,臣妾没错,为何要赔罪?皇后娘娘若是想赔罪,就请皇后娘娘自己赔罪吧。” 沈皇后大怒:“燕昭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本就是你做错了,本宫身为皇后,处罚你有何不对?” “皇后处事不公!”燕逢春死死瞪着沈皇后,红唇如同吐了鲜血一般,鲜艳得像是才吃了人,“明明纪明樱和张元玉有错在先,为何只罚我?” “纪昭仪与张婕妤到底有什么错,本宫暂且不论,本宫亲眼所见的,便是你指着纪昭仪和张婕妤怒骂,甚至还殴打二人,这你总归承认吧?” 燕逢春冷笑不语。 沈皇后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肯赔礼道歉了?” 燕逢春昂着头,并不将沈皇后放在眼中。 她比沈皇后差的,也就差在出身罢了。 沈皇后嫁给皇上时,她还只是个丫头。 可很快,她哥哥燕归来便屡建奇功,她也能得以顺利入宫为嫔妃。 就差一步啊。 就差一步,这个皇后之位,就是她来做了。 那会儿皇上还是个并不受宠的皇子,倘若她那会儿就嫁给皇上,那后面还有沈月容什么事? 只可惜,她哥哥建功立业得太慢,才导致她一步慢,步步慢,始终落后沈月容一步。 如今沈月容屡屡用皇后的身份压着她,叫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臣妾说过,皇后处事不公,臣妾不服,若是皇后今日不能叫臣妾信服,臣妾是不会向纪明樱和张元玉赔礼道歉的……” “是么?” 崔邕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如果是朕叫你赔礼道歉呢?燕昭仪也不肯听从?” 众嫔妃忙站起来,给崔邕行礼。 崔邕迈进屋中,先是盯着纪明樱看了一眼,见纪明樱一张脸有些发红,头发也凌乱不堪,便微微皱了皱眉。 紧接着,他才看向沈皇后。 “皇后叫人去报给朕知道,说是林昭仪有了身孕?” 沈皇后含笑福身:“臣妾恭喜皇上!又得喜讯!” 众嫔妃也跟在沈皇后身后行礼,齐呼恭喜皇上。 崔邕大笑着扶起沈皇后:“皇后有心了,走,去看看林昭仪!” 林昭仪早已得了信儿,要下床迎接崔邕。 崔邕摆手,免了她的礼。 “你如今身怀有孕,莫要动辄行礼,储秀宫缺个一宫主位,你就暂且担着吧。” 林昭仪大喜,虽然不能起身行礼,却还是坐在床上叩谢圣恩。 储秀宫原先住着林昭仪,孟婕妤和廖才人,玉美人搬到储秀宫后,廖才人就被安置到了贤妃的延禧宫。 按照惯例,嫔妃生了孩子,就会连升几级。 譬如先前的许选侍,如今的谢美人和惠美人,都是因为生了公主之后,从淑女或者选侍升上来的。 淑女和选侍,想成为美人,与昭仪想成为嫔一样,都是一道很难跨越的门槛。 玉美人早已盘算好,她若是生下公主,说不定能连跳三级,被封为昭仪,若是生下皇子,就可一跃成为嫔,届时,储秀宫的一宫主位,可不就是她的了? 就连沈皇后当初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把玉美人安排进储秀宫,将廖才人挪到了延禧宫。 谁能想得到林昭仪却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呢。 见崔邕抬举林昭仪,沈皇后便状若无意开口:“玉美人也有了身孕,储秀宫中一下子有了两位有身孕的嫔妃,怕是不便,皇上,不如把玉美人挪到永和宫去?” 崔邕思量了一阵子,便点点头。 “也好,永和宫离延禧宫近,贤妃一向是个妥当人,还能时常照看玉美人一二。” 玉美人长舒一口气,忙向崔邕和沈皇后行礼。 燕逢春却已经回过神,双眼死死地瞪着玉美人。 贱婢! 不知何时居然与皇后勾搭在一处,要不然,就沈月容那个号称公正其实诸事不管的活死人性子,会三番两次操心玉美人住在何处? 当初从毓德宫搬出去,也是玉美人做的局吧! 沈皇后一眼就看到燕逢春眼里的狠戾,她勾着唇笑了笑,又看向了纪明樱。 纪明樱暗道不好,沈皇后这是要拿她挡刀了。 果不其然,沈皇后开口就斥责燕逢春。 “燕昭仪,你这么看着玉美人做什么?你打了纪昭仪和张婕妤,弄伤了孟婕妤的手腕,还撞了身怀有孕的林昭仪,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宫中难道是你燕昭仪的不成,由得你这般放肆!” 燕逢春丝毫不让。 她昂首挺胸,睥睨众嫔妃。 “皇后娘娘为何偏偏对玉美人这么上心?难不成,皇后娘娘是看中了玉美人的肚子,想要等着玉美人生下孩子之后,把玉美人的孩子抱走自己养?” 沈皇后神色惊疑不定:“燕昭仪,你莫要血口喷人!” 燕逢春冷笑两声:“难道不是么?皇后娘娘已经不能诞育子嗣,可不是就要盯着别人的肚子?林昭仪、玉美人,甚至还有丽嫔,这些人的肚子,皇后怕是一个都不会放过吧?”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九章 为本宫做一件事 “放肆!” 崔邕神色冷冽,只轻轻一瞥,就让燕逢春浑身打颤。 “燕昭仪,看来你是忘了,朕是为何降了你的位份,你以下犯上,对皇后大不敬,被降了位份依旧死不悔改,打骂嫔妃,辱骂皇后,让你做这个昭仪,实在是德不配位,着降为才人。” 燕逢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皇上!你为何对臣妾这般狠心!臣妾到底做错什么了!臣妾所言,句句属实!难道皇后不能生育子嗣,不是事实吗?” “燕逢春!” 崔邕眼神锐利如鹰,他牢牢盯住燕逢春的双眼。 “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你莫要逼朕,你既然生病了,就好生养病吧。” 他转身扶住沈皇后的手。 “皇后受委屈了,今日天色不错,可否陪朕走一走?朕也好久没吃你宫里的菜了。” 沈皇后的眼泪已经挂在脸颊上了。 她忙擦去腮边泪珠,朝着崔邕露出一个笑容。 崔邕牵住沈皇后的手,又吩咐贤妃:“林昭仪和玉美人的事,就交给贤妃,其余人等,散了吧。” 余光瞥见纪明樱那一张红彤彤的小脸,他又很是心疼。 待回去之后,得叫鸿宝往景仁宫跑一趟。 他发过誓,此生不会再让这小妖精受一点疼。 帝后携手而去,殿内诸人却神色各异。 原来皇后无法再生育了。 怪不得自从皇后小产后,与亲妹妹顺妃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 虽说顺妃并不是故意让沈皇后小产的,可沈皇后小产毕竟与顺妃有关系。 如今得知皇后伺候无法再生育,将心比心,皇后心里应当是很怨恨顺妃的吧。 众人很快就散去了。 燕逢春孤零零地坐在地上。 屋内温暖如春,她却觉得寒凉刺骨。 珍珠轻手轻脚走进来,跪在燕逢春脚边,轻声唤了两声小主。 燕逢春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才锁在珍珠的脸上。 “你说,皇上为什么会厌弃本宫呢?本宫真是想不明白,本宫到底做错了什么,仅仅是顶撞了皇后几句,皇上便大发雷霆,他对皇后就这般情深义重?本宫不信。” 她又不是没得过皇上盛宠。 皇上若是真的宠爱一个人,怎会舍得叫这个人独守空闺? 自从她进宫以来,她就没瞧见过皇上独宠过沈皇后。 等纪明樱进宫后,更是一人独占皇上宠爱,沈皇后只能分得每月的初一十五。 这便是所谓的情深义重吗? 可若说皇上对沈皇后没有一丝情义,又为何事事都敬重沈皇后? 燕逢春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珍珠只得轻声安慰她:“小主,先保重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纪昭仪,不也是从淑妃被贬为美人的么?才过去不到两个月,她不仅被放出来了,还又重新被封为昭仪。” “纪昭仪都如此,何况小主呢?” 燕逢春点了点头,忽地又扇了珍珠一巴掌。 “狗奴才,连你也把本宫跟纪明樱那个贱人放在一起比较?” 珍珠捂着脸,慌忙跪下:“小主,是奴婢失言,请小主息怒。” 燕逢春这才消了气。 “罢了,本宫并非刻薄之人,你好好跟着本宫,本宫自然不会苛待你。” 珍珠应了一声是,眼底却一闪而过一丝狠戾。 “翡翠那小蹄子呢?跑哪儿去了?” 珍珠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回着话。 “内务府叫人来收人,翡翠正忙活着呢。” 燕逢春从贵妃降为昭仪时,内务府并没有来收宝册,也没有把超出昭仪规格的人都带走。 今日她才被降为才人,内务府就赶着来收人收册子了。 下一步,是不是要把她从毓德宫赶走啊? 燕逢春摸了摸自己的脸,凄凉地自嘲:“本宫是老了吗?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他是嫌弃本宫不如纪明樱年轻,所以才厌弃本宫了。” “小主……”珍珠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燕逢春,只能默默陪着。 可她一开口,燕逢春就死死地瞪着她。 “那日皇上来,跟翡翠还说了些什么?” 珍珠打了个激灵。 小主这是盯上了翡翠? “小主,皇上只问过翡翠一句话,再没说过别的,翡翠对小主忠心耿耿,小主可莫要错怪了她。” 燕逢春又甩了珍珠一巴掌。 “狗奴才!你们是把本宫当成死人了吗?居然联起手来骗我!” “小主,奴才不敢!” 珍珠的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可她不敢擦,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燕逢春这才放过她。 “你们两个都说对本宫忠心耿耿,那好,本宫这里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你们若是做得好了,便是本宫的好奴才,若是不肯做,本宫有一百种法子,能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珍珠心里一凉,明知道燕逢春说的事情是什么,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不知小主要奴才做什么?” “去景仁宫放一把火,本宫要烧死纪明樱那个贱人!” 珍珠打了个寒战:“小主……” 燕逢春霎时便瞪了她一眼:“怎么,你不乐意?” “小主,奴才不是不乐意,奴才只是觉得,小主这一招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燕逢春高高在上惯了,最不耐烦听人劝她,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瞧不上的奴才。 她根本不给珍珠开口解释的机会,拔下头上的簪子,照着珍珠的脸就扎。 珍珠也不敢躲,生生受了几下,脸颊上登时便淌下鲜血。 “狗奴才!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驳斥本宫?本宫叫你做什么,你乖乖照做就是!快去!” 珍珠出了内室,才敢用帕子擦脸。 翡翠才把内务府的人送走。 偌大的毓德宫,如今空空荡荡,伺候的宫人,便只有她和珍珠。 她正立在院子里感叹,回头瞧见珍珠,欢欢喜喜地跑过来,一看到珍珠脸上的血,就顿住了脚。 “珍珠,你的脸……” 珍珠忙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朝着屋子里比画了两下。 翡翠便明白了。 她咬了咬牙,快步走到珍珠跟前,朝着屋里努了努嘴,低声道:“她怎么不去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章 我叫你走你就走 珍珠一把捂住翡翠的嘴:“你小声些,她如今已经疯了,方才还在找你呢,估摸着是记起那日皇上问你的话,又赶上心气不顺,就想着拿你撒气,你这几日还是躲着她走,凡是到她跟前伺候的活儿,都交给我。” 翡翠愁眉苦脸,瞅着珍珠脸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又很心疼,忙掏出帕子捂着珍珠的伤口。 “如今毓德宫就咱们两个宫女,她又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只你一个人伺候,她怎么满足?我逃是逃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见珍珠的伤口一直往外渗血,翡翠就拉着珍珠回了屋中,给她上药。 燕逢春性子暴虐,常常打骂宫人,因此,宫人们的屋中就常备着这样那样的伤药。 两个丫头怕燕逢春叫人,迅速上完药,又到外头候着,听着里头没什么声响,才去了隔壁的小茶房,一边烤火,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珍珠,咱们还是想法子另谋生路吧。” 珍珠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侧耳听着,外头没什么动静,才又凑近了一些,好把声音压得更低。 “珍珠,这些年来,我攒了不少银子,拿出去送给内务府的公公,求他给咱们谋个好去处,公公是一定会答应的,我想好了,即便是被调到哪个不受宠的选侍身边,也比待在她身边强。” 珍珠无语地捏了捏翡翠的鼻子。 “你是疯了吧?如今她身边只有你我二人,要是我们也走了,你猜她会怎样?等她复位,怕是头一个就找咱们俩算账。” “你还想去选侍身边?一个小小选侍,怎能跟她抗衡?届时,不仅你我要遭殃,怕是那被咱们选中的选侍也没什么好下场。” 翡翠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那怎么办?珍珠,她这个模样,我见了就腿肚子打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先前她还是贵妃,我便常常做噩梦,只盼着到了年纪,能平安出宫去,可眼瞅着再熬上个几年,我就能出去了,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宫女二十五方可出宫。 两个人都是十三岁被调来燕逢春身边伺候,跟着十六岁的燕逢春熬了十年。 这十年来,二人亲眼见过她们前头的大宫女是如何被燕逢春折磨得病死的,也见过有人受不住投井而亡。 更见过有小宫女只因打碎了燕逢春心爱的杯子,就被燕逢春秘密虐待而亡,再伪装成病死的。 若不是二人还算是机灵,根本就活不到如今。 “珍珠,我真的受不了,再熬下去,我也要疯了。” 珍珠凄然一笑。 她摸了摸翡翠的脸,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却又很快清醒过来。 “翡翠,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来看,你记住了,将来无论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深究,等熬过这段日子,等我信号,我叫你走,你便走。” 翡翠不明白:“去哪儿?”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想法子去太后身边,这宫里,只有太后能真正镇得住她。” 翡翠只当珍珠是在说笑话。 她轻轻捶了珍珠一下。 “你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还能信你,眼下可不信了,你瞧她,几日前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这就变成才人了,谁都能来踩一脚。” “你怕我去了选侍身边,会被她报复,那我就去贤妃或者顺妃身边,要不就去丽嫔身边,她总不能把贤妃她们也给报复了吧?皇上可看着呢,她哪有这个本事。” 珍珠摇摇头。 她想起燕贵妃对她说的话,就怕得直发抖。 她是走不了了,但翡翠一定得走。 “翡翠,你不是总说我的脑子比你活么?你就信我一回,好不好?” 翡翠还想跟珍珠争论,可瞧着珍珠的脸色,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们二人能在燕逢春身边待这么久,还真的是靠着珍珠出谋划策。 好多回,若不是珍珠替她挡着,她就成了燕逢春手下的冤魂了。 “你记住,我叫你走,你便想法子去太后身边,把燕逢春的所作所为都告诉太后,太后会保住你的,在太后身边,你也莫要太出挑,就只做个老实人,熬到年纪,立马出宫。” 翡翠虽然不明白珍珠的心思,但她一向听珍珠的话,便好生答应下来。 …… 景仁宫内。 鸿宝太监才走。 卫嬷嬷领着几个宫女整理着满屋子的金银首饰,问纪明樱这些要不要登记造册。 纪明樱乐开了花。 今日这一场戏演得真过瘾。 既叫皇上彻底厌弃了燕逢春,还给自己赚了这一屋子的宝贝。 等过了年,常常叫了萧蘅进来说话,今儿个给她一件首饰,明儿个给她一些银子,这些东西就神不知鬼不觉被她搬回了纪家。 祖父和萧蘅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当然要登记造册,”纪明樱拿着一个金镶玉的小花冠比画着,“记在我的私库里。” 这都是皇上私下给她的,和前几次一样,不用记在公中。 荔枝笑嘻嘻地来拍马屁:“皇上对小主真好,这砗磲项链,听说还是南海国进贡的呢。” 纪明樱扫了一眼那条砗磲项链,立马就爱上了。 这个可不能给萧蘅。 把这些稀罕玩意儿都给了萧蘅,皇上该生气了,往后就绝不会再给她好东西。 还是多给萧蘅一些金银之物吧。 “卫嬷嬷,你领着丫头裁了这匹云罗纱,给我做春衫,莫要送到织造局,就咱们宫里的丫头们自己做。” 织造局会送一年四季的宫装来,主子们想要做个什么衣裳,也可以自己出料子,叫绣娘们做。 有些没钱的主子,出门就那么几套宫装,翻来覆去地穿,把得的好料子都攒下来,送给娘家。 平常在自己宫里,就穿些半新不旧的家常小袄。 纪明樱还没有缺钱到这种地步,她只是不喜欢用织造局的绣娘。 尤其是这种家常穿的衣裳。 送差一些的料子过去吧,别的宫里知道了,会笑话她。 送好料子过去吧,旁的嫔妃又会嫉妒她。 倒不如裁了料子自己做。 “卫嬷嬷,咱们宫里有谁的针线好?”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一章 栗子栗子,故人难觅 纪明樱还是淑妃时,在宫里养了几个针线好的宫女,去了贤妃身边的锦绣,死了的锦织,便是其中两个。 如今这些人都散了,内务府又挑来了一批新的宫人,也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擅长刺绣女红的。 卫嬷嬷想了想,倒想出几个来。 “二等宫女红袖、绿罗,都是针线极好的,小主要做衣裳,就交给她们吧。” 纪明樱就把此事交给了红袖绿罗。 她如今只是个昭仪,身边伺候的人不如做淑妃时候多,但也差不多够用了。 不知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的燕逢春,还能不能习惯无人伺候的日子。 本来今日只是想演一出戏,激怒燕逢春,叫燕逢春以燕归来要挟皇上,惹得皇上生气。 哪里想得到燕逢春这般疯魔,当众殴打张婕妤不说,还把沈皇后的私密事抖搂了出来。 真真是个糊涂人。 纪明樱自认性子大大咧咧,因进宫就得盛宠,也从未想过与人争斗,所以从不去打听这些私密事。 但即便如此,纪明樱也知道,皇上有多敬重沈皇后。 她在盛宠之时,都不敢说沈皇后的半点坏话,甚至都不敢撒着娇抱怨沈皇后。 哪怕从前瞧不上沈皇后明明万事不管却自诩公正,也从不在皇上跟前说这个。 她进宫一年,尚且明白这个道理,燕逢春进宫十年多了,还不明白? 活该燕逢春被降位份。 掐指一算,燕逢春这回想要起复,怕是真的要靠她哥哥燕大将军了。 只要有燕大将军在,燕逢春又老老实实不作妖的话,必定能保住一条命,可以在才人的位置上安安稳稳。 倘若哪日皇上心血来潮,燕逢春又讨得皇上欢心,说不准这位份又要往上升了。 纪明樱咬了咬唇,可不能叫燕逢春再春风得意。 “江淮,我记得上回严子陵给了你几盒上好的伤药,你那里可还剩下?” 江淮笑眯眯地道:“小主,奴才那儿还剩下好多呢,小主哪儿受伤了?是不是方才在毓德宫弄伤的?这可得请了太医来瞧瞧。” 他说话一直都是这么油嘴滑舌的。 卫嬷嬷初来景仁宫,还有些不大习惯,日子长了,就也接受了。 甚至还觉得江淮的脾气好。 “她想伤我?且还要再练一练呢。” 纪明樱得意地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 十指纤纤如水葱,涂上鲜红的蔻丹,煞是好看。 她好不容易重回一次,才不舍得辜负老天恩赐,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张婕妤方才伤了脸,你取一盒伤药,送过去。” 江淮眉眼微抬:“小主,送药给旁的小主,这不大好吧?” 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给旁人送吃的喝的和药等。 东西入口,出了事,这便说不清楚了。 纪明樱笑着乜斜他:“你当张婕妤是傻子?能在深宫活下去的,个个都是人精,我送了药膏给她,她面上会收下,背地里才不用呢,你跟她说,这是严子陵给的,她肯定如获至宝,感恩戴德,但你以为她会立马就用吗?” “才不会呢,她会拿着药,去太医院找相熟的太医看了,确认没事,才会用。” 无论张婕妤用不用,她这个人情是送出去了。 张婕妤可不傻,细细一琢磨,就能踏上她递出去的台阶。 如今张婕妤跟燕逢春彻底撕破脸面,燕逢春若是能翻身,第一个就拿张婕妤开刀。 张婕妤深知这一点。 眼下,最盼着燕逢春倒霉的,张婕妤当属第一。 纪明樱递出去一个台阶,张婕妤只要还想在宫里活下去,就会顺着这个台阶爬过来。 她们从前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上辈子,张婕妤只是附庸燕逢春,去冷宫里羞辱过她。 纪明樱连对玉美人的仇恨,都能暂时放下,又如何放不下和张婕妤之间的心结呢? 毕竟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江淮很快去而复返,出乎意料,张婕妤居然当场就抹上了药膏,甚至还回送了一份才做出来的栗子糕。 这也算打破了宫中那个不成文的规定,等于是把自己的弱处送到了纪明樱的手中。 纪明樱只要吃了这个栗子糕,随口扯几句说自己不舒服,张婕妤就得倒霉。 卫嬷嬷盯着那栗子糕,淡淡笑了笑:“小主,张婕妤这是投诚了呢。” “可不是么?” 纪明樱捏着栗子糕,放在鼻间闻了闻,又丢下了。 “这栗子糕没什么花头,御膳房里送来的栗子糕还会放了枣泥,亦或者浸了蜜,这栗子糕看起来很普通嘛,张婕妤就吃这个?” 江淮点头哈腰地笑:“奴才去张婕妤宫中,张婕妤宫里的栗子糕才做好,正要浸蜜,可却把一盘没浸蜜的栗子糕给了奴才,还说什么栗子栗子,故人难觅,小主听听,这张婕妤也学会吟诗作词了。” 张婕妤是武将出身,父兄皆是莽夫,张婕妤是家中独女,自小被宠得没边儿,没读过什么书。 听闻当年张婕妤刚进宫,连钟粹宫的牌匾都不认识,与她一同进宫的惠美人,好心告诉她那三个字是什么字,张婕妤还记恨上了,从此就跟这惠美人结下来梁子。 两人当时都还是选侍。 惠美人灵巧一些,承宠之后,得了一个惠字的封号。 张婕妤眼馋得不得了,处处跟惠美人作对,后来更是和燕逢春走到了一起。 等惠美人刚生下孩子,她居然抢了孩子走,抱到燕逢春跟前邀宠,燕逢春便帮助张婕妤,从一个小小的选侍,一步一步变成了婕妤。 而惠美人没了孩子,却也只得了一个美人的位份,这么多年,没再动过。 惠美人倒是大度,与张婕妤同住钟粹宫,却始终没听她抱怨过什么。 真没想到,当初连钟粹宫几个字都不认识的张婕妤,还装起文雅了。 “她不会想在家宴上作诗吧?” 纪明樱盯着那盘栗子糕捂着嘴笑。 “栗子栗子,故人难觅,林檎林檎,白费殷勤!这样的诗词,我也会做!” 宫人们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卫嬷嬷却咦了一声:“栗子?故人?小主,奴婢倒是隐约记得,哪个主子的闺名就叫栗子。”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二章 栗子原来是个死人 纪明樱笑道:“怎会有人叫栗子?嬷嬷莫不是记错了?” 丫头叫栗子倒也罢了,宫中的主子怎会叫栗子。 几个宫女凑在一起挤眉弄眼地笑。 胆子大一些的荔枝居然还敢打趣卫嬷嬷:“小主,奴婢觉得,卫嬷嬷肯定是想吃栗子糕了!小主快把这栗子糕赏给卫嬷嬷吧。” 众人都捂着嘴笑,只有卫嬷嬷皱着眉头。 纪明樱还以为卫嬷嬷恼了,就笑着哄卫嬷嬷:“嬷嬷怎么还恼了?是我的不是,纵容这些丫头越发无法无天,连嬷嬷都敢取笑。” 卫嬷嬷忙摇头:“小主,奴婢怎会因为这个恼怒,实在是,这个名字真是听说过,只恨奴婢从前在御前伺候茶水,对后宫的小主们不甚了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见卫嬷嬷认了真,纪明樱也不好再笑话她:“那嬷嬷慢慢想,不急的。” 江淮笑着附和:“嬷嬷既然记性不好,那咱家给嬷嬷出个主意,查查后宫哪位主子是奴才升上来的,不就行了?” 殿内众人都沉默下来。 小主们进宫之前,要么是世家女,要么是官家小姐,亦或者是贤妃这样的平民女子。 进宫后,平民女子大多会被封为淑女,官家小姐和世家女就要看各自家世。 往后便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譬如纪明樱和丽嫔一同进宫时,纪明樱还只是个昭仪,丽嫔已经是嫔位了。 后来纪明樱盛宠在身,风头压过了丽嫔,成为了淑妃,这便是靠着自己的本事。 也有宫女一朝被皇上宠幸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当今圣上的生母便是宫女。 许是因生母身份低微,皇上还是皇子时受尽委屈,所以皇上登基后,便甚少宠幸宫女。 皇上还有个执念,更愿意宠幸身份低微的淑女选侍。 只看几个公主的生母都是从淑女选侍升上来的便知道了。 当然,对于他真心宠爱的嫔妃,他是不吝啬抬举身份的。 要说后宫嫔妃中有谁是从奴才升上来的,众人只能想到一个。 燕才人燕逢春。 燕家兄妹在发迹之前都做过奴才。 燕归来是马夫,燕逢春是洗脚婢。 他们二人只有姓氏,却无名字。 听说这兄妹二人为人奴婢时,过得也不算太凄惨。 那主人家还教兄妹二人读书认字呢。 若非主人家心善,教会燕归来本领,燕归来又怎会得到皇上赏识,屡建奇功。 跟了皇上之后,燕大将军才有了名字。 彼时皇上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哪怕燕归来跟着皇上做事,也并不一定就有前途。 饶是如此,先前的主人家还是改了燕逢春的名字,并撤了她的奴籍。 但燕逢春曾是洗脚婢这件事,瞒不住人的。 宫里人都知道,也都不敢提及,生怕惹得燕逢春不高兴。 江淮此时提起,众人便都想到燕逢春。 可燕逢春从前也不叫栗子啊。 他们兄妹俩算得上朝中传奇,还曾有说书先生编了故事在茶馆里说,因此众人都知道他们叫什么。 燕逢春的名字倒也简单。 就叫小红。 为此,她进宫为妃后极其讨厌红色,从不穿红色宫装。 身边的人也不许穿红。 谁若是穿红,那就是跟她过不去。 纪明樱一开始进宫时,不知道这个规矩,在燕逢春跟前穿过几次红衣,气得燕逢春当众给了纪明樱没脸。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的。 不是燕逢春,那还能有谁? 纪明樱想不出来。 石榴等丫头更是想不出来。 “咦?奴才好像记得。” 一个叫小园子的小太监说了这么一句。 他是鸿宝的徒弟,从前在内务府办差,往各宫里去的次数多,跟主子们也都算熟悉。 纪明樱就忙问他:“快说,是谁?” 小园子道:“是个死了的小主,四公主的生母,刘庶人。” 纪明樱看向了卫嬷嬷,卫嬷嬷忙点头:“可不就是刘庶人么?方才老奴想了半天,只顾着往活人身上找,却忘了死人这回事,倒是小园子提醒了老奴,小园子,你是怎么想到的?” 小园子摸着头嘿嘿笑:“刘庶人原先是浣衣局的宫女,奴才在内务府当差时,往内务府跑过几次,还和刘庶人说过几次话,因她死得不光彩,卫嬷嬷提起这件事时,奴才就没想起来。” 纪明樱进宫晚,对宫里恩怨不甚清楚,她下意识地看向江淮,想着江淮能知道。 可江淮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明樱就没打算再问他。 江淮年轻,纪明樱遇到江淮时,江淮还是一个被老太监训斥的小太监,他哪里知道宫里这些前尘往事。 这种事情,还是得问卫嬷嬷。 刘庶人的事也不是秘密,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只不过因刘庶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主子,所以没人打听罢了。 卫嬷嬷便没瞒着纪明樱,把刘庶人的事一五一十都讲给纪明樱听。 原来这刘庶人先前只是一个浣衣局的宫女,一次经过御花园,被酒醉后的皇上宠幸,就被封为了刘淑女。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宫中淑女选侍也有一些,只要好好过日子,总比从前做浣衣局的宫女强。 坏就坏在刘淑女一朝得孕。 皇上彼时已经有了三位公主,就想着能再添麟儿便好了,对刘淑女这一胎寄予厚望。 为安刘淑女的心,就封刘淑女为刘选侍,还扬言六宫,待刘选侍生下小皇子,就封刘选侍为嫔。 此言一出,六宫哗然。 人人都想知道这刘选侍是何许人物,居然叫皇上有如此盛宠。 刘选侍便自以为得意,渐渐地嚣张起来,不把其他嫔妃放在眼中。 有一两次,甚至还冒犯过贤妃。 再后来,刘选侍就跟当时已经是贵妃的燕逢春走得近了。 人人都说刘选侍腹中的胎儿一定是个小皇子,燕逢春信以为真,便想出去母留子这一招,对刘选侍的许多事情越发纵容。 有了燕逢春的刻意纵容,刘选侍就一日比一日狂妄,宫中好似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睛。 终有一日,刘选侍的狂妄酿成了大祸。 第七十三章 奴才是小主的自己人 刘选侍怀胎五月时,贤妃被诊出喜脉。 皇上自然更加高兴。 因贤妃平时为人谦逊,平和温良,在宫里很得人缘。 她这一有喜,许多宫嫔都发自内心为贤妃高兴。 就连气得咬牙切齿的燕逢春,也不得不感叹贤妃命虽然贱,运气却极好。 贤妃有孕,刘选侍的风头就被抢走了。 众人都忙着去恭喜关心贤妃,把刘选侍晾在一边。 一来,虽然皇上曾许诺,刘选侍生下小皇子后,就封刘选侍为嫔。 可那毕竟还是没发生的事啊。 谁能保证刘选侍就一定能生下小皇子呢? 眼下,刘选侍是拍马也及不上贤妃的了。 巴结一个小小选侍,还不如去巴结贤妃。 二来,便是两个人的做人问题了。 贤妃人老实,从不跟人结仇,不像刘选侍,这才得宠多久,就鼻孔朝天,不把旁人放在眼中。 真要等她成了气候,这后宫之中岂不是她的天下? 也有人不服气,曾在沈皇后跟前告状,指望沈皇后出来治一治刘选侍。 可沈皇后一直是个自诩公正的人。 刘选侍没犯错,她也没有好法子,就只是申饬刘选侍几句。 宫里人就越发不满刘选侍。 这么一对比,自然还是去贤妃宫里的人多。 无人来恭维刘选侍,这可把刘选侍气坏了。 她本来之前就跟贤妃有过冲突,这回越发肆无忌惮。 尤其是怕贤妃生下儿子,抢了她儿子的风头。 刘选侍将要临盆时,对贤妃的怨恨达到顶锋。 她已经完全疯了。 居然敢给贤妃下药。 贤妃痛了一天一夜,最后生下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倘若不是刘选侍作祟,皇上便有了儿子。 皇上很是震怒,立马将刘选侍软禁,并把她贬为庶人。 刘庶人受到惊吓,当晚便难产而亡。 可惜她拼了命生下的,却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四公主。 且因为刘庶人的缘故,这么几年来,皇上都很不待见这个小女儿。 连带着燕逢春,也对四公主多有疏忽之处。 不知刘庶人在天之灵,得知四公主如今境况,会不会后悔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张婕妤为什么会把刘庶人搬出来? 纪明樱百思不得其解:“卫嬷嬷,张婕妤和刘庶人关系很要好吗?” 卫嬷嬷摇摇头:“小主,奴婢也不甚了解,但依稀记得,刘庶人跟谁的关系都不好。” 这件事小园子最有发言权。 “刘庶人是宫中浣衣局的奴婢,谁能瞧得上她,她得宠之后猖狂又嚣张,也瞧不上别人,能跟谁好?” 就连唯一一个燕逢春,那也是看中了刘庶人的肚子。 那这就奇怪了,张婕妤怎么会跟她提起刘庶人? 纪明樱摆摆手,叫众人都散了。 “管好你们的嘴,不许出去瞎说。” 她给张婕妤递了台阶,张婕妤回了个刘庶人,这倒是很有意思。 仔细一想,既然张婕妤是最希望燕逢春永远无法复宠的人,那么张婕妤给的信息一定是能让燕逢春翻不过身的。 刘庶人便是这其中关键。 屏退卫嬷嬷等人,纪明樱立马吩咐江淮:“你去打听打听这个刘庶人,看看当年之事是否有疑点。” 江淮委屈巴巴,一脸很受伤的样子。 “小主怎的不叫卫嬷嬷和小园子去打听?” 纪明樱睨他一眼:“他们才来多久?我怎能信得过他们?” “怒才看,小主很信卫嬷嬷几个人,把奴才和石榴都比下去了,既如此,那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卫嬷嬷和小园子打听就是了,何必还要奴才跑腿?” 纪明樱被气笑了。 狗奴才,还吃醋了呢。 “你吃什么醋?他们是皇上送来的,卫嬷嬷又是宫里的老人,知道的事情多,跟她打听起来不费劲,可真要把他们当成心腹,怕是难。” 兴许他们会管住自己的嘴巴,不会出去乱说,但纪明樱不敢保证他们不会跟皇上说。 有些事能让皇上知道的,她肯定不介意。 但有些事情是不能让皇上知道的,那就最好别让卫嬷嬷等人掺和进来了。 江淮的眼睛亮了:“小主的意思是,奴才是小主的心腹,跟石榴姑娘一样,是小主的自己人?” 纪明樱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江淮这小子居然早就看出来,她并没有将江淮当成自己人了。 可叹她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装,在这小子的眼里必定很滑稽。 江淮毫不在乎,他跪在纪明樱面前,捧着纪明樱的双手在脸颊上摩擦着。 “不管小主怎么待奴才,在奴才心里,小主永远都是奴才的主子。” 好一个忠心的奴才呀。 即便如此,纪明樱依然不会完全信任江淮。 虽说上辈子那个背叛她的人揪出来了,是樱桃。 可难保这宫里没有第二个。 那锦织也不是好东西,只不过上辈子没现形罢了。 谁能保证石榴和江淮不是下一个呢? 后宫之中,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纪明樱没什么心眼,又不想依附他人,便只能从头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学,好好走,方能在宫中活下去。 这个年,崔邕格外高兴,宫中接连有三个嫔妃传出好消息,这是国之幸事。 家宴上,崔邕看每个嫔妃都很顺眼。 目光掠过纪明樱,唇角就翘了起来。 小妖精今日打扮的英姿勃勃,一身火红宫装恰如朝阳,看得人赏心悦目。 可惜,他今日要去皇后宫里。 吃药调理两个月了,想来他的身子也应该有了起色,今日就先从皇后身上试一试。 倘若皇后无事,那想来他与小妖精一试,也应该无事吧? 这么多人都有了身孕,只有纪明樱却毫无消息,崔邕都有些急了。 纪明樱心思单纯,没有什么倚仗,娘家又老惹祸,若是没有孩子傍身,将来他百年之后,纪明樱的日子不知得过成什么样。 纪明樱自然也看到了崔邕的眼神,她朝着崔邕送去娇媚的一瞥,那勾人的小模样撩拨得崔邕心里痒痒的。 沈皇后就坐在崔邕身边,顺着崔邕的眼神望过去,一颗心就止不住往下沉。 第七十四章 臣妾嘴笨 这就是帝王,这就是男人。 嘴上说情深义重,实则见一个爱一个。 沈皇后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她坐直了身子,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嫔妃,像以往一般温和端庄。 “皇上,太后还未曾驾临,不如,臣妾叫个姐妹去再请一请太后?” 皇上是绝不会去请太后的,也绝不会让她这个发妻去请太后。 叫个低位嫔妃去请太后正合皇上心意。 毕竟这也算作是对太后的一种羞辱了。 能在大年夜就让太后不痛快,皇上必定十分高兴。 就连她这个皇后心里不也很畅快吗? 至于那被指派去请太后的嫔妃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那就得看她自己的命以及太后的心情如何了。 崔邕果然赞同了沈皇后的提议。 “皇后觉得叫谁去最合适?” 沈皇后的眼神在纪明樱身上停留片刻。 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除掉纪明樱呢? 燕逢春已经不成气候了。 哪怕她有个很争气的哥哥,可她自己不争气,也是没法子。 往后即便能重新升上嫔位,也绝对做不成贵妃。 不足为虑。 那就只剩下一个纪明樱了。 皇上实在是太偏爱纪明樱,这种偏爱已经超出当年宠爱燕逢春的程度了。 如果不早点除掉纪明樱,那么纪明樱就会是下一个燕逢春。 可她若是叫纪明樱去,心思就太过明显,皇上又不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呢? 她和皇上的关系才缓和一些,若是因为一个纪明樱又闹翻了,太不值得。 可若是叫她放弃这个收拾纪明樱的机会,她又实在舍不得。 “皇后,还没想出叫谁去?” 沈皇后回过神,就见崔邕正一脸玩味地盯着她看,登时起了一身的冷汗。 她忘了,皇上是何许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可她不甘心。 她和皇上是少年夫妻,彼此有这么多秘密,还比不得一个纪明樱吗? 她要赌一把! “皇上,就让纪昭仪去吧。” 崔邕脸色骤然阴沉。 如同一团乌云,罩在沈皇后头上。 沈皇后一颗心砰砰砰直跳,皇上真的会因为一个纪明樱,与她撕破脸面吗? 她硬着头皮,咬着牙道:“皇上,纪昭仪的娘家嫂嫂出身萧家,太后进宫之前的女先生恰好就是萧家的人,想必与纪昭仪有许多话聊,叫纪昭仪去请太后,太后必定心生欢喜。” 座中嫔妃听到沈皇后这么说,都纷纷瞪着纪明樱。 有几个选侍的眼神,都快喷出火来。 身为低位嫔妃,这些选侍淑女平常能见到皇上的机会可不多。 为了这次家宴,她们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夫。 就连说话的语调,笑容的弧度,都反复练习。 就为了能在家宴上引起皇上的注意。 可纪明樱什么都没做,就仅仅凭着一个娘家嫂子,便轻而易举夺得皇上注意。 这怎能叫她们不恨! 这也太不公平了。 纪明樱平日就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到了年关底下,还要霸占皇上! 她的疯病怎么就好了呢? 要是病死了才好呢。 纪明樱如坐针毡。 她都已经感觉到这些如同尖针一样的眼神了。 沈皇后这不是在坑人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起她? 还嫌她不够招恨? 沈皇后就是故意的,不安好心! 她可不能让沈皇后得宠。 纪明樱慌忙站起来,给崔邕和皇后行礼。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嘴巴笨,太后本就不喜欢臣妾,大过年的,要是叫臣妾去请太后,这不是给太后添堵吗?” “到时候太后一生气,处罚臣妾事小,怨怪皇上和皇后娘娘就不好了!” 沈皇后忙道:“大胆纪昭仪!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她心里一阵窃喜。 纪明樱这个话戳到皇上的痛处了。 皇上最讨厌别人处处拿太后压着他,纪明樱却偏偏说了这样的话,这可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 “纪昭仪,本宫看你的疯病还没好,大过年的,说一些疯话,你去请太后,太后只有欢喜的份,怎么会生气?” “除非是你故意惹太后生气,既然是你惹了太后生气,太后又怎么可能怪到皇上和本宫身上?” 纪明樱低着头,抿着嘴,小声吐槽着沈皇后。 沈皇后就是喜欢当众挑刺,好叫人家知道她是皇后。 真有这么威风,怎么早先燕逢春耀武扬威的时候,沈皇后不蹦出来管一管? 纪明樱不情不愿地起身跪在地上请罪。 “皇后娘娘息怒,臣妾也只是实话实说,只不过臣妾嘴巴实在是太笨了,说两句话,就能惹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生气,这若是到了太后宫里,还不得把太后气坏了?” “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收回成命,再换个人去请太后吧!” 纪明樱就差把不乐意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实在是弄不明白,吃个饭的事,太后怎么非得叫人三请四催的? 就不能到点了自己来吗? 这么多人都等着她呢。 沈皇后真要想叫人去请太后,那为什么非要她去请? 这里有许多比她还要合适的人。 孟婕妤那可是太后的亲侄女,叫孟婕妤去最合适。 为何不点了孟婕妤去? “皇上!”沈皇后气得浑身直哆嗦,“纪昭仪这分明是不把臣妾放在眼中!还请皇上定夺!” 崔邕面色阴沉,他盯着纪明樱看了两眼,就淡淡地道:“纪昭仪不敬皇后,朕罚你家宴上,侍立于朕和皇后身边,为朕和皇后斟酒布菜。” 沈皇后怔住了。 这算哪门子处罚! 纪明樱大不敬,又犯了皇上的忌讳,皇上不应该像处罚燕逢春一样,处罚纪明樱吗? 为何却轻轻放过纪明樱? 这分明是偏心! 既然皇上偏心,她再跟纪明樱过不去,就是跳梁小丑了。 沈皇后冷笑两声,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既然皇上已经处罚了纪昭仪,那臣妾也就不说什么了,纪昭仪,太后还没来,你快些去请太后吧,可别耽误了时辰。” 纪明樱傻眼了。 皇上都处罚她了,沈皇后为什么还要他去请太后? “皇后娘娘,不如叫臣妾去请太后吧。” 第七十五章 主动找死 说话的是丽嫔。 纪明樱寻声望过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有些日子没见到丽嫔了,丽嫔怎么变得形销骨立,像是一副骷髅架子一样? 同是怀有身孕,月份大的玉美人面色红润,丰腴秀美,月份小的林昭仪虽然有些憔悴,却清丽无双。 只有丽嫔,怀胎将近五个月,整个人却瘦的吓人,,只有一个肚子高高隆起。 一双大眼珠子阴恻恻地往外凸着,笑起来很是恐怖。 纪明樱就听见身旁的张婕妤在跟孟婕妤说话:“怎么瞅着丽嫔娘娘这么吓人呢?” 孟婕妤不怎么爱搭理人,就没回话张婕妤也不以为意。 因为不只是她,对面的廖才人和谢美人等也在谈论此事呢。 听闻丽嫔孕吐厉害,可再厉害,能瘦成这样? 纪明樱又不是没见过孕吐厉害的人。 玉美人从怀孕就住在景仁宫,她可是见过玉美人吐的好几日都吃不下饭,过后照样小脸儿圆圆的。 丽嫔这也太吓人了。 就连崔邕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朕听闻你这一向身子不安稳,还是好生歇着吧。” 丽嫔却挺着个肚子,不肯落座。 她双目灼灼,面色虽蜡黄,可一双眼睛却很有精神。 “皇上,你就让臣妾去吧,臣妾在这儿坐着有些怪憋闷的,正想出去走一走,好喘几口新鲜气。” 丽嫔抿了抿唇,视线掠过纪明樱,就得意地笑了笑。 她和纪明樱从小就被人拿来比较。 她日日努力,刻苦学习琴棋书画,可就是比不过纪明樱。 她费劲吧啦画了一张画,外人看了只说尚可。 纪明樱在纸上随意涂抹记下,就换来一堆称赞,什么有灵气,有大家风范…… 她以为是因为家世的缘故。 但等着纪家落寞了,她爹成了大理寺卿,她还是比不过纪明樱。 进了宫之后就更不必说了。 无论她如何努力,皇上的眼睛始终放在纪明樱身上。 她只能一再隐忍。 终于叫她等来了今日。 她是怀着龙子的丽嫔娘娘,而纪明樱只不过是一个昭仪,拿什么跟她比? 可即便是这样,皇上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好事还是只想着纪明樱这个贱人。 大年夜去请太后来赴宴,这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皇后娘娘为何只想着纪明樱? 纪明樱这个贱人居然还要拿乔,推三阻四不肯去,殊不知,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太后素日喜欢清净,早就免了嫔妃们的请安,太后不召见,她们这些嫔妃可是很难能跟太后搭上话的。 丽嫔早已经谋划好了。 光有腹中龙子做保障还不行,她还得多拉拢一些靠山,太后就是其中之一。 今日正是接触太后的好机会。 而且今日是大喜,无论她差事办得怎么样,只要不是真的惹怒了太后,皇上都不会责罚她。 甚至还会找个由头重重地赏她。 能在今日得到皇上赏赐,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死。 丽嫔便抿了抿唇,今日这个差事,她一定要抢到手,不能叫纪明樱捡了便宜。 纪明樱都傻眼了。 她知道丽嫔从小就蠢,但没想到,丽嫔进了宫中会越来越蠢。 请太后是什么好差事吗? 她们俩进宫时间短,但纪明樱不相信丽嫔没听过什么传言。 就算没听过传言,丽嫔在宫中住着,也应该知道,皇上几乎从不主动去给太后请安,都是太后命人请了皇上去。 可十次里,皇上能去一两次就算是给太后面子了。 站在皇上的角度想也没错。 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就差两岁,这也太别扭了。 可站在孝道上看,皇上这就是不孝。 为此,还曾有御史上书直言皇上不重孝道,望皇上能做好天下臣民表率,每日去给太后请安,莫要伤了太后的心。 皇上的脾气可不好。 提出此事的御史被一贬再贬,直接贬去了边陲小地做学正,教化一方子民去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当时纪明樱和丽嫔还没进宫呢。 连纪明樱都知道此事,她不信丽嫔不知道。 就算丽嫔不知道,丽嫔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爹也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皇上太后有些不和睦,丽嫔怎么还上赶着要求这样的差事? 这不是蠢是什么? 丽嫔主动犯蠢,纪明樱求之不得。 她赶忙让出:“皇上,皇后娘娘,丽嫔娘娘既然开口去了,那就让丽嫔娘娘去吧,丽嫔娘娘正怀着龙子,太后见了一定很高兴。” 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丽嫔得意坏了。 纪明樱定然是觉得抢不过她,才把这个差事让出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纪明樱这个贱人总算聪明了一回。 如果纪明樱一直都这么识相的话,她会考虑留下纪明樱一条贱命的。 崔邕紧促着眉头:“朕会叫鸿宝去请太后,丽嫔,你怀着身子,不宜走动,还是歇着吧。” 丽嫔怔住了,皇上怎么就是不肯给她表现的机会! 她哪里比纪明樱差了? “皇上,你就让臣妾去吧!臣妾好一阵子没见过太后了,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太后说两句体己话呢。” 她话一说出口,纪明樱就知道要糟糕。 皇上一定怀疑丽嫔暗中和太后勾结! 果不其然,崔邕几乎是立刻冷笑:“哦?丽嫔似乎跟太后很亲密啊,朕怎么没听说过?你是几时和太后走得这么近的?” 丽嫔没听出皇上话里有话,居然还很天真低给自己编瞎话。 “臣妾很早就开始亲近太后了,只是太后素来喜欢清静,臣妾就很少到太后那里去,今日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 “皇上,臣妾寻思着,纪昭仪的嘴巴的确很笨,性子又不讨人喜欢,去请太后,一定会惹得太后不高兴,倒不如叫臣妾去。” 她低头抚摸着自己大得吓人的肚子,脸上露出一副很得意的神情。 “何况妾身有了身孕,太后见了妾身的肚子,一定很高兴。” 崔邕拧起眉头,意味深长地扫了丽嫔的肚子一眼。 “丽嫔,你真的确定,太后见了你的肚子,会很高兴?” 纪明樱暗叫糟糕,丽嫔可能要触犯龙颜了。 第七十六章 她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出乎纪明樱意料,崔邕居然没生气。 他抿着嘴角,似笑非笑。 “丽嫔说的有几分道理,你既然这么着急让太后看见你的肚子,那就快去吧,早些回来,莫要耽搁了家宴。” 丽嫔喜不自胜,给崔邕和沈皇后行礼后,就带着自己的宫人去了。 纪明樱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总觉得丽嫔往后怕是要失宠了。 坐在纪明樱上手的林昭仪轻叹一声:“丽嫔娘娘有了身孕,糊涂了。” 张婕妤如今算是跟纪明樱交好,就在纪明樱耳边小声唠叨:“丽嫔娘娘腹中的孩子便生下来,也讨不得好,可惜燕才人不在,她若是在,必定会趁着这个时候抢走丽嫔娘娘腹中的孩子。” 纪明樱挑了挑眉:“她抢丽嫔的孩子做什么?” 燕逢春性子高傲,皇上都厌弃丽嫔了,燕逢春又怎么可能会要丽嫔的孩子? 何况,燕逢春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她哪里来的胆气,敢去抢一个宫嫔娘娘的孩子? 张婕妤跟了燕逢春这么多年,对燕逢春的性子一清二楚。 她往嘴里塞了一小块点心,抿着嘴笑了半天。 “燕逢春是个没脑子的,只是心思狠毒手段狠辣罢了,她所依仗的,只有皇上的宠爱和燕大将军的荣宠,纪昭仪,你仔细想一想,皇上如今最缺什么?” 纪明樱一脑门问号:“缺儿子?” 张婕妤乜斜了她一眼,心中老怀欣慰。 总算纪明樱还没有蠢到家。 若是纪明樱连这个都想不明白,那她这个宝可就押错了。 “燕才人也是这么想的,她自己生不出来,就到处抢别人的孩子,从前仗着皇上的疼爱,她抢了人家的孩子,那些个选侍美人也不敢多言,可如今,她不过是个才人,谁肯依附她?” “只有去抢同被皇上厌弃的丽嫔娘娘,她才有几分胜算,毕竟,燕大将军快要班师回朝了,皇上不会为了卖燕大将军的面子,就容忍燕才人,但总归不会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纪昭仪,你且等着瞧吧,燕才人总有起复的那一日,那一日不远了,等燕大将军回来,她便能风光一小阵子,她这种蠢货,自然会趁着这个时候,抢别人的孩子,挑你我这样子的人下手报仇,把自己那点依仗彻底折腾干净。” “实话跟纪昭仪说,我早就看透了,燕才人如今就是那秋后的蚂蚱,只能蹦跶这一波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纪明樱。 “纪昭仪,能不能把这只蚂蚱捏死,也得看这一波。” 纪明樱眨巴着杏眼,懵懵懂懂地盯着张婕妤,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哎呀,她小瞧张婕妤了。 张婕妤可不是一条只会依附在燕逢春身边的哈巴狗,她有脑子的。 怪不得能活到如今。 两个人只顾着窃窃私语,却没察觉沈皇后已经提起了燕逢春。 “皇上,今儿个是举家团圆的日子,皇上和众姊妹们齐聚一堂,就连太后也会驾临,唯独少了一个燕才人,反倒不美,不如将燕才人也请来,也好再添一份热闹。” 崔邕拧起眉头,目光如炬。 “家宴还未曾开席,皇后便吃多了酒,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凑近沈皇后耳边,低声警告沈皇后。 “月容,够了!你今日到底想要做什么?为难樱儿还不算,你还想为难春儿?” 沈皇后心中一片寒凉。 冷得她都忍不住打哆嗦。 樱儿,春儿? 好一个樱儿,春儿啊! 即便这二人都被降了位份,皇上还依然偏袒她们。 那她这个皇后算什么? “皇上,臣妾贵为皇后,只是想看着众姊妹们和乐一团,难道臣妾还请不得一个才人吗?” 崔邕心内烦躁。 不知何时,他跟沈皇后之间,像是竖了一道无形的墙。 怎么推都推不开。 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职责便是照顾好后宫嫔妃,老去跟这些个妃嫔较什么劲儿? 他又不是昏君,难道会为了一两个嫔妃,去下皇后的面子? 无论他宠爱谁,皇后始终是皇后。 他也只会立中宫嫡出为太子。 即便沈皇后无法再生育,那他的太子,也只会立记在沈皇后名下的儿子。 这还不够吗? 皇后到底还要他这个皇上做到什么份上! 重用沈家父子,皇后亲妹无宠封妃……这些个殊荣,在皇后眼中,便不值一提? 崔邕冷着脸,重重叹了一声:“皇后,你未免也太不知足了一些。” 沈皇后心中一凛,方才涌上心头的愤懑就消散了一些。 她身后还有沈家,宫中还有华儿,她不能太过任性。 帝王之爱不能强求,能拥有一分敬重,已是不易。 见沈皇后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懊悔,崔邕的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些。 “皇后,朕今日给你这个面子,会把燕才人请过来,但朕也要给你提一个醒,燕归来可不仅仅是朕的臣子,还是朕的知己,春儿是他唯一的血亲,朕不想将事情做得太难看,好歹留她一条性命。” 压在沈皇后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被彻底搬开了。 皇上厌弃燕逢春了! 不杀燕逢春,只是因为燕归来的缘故。 但从今往后,燕逢春想要再耀武扬威,是绝无可能的了。 “朕还有一件事要警告你,”崔邕冷冷地盯着沈皇后,“皇后,朕今日不妨与你交个底,樱儿是朕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朕不管你心中作何想,总之,朕要你同朕一样,将樱儿放在心上,往后即便是朕看护不到,你也要护着她。” 沈皇后的双眼猛然放大,惊得都差点喘不上气。 她手中的杯子一直不停地晃着,浑身抖得厉害,就好似秋风中一片簌簌发抖的叶子。 崔邕便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皇后,此乃家宴,下头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莫要失态。” 他将沈皇后手中的酒送到沈皇后的唇边。 在旁人看来,这一幕就是帝后恩爱。 但在沈皇后的眼中,崔邕已然变成了渐渐模糊的一个人影。 他终于说出来了! 纪明樱果然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存在。 第七十七章 帝后和解 一杯酒下肚,沈皇后渐渐回过神。 既然彼此已经把话说开,那往后就好办了。 “臣妾知道了。” 沈皇后放下杯子,咳嗽了两声,诸位嫔妃就看向主位。 “今儿个是家宴,理应一团和乐,方才皇上要处罚纪昭仪,本宫觉得十分不妥,哪有让一个昭仪在家宴上立着伺候人的道理?纪昭仪,本宫已经向皇上求情,不罚你了。” 几个低位嫔妃眼里的嫉妒都快冒出来了。 皇后又这么偏袒纪明樱! 皇上宠爱纪明樱也就罢了,为何连皇后对纪明樱都格外宽容? 难不成纪明樱这个狐媚子,连皇后都迷惑了去? 纪明樱忙站起来谢恩。 她才不信沈皇后会主动为她求情,此事必然是皇上做的主。 纪明樱便朝着崔邕没心没肺地笑。 先前她让严子陵给皇上带的话,严子陵没带到,那看来只能她亲口说了。 宠妃明晃晃的笑容,笑到了崔邕的心坎里。 这小妖精,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勾引他了。 他咳嗽了两声,故意板起脸,教训纪明樱。 “今日是皇后开口为你求情,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饶了你,往后你若是再口无遮拦,朕可真的要罚你了。” 虽然板着脸,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宠溺。 纪明樱心里都明白,皇上这是叫她给沈皇后谢恩,好歹做做样子,叫沈皇后心里过得去。 纪明樱便又朝着沈皇后行了一礼:“妾身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宽厚仁和,实乃是妾身等姊妹的楷模,往后妾身定然谨遵娘娘教诲,谨言慎行,尽善尽德。” 众位嫔妃也都忙起身,朝着沈皇后行礼,齐声道:“妾身定然谨遵娘娘教诲,谨言慎行,尽善尽德!” 崔邕瞥了沈皇后一眼,目露警告。 沈皇后便回他一个笑容。 她还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一个纪明樱罢了,算不得什么。 纪家已经是不入流的人家了,纪明樱无有娘家做靠山,没有好兄弟在朝为官给她底气,光有皇上的宠爱,不足为惧。 帝王之爱最是虚无缥缈,今日有,明日无。 说不准哪一日,皇帝便厌弃了纪明樱。 那燕逢春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沈皇后刚嫁给崔邕的时候,也曾想着能独占崔邕的心。 她了解身旁的男人。 彼时崔邕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人人都不看好崔邕,只有她是个例外。 她是沈家嫡长女,姻缘随她挑。 可她只见了崔邕一面,就再也挪不开眼。 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一定不甘心被人踩在脚下,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天下至尊。 她也是这么说服父兄的。 只要崔邕登基为帝,沈家的荣耀便又可以延续好几十年。 崔邕果然没叫她失望。 刚嫁过去的时候,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 崔邕在朝中劳心费力了一日,回到家中,却依旧笑颜以对。 少年夫妻夜里吹了灯,头抵着头,悄声说的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朝中大事。 沈皇后于崔邕而言,不仅仅是妻子,更是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不亚于燕归来。 所以登基为帝后,崔邕给足了沈皇后敬重。 沈皇后垂下了双眸。 这都是她求来的,不是吗? 既已经选择了做谋士,做臣子,就不能再奢求帝王之爱了。 没关系。 帝王的爱有很多,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总是换了又换。 可正如崔邕所言,皇后始终只有她一个。 只要她不折腾,只要华儿好好的,沈家就能保住这份荣耀。 皇上不是要她宠着纪明樱么? 她答应就是了。 她会好好宠着纪明樱,一步一步,把纪明樱宠成下一个燕逢春。 届时,纪明樱必定会落得和燕逢春一个下场。 帝王心尖尖上的人,便要换人了。 沈皇后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朝着纪明樱点点头,叫众嫔妃们都落座。 “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皇上有意叫咱们姊妹们学那民间的做法,彼此和乐,莫要拘这么多礼,刘德,快去把燕才人请来,既是阖家团圆,怎么能少了燕才人呢?” 崔邕方才还上翘的嘴角,瞬间就耷拉下来。 他侧过头,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毫无笑意,怒气将声音压得十分低沉。 “皇后,你为何又要提起燕才人?你今日是一定要闹出事端来吗?” 沈皇后也侧过头。 她跟崔邕一样,脸上带笑,眼底无光。 “皇上,臣妾既然已经答应了皇上,就不会在今日为难燕逢春,自然也会护住纪昭仪,想来燕才人被斥责,此时也知道收敛,不会闹出幺蛾子来,皇上担心什么?” 她放缓了语气,身子往崔邕身前探,在外人看来,就好似帝后在说什么悄悄话。 “皇上方才不是还说,燕才人是燕大将军唯一的血亲,燕大将军又是皇上的知己,皇上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吗?” “既然如此,索性就把事情做得体面一些,请了燕才人来参加家宴,燕大将军知道了,心中也会安稳一些,否则,燕大将军得知皇上不仅降了燕才人的位份,甚至家宴都不让燕才人参加,怕是会难受不安了。” 崔邕盯着沈皇后打量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点头:“皇后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坐在地下的纪明樱一直盯着崔邕和沈皇后。 她的脑子虽然笨,但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 旁人都觉得帝后恩爱和睦,照她看,可不见得。 也不知这对夫妻在谋划什么呢。 她用脚尖踢了踢脚下的绸缎帘子,琢磨着今晚还要不要出挑地敲大鼓。 一会儿燕逢春可要来了。 她若是出挑,那燕逢春又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她。 可她若是不出挑,还怎么勾引皇上? 燕逢春一来,众人的视线就聚焦在她和纪明樱两个人身上。 无他,这二人今日都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裳。 只是燕逢春的看起来更加华丽,纪明樱的则更加俏丽。 饶是如此,燕逢春也依旧狠狠地瞪了纪明樱一眼。 “哟,燕才人怎么穿了一身红衣?” 老实人贤妃笑着朝崔邕举杯。 “皇上,臣妾进宫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燕才人穿红衣呢。” 第七十八章 愚蠢的廖才人 燕逢春从不穿红衣,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 其实她眉眼明艳,穿着一身红衣,更显得大气娇媚。 这几日虽然憔悴不堪,但今日这一身红衣穿在身,一点都不比对面的纪明樱差。 廖才人和谢美人坐在燕逢春的身边,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笑着交头接耳。 偏巧说的就是燕逢春这一身的红衣。 燕逢春蹙了蹙眉头,拳头都快握不住了。 她从小跟着哥哥学过几手拳脚功夫。 在练家子眼里,那就是花拳绣腿,可在宫中嫔妃们面前,就已经很厉害了。 廖才人和谢美人犹自不觉,还在小声说笑,比较着燕逢春和纪明樱谁穿红衣好看,浑然不觉,身旁的燕逢春都要发脾气打人了。 崔邕和沈皇后离得远,二人正在逗弄着二公主和四公主,也没察觉这里的情况。 反倒是坐在对面的纪明樱几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廖才人先前是和林昭仪、孟婕妤住在储秀宫的,三个人关系还不错。 孟婕妤不大爱说话,此时也忍不住朝着廖才人使眼色。 奈何廖才人根本没看见。 不得已,林昭仪只好叫自己的丫头去廖才人身边。 “我看廖才人桌子上的那盘果子不错,你去跟廖才人讨了来。” 丫头会意,行到廖才人跟前,借着说果子的事,悄悄掐了廖才人一把,给廖才人使了个眼色。 廖才人往旁边一瞥,就被燕逢春的眼神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直喊阿弥陀佛。 “燕才人,大过年的,你这是什么眼神?” 纪明樱暗自摇摇头。 怎么从前没发现廖才人这么蠢呢? 燕逢春只是暂时倒霉,又不会一直倒霉下去,旁人都没怎么着,她先跳出来,踩燕逢春一脚。 要是能把燕逢春踩死也就罢了,偏生这一脚不痛不痒的,踩不死燕逢春,还反倒会惹祸上身。 前世,廖才人也跟风去冷宫里嘲讽她,往她身上吐口水。 直到那会儿,纪明樱才知道廖才人有多么恨她。 大家都一同进宫,她威风赫赫,廖才人却只能一直是个才人。 不恨她才怪。 在此之前,纪明樱从未想过,每次见面,都对着她笑嘻嘻,亲热地喊她娘娘的廖才人,会如此恨她。 看来啊,这宫中的人,个个都是演戏高手。 今日她又发现廖才人另外一个藏起来的特质,那就是蠢。 果不其然,燕逢春一巴掌扇了过去。 “贱婢,你方才说我什么?” 家宴上一片和乐,忽然响起来的动静,把众人都惊呆了。 廖才人捂着自己的脸,哭着跑到崔邕面前跪下。 “皇上,燕才人无缘无故打臣妾,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燕逢春从容不迫,起身而出。 她撩起裙摆,挺直身板,跪在崔邕面前。 “皇上,臣妾并非有意要殴打廖才人,实在是她欺人太甚,大喜的日子里,她非要说起臣妾昔日为奴为婢之事,并以此嘲笑臣妾,臣妾气不过,这才动手打了她,还请皇上明鉴。” 廖才人愣住了,忙捂着脸大叫:“皇上,臣妾并没有嘲笑燕才人!臣妾只是说燕才人穿红衣好看!从前燕才人一直没有穿过红衣,今儿个忽然穿了红衣,都把对面的纪昭仪比下去了!” 纪明樱垂眸叹息。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提起她? 她可没招惹过任何人啊。 “你胡说!” 燕逢春指着廖才人的鼻尖怒骂。 “你方才明明就是在取笑我!你说我从前是个洗脚婢,哪怕进宫为妃,依旧是个洗脚婢,给皇上洗脚,给皇后娘娘为婢,如今皇上厌弃我,把我从贵妃贬为才人,我才想起穿红衣,就是为了能重新做回洗脚婢!” “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廖才人大惊失色。 她如果真的说了这样的话,那就是在找死了。 廖才人慌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请皇上听臣妾解释啊!臣妾只是跟谢美人说了燕才人穿红衣好看,并没有说别的了!” 崔邕的视线放在了谢美人身上。 谢美人便硬着头皮站起来,起身跪在了廖才人跟前。 燕逢春立马就指着谢美人,大喊道:“谢美人,廖才人到底说了什么,你还不实话实说!” 纪明樱隐隐觉得不对劲。 廖才人虽然蠢笨,但也不至于在家宴上说什么洗脚婢的话。 这不仅仅是得罪了燕逢春,还暗暗讽刺了皇上。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讽刺皇上啊。 再看她的神色,分明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可燕逢春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燕逢春难道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要是闹出事来,会更加惹皇上厌弃吗? 而燕逢春居然还敢指着谢美人,让谢美人实话实说,看样子,像是肯定谢美人会站在她那一边一样。 如果廖才人没说这些话,谢美人为什么要帮着燕逢春? 谢美人是大公主的生母,原先只是一个民间女子,同贤妃一道选秀进来的。 说来也巧,两个人都姓谢,进宫之后也都是淑女。 一个家里是卖豆腐的,一个家里是地主豪绅。 进宫之后,一个无子封妃,一个有了大公主,却至今还是个小小美人。 真是叫人唏嘘。 听闻当年还是淑女的谢美人承宠之后,还是颇得意过一段日子的。 一承宠,她就被封为了选侍,后来更是怀上了身孕。 虽然说只是一个公主,但皇上还是很高兴,封她为美人。 倘若她一直养着公主,未必不能靠着公主得宠,一步一步往上爬。 燕逢春之前不就是靠着三位公主,常常用几个公主做借口,请了皇上去毓德宫么? 三公主的生母,死去的许选侍,也是因为三公主更得圣心,才从选侍成为才人的。 谢美人却好似被皇上遗忘了一样。 迫不得已,她只能把大公主送给太后抚养,想为自己和公主找个靠山。 如今,她和顺妃沈华容一同住在咸福宫中。 两个人都不得圣宠,一个靠着太后,一个靠着沈皇后,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谢美人,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七十九章 封妃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美人身上。 谢美人直起身,不慌不忙,朗声说道:“回皇上的话,廖才人的确说过这些,只是没有燕才人说得那么不堪罢了,廖才人就是说了些燕才人昔日的旧事趣闻,没说别的。” 昔日的旧事趣闻,还能有什么? 燕逢春昔日不就是在做洗脚婢? 廖才人猛然睁大了眼睛,扑向谢美人:“谢婉茹!你为什么害我!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害我啊!” 立马就有宫人上前,拉开了廖才人。 好好的一顿家宴,闹成这个样子,崔邕便阴沉着脸,摔了酒杯。 “这都是在做什么!来人!把廖才人贬为美人,禁足一个月!” 廖美人惊恐大喊:“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说这样的话!是谢美人和燕才人污蔑臣妾的!皇上!求您相信臣妾!臣妾不是这样的人啊!” 崔邕面色冰冷,他虽然处置了廖美人,但也没放过谢美人和燕逢春。 “谢美人搬弄口舌是非,贬为选侍,燕才人随意动手打宫中嫔妃,贬为美人。” 三个人,每个人都受了处罚,很公平。 谢选侍脸色煞白,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谢了恩,重新落座。 燕逢春却有些不服气。 “皇上,明明是廖美人那个贱婢在辱骂臣妾,皇上为什么要罚臣妾?” “够了!” 崔邕大喝一声。 “燕逢春,你张口贱婢,闭口贱婢,难道你忘了,在座这么多嫔妃,只有你才真正地做过贱婢!你是在骂你自己吗?” “皇上……” 燕逢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眼中蓄满泪水,不敢置信地看着崔邕。 这些人都能骂她贱婢洗脚婢,她不生气,也不会放在心上,反正不高兴了,随手抓一个人,动手打回去就是了。 可唯独皇上骂她是洗脚婢,她受不了。 她哥哥为了皇上的江山出入战场,把生死置之度外。 她把一颗心都给了皇上,皇上只要皱一皱眉头,她便日夜难安。 他们兄妹俩的心都系在皇上一个人身上,皇上怎能骂她是洗脚婢! “皇上!臣妾……” “太后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打断了燕逢春,众位嫔妃忙起身迎接太后。 只有崔邕端坐如山。 孟太后还不到三十,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像是才二十出头。 她生得很妩媚,眉眼微微上挑,越发添了一股媚态。 沈皇后坐在她下手,跟她一比,好似她的婢女。 沈皇后就很有些不自在。 “皇后坐呀。” 孟太后拍拍身边,示意沈皇后坐过去。 “你这一向不去坤宁宫,哀家都好些日子没见过皇后了,过来叫哀家瞧瞧。” 沈皇后方才还从容优雅,如今在孟太后面前,就好似变成了一个局促不安的孩子。 她先是给孟太后请了安,而后才落座。 “母后先前说身上不大好,喜欢清净,不许儿臣等去打扰,儿臣便不敢去,加上年底事情多,宫中各处繁忙,儿臣实在是抽不出身来,请母后莫要怪罪。” 孟太后瞄了一眼崔邕,嘴角微微上挑,想要做出一个慈和的笑容来。 奈何她生得实在是太过妩媚了,这个笑容不仅没有半分慈和,甚至还越发妩媚了。 “原来宫里这么忙啊,哀家久不理事,都不知道到了年底,宫里要忙些什么,竟至于叫皇后抽不出身来去坤宁宫给哀家请安。” 崔邕并未答话,他兀自端着一杯酒,自斟自饮,好似太后根本不存在一样。 孟太后不以为意,又笑着对沈皇后道:“既然这么忙,皇后该找个人帮一帮你啊。” 沈皇后淡淡笑了笑:“母后莫要担心,有贤妃帮着儿臣呢。” “贤妃不好。” 孟太后摇了摇头。 “贤妃性子贞静,不适合做这个,爱家觉得,燕才人就正好,皇后觉得呢?” 沈皇后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在了嘴角。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崔邕。 崔邕目光沉沉,正冷冷地盯着燕逢春。 沈皇后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皇上方才还说,会看在燕大将军的面子上,留下燕逢春一条性命。 如今看来,燕逢春这条性命是留不住了。 “母后,她已经不是燕才人了,而是燕美人。” 孟太后的脸色一僵,又笑了:“这么快?唉,哀家不常出来,只是听人说起,宫中的嫔妃,这一向动的有些厉害,皇上的后宫并不充盈,先前还有贵妃、淑妃、贤妃和顺妃,这一眨眼,就剩下贤妃和顺妃了,这么少,怕是惹人非议。” “皇上,哀家倒是想着,趁着这个时候,把嫔妃们的位份都提一提,这样也好找个人帮衬皇后,不至于叫皇后忙成这个样子,皇后闲下来了,也好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皇上觉得呢?” 纪明樱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前些日子,燕逢春喊破沈皇后此后不能再生育的事情,她不信孟太后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却非要挑着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这不是在往沈皇后的心口上捅刀子吗? 这个孟太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崔邕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沈皇后,淡淡道:“母后想要提拔谁?” 孟太后指着丽嫔道:“丽嫔怀着身孕,方才还冒着寒风去请哀家,实在是个孝顺孩子,哀家有心想要提拔丽嫔,就封她为丽妃,皇上意下如何?” 薛宁岚激动得浑身颤抖,崔邕还未开口,她便跪下谢恩:“臣妾多谢太后娘娘!” 崔邕冷笑了两声:“那就依母后的意思吧。” 薛宁岚越发激动,捧着肚子再次谢恩。 原本以为要等生下孩子之后,才能封妃,没想到只是去请了太后一次,她这就封妃了。 薛宁岚忍不住扫了纪明樱一眼。 幸亏抢了纪明樱的机会,不然,纪明樱这小贱人又得得意一回。 “母后封了丽妃,朕也要抬一个人。” 孟太后笑得极其灿烂:“这些嫔妃都是皇上的人,皇上想抬谁,那就抬啊。” 崔邕的眼神就定在了纪明樱的身上。 纪明樱暗骂了一声,皇上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升她的位份,不然,她就成了众矢之的。 第八十章 大封六宫 众人也随着崔邕的视线,定在了纪明樱身上。 有看不惯纪明樱的,眼神已经不善了。 如今跟纪明樱算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张婕妤却很高兴。 毕竟若是纪明樱升了位份,她们也能更好地对付燕逢春。 “朕要升燕美人的位份,就升燕美人为燕婕妤吧。” 众人都愣住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才把燕逢春从才人降到美人,这又将燕逢春从美人升到了婕妤? 一下子升了这么多? 张婕妤更是气得牙根痒痒:“真是什么好事都叫她占去了,不就是因为她有个好哥哥么?” 燕逢春得意得不得了,一双眼四处乱瞟,一下子就跟张婕妤对上了眼。 她朝着张婕妤投去了轻蔑的眼神,仿若在说,让张婕妤等着,她一定会让张婕妤好看。 “张婕妤入宫也有多年了吧?” 张婕妤一愣,慌忙起身:“回皇上,妾身入宫已经十年了。” “嗯,这十年来,你贤惠得体,大方温良,叫你一直待在婕妤这个位置上,实在是太委屈你了,朕就封你为昭仪吧。” 燕逢春的眼神顿时如同淬了毒一样:“皇上,张元玉何德何能,怎么能从婕妤升为昭仪呢?” 崔邕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当中的冷漠,叫燕逢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今儿个是家宴,又恰逢太后高兴,封了薛宁岚为丽妃,朕选死者,那就干脆大封六宫吧,大家伙一同庆祝庆祝。” 一句话就把燕逢春的嘴给堵死了。 她说张元玉何德何能,能从婕妤升为昭仪,那反过来,旁人也会说燕逢春何德何能,刚降了美人,却又迅速升为婕妤。 从婕妤到昭仪,只有一步路,但从美人到婕妤,却连升两级。 虽然燕逢春不怕人家说闲话,谁敢说闲话,她打过去就是了。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都被皇上警告了,还是最好保持低调一些。 张元玉惊喜交加,跪在地上给崔邕磕头。 崔邕笑着抬抬手,又点了惠美人的名字。 “二公主已送回你身边抚养,你第一个做母亲的,若只是个美人,恐叫二公主难受,就封你为昭仪吧。” 又是一个昭仪! 但惠昭仪有封号,又有公主在身边,比纪明樱、张元玉、林昭仪这几个昭仪还是要高出半级的。 坐在燕逢春身边的谢选侍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她是大公主的生母,生下大公主后,升为昭仪,却没有封号,一直蹉跎至今。 如今连一直不怎么承宠的二公主的生母都被封为了惠昭仪,那她这个大公主的生母,岂不是也可以被封为昭仪? 虽说皇上才刚刚将她贬为选侍,但燕逢春不也是才被贬的?照样升为了婕妤。 皇上只要愿意,把她升为昭仪也可以啊。 可崔邕却偏偏掠过了她。 “顺妃年纪小,自己还是个孩子,也照顾不好孩子,四公主就给了张昭仪养吧,二公主和四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乍一分开,两个孩子都不习惯。” “正好惠昭仪和张昭仪都住在钟粹宫,两个孩子跟着她们,也算是又重新在一起了,张昭仪,你可愿意?” 张昭仪可太愿意了。 后宫之中,能有个子嗣傍身不容易,哪怕是收养的公主,将来也是个依靠。 有个孩子在身边,她的日子都能好过许多,漫漫长夜,不至于太过难熬。 张昭仪流着眼泪,跪在地上,给崔邕谢恩,惠昭仪忙起身将她扶起来:“好妹妹,往后你我二人身边都有了伴儿,两个孩子年岁相差不多,可要比从前还要和睦才好。” 她们二人本就是一同进宫。 当初张昭仪搭上了燕逢春,才自作主张抢走了惠昭仪的二公主献给燕逢春,想要巴结燕逢春,心中对惠昭仪是有一份愧疚的。 这么多年,两个人关系虽然淡淡的,却从来没撕破过脸。 一是惠昭仪大度,二就是张昭仪愧疚。 她搭上惠昭仪的手起身,轻声说了一句:“从前的事,都是我对不住你,往后,我定然不会再这么做了。” 惠昭仪摇摇头,牵着张昭仪的手,把张昭仪送回去,才坐回自己的原位。 崔邕的视线又挪到了林昭仪身上。 “林昭仪一向柔婉和顺,如今又有了身孕,位置该挪一挪了,就封为婉嫔吧。” 从昭仪升到嫔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皇上还赐予了她一个封号,这就比普通的嫔位高了半级。 婉嫔忙扶着肚子要起身谢恩,崔邕摆摆手,叫她不必如此多礼。 “你怀着身孕呢,就好生歇着吧。” 封了婉嫔,沈皇后就淡淡地笑道:“宫中怀有身孕的,可不止是丽妃和婉嫔,还有玉美人呢,皇上要不要把玉美人的位份也升一升?” 崔邕瞥了一眼沈皇后,后者含笑如春。 崔邕就笑着拊掌:“既如此,就封玉美人为玉才人吧,待生下孩子,位份再往上动一动。” 虽然只升了一级,但玉才人依旧很高兴。 待生下了孩子,她最起码也会封为婕妤,若是个皇子,说不定能封嫔呢。 她虽然跋扈,但却懂得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如今她一个人居住一宫,轻松自在,又有封号,若是升为了婕妤,比燕逢春、孟秋这样无封号的婕妤,要高上半级呢。 燕逢春想要欺负她,也得掂量掂量。 崔邕封了玉才人,就又提起了廖美人:“罢了,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朕就放过她一次,传旨,封廖美人为廖才人。” 从才人贬为美人,又从美人升为才人,等于是未曾变动过。 旁人尚可,燕逢春的嘴角就忍不住扁了扁。 贱婢,日后有她的好看! 崔邕还把一些淑女选侍都往上升了一级,这样一来,宫中已经无有淑女,但多了不少选侍和美人。 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封六宫。 只有贤妃、顺妃、纪明樱、孟秋和谢选侍,不曾被封过。 沈皇后便笑道:“皇上,既然是大封六宫,贤妃和顺妃的位置,是不是也要往上升一升?” 贤妃是她的人,顺妃是她的亲妹妹,这两个往上升,那她这一边的实力便不容小觑了。 第八十一章 臣妾不想被封赏 纪明樱低垂着头,暗自吐槽。 沈皇后这是疯了吗? 皇上才不会答应这种要求呢。 贤妃倒也罢了,虽然无有子嗣,但进宫的时间长,且这么多年老老实实,封她为贵妃,恐怕除了燕逢春,也无人反对。 但是顺妃凭什么呀? 顺妃进宫两年多,从来没有承过恩宠,年纪又小,封她为贵妃? 怕是谁都会不服气。 果然,崔邕的笑容淡了下去:“那就封贤妃为贵妃吧,去掉贤这个封号,望贵妃以后多替皇后分忧。” 谢妙云忙惶恐站起来,对崔邕谢恩。 沈皇后又一脸期待地望向崔邕,指望着崔邕封赏顺妃。 可崔邕却不为所动:“好了,人都到齐了,大家就开宴吧,既是家宴,就都自在些,莫要拘束。” “皇上……” 孟太后叫住了崔邕。 “皇上说是大封六宫,怎的还漏掉了几个人?” 崔邕蹙眉:“朕漏了谁?” “孟婕妤,谢选侍,还有一个养病的王选侍,哦,顺妃和纪昭仪,皇上也不封赏吗?” 崔邕佯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朕糊涂了,那就封孟婕妤为庄婕妤吧。” 给了个封号,却没往上升位份。 孟秋是孟太后的娘家侄女,崔邕这么做,有点当众打太后脸面的意思了。 孟太后就有些不高兴。 但孟秋却落落大方地起身行礼,倒是不愧为一个“庄”的封号。 她跟顺妃沈华容一样,都未曾承宠过,能被封为庄婕妤,已经不错了。 至于顺妃么…… 崔邕挥了挥手:“顺妃年轻,以后封赏的机会很多,再等两年吧。” 沈皇后的眼神就黯淡下去。 孟太后得意地瞥了她一眼,忙追问崔邕:“剩下那几个呢?谢选侍还是大公主的生母,皇上也不封赏吗?还有一个正在养病的王选侍呢。” 崔邕的脸色阴沉如同即将降下暴雨的老天。 满场寂静无声,谁都感受到了帝王的威严。 纪明樱更是吓得不敢抬头。 孟太后想提拔自己人,那就大大方方地说,为什么要把她顶在前头? 还要加一个王选侍。 那王选侍给皇上戴了绿帽子,这可是要压下去的丑闻,皇上不杀了她,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孟太后居然还敢肆无忌惮地提起王选侍? 纪明樱才不信孟太后不知道此事的蹊跷之处。 王选侍身怀有孕,又无端端地小产,还被挪出了景仁宫。 皇上就算是怜惜她,也会封赏她,即便不封赏,那也会多多赏赐些好东西。 可皇上却当此事没有发生一样,对王选侍不闻不问。 就连一向贤良的沈皇后,也只是把王选侍丢到谢妙云宫里,就再也不过问此事了。 处处透着蹊跷,宫里人必定会起疑心。 一有了疑心,岂有不往下查的道理? 别的人倒也罢了,兴许是查不出来的,可孟太后这么有手段,焉能不知道内情? 她此时故意提起来,就是想在皇上心里扎一根刺,叫皇上不好受。 半晌,崔邕才咬了咬牙:“那就封纪昭仪为淑嫔吧。” 众人都有些哗然。 纪明樱竟然重新被封为了嫔位! 沈皇后刚要反驳,接到崔邕递过来的眼神,便又闭上了嘴。 今日皇上能封无子的谢妙云为贵妃,又封了玉美人为才人,已经是给了她很大的脸面了。 她若是着急,非要踩纪明樱一脚,皇上定然会生气。 还是暂时按捺住,先把燕逢春踩下去再说。 果然,燕逢春最先忍不住。 “皇上为何要封纪明樱为淑嫔?她何德何能……” 崔邕不耐烦地瞥了燕逢春一眼。 “你又何德何能?淑嫔先前是淑妃,只因病了,朕才降了她的位份,属实是委屈她了,你呢?你对皇后大不敬,这是大罪!若不是因为今日是家宴,太后提议要大封六宫,你觉得朕会封你为婕妤吗?” 燕逢春的脸色登时便煞白煞白的。 她委屈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本来还想说句话为自己解释,袖子却被拽住了。 低头一看,正是谢选侍。 燕逢春咬了咬牙,这才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众人都鸦雀无声,似乎已经默认皇上的安排,只等着纪明樱行礼了。 纪明樱却忽然站出来,跪在地上磕头。 “臣妾谢过皇上的好意,可臣妾却不敢受这样的大恩,皇上,请您收回成命,叫臣妾仍旧只做个昭仪吧!” 崔邕气得差点吐血。 这个小妖精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要用什么借口,光明正大地封赏小妖精,孟太后就递来了枕头。 趁着这次机会,把纪明樱封为淑嫔,往后再封妃、封贵妃,那就容易多了。 别的人听到自己被封赏,高兴都还来不及,偏生纪明樱要拒绝。 这是个傻子吗? 还是说,要跟他玩欲擒故纵那一招? 崔邕的眼神便锐利起来:“樱儿为何不肯受封?难不成,这淑嫔的位置是个烫手山芋?还是说,你就这么没出息,想要在昭仪的位置上待一辈子?” 纪明樱被崔邕的眼神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握紧了袖子,手心里的汗把袖子都濡湿了。 “皇上,谁不想封妃啊?臣妾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想封妃呢?可臣妾先前为了今晚,准备了好几日,若是皇上这么快就封臣妾为淑嫔,那臣妾岂不是白准备了?” 只要成为嫔妃,就无需在家宴上表演了。 有些嫔妃,觉得在家宴上表演,是有失身份,可纪明樱却反着来了,还非要表演一番才肯罢休。 崔邕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小妖精经过这段日子的起起伏伏,居然还没学得机灵一些么? 他故意板起脸,吓唬纪明樱。 “好,既然你这么想表演,那你就同一个上阵吧,朕有言在先,你若是做得不错,朕就有赏,你若是一会儿跟耍猴儿一样上蹦下蹿的,朕不仅不会封赏你,朕还会教你连这个昭仪都做不成!” 纪明樱长舒一口气。 她可一定要好好敲大鼓,叫皇上永远都忘不了她敲大鼓的模样。 一想起她,魂儿就被她勾着走。 “皇上,另外两个人,皇上想怎么办呢?” 第八十二章 拒绝太后 孟太后又不合时宜地提起了王选侍和谢选侍。 六宫诸人几乎人人获封。 即便是顺妃和纪明樱这样子没有获封的,皇上也给出了理由。 只有谢选侍和王选侍,皇上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众人都很识趣,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在这个时候惹来皇上的暴怒。 “母后,”沈皇后缓缓开口,“王选侍得了疯病,还没好呢,先前纪昭仪也得了癔症,皇上不是贬了纪昭仪的位份?如今纪昭仪已经大好了,这位份还没有升上来。” “王选侍那里,本来也是要贬了位份的,是儿臣觉得她可怜,所以就劝皇上,暂时先这么着吧,母后也莫要心急,等着王选侍病好了,皇上一定会另行封赏。” 孟太后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恐怕王选侍的病是好不了了吧?” 她冷哼了一声,没再纠结王选侍,而是看了纪明樱一眼。 “说来真是奇怪,景仁宫怎么一下子出了两个疯子,别是风水不好吧?” 沈皇后垂眸未曾吭声,孟太后也并没有追究。 她指了指谢选侍。 “她是大公主的生母,先前是美人也就罢了,如今成了选侍,跟二公主和四公主一比,大公主岂不是叫人笑话?二公主的生母如今是惠昭仪,四公主的养母是张昭仪,大公主的生母,最起码也得是个昭仪才行。” 大公主依偎在孟太后身边,很不屑地看了一眼谢选侍。 “太后,她不是我生母,我没有这样的生母。” 谢选侍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她再也忍不住,垂下头,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被从美人贬为选侍,就已经足够难堪了。 如今六宫的人都被封赏了,就连才被贬为美人的廖才人,也又恢复了位份,只有她,皇上提都不想提。 是美人,还是选侍,她都不在乎。 她早就认命了,进宫这么多年,看着当初不如自己的谢妙云,一步一步平步青云,直到今日坐上贵妃之位,她以为自己这一颗心,已经再也无法激起任何波澜了。 谁能想得到,大公主的一句话,却好似利剑一般,戳穿了她的心。 是啊,大公主说的没错,她不配做大公主的生母。 大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有她这样的生母,只能是一个污点。 她所求不多,只愿大公主此生平安喜乐。 至于她是美人还是选侍,都无所谓的。 孟太后乜斜了谢选侍一眼,骂了一声没出息,又催促崔邕:“皇上好歹给谢选侍一点封赏啊,这宫里上下都有封赏,只有谢选侍没有,这叫谢选侍的面子上如何过得去?” 眼看着崔邕的脸色越来越黑,纪明樱咬了咬牙,站出来笑嘻嘻地劝说孟太后。 “请太后稍安勿躁,妾身也还没有被封赏呢,一会儿众位姊妹们不是还要跳舞唱歌彩衣娱亲么?说不定谢选侍能入得了皇上的眼,会得一个大大的封赏呢。” 孟太后的眼神刹那间就锐利无比。 她转过头盯着纪明樱,那模样,好似要把纪明樱吃了一样。 “纪昭仪一张嘴伶牙俐齿,哀家可说不过你,不过,谢选侍是个老实人,玩不出多少花样,不像纪昭仪,心眼儿多,成天琢磨这个那个的,随便一眨眼,就能把皇上的魂儿勾了去。” “像谢选侍这种老实人,哪里会你这些花头,不趁着大封六宫的时候得到封赏,还能等到什么时候去?不行,哀家今儿个就是要为谢选侍争一口气,皇上要是不肯封赏谢选侍,哀家可就要封赏了。” 崔邕不为所动,依旧淡淡地笑着:“太后既然想封赏谢选侍,封赏便是,为何还要逼着朕封赏?先前封赏丽妃,太后不也照样没问过朕的意思么?” 他语气很冷,说起丽妃和谢选侍的时候不屑一顾,好似这两个人已经与他毫无关联了。 纪明樱都能听出来的事情,旁人自然也能听出来。 坐在纪明樱身边的张昭仪就忍不住小声道:“丽妃娘娘往后是别想再等到皇上了,谢选侍也是如此,唉,我就是想不通燕婕妤是什么时候投向太后那一边去了呢?” 纪明樱一愣:“她投向太后那一边去了?” 燕逢春向来心高气傲,在宫里只对皇上低过头,居然也有抱孟太后大腿的时候。 “你是不是傻?”张昭仪白了她一眼,“她要是不投向太后,谢选侍为何要帮着她,一起污蔑廖才人?大公主还在太后手中呢,谢选侍一切都听太后的,太后叫她帮谁,她就得帮谁,唉,也是个可怜人啊。” 这后宫里的女人谁不可怜啊。 纪明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还觉得自己很可怜呢。 崔邕拒绝了孟太后,孟太后只得冷着脸道:“皇上既然不肯卖哀家这个面子,那哀家只能自己来了,谢选侍孕育大公主有功,着封为昭仪。” 谢婉茹一愣,忙起来行礼。 如此这般,宫中可就有四个昭仪了。 这其中自然是惠昭仪的位份要高半级。 纪明樱落座时,婉嫔安慰她:“你莫要灰心,一会儿好好表现,这个淑嫔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了。” 纪明樱笑着点点头。 她是想效仿当年的谢妙云,以一曲家乡小调从昭仪成为贤嫔。 一会儿她击鼓若是能叫皇上夸赞,这个淑嫔就名正言顺,也不怕有人说嘴,毕竟如今的贵妃,当年的贤嫔,就是靠这一招得到封赏的。 谢昭仪谢过恩之后,崔邕还未等她落座,就点了纪明樱的名字:“快给朕露一手吧,朕有言在先,一会儿众爱妃们表现得好,朕就有封赏,表现得不好,那朕可是要罚你们的。” 嫔位以下的诸人个个都心中不安。 表现得好不好,还不是靠皇上一张嘴? 只要取悦了皇上,即便是一塌糊涂,皇上也会龙颜大怒。 若是触怒了皇上,那即便一会儿表现得再怎么好,也得不到皇上的夸赞。 众人就有些兴致缺缺。 纪昭仪上场,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闭着嘴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第八十三章 凭自己的本事赢来的 江淮早得了吩咐,领着小园子等,把扎着红绸的大鼓搬了出来。 众人都窃窃私语,不知道纪明樱这是要做什么。 从来只见过嫔妃弹琴唱曲,写诗作画,可还没见过有人搬了大鼓出来。 燕逢春看不惯纪明樱,就呵呵冷笑了两声:“纪昭仪这是做什么呢?难不成是要学那些个乡下人,社戏上击鼓么?” 谢妙云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就是乡下人,燕逢春这是在嘲笑她? 如今她已经贵为贵妃,再不用看燕逢春的脸色,便笑着道:“这里许多人都没见过乡下的社戏,到底是燕婕妤见识广,还见过社戏。” 燕逢春的一张脸便涨红了。 说她见多识广,不就是讽刺她当年是个洗脚婢,能跟着家中的下人出去看社戏吗? 燕逢春当时就忍不住了。 “谢妙云……” “大胆!” 不等谢妙云开口,沈皇后先拍了桌子:“燕婕妤口出不逊,居然敢直称贵妃名讳!今日过后,就与廖才人一样,禁足一个月吧。” 燕逢春身子一晃,嘴唇都哆嗦起来:“皇后怎能禁足我?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不是谢妙云先讥讽我的吗?” “燕逢春!” 这回,是崔邕开的口。 “你若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那就滚回毓德宫!你今日能出来,还是皇后为你说的情,你不知道感激皇后,与皇后说话还不知敬重,一个一口你呀我呀的,你瞧瞧你这个样子,还像是个后宫嫔妃吗!” 燕逢春委屈得直掉眼泪。 她从前就是这样的性子,可也没见皇上为此生气过。 为什么今日却要屡屡为难她? 那谢妙云算是个什么东西,乡下的村姑罢了。 到如今,她家里还是个卖豆腐的。 凭什么就能讥讽她? 往常她这么讥讽谢妙云,谢妙云都不敢还嘴。 如今谢妙云成了贵妃,胆子也大起来了,居然还敢讽刺她。 沈月容这个贱人,也一味地帮着谢妙云,真以为自己就能永远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吗? 别等她翻身复宠,等她有朝一日翻身之后,定然会叫这群贱人好看! 镇住燕逢春,崔邕在看向纪明樱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宠溺的笑容。 “好了,纪昭仪快开始吧,朕已经等不及要看了。” 纪明樱笑得很是妩媚。 她才不受燕逢春的干扰呢。 这大鼓只有社戏上才能用吗? 没见识。 本来不想怼回去的,但不开口,纪明樱怕燕逢春之流会小人得意,以后越发欺负到她头上来。 因此,她拿起鼓槌,先是朝着崔邕、沈皇后、孟太后行了一礼,随即又笑眼盈盈地转向燕逢春。 “燕婕妤怕是误会了,这击鼓可不只是在社戏上有的,自古以来,战场上可少不了战鼓,我今日便是要击一曲锦龙舞春,只是光是我一个人击鼓,多少单调了一些,我记得张昭仪也是出身武将世家,不知张昭仪会不会剑舞?” 张昭仪一颗心里怦怦直跳。 机会来了。 这是纪明樱给她的机会! 她一定得好好把握住,她才受过封赏,如果把握住这次机会,不一定还会被封赏,但最起码会在皇上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最起码是一个清晰的印象。 可不像是以往,皇上都不给她一个正眼,想起她,估摸着也是想起燕逢春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张昭仪便落落大方地起身。 “多谢纪昭仪记挂着我,我家中的确是有人从军,但说出身武将世家,是抬举我了,至于剑舞,我倒是略微会一些。” 她原本只是准备了手抄的一卷女则,不出错,自然也不会出彩,但倘若舞剑,舞好了,就必然出彩,舞得不好,被人笑话也是必然。 张昭仪暗自咬了咬牙,纪明樱给她递了一个机会,她不能错过,赌一把! 她很快就换好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扮,手持鸳鸯刀,冲着纪明樱点点头:“纪昭仪,请开始吧。” “砰”的一声,鼓声敲动了沉闷,也敲响了除夕夜。 时而如同千军万马咆哮而来,时而如同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时而像是奔流江河惊涛骇浪,时而又像是春鸟嘤嘤冬雪漫漫。 随着鼓声,张昭仪的双刀舞也十分出彩。 她屏气凝神,听着纪明樱的鼓点,踩着鼓声翩翩飞舞。 偏生在这个时候,玉才人扶着肚子起身,和着鼓声,铿锵激昂唱起战歌。 这是大丰人人都会唱的战歌,也是大丰人人都熟悉的旋律。 崔邕登基初始,西元国进犯大丰,无数大丰男儿奔赴战场,再也没能回来。 他们冲锋陷阵之时,用的就是这样的鼓声,唱的就是这样的战歌。 不知不觉间,崔邕也跟着击掌而歌。 众人见状,再不敢嬉笑怒骂,只能正襟危坐,听着鼓声和歌声,看着眼前精彩的双刀舞。 有人被这场面迷住了,想起了家中的父兄,暗自垂泪。 有人则咬着牙暗恨,恨纪明樱又想出了这样的花招,把其他嫔妃都比下去了。 这其中,尤以燕逢春最恨。 明明她哥哥是叱咤风云的燕大将军,她才是最有资格敲战鼓舞剑舞唱战歌的那个人,可偏偏却被纪明樱这个贱人抢了先。 贱人还知道拉拢张元玉一起来对付她。 好呀,都抱成团了。 没关系,即便是抱成团又能如何? 过了今晚,纪明樱能不能活着,都还不一定呢。 一曲终了,崔邕带头叫好。 “纪昭仪的鼓敲得好,张昭仪的舞跳得好,玉才人的歌也唱得好!” 崔邕龙颜大悦,众人自然都能看得出来。 沈皇后便率先举杯,庆贺皇上万古千秋。 众嫔妃有样学样,都起身祝贺皇上万古千秋。 崔邕笑着喝下杯中酒,大手一挥,叫众人落座。 “方才朕说的话算数,纪昭仪,朕就擢升你为淑嫔,如何?” 纪明樱大大方方地谢恩。 这可是她凭着自己的本事赢回来的,旁人不服气,那就自己也来一回啊。 张昭仪方才已经获过封赏,崔邕便赏赐她一斛珍珠。 张昭仪喜不自禁,也跟着谢恩。 “玉才人的歌唱得叫朕感慨万千,”崔邕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个才人的位置委屈你了,擢升你为婕妤吧。” 第八十四章 顺妃暴怒 玉婕妤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她先前倒是准备了一曲江南小调。 但倘若唱那个的话,肯定没有跟着纪明樱唱战歌好。 当下,玉婕妤心中就对纪明樱多了一分感激之情。 寻思着往后还是要跟纪明樱多走动走动。 剩下的节目都有些乏善可陈。 像惠昭仪庄婕妤这般,无心争宠的,都不过是拿出刺绣亦或者诗作,应付一二。 一些想要夺得这个机会的美人选侍们,见崔邕的眼神一直黏在纪明樱身上,心知今日无论做什么,都赢不过纪明樱去,心气儿就没了,唱歌跳舞时只求不出错。 很快,就轮到了谢昭仪。 谢昭仪一起身,抬头看到崔邕投过来的冷冰冰的眼神,浑身就发麻。 皇上方才说了。 如果表现得好,就会大大封赏,淑嫔、张昭仪、玉婕妤都得到了封赏,方才两个美人也得到了赏赐。 可皇上还说了,如果表现得不好,就要受罚。 她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会的这点子琴棋书画,还是进宫之后学的,哪能跟其他嫔妃们比。 倘若今晚没有发生燕逢春的事情,她也就蒙混过关了,偏生为了帮燕逢春开脱罪责,她把皇上给得罪了。 方才皇上封赏了所有人,偏偏漏掉了病的快死的王选侍以及她,就是给她一个警告。 她这会儿要是出了岔子,皇上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处置她。 谢昭仪越发害怕。 她不怕被处罚,她怕的是在自己的亲女儿面前丢脸。 大公主本来就对她这个生母不太亲近,今日二公主和四公主都在,两位公主的生母养母都得到了皇上的夸赞,如果她一会儿被处罚,岂不是叫大公主在两个妹妹面前抬不起头? 越是这么想,谢昭仪就越发心惊胆战,手脚都不听使唤。 本来是想随便弹一首曲子的,可双手才抚上琴弦,双手就一直不停地颤抖,导致琴弦也跟着乱颤。 嫔妃们没忍住,都低声笑了起来。 嘲笑谢昭仪最凶狠的,居然是燕逢春。 “哎呦,谢昭仪,你快些罢手吧,你这琴弹得,跟乌鸦乱叫似的,大过年的,可别添晦气了。” 有个才被提拔上来的田才人,先前是美人时,就巴结着燕逢春,这会儿立马附和道:“婕妤说得真对,昭仪一弹琴,我这心口就跳得厉害,昭仪快别弹了,一会儿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谢昭仪满面通红。 她低垂下头,眸中闪烁着冷意。 好一个不知道好歹的燕逢春! 她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才答应帮燕逢春一把。 为了帮燕逢春,她得罪了皇上,导致眼下这尴尬的局面。 可燕逢春不仅不心存感激,甚至还对她言语嘲讽。 怪不得张昭仪会离开燕逢春呢,就燕逢春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根本就不值得相帮! “好了,谢昭仪学艺不精,这都是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朕都被你吵得头疼。” 崔邕似笑非笑地盯着谢昭仪,让谢昭仪心里打起一阵响鼓。 “叫你做这个昭仪,实在是辱没了这个位置……” “皇上……” 孟太后忽然出声,打断了崔邕。 “大公主可还在呢,皇上不看别的,好歹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就别这么苛刻了。” 大公主才六岁,可已经知道羞耻了。 被孟太后点了名字,她就抓着奶娘的胳膊一声不吭,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也不知道是在求情,还是在为谢昭仪方才的表现感到丢脸。 崔邕盯着大公主看了几眼,忽地笑了:“罢了,就这么着吧,谢昭仪爱搬弄口舌是非,不配为人母,着贬为美人。” 从美人到选侍,再从选侍到昭仪,最终还是回到了美人的位置上,谢美人只觉得好荒唐。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从把大公主交给孟太后抚养那一日,她不是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吗? 选择了孟太后,就注定要与皇帝离心。 她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经是皇帝格外开恩了。 孟太后蹙了蹙眉头,倒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叫过了大公主细心安慰着。 家宴还在继续。 轮到燕逢春,燕逢春倒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她大大方方地说自己什么都没准备,也什么都不会。 “臣妾只会取悦皇上,皇上今晚来臣妾宫里,就什么都知道了。” 众人一片哗然。 燕逢春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当众勾引皇上,这种无耻行径,该被众位嫔妃唾弃才是。 何况,今日明日两天,皇上都得留宿中宫,燕逢春明知道这样的规矩,却还是请皇上去毓德宫,这分明就是在挑衅沈皇后。 沈皇后并没有跟燕逢春计较。 谁知顺妃沈华容却站了起来:“燕婕妤,你好大的胆子!你怎敢对皇后不敬!” 燕逢春咬着唇,冷笑着瞪了沈华容一眼:“我再如何不敬,也没有把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过,不像有些人,张口姐姐闭口姐姐,可却害得自己的亲姐姐都生不出孩子了,啧啧……” “燕逢春!”沈华容猛然大哭,“你欺人太甚!我……我今日非要跟你拼了!” 说罢,她居然离了席面,摇摇晃晃朝着燕逢春冲过来,嘴里还一直念叨着。 “不许你侮辱我姐姐!” “不许你伤害我姐姐!” 一看就知道是吃多了酒的样子。 沈皇后大为心疼,忙叫人去拦住沈华容。 刘德带着人把沈华容扶到沈皇后身边,沈皇后抱着沈华容就流泪:“华儿,你这丫头,素日不爱吵闹,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吃这么多酒?” 沈华容醉眼朦胧,拽着沈皇后的袖子大哭。 “姐姐,华儿错了!华儿不该吵着要进宫!可华儿好生羡慕姐姐被皇上那么宠着!华儿也想有一个像皇上那样的男人宠着,这才吵着闹着进了宫。” “早知道会把姐姐害成今日这般境地,我宁可死,也不会进宫的!” “我已经是没什么用的了,也不会得到姐姐和皇上的原谅,还不如豁出这条性命,护住姐姐,跟那些个欺负姐姐的人拼了!” 第八十五章 唱一出戏 人都说,酒后吐真言。 沈华容醉成这样,还口口声声说要豁出性命保护姐姐。 在场许多人都为之动容。 就连崔邕,也破天荒地没有斥责顺妃,而是叫来鸿宝,让抬来轿辇,亲自送顺妃回宫。 “皇上,”沈皇后红着眼睛行礼,“华儿的身子素来不结实,臣妾怕她吃多了酒着凉,想跟着去照顾她,求皇上恩准。” 崔邕双手扶起沈皇后:“去吧,你放心,朕会斥责燕婕妤……” 沈皇后摇摇头:“华儿也太过冲动,还是年纪太小的缘故,等她醒了,臣妾也会教训她的。” 她从前只以为沈华容刁蛮任性,家里人又特别宠爱沈华容,叫她很是难过。 这份难过转嫁到沈华容身上,就成了沈皇后的一块心病。 她每每看到沈华容,下意识地就先排斥起来。 可又碍于血缘和家族,不得不关心沈华容,心中就越发别扭。 今日听到沈华容醉酒后的一番剖白,沈皇后心内感动坏了,恨不得当场就把沈华容抱在怀中。 她又深知燕逢春的性子,那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还得理不让人。 今日沈华容给了燕逢春不自在,燕逢春定然会记在心中,一有时机就会害沈华容。 为了保住沈华容,沈皇后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请崔邕不要责罚燕逢春,还说此事都是沈华容年轻气盛所致。 崔邕也只好答应。 纪明樱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和沈华容接触不多,但单凭锦织一事,她就知道沈华容不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 恐怕和沈华容相比,沈皇后反倒是那个心思更单纯的。 往常燕逢春不敬沈皇后的地方多了,怎么那会儿不见沈华容出来为沈皇后拼命? 酒壮怂人胆? 呵呵,沈华容也不像是个怂人的样子。 她心里生了警惕之心,听到身边张昭仪在说沈华容真是个好妹妹,她就淡淡一笑:“张姐姐,看事情可得看两面,莫要被假象给骗了。” 张昭仪不解:“这话是怎么说的?” 纪明樱不知道要如何跟张昭仪解释,她自己还拿不出证据来呢,便只能淡淡一笑,意图掩饰过去。 倒是坐在纪明樱上手的婉嫔轻启朱唇,叹气道:“顺妃刚进宫时,家宴上坐在我旁边,我见过她吃酒,酒量好得很。” 纪明樱下意识地望向沈华容的桌子,上头只有一小瓶甜酒。 这甜酒的劲儿可不大,沈华容能醉成这个样子,要么是从未喝过酒,要么就是装的。 纪明樱反正不信沈华容会有一颗赤子之心。 燕逢春又闯了大祸,这会儿知道着急了。 她这一段日子起起伏伏,根本接受不了自己如今的落差。 若是再被崔邕当众斥责,她的脸面可就别想要了。 那些先前跟着她的美人选侍们,说不定也会离她而去。 放在以往,燕逢春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留下还是离去。 反正想追随她的人一大把,去了旧的,自会有新的送上门,排着队等着做她的狗。 如今不一样了,她成了一个小小的婕妤,再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又三番五次被皇上训斥,那些个想要追随她的人,都有些打退堂鼓。 在后宫里做一个独行狼,是活不下去的。 她手上还有许多脏活儿要干,可不能少了人使唤。 因此,燕逢春主动跪下来认错。 “皇上,臣妾并不是存心说那些话的,皇上知道,臣妾一向心直口快,心眼儿不多,说话也直,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今日臣妾说什么都不会,也是实话实说,哪里想得到顺妃居然误会了,还想掐死臣妾。” “皇上……” 燕逢春膝行上前,匍匐在崔邕脚边。 “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求皇上明鉴!” 崔邕手中转着一只酒杯,神情一直淡淡的。 他阴沉着脸不说话,座中嫔妃自然也不敢大声喧哗。 好好一顿家宴,吃成这个样子,众人心中都不自在。 “好了好了,皇上,你也别跟燕婕妤计较了,她不是一直都这个性子吗?皇上从前就能包容,怎的,如今包容不了了?” 孟太后笑着打圆场,可她的眼底并没有半分笑意。 “燕婕妤,哀家记得你会唱戏,是不是?从前你还曾扮上小戏子,取悦过皇上呢,这样吧,你今儿个就换上戏服,唱一出折子戏来。” 满座哗然。 孟太后居然叫燕逢春当众唱戏? 这不是把燕逢春的脸揭下来,踩在地上践踏吗? 照着燕逢春的性子,怎么可能答应。 就连崔邕,也皱紧了眉头。 没有一个嫔妃站出来为燕逢春说话。 毕竟点名叫燕逢春唱戏的,可是太后啊。 连皇上都没有阻止,谁还敢跟太后叫板。 纪明樱好奇地盯着燕逢春看,燕逢春会怎么做呢? 会掀桌子走人? 不至于吧。 燕逢春才站在太后那一边,孟太后叫她唱个戏,她要是此时敢甩脸子走人,那就是把孟太后也给得罪了,往后会在这宫里越发艰难。 可若是叫她真的开口唱戏,那她的脸可就丢大了。 以后会成为宫里姐妹们的笑柄。 不过燕逢春脸皮跟她一样厚,大概不在乎这个。 果不其然,真叫纪明樱猜中了。 沉吟片刻,燕逢春便笑盈盈地行礼:“太后娘娘既然想听,那臣妾就唱,只是换上戏服得费好一番功夫,不如臣妾这就开唱?等往后太后再想听的时候,随时传唤臣妾,臣妾会换上戏服去坤宁宫唱给太后听。” 纪明樱的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料出燕逢春能豁得出去,可她没想到,燕逢春居然能这么没脸没皮。 这还是那个燕逢春吗? 不知孟太后到底许给燕逢春什么样的好处,居然叫燕逢春放下身段,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戏。 燕逢春捏着嗓子,细细地唱了一支春宴好,一曲终了,孟太后率先鼓掌叫好。 “好一个春宴好!皇上,燕婕妤这个嗓子极美妙,唱的曲子又极好,哀家爱得不行,皇上觉得呢?燕婕妤唱得这么好,皇上不给一点赏赐么?” 第八十六章 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崔邕轻轻颔首:“太后说的极是,燕婕妤果然唱得不错,那朕就赏赐燕婕妤一斛珍珠吧。” 燕逢春正低垂着双眸,满心期待皇上会封赏她的位份。 玉婕妤也只是因为方才唱了一首战歌,就被从才人封为了婕妤。 那她唱的这一首折子戏,怎么着也能封个嫔吧? 眼下有三个婕妤,庄婕妤孟秋以及玉婕妤,这两位都是有封号的,只有燕逢春没有封号。 跟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燕逢春还得矮上半个头。 她不甘心要被昔日瞧不上的人踩在脚底下,就一心盼着能借这次机会,重获恩赏。 要不然,她也不会豁出脸面不要,在众人面前唱折子戏了。 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只赏赐了她一斛珍珠。 燕逢春错愕不已:“皇上……是臣妾唱得不好听吗?” 先前两个人独处时,她经常唱这些小曲逗皇上开心,怎的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唱了,皇上反而不开心了呢? 见她一脸茫然,张昭仪就很不屑:“真是个蠢货,她在闺房中唱小曲一事,嫌少有人知道,就说这么多年吧,宫中传出风声了吗?淑嫔娘娘可听说过?” 纪明樱摇摇头,她还是今日头一次听说,燕逢春会唱折子戏。 “这就是了,也就只有先前跟着她的几个亲密人知道,这种私密事,图的不过是闺中一乐,哪好拿出来,叫众人都知道呢?把皇上的脸面置于何处?淑嫔娘娘瞧,皇上的脸色黑成什么样了。” 纪明樱抬眸朝崔邕望去,果然见崔邕黑着一张脸,手里的酒杯攥得很紧。 唉,这叫过了一个什么年啊。 婉嫔看出不对劲,起身婉转笑道:“皇上,太后娘娘,臣妾方才贪嘴,多吃了几杯酒,这会儿觉得头晕,想着留在这里,怕是会惹笑话,就寻思着早些回去歇着。” 她有孕不足三个月,是要格外小心一些。 崔邕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几分:“去吧,好生回去歇着,庄婕妤和你一同住在储秀宫,就叫庄婕妤陪着你一道回去吧。” 婉嫔看了一眼孟秋,笑道:“皇上,庄婕妤年纪小,就叫她多和姊妹们乐呵一番,用不着让她送臣妾回去。” 孟秋忙站起来:“婉嫔娘娘,还是臣妾送娘娘回去吧,臣妾性子清冷,本就不爱在这样的场合多待,跟娘娘一道回储秀宫,才会觉得自在。” 纪明樱挑了挑眉,真没想到,孟秋会大胆到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宫中人都知道孟秋性子清冷,但也没必要在这样的场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这不是越发惹一些人厌烦嘛。 苗美人等就很看不过孟秋这副模样,一个个瞪眼撇嘴的。 孟太后自然就更生气了。 孟秋是她娘家侄女,从小就跟着她在宫里长大,跟崔邕算是很熟悉的了。 可却不如纪明樱这些个才进宫不久的嫔妃,至今都未曾承宠。 皇上好不容易去一趟储秀宫,孟秋还把人往外赶。 今日更是说出这样扫兴的话,这怎能不叫孟太后伤心。 但崔邕就一点都不生气。 他笑道:“你的性子素来如此,这也是你的好处了,去吧,若是在储秀宫烦闷了,自己要一桌酒菜自斟自酌去。” 孟秋起身谢恩,随同婉嫔一道回去了。 崔邕又看向了玉婕妤:“你身子不便,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永和宫就在延禧宫后面,贵妃,就烦劳你送玉婕妤回去,我们这里也要散了,你也不必回来了。” 谢妙云温声答应,玉婕妤虽然不舍,但她肚子大了,的确有些支撑不住,就谢了恩,与谢妙云一道回去了。 眼下宫中有三位嫔妃都怀了身孕,崔邕嘱咐了婉嫔和玉婕妤,却偏偏没有嘱咐丽妃。 张昭仪就撇撇嘴,跟纪明樱咬耳朵:“我说什么来着?丽妃娘娘往后可别想再得到皇上的心了,真不知道丽妃娘娘是怎么了,先前在宫里不是一向很低调吗?今日忽然蹦跶出来,非要去请太后,有什么趣儿。” 纪明樱捂着嘴笑了两声:“姐姐怕是不认识薛宁岚这个人,我和她算是一块儿长大的,她这个人最是拔尖要强,一点亏都吃不得的,先前在外头,与我明争暗斗,就为了能压过我,成日上蹿下跳,不知道搞出多少花样来。” “进宫这一年多来,她倒是变了性子,从没听说她闹出一星半点的动静,我还以为她学乖了,今日一看,她呀,终究是改不了骨子里的习性。” 也不知先前是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 张昭仪啧啧出声:“这一朝没忍住,前头的殚精竭虑就毁于一旦了。” 见崔邕不开口,孟太后就先开口了。 “皇上,丽妃也身怀六甲,也叫她早些回去吧。” 崔邕斜着眼瞟了一眼薛宁岚,立马又收回视线,面上闪过一丝厌恶,好像薛宁岚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朕看丽妃倒是很快活,没有哪里不适,她既然愿意在这儿待着,那就待着吧,想要回去,就自己回去,朕不会勉强她。” 这是有些把薛宁岚当成可有可无的意思了。 薛宁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不敢怨恨崔邕,更不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偏生却对准了纪明樱。 只因纪明樱正与张昭仪说笑,她就认定纪明樱不怀好意,是个贱人。 心里噌的蹿出一把火,照着纪明樱就喷涌而出。 “淑嫔在笑什么呢?是不是在笑话本宫?家宴之上,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你居然敢笑?这是对本宫的大不敬!” 纪明樱怔住了。 她放下酒杯,从容不迫地反驳。 “丽妃娘娘这个话说得好奇怪,今日是除夕夜,又是在家宴,正是合宫欢乐的时候,嫔妾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薛宁岚快气疯了:“谁许你笑的!本宫就是看不惯你笑!你就是在笑本宫!” 站在薛宁岚身后的春秀春浅快急疯了。 春浅忙扶住薛宁岚,春秀则跪在地上磕头:“启禀太后娘娘和皇上,丽妃娘娘多吃了几杯酒,此时醉意上头,才闹起来的。” 第八十七章 臣妾不回去 崔邕的脸色已经阴沉如同锅底了。 他重重地将酒杯砸到了薛宁岚的脚边:“滚!不爱在这里待着,就滚回承乾宫!好生在承乾宫养胎,没事莫要在人前晃悠,省得惹朕厌烦!” 薛宁岚方才还在气头上,被酒杯砸了一下,就脸色煞白。 她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慌忙跪下求饶:“皇上,臣妾真的是一时吃多了酒,才口出狂言,请皇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孟太后虽则面色不悦,但也从旁劝解。 “皇上,丽妃还怀着皇上的骨肉呢,便是为了丽妃腹中的孩子着想,皇上也不该对丽妃发这样大的脾气,万一惊了丽妃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好?” 崔邕冷冷地瞥了过去。 “宫中能为朕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她腹中的孩子没了,自会有别人为朕生孩子!” 丽妃身子一软,便瘫倒在春秀怀中。 皇上……皇上居然不在乎她腹中的孩子…… 明明她身怀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后,皇上激动难耐,赏赐如同流水一样流进承乾宫。 皇上还亲口承诺,无论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皇子,待孩子生出来之后,都会封她为妃。 如今虽说她提前坐上了丽妃的位置,可皇上却不再疼惜她了。 就连她腹中的孩子,在皇上看来,也不值一提。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既然惹了崔邕不痛快,薛宁岚就不适合待在家宴上了。 孟太后命自己身边的景嬷嬷送薛宁岚回宫。 家宴上的气氛越发诡异。 先前的燕逢春还跪在地上,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邕便越发不耐烦:“燕婕妤怎的还不起身?难道,朕赏赐了你一斛珍珠,你觉得还不够?” 燕逢春这才回过神来。 “不不不,已经足够了,臣妾多谢皇上赏赐!” 她抬起头来,瞧见孟太后那赞赏的一瞥,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总算走对了一步。 本来她还想着为此闹腾一二的。 可目睹了方才皇上是如何对待薛宁岚的之后,燕逢春就不敢再闹腾了。 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皇上似乎和孟太后不对付。 今日家宴之上很明显,只要是孟太后喜欢的人,皇上一律不喜欢。 先前薛宁岚虽然也不算特别出风头,可她性子乖巧,生得好看,一个月总能把皇上勾去几日。 有时候,还能压纪明樱那个贱婢一头。 她当时也曾动了心思,想着拉拢薛宁岚到自己这边来。 后来发现,薛宁岚和孟秋是一个性子,都不喜欢与人来往,平日到沈皇后那里晨昏定省之后,就回宫紧闭宫门,也总是独来独往。 薛宁岚的父亲又是皇上极为亲近的大理寺卿,想要拉拢薛宁岚,难上加难。 好在薛宁岚并没有想着靠拢沈皇后,燕逢春才罢手。 谁能想得到,一向乖巧的薛宁岚,今日家宴之上居然发了疯。 当真是吃多了酒的缘故吗? 燕逢春咬了咬嘴唇。 依她所见,应当是薛宁岚投靠了孟太后所致。 这可真是糟糕。 她本不想投靠孟太后的,孟太后的娘家侄女孟秋也在宫中为妃,孟太后必定是要托举孟秋的,她投靠孟太后,只能是成为孟秋的垫脚石。 可谁知孟太后却知道了她从前的许多事,她若是不投靠孟太后,孟太后就会把这些事情抖搂出去。 到那时,即便是她哥哥也保不住她。 也不知道到底孟太后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事到如今,只能闭着眼,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可得学着聪明一些,决不能像薛宁岚一样发疯,在皇上的面前瞎蹦跶,惹得皇上越发厌烦。 因此,燕逢春起身欢欢喜喜地谢了赏赐,就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这可叫纪明樱大吃一惊。 燕逢春也转了性子了? 不仅落落大方地唱了折子戏,还坦然接受了赏赐,这一点都不像燕逢春呀。 崔邕倒并没有怎么意外。 夜色已深,年纪还小的二公主和四公主都有些发困了。 崔邕就挥手命惠昭仪和张昭仪先回去。 如此一来,在座的嫔妃中,品阶最高的,就只剩下纪明樱。 崔邕的眼神就看向了纪明樱:“淑嫔可乏累了?” 纪明樱的精神好得很,她要守夜,回景仁宫也是和丫头们一起玩闹,在这里还热闹些,便笑着道:“皇上,臣妾一点都不累。” “一会儿到了子时,臣妾还想着亲自去放几个二踢脚助助兴呢。” 崔邕朗声大笑,眉宇都舒展开来。 “淑嫔还是这么调皮,罢了罢了,你既不想回去,那就在这儿守着吧,一会儿到了子时,你可记着你的话,莫要想着跑,不放两个二踢脚,朕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纪明樱眉眼弯弯,狡黠地眨眨眼:“那一会儿臣妾要是放得好,皇上可有赏赐?臣妾也想要一斛珍珠,拿回去镶嵌在帘子和衣服上,走动起来流光溢彩,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看。” 崔邕闭上双眸微微一想,脑海中就出现纪明樱穿着一件珍珠做的衣裳,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样子。 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勾起,立刻点头答应:“好,你若是真的放了两个二踢脚,朕就赏你一斛珍珠!” 燕逢春的身子又抑制不住地发起抖。 她豁出自己这张脸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折子戏,以取悦皇上,结果就换来一斛珍珠。 可纪明樱这个贱人,不过是撒了几句娇,皇上就答应给她一斛珍珠,凭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几个月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燕贵妃,皇上的一颗心还在她这里。 可如今,她却成了被人笑话的燕婕妤? “燕婕妤,”旁边的谢美人低声劝她,“莫要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淑嫔不也是从淑妃降为美人,又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吗?” “燕大将军即将回朝,届时便是燕婕妤翻身的好机会,燕婕妤何必急于这一时呢?耐心些,太后自有安排。” 燕逢春扭头瞪了谢美人一眼:“我怎么样,与你何干?你还是好生顾着自己吧。” 第八十八章 给良美人做花冠 谢美人垂下双眸,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两声。 她又自作多情了。 燕逢春家世显赫,无论人家从前是不是做过洗脚婢,最起码,燕逢春的哥哥燕大将军,如今是皇上倚重的重臣。 无论燕逢春是什么位份,她在宫里过得都不会太差。 这就是家世显赫的好处了。 譬如庄婕妤和顺妃,即便二人如今都未曾承宠,也不见她们有邀宠的意思,可她们依旧过得好好的。 不像她,出身小门小户,是民间选秀进来的,虽然空有一番姿色,但这般容貌,到了美人如云的后宫,也没什么用处。 即便生了个女儿,照旧得不到皇帝的心。 迫不得已寻求太后的庇护,却彻底得罪了皇上。 她的日子怎么过得这么艰难? 燕逢春有一句话说得对,往后她也无需同情这个,同情那个,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是了。 她就冷眼瞧着,燕逢春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死路的。 接下来便是几个美人选侍等轮番表演自己的拿手绝活。 其中一个李选侍,身轻如燕,可做掌中舞,又娇媚如花,一颦一笑,都叫人挪不开眼睛。 崔邕龙颜大悦,当场就封她为良美人。 还许她伴坐身侧,共赏烟花。 诸位嫔妃都有些嫉妒。 皇上这是又得佳人了。 子时已到,纪明樱兴冲冲地跑去放二踢脚。 她在娘家时,过年过节可没少跟着哥哥纪明远放这些东西,放得比宫中的小太监们还好呢。 江淮怕她伤着,紧张兮兮地护在她身后,一个劲儿地叫那些个小太监们来替她,被她给呵住了。 “这是做什么?今儿个大过年的,宫中准备了这么多炮仗,难道还不够你们放的?非要跟我抢?去去去,你们放你们的,我放我自己的,可不许凑上来,不然,一会儿被我手中的炮仗炸伤了,可别哭着跟我讨钱去抓药。” 小太监们都笑了。 这些个小太监平常往来各宫,主子们都是什么性情,早就了然于胸。 他们早就听说,景仁宫的主子虽然霸道嚣张,但对奴才们还算不错,是个很好说话的主子,因此都不怕纪明樱,还要抢着跟纪明樱比,看谁放的炮仗好呢。 纪明樱重活一次,且到目前为止,过得还算是顺利,心情就大好,一口答应下来:“你们要是谁放得比我好,我就赏谁一个金元宝!” 这事传到了崔邕的耳朵里。 孟太后身边的鸿海公公说淑嫔正在跟小太监们比放炮仗,孟太后就勾着嘴唇笑了两声:“怨不得皇上偏疼她,淑嫔进宫一年多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么鲜活的美人天天陪在身边,心里都是乐呵的,哀家也很喜欢她。” 崔邕没接话,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纪明樱。 孟太后眼底便浮现出一股杀意。 “皇上,哀家喜欢淑嫔,不知能不能常叫淑嫔去坤宁宫走一走?哀家宫里冷清,就盼着有个这么活泼爱笑的人,往哀家眼前一坐,陪哀家说会话。” 崔邕这才把视线收回来,意味深长地盯着孟太后。 “坤宁宫中还冷清么?大公主那么闹腾,朕还以为太后不寂寞呢。” 孟太后毫不退缩,直视崔邕。 “坤宁宫里养多少个孩子,只要有个人不去,就照样冷清,皇上,哀家的日子,可真是难熬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炮仗响,把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崔邕大笑着叫小川子去传旨:“告诉那群小太监,叫他们好好放,谁要是赢了淑嫔,放得比淑嫔好,朕就赏赐谁一年的俸禄!” 小太监们得了这个消息,兴致更高了,把浑身的本事都使唤出来。 有人把二踢脚拿在手中,等着引线快燃尽了,再往空中一丢,引来阵阵惊呼。 还有人把几个二踢脚绑在一起一块放,响声震天,把胆小的嫔妃都快吓哭了。 纪明樱再怎么调皮,也只是跟着纪明远逢年过节的时候放一放,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一轮下来,便输给这群小太监,气得她直跺脚。 她愿赌服输,命石榴回景仁宫,取出一个金元宝,给炮仗放得最好的小太监,再多拿出些钱来,当是赏赐今晚的太监宫女们。 等回到座位上,崔邕就开始兴致冲冲地问罪:“淑嫔,你这个炮仗放得不好,朕可不能赏你了,朕不仅不能赏你,朕还要罚你。” 纪明樱垮下一张脸。 “皇上,臣妾方才已经舍出一大笔钱了,皇上怎么还要罚臣妾呢?” “淑嫔,愿赌服输,说好了要罚,那就肯定得罚,这样吧,朕记得你会做首饰,那就罚你用珍珠和各色宝石,给良美人做一顶花冠来,可不许偷懒!” 良美人忙起身道谢。 纪明樱知道,这是崔邕有意要她卖给良美人一个人情,便也起身谢旨:“臣妾遵命,皇上若是罚没臣妾的俸禄,臣妾可不高兴,但皇上叫臣妾给佳人做首饰,臣妾满心欢喜,如此佳人,就该配华美的首饰。” 崔邕拊掌大赞,转头吩咐小川子记下:“等你师父回来,叫你师父亲自挑选一斛珍珠,一匣子各色珠宝,送到景仁宫去,以供淑妃为良美人制作花冠所用,淑嫔,倘若你做花冠时缺了少了什么,也尽管叫人去内务府要。” 纪明樱连声答应,心里盘算着,这顶花冠她得用心制作,务必能叫良美人满意。 倒不一定是为了拉拢良美人,她是为了取悦皇上。 她这的花冠做得用心,皇上也是会看在眼中的,到时候再赏赐她一点什么东西,她岂不就赚翻了? 看着纪明樱这欢欣鼓舞的样子,燕逢春气得压根发痒。 贱人! 命她一个嫔给一个美人做东西,这不是把她当成奴才使唤吗? 她还上赶着答应了。 贱人就是下贱! 炮仗放过,因要守夜,又怕众人犯困,就传了戏子来唱戏。 纪明樱回到座位,就招来江淮,问他有没有查出那个跟王选侍私会的戏子。 江淮苦着脸道:“娘娘,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那个人脸上又没写着字,奴才上哪儿知道谁才是那个人啊。” 第八十九章 遇刺受伤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江淮说的也没错。 那人脑门上又没刻着字,只凭玉婕妤一句话,谁知道通奸的人是不是真的是戏子,万一是那这附近的侍卫呢? 王选侍也真够大胆的,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也敢闹出这样的风流韵事,不要命了。 她也不为自己的九族想一想。 皇上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没有将此事张扬出去。 听说王选侍这一向病恹恹的,估摸着等过了年,就要无声无息地去了。 纪明樱一点都不可怜王选侍。 当初王选侍污蔑她,她才重生,差点就又陷入绝境,这种人,没什么好同情的。 纪明樱不喜欢听戏,台面上的戏又都是文戏,唱的都是些江山无限好皇帝千秋万代的曲目,叫人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捱过这几支文戏,终于来了热闹的武戏。 头一曲便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纪明樱瞬间就来了精神。 她猛然坐直身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蜜酒,盯着那精神抖擞的孙悟空,眼睛眨也不眨。 她在娘家的时候,就最爱这出戏,尤其爱那孙悟空的扮相。 时常想着,若她也是个神通广大的孙猴子就好了。 倘若她是孙猴子,纪家就不存在什么艰难困苦了,只要她拔一根猴毛,所有的困难便迎刃而解。 祖父也不用发愁纪家后继无人,一撮猴毛就解决的事,何需纪明远那厮。 可惜了,她不是孙猴子,那就只能看看戏里的孙猴子了。 纪明樱看得很仔细,连孙猴子脸上微小的表情都没放过。 这一看,就让她看出个很了不得的东西,这孙猴子怎么时不时地往皇上那边看啊? 看就看吧,孙猴子的眼神还很凶狠,似乎隐隐带着杀意。 纪明樱登时就警觉起来。 她不知道要如何提醒皇上,又怕自己是小题大做看错了,万一孙猴子根本没有要动歪斜心思的意思,只是演得好呢? 那她岂不是贻笑大方? 还没等她琢磨出要如何处置这件事,忽然听到对面的苗美人尖叫一声。 那孙猴子手中持剑,如同风一般冲向崔邕。 纪明樱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飞扑过去,死死抱住孙猴子的大腿。 孙猴子气急败坏,挥刀朝着纪明樱刺过去。 他速度极快,一连刺了十几刀。 幸好侍卫们也反应过来,齐齐上前,将孙猴子拿下。 “狗皇帝!老子今天要为兰儿和老子的孩儿报仇!老子要杀了你!” 兰儿? 兰儿不就是王选侍的闺名吗? 天啊,这个扮演孙猴子的戏子,就是和王选侍私通的男人! 纪明樱趴在地上,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先把人给认了出来。 “樱儿!” 崔邕慌慌张张抱起纪明樱,抬脚踹向小川子:“还不快去请太医!” 他这么一抱,纪明樱终于感觉到疼痛了。 “皇上,你快放下臣妾,叫臣妾自己走吧。” 皇上抱着她,颠簸来颠簸去的,好痛啊。 “你闭嘴!” 崔邕的双唇都在颤抖。 蠢货,后背上被刺了那么多刀,居然还说要自己走! 他一路抱着纪明樱,任凭太监宫女如何劝说,也不肯放下纪明樱,且健步如飞,几乎是跑着去了景仁宫。 等把纪明樱放到大炕上,崔邕身上明黄色已经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殷红。 宫女们都吓坏了,石榴更是双腿发软,扑在炕前只知道哭。 还是卫嬷嬷能沉得住气,立马吩咐宫女们去烧热水,准备细白布和绸子布,再将纪明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 纪明樱的意识已经有些迷糊了。 她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窝在崔邕的怀中还在打哆嗦。 “皇上,樱儿好冷呀,求皇上别离开樱儿,好不好?” 纪明樱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偏生这梦呓一般的低语,如同利剑一般,插入崔邕的胸口。 他紧紧抱住纪明樱,双眼血一般的红,声音却很温柔。 “好好好,朕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皇上,”卫嬷嬷在一旁低声催促,“请皇上放开娘娘,奴婢们要解开娘娘身上的衣裳,要不然,等一会儿血干了,这衣裳就粘在娘娘身上,那会儿再想脱衣裳,娘娘可就得遭大罪了。” 崔邕知道卫嬷嬷说的是实话,便狠了狠心,放下怀中美人。 纪明樱的手却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 “皇上,好冷……我好冷啊……” 景仁宫中的暖炉火盆比别处要多一些,已经是温暖如春了,但纪明樱依旧觉得很冷。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回到了上辈子惨死的时候。 冷宫里像是地窖一样,冷得人浑身都疼。 那会儿纪明樱已经支离破碎,残破不堪。 她感觉不到疼痛,却偏偏能感觉得到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种冷是深深地刻入记忆中的,以至于即使暖炉就在炕边,纪明樱也依然觉得好冷好冷。 太医很快就来了。 仔细检查了纪明樱的伤口之后,太医便道:“回皇上,淑嫔娘娘身中十数刀,但因为淑嫔娘娘穿的衣裳厚,这十数刀仅有五刀刺入娘娘皮肉,其中两刀较为严重,一刀已经深可见骨,万幸娘娘是伤在后背肩膀处,不会危及性命。” “臣能保证救活娘娘性命,却不能保证娘娘这最厉害的两刀不会留下疤痕……” 崔邕心中焦急,便不耐烦地打断太医。 “留下瘢痕又如何?朕不在乎这些个,朕只要淑嫔活着!淑嫔若是有个好歹,你们太医院的人,就都不用活了!” 太医们个个心惊胆战,为纪明樱治伤时越发小心翼翼。 沈皇后也接到消息,匆匆赶了来。 “皇上!皇上可曾受伤?” 崔邕坐在屋中,冷着脸看向沈皇后。 “皇后当初保住王选侍的性命,到底意欲何为?” 沈皇后心中咯噔一跳,皇上这是在疑心她? 她没想到王选侍的奸夫会这么大胆,居然敢行刺皇上! 她只是想先保住王选侍的性命,一来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二来是为了彰显自己身为皇后的公允公正。 第三…… 第三就是想在皇上的心里扎下一根刺。 第九十章 你目的不纯 后宫嫔妃居然敢给皇上戴绿帽子,这可是奇耻大辱。 就算不是皇上,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一般的男人也无法接受。 沈皇后就是想让皇上心中不痛快。 皇上越不高兴,她心里就越是舒坦。 谁能想得到会闹出这样一出事。 若是早知道这个奸夫胆大包天,她就早一点把此人揪出来了。 “皇上,臣妾只是想保住皇上颜面,别无他意,还求皇上明鉴!” 崔邕冷笑两声:“你真的只是想保住朕的颜面吗?皇后,你心里对朕有恨,朕不是傻子,朕每次去你宫里,你总是以各种借口赶朕走,你以为朕看不出来吗?” “朕与你是少年夫妻,待朕登基后,为充盈后宫,的确纳入嫔妃不少,且还对其中几人颇为盛宠,可你是皇后,是天下之母,你不能妒忌此事。” “朕虽然宠幸他人,却未曾疏远你,还告诫后宫要对你百般敬重,是你一再逃避,失去孩儿之后,你越发深居简出,将后宫的事情都交给当时的贤妃打理。” “朕念你失去孩子,心中悲痛,不跟你计较,可你却一直躲在翊坤宫中,你是在怨怪朕吗?朕何错之有?是顺妃把你我的孩儿害死的!朕要处置顺妃,是你拖着小产后的身子,跪在朕面前,为顺妃求情!” “朕敬重你,才没有处罚顺妃,怎的,你又因为这件事恨上朕了,是不是?朕就知道你会这么小心眼,所以从不踏足顺妃宫中一步,本以为你会因此高兴,可你却成天冷着个脸,对朕爱答不理。” “皇后啊皇后,你到底要朕如何做?今日若是皇后也在场,朕遇刺之时,皇后也能如同淑嫔这般,不顾自身安危,飞身扑过来吗?” 沈皇后步步后退,徒劳地跌坐在椅子中。 她能吗? 她会吗? 她敢吗? 沈皇后咬了咬唇。 她不敢。 她是沈家嫡女,肩上责任极重。 她身后是沈家,她不能后退一步。 即便是崔邕死了,只要她还是皇后,无论丽妃、婉嫔和玉婕妤谁生下的是儿子,谁的儿子将来登基,亦或者她们都没生下儿子,未来的天子是从宗室中过继的,那也没关系,这些人都得叫她一声母后。 她就是母后皇太后! 沈家就还能继续荣耀几十年! 所以她不能死,她不能为了崔邕而死。 “皇上,臣妾……” “皇后什么都别说了,”崔邕揉了揉眉心,“朕要你即刻去延禧宫,亲自处死王选侍。” 沈皇后猛然抬头:“皇上,子时才过,如今可是大年初一啊,王选侍死在大年初一,可不吉利……” 话还没说完,沈皇后一看到崔邕的眼神,便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往下说了。 大年初一,刺客行凶,皇上差点遇险,这已经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了。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不吉利的吗? 一个选侍罢了,死就死了,还要挑个日子? 沈皇后慌忙垂眸行礼:“皇上,臣妾这就去办。” 她转身欲走,崔邕又叫住了她:“今日淑嫔不顾安危,飞身来救朕,朕要以你的名义赏赐纪家,你可答应?” 沈皇后哪里不肯答应呢? 无论她多瞧不上纪明樱,今日纪明樱飞身救皇上,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就得赏赐。 后宫中那么多女人都在场,当时离皇上更近的,离刺客更近的,大有人在。 偏偏就是一个离皇上不近,离刺客也不近的纪明樱扑过去,不管不顾地抱住刺客。 否则,当时众人毫无防备,说不定还真的叫那刺客得了手。 今日往后,后宫中人怕是再也无人敢嫉妒纪明樱了。 毕竟纪明樱能做的事情,她们可做不到。 “皇上,淑嫔此举感天动地,臣妾的意思是,不仅仅要赏赐淑嫔的家人,还得赏赐淑嫔,就封淑嫔为淑妃吧。” 崔邕微微点头:“就依照你的意思办,你多多赏赐淑妃家人财物,别的就罢了。” 沈皇后心中微微吃惊。 纪明樱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皇上就只是赏赐纪家财物吗? 难道不赏一个勋爵? 崔邕似乎看穿沈皇后的心思,他冷着脸道:“纪明远不堪大用,是个十足的废物,朕若是封了纪家的爵位,纪明远该要蹬鼻子上脸了,纪太傅又年迈多病,如何能管得住纪明远?” “叫纪明远得了好处去,他只会闯祸,拖淑妃的后腿,倒不如只给些钱财。” 崔邕有些烦躁,不知严子陵那小子的药到底好不好使唤,只要纪明远的内宅中人有三四个怀上孩子的,他就下令除掉纪明远,省得这厮活着,樱儿成日不得安宁。 纪明樱整整昏迷了两日,醒来时得知如今自己成了淑妃,激动得差点又晕过去。 这几刀没白挨! 她如今只能趴着或者侧卧着,稍一动弹,臂膀处就疼得厉害。 太医说,有两刀伤得比较重,其中一刀深可见骨。 这两处伤口大概要养上大半年,这大半年内,纪明樱都得小心静养,不能劳累,也不能活动太剧烈。 击鼓跳百索这种事情,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换药时,让石榴和荔枝拿着镜子,对着伤口处照了照,纪明樱吓得脸色都发白。 幸亏银甲卫冲得快,及时把刺客按住了,不然的话,叫那刺客再多捅两下,她的小命可不保。 重生之后,她还大仇未报呢。 “皇上如何?” 卫嬷嬷小心翼翼地为纪明樱裹上被子,叹道:“娘娘对皇上真真是情深义重,醒过来就问皇上怎么样了,娘娘放心,皇上没有大碍,那日家宴上,受伤的只有娘娘。” 纪明樱松了一口气,皇上没事就好。 皇上要是死了,她这个才封的淑妃必定会被人欺负。 因她已经是淑妃娘娘了,宫中的人手自然又添加了许多。 其中还有两个小太监,是崔邕专门安排在景仁宫的,只等着纪明樱一醒了,就立马通知他。 那小太监趁着纪明樱又睡过去了,跟卫嬷嬷打了一声招呼,就急匆匆去了养心殿。 “师父!淑妃娘娘她……” 第九十一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鸿宝一脚踹在小太监的腿上:“快闭嘴,太后娘娘在里头呢,一会儿再说。” 小太监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娘娘在,他就不能通报淑妃娘娘醒过来的事。 淑妃娘娘救了皇上,宫里上下都欢喜,太后应该也很高兴才是。 那听说了淑妃娘娘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岂不是会更加高兴? 为什么师父不让他通报? 鸿宝不得已敲了小太监的脑袋:“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咱家还能害你?你记住了,千万不要得罪太后,但也千万不能对太后有什么说什么,你小子是皇上的奴才,什么都得听皇上的。” 小太监更糊涂了。 师父今儿个是不是吃错了药? 他一个小太监,怎么敢去得罪太子? 那不是找死吗? 养心殿中,孟太后盘腿坐在炕桌这一头,托着下巴看着倚在炕桌另一头的崔邕。 “真不知道皇上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找到淑妃这样的女子为妃,人家都说千金易得,有情人难寻,淑妃就是皇上的有情人了吧?” 崔邕手持一本卷宗,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听不到孟太后在说什么。 孟太后也不恼怒,崔邕看崔邕的卷宗,她说她的。 好像她的话根本不是说给崔邕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是哀家,哀家也会很感动,这辈子能找到淑妃这样的人,也算是值得了,可哀家要劝皇上一句,并不是一味地给淑妃赏赐,就是好事,小心淑妃恃宠而骄,变成第二个燕逢春。” 崔邕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视线并没有从卷宗上移开,眉毛却微微挑了挑。 “燕逢春不是太后看好的人么?为了一个燕逢春,太后不惜牺牲追随你多年的谢婉茹,可见你有多么看好燕逢春,怎么这会儿又在朕跟前贬低燕逢春了?” 孟太后的凤眼眼梢向上挑着,眼波流转之间,越发显得妩媚风流。 “哀家喜欢燕婕妤,皇上吃醋了?” 崔邕依旧不肯看孟太后一眼,仿若孟太后是洪水猛兽,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 “朕的后宫中那么多人,少一个燕逢春也没什么,太后若是喜欢,就常常叫了燕逢春去坤宁宫说话,不必再来问朕的意思。” 孟太后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崔邕看,鲜红的樱唇一张一合,好似一条美丽的毒蛇在吐着阴冷的蛇信子。 “哀家的确很喜欢燕逢春,她明艳动人,嚣张跋扈,手段阴冷狠辣,又愚蠢而不自知,把这样的人叫到身边,纯粹是当个乐子解闷儿罢了,其实哀家还是更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她的身子往崔邕身边凑了凑,身上熏染的香味儿直往崔邕鼻子里钻。 崔邕忍不住紧紧蹙起眉头。 “皇上可愿意把淑妃借给哀家用一用?哀家也很喜欢淑妃呢,等淑妃好了,叫淑妃每日里都去哀家那儿走一趟,哀家跟她说说话,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她,皇上觉得呢?” 这一次,崔邕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他的神情极其冷淡,眼底透露着厌恶和警告。 “淑妃是朕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太后要记得分寸,休想动她一根汗毛。” “哟,皇上还急了呢。” 孟太后捂着嘴娇笑两声。 崔邕的神色越是冷淡和厌恶,她就笑得越发娇媚。 “谁说哀家要动她了?哀家是真的很喜欢她,想拉扯她一把,兴许有了哀家的扶持,她将来能当上皇后呢。” 崔邕眼神锐利,利剑一般看向孟太后:“朕的皇后只有沈月容一个人,太后就不要在这儿挑拨了。” 孟太后撤回了身子,往后倚在大引枕上,眼神很是哀怨,语气也酸溜溜的。 “是啊,哀家怎么把这一回事给忘了,十年前,皇上刚刚登基为帝,也是怎么警告哀家的,说皇后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不许哀家动皇后,怎么过了十年,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就变了一个呢?” “果然都是你们崔家的人,一个个都是情种,变心变得这么快,不知道皇后得知此事,会不会伤心,总之哀家要为皇后伤心死了。” 崔邕的神色越发冰冷。 若不是还残存着一抹理智,他真的很想把眼前的孟太后撕碎。 “朕与皇后之间的事情,就不用太后操心了,太后还有什么事?若是无事,就请太后回坤宁宫吧。” 孟太后嗔了崔邕一眼:“皇上急什么?母亲来看儿子,儿子居然往外赶母亲,这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会笑话皇上没有孝道,皇上想让天下的臣民嘲笑吗?” 崔邕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 “太后今日来,到底有什么事?请太后明言,倘若太后无事,那就请太后早日回宫,朕还有要事要处置。” 孟太后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她把手中的帕子团成一个球,丢在了炕桌上。 “哀家就是好奇,皇上到底有多少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呢?沈皇后和淑妃二人,皇上又最看重谁呢?” 崔邕深吸一口气,好似很不耐烦。 “太后应当听说过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后和淑妃都是挂在朕心尖尖上的人,这并不代表朕薄情,相反,朕对她们二人都用情至深。” 他目露警告,一直死死盯着孟太后。 “倘若太后要动她们二人,朕会与太后不死不休。” 孟太后打了个哆嗦,但又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皇上真是出息了,为了两个女人,敢跟哀家叫板,哼,说什么在乎沈皇后,皇上要是真的把沈皇后放在心尖尖上疼着,那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皇后受了十年委屈?” “皇上可别忘了,哀家还一直住在坤宁宫呢!皇上要是真心心疼沈皇后,就应该求哀家搬出坤宁宫,把坤宁宫让给沈皇后住才是,可皇上你却什么都没做,任由燕逢春一流在背后笑话沈皇后。” “皇上,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沈皇后吗?” “如今又跟哀家说什么挂在心尖尖上的人是淑妃,皇上,你不觉得这个话很可笑吗?” 第九十二章 你是疯了吗? 屋内一片寂静。 孟太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崔邕看,眼睛里的笑意叫人胆寒。 “皇上,你的痴情太不值钱了,后宫中的人谁都能有,今日是淑妃,明日说不定就是丽妃,何苦撑着呢?” “她们都可以,为何哀家……” “孟宪!” 崔邕将手中的卷宗猛然拍在孟太后的脸上。 “皇后是朕的妻子,淑妃是朕的宠妃,你是什么人?你是当朝太后,是朕名义上的母亲!孟宪,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道理?” 孟太后的皮儿又白又嫩,被卷宗狠狠砸了一下,就红了一片。 她缓缓摸着自己的脸颊,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当朝太后?我根本不想做这个太后!我才比你大两岁!就已经在宫中苦苦守了这么多年!皇上,你对我说一句实话,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吗?” 崔邕冷着脸,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请太后自重。” “自重?这会儿你说起自重了?当初你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被训斥打骂时,哪一回不是我护着你?如果不是我,你能顺利登基么?皇上可别忘了,我手上沾染了不少人的血,那都是为你而做的!” 十几年前的往事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孟太后捂着脸,只恨自己的记性太好。 她十五岁进宫做皇后,彼时崔邕才十三岁。 坤宁宫初相见时,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眸中藏着野心的皇子。 从那时候起,孟太后就时刻留意崔邕。 崔邕被先皇训斥,被其他皇子欺负,都是她站出来,或明或暗地帮着崔邕。 她本来不指望让崔邕回报的,但崔邕极其聪明,她出手相帮了几次,崔邕就主动靠拢过来。 后来,先皇的疑心越发重了。 到了年纪,先皇房事不行,守着才十五六岁的孟太后,便很是狂躁,想出各种非人手段折磨孟太后。 以至于到了后宫人人皆知的地步。 有时候即便是在御花园中,白天碰见了,先皇也要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将她拖入花荫处,亦或者假山洞中,羞辱她。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若不是为了荣国公府,她早就寻死了。 是崔邕时不时地去坤宁宫请安,听她哭诉,后来又动用宫中的人脉,帮她避开先皇,她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一直以为,崔邕愿意这么做,正是崔邕喜欢她,所以她把一颗心都给了崔邕。 她愿意为崔邕做所有的事情,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心甘情愿。 可她为崔邕做了这么多,崔邕是怎么回报她的? 崔邕居然娶了沈月容! 凭什么! 她殚精竭虑地为崔邕谋划着一切,崔邕凭什么要另娶他人? 如果沈月容是崔邕的妻,那她算什么? 她是谁? 可笑的是,一个沈月容还不够,崔邕居然又宠爱燕逢春,等纪明樱进宫之后,崔邕的身心更是完全扑在了纪明樱的身上。 这不公平。 她哪里比不上纪明樱了? 为何崔邕的眼里,都是纪明樱? 她要找崔邕讨个说法! 她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太后既然提起此事,那朕就不妨跟太后说清楚,朕当初和太后走得近,是因为朕知道太后在帮朕,朕与太后,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既然如此,那朕自然也要帮着太后。” “太后和荣国公府需要朕,朕也需要荣国公府,自从朕登基之后,荣国公府跟着水涨船高,荣国公还曾经自诩朕的舅公,朕可曾说过什么?” “朕觉得,你们荣国公府当初扶持朕上位,劳苦功高,是大功一件,叫荣国公多得意些也没什么,只要不触犯朕的底线,不触犯国法家规即可,难道这还不够吗?” “太后,你还想要什么呢?” 孟太后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她心里明白,崔邕是对的。 后宫中有许多没有子嗣的嫔妃,希望能得到一个子嗣为自己养老送终。 有些高位嫔妃,野心极大,她们不仅想要一个皇子为自己养老,还想要一个能夺得皇位的皇子以巩固自己的位置。 先前燕逢春总是四处抢那些个怀了身孕的低阶嫔妃到自己的宫中,紧盯着她们的肚子不放,不就是想要一个子嗣么? 崔邕居然误会她,以为她跟燕逢春这种女人一样,当初接近他,帮助他,就是想给荣国公府找一个未来几十年的保障? 真真是可笑! 荣国公府真要找个保障,怎么不去找彼时已经稳操胜券的太子,怎么不去找当时颇为受宠的英王,而盯上了崔邕这个贱婢所出不受宠的皇子! “皇上……” 孟太后苦笑两声,想着再为自己辩驳一次。 “无论荣国公府是如何想的,我与荣国公府都是不一样的,我是真心盼着皇上好,皇上若是不信,只看看孟秋就是了,当初荣国公府将孟秋送到我身边,就是打着把孟秋嫁给皇上的意思。” “我心知肚明,所以才处处限制皇上与孟秋见面,即便孟秋最后真的嫁给了皇上,我也从不对她另眼相待,任由她在宫中自生自灭。” “皇上,我心里清楚得很,孟家和沈家一样,都指望着自家的女儿能够诞下皇嗣,好继承大统,往后家中又可荣光几十年。” “可我不愿意这么做!我可不是沈月容那种女人,嘴上说着与皇上是一条心,心里却打着别的主意,一心只惦记着沈家,皇上,我这颗心里除了你,可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孟太后哭诉半晌,崔邕却无动于衷。 “皇上,你当真这么狠心吗!” 孟太后咬了咬牙,忽然起身,从后头抱住崔邕,把脸贴在崔邕的后背上。 “皇上,我要的不多,只要皇上时时往坤宁宫去一次,陪我说说话,叫我不那么寂寞就好,皇上,就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也不愿意答应我么?” “孟宪。” 崔邕再次叫起孟太后的名字。 “你越界了,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太后,朕是皇上,朕怎么可能与太后私会?” “你是疯了吗?” 孟太后怔了片刻,忽然痴痴地笑了:“皇上,你可曾对我动过半点心?” 第九十三章 心里有过她 孟太后的眼神像是火一般炽热,烫得崔邕心里一疼。 他慌忙背过脸,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道:“请太后自重。” “自重什么?” 那一瞬间的慌乱可没有逃过孟太后的眼睛。 她欣喜得像个闺中的女儿家,一下子从榻上跳了下来。 “皇上,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不管你眼下如何,你曾经心里必定是有过我的,是吗?” 崔邕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太后,朕要批折子了,请太后回宫吧。” 这一回,孟太后居然没生气。 她整理了有些散乱的鬓发,朝着崔邕投去妩媚的一瞥。 “知道了,哀家这就走。” 心里有她就好。 无论是曾经动过心,还是眼下还残存着一丝情意,只要确定崔邕曾经惦记过她,孟太后就放心了。 哪怕如今崔邕有些厌恶她,孟太后也不会很伤心。 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 只要在心里留存过痕迹,往后再想进去,便容易得多了。 孟太后喜滋滋地出了养心殿,鸿宝等慌忙迎了上去。 她瞥了一眼鸿宝,依旧慈和地笑道:“皇上这两日为了淑妃的事,累着了,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可要好生伺候着,莫要再叫皇上操心了,那些个不要紧的后宫小事,便不要报到皇上这里了。” 鸿宝心中一凛,忙点头哈腰地笑道:“奴才明白。” 待孟太后走了,鸿宝才轻轻地呸了一声。 皇上的事,也容得太后插嘴? 他带着徒弟进了养心殿,把景仁宫的事禀告给崔邕。 “皇上,淑妃娘娘醒了,娘娘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皇上是否安好。” 鸿宝掐了小徒弟一把,小徒弟慌忙跪在地上,顺着鸿宝的话,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皇上,淑妃娘娘满心里都是皇上,伤口稍微一动,就疼得直哼哼,可就是这样,娘娘还惦记着皇上,非要问皇上如何了,得知皇上平安无虞,淑妃娘娘才肯喝水。” 明明淑妃娘娘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嚷着要喝水,过后才惦记着皇上,可师傅非要叫他把两件事换个顺序。 在小太监看来,其实淑妃娘娘就算是先要水喝,后来才问起皇上,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受伤之后要水喝,这是人的本能呀。 崔邕心里越发心疼,当即就说摆驾景仁宫。 他可没忘记,上辈子待在纪明樱身上,是如何亲眼见证纪明樱被一块一块地分割的。 他也清楚地知道,纪明樱有多么怕疼。 这么怕疼又怕死,却依旧义无反顾地扑上来,被刺客刺了十数刀。 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问他的安危。 这世间,还有谁能像纪明樱对他这么痴情的么? 崔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景仁宫内温暖如春,纪明樱正侧着身子躺着,翻看着内务府送来的珠子。 这些可都是为了给良美人制作花冠用的,她喜欢得不得了。 “卫嬷嬷,我已经想好要给良美人做什么样的花冠了,回头你去问问良美人,更喜欢什么花儿,我好按照她的喜好,给她做个花冠。” 院子里又响起了铃铛声,那是江淮和纪明樱约定好的暗号。 可这回纪明樱却没听见。 她这个人就喜欢金碧辉煌亮闪闪的东西,看到床边摆了这么多珠子和各色宝石,早就心花怒放了。 即使一张小脸还是惨白无血色,身子虚弱得很,也要挣扎着去看这些东西。 一边跟卫嬷嬷商量着,她还一边笑。 “卫嬷嬷,你说,要是我做的花冠,良美人很喜欢,皇上见良美人戴了花冠龙颜大悦,会不会也赏赐我这些珠子和宝石啊?” 卫嬷嬷扶着纪明樱的胳膊,哄着纪明樱道:“这是自然,不过,娘娘还是先把药吃了吧,如今宫里都知道娘娘受伤了,想必良美人也不急着戴这个花冠,娘娘等伤好了再做也不迟。” 纪明樱苦着脸,不肯吃药。 “这怎么能不着急呢?良美人是皇上新得的佳人,她的舞跳得那样好看,即便是我看了,也会心动,叫她早些戴了花冠,打扮得美丽动人,跳舞给皇上看,皇上只会更加高兴。” “这一高兴,不就想起我这个做花冠的人来了吗?说不定就会赏赐我呢,我也不要别的,就要这些珠子和宝石,良美人拿这些东西来做花冠,我就用这些东西做花钿花簪,再做些全套的首饰。” “卫嬷嬷,你想一想,我若是戴上这些首饰,该有多好看?这个还不算,那良美人要是因此得到了皇上的宠幸,她会不感激我吗?” “旁人都说我蠢笨无知,其实她们都错了,我心里看得很明白,皇上之所以点名叫我给良美人做花冠,是给我一个机会。” “只要良美人不蠢,就一定会巴结我,讨好我,我也不是要欺压她,只是寻思着,在这深宫之中,能找到一个和睦相处的姊妹,就很难得,皇上怕也是这个意思,我怎么能辜负皇上的好意呢?” 纪明樱越想越高兴,一不防备,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站在窗外的江淮叫苦不迭。 他悄悄觑着崔邕的神色,却看不分明,不知崔邕如今是怎么想的。 仔细一琢磨,纪明樱方才所言,似乎并无特别不妥当的地方,想必崔邕看在纪明樱舍身救驾的份上,也不会跟纪明樱计较。 屋子里,纪明樱正挣扎着做起来:“先拿了纸笔来,我画几张图,等你们打听了良美人喜欢什么花,我再改就是了。” 奈何她肩膀处的这一刀实在是太重了,微微一动弹,就疼得她直叫唤。 “娘娘还是先吃了药吧,”卫嬷嬷不许石榴等人拿纸笔,黑着脸硬逼着纪明樱吃药,“太医说了,娘娘这个伤要静养,尤其是伤在臂膀处,要格外精心。” “这两处严重的,要养上大半年才行呢。” 纪明樱不信这个邪。 这点小伤死不了人,她上辈子被分了那么多块,还硬挺了半个月呢。 “不吃不吃,这个药这么苦,谁能吃得下去?放在那儿吧,等凉了就不苦了。” 话音刚落,崔邕便踏入屋中。 “卫嬷嬷,把药倒了,重新端一碗热的来。” 第九十四章 饿她几日 纪明樱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便扯着背后的伤口,疼得她眼泪猛地流了出来。 “皇上,你怎么这么喜欢听墙角啊?” 每次来都悄无声息,都快把人吓死了。 要不是为了应对崔邕这一招,她也不会和江淮想出调换屋檐下铜铃的法子。 为了能准确分辨出那个特殊铜铃的声响,纪明樱前世闲着没事就听铃声,一练就是大半年,这才能分出来。 即便如此,每次她在屋子里的时候,也得保持专注,稍不留神,就错过铃声了。 这不,今日就错过了。 屋内的宫人纷纷行礼,崔邕冷着脸,坐在炕边上,一个劲儿地盯着纪明樱,却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纪明樱心里怕极了,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 逐句逐句地回想过去,却始终没想到。 直到崔邕捧起药碗放在她唇边,她还在琢磨着,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崔邕。 得罪崔邕其实影响不大,她再花心思哄一哄,总能把人哄回来的。 就怕她方才说了什么不适宜的话,叫崔邕对她起了疑心。 她在崔邕心目中一直是个不参与纷争的人,若是她方才无意中透露出自己的手段和谋划,崔邕必定会厌恶她。 人心就是如此,一旦对某一样事物或者某一个人生了疑心,就会产生一道裂痕,再也修补不了。 若是再遇到一点风吹草动,这个裂痕就会越来越大的,到了某一日,就会变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喝。” 崔邕简短的一个字,叫纪明樱心里惴惴不安。 她肩膀处的伤口方才就开裂了,此刻正在慢慢往外渗血,疼得她直冒冷汗,可她硬是不敢吭声。 生怕自己哼出一声来,惹得崔邕不痛快。 药很苦,还有些烫,但为了能让崔邕消气,纪明樱硬是咬着牙,把这一碗药全喝了下去。 苦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这不是能喝下药吗?方才卫嬷嬷叫你喝药,你推三阻四,说药苦,不肯喝,怎么,这药是毒药吗?” 纪明樱嘴里还残留着药的苦味儿。 这药汁实在是太苦了,不仅苦,还很难喝,充斥着一股恶心的味道,叫她想吐。 她才醒,这两日没吃东西,只喝了点水,本来肚子里就空空,这恶心的药一下肚,刺激得她一直往上冒酸水。 纪明樱忙掐了自己一把,叫自己忍着没吐出来。 她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苦药汁就从嗓子眼里冒上来。 偏生她没什么力气,倚着大引枕坐了这么半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好不容易抑制住往外冒的酸水和苦药汁,纪明樱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后一仰,仰倒在床上。 这一仰,又碰到了她的伤口,疼得她立马坐起来。 一来一回,折腾得她身上的伤口全崩开了。 鲜血立马渗透了里衣。 即便如此,纪明樱也不敢吭声。 还是崔邕看出她脸色不对劲。 “樱儿,是不是很疼?” 他抱起纪明樱,触手却一阵黏腻。 把手缩回来一看,手心里全是血。 “樱儿!” 崔邕面色大变,怒吼着叫快去请太医来。 因纪明樱伤势严重,崔邕特地吩咐过了,让太医院派出两个太医,值守在景仁宫的偏殿。 此刻这边出了事,两位太医立马跑过来。 “快!快给淑妃看看!” 许太医告了一声罪,上前查看了纪明樱的伤势,便沉下脸。 “皇上,淑妃娘娘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身子本来就虚弱,一定要小心静养,万不可再触碰伤口了……” “少说这么多废话!”崔邕震怒,“还不快给淑妃娘娘止血!” 好半天功夫,血才被止住。 看着地上扔的沾满了鲜血的白布,以及一盆盆端出去的血水,崔邕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纪明樱本来想哼唧着说疼的,一扭头,看见崔邕黑着一张脸,她又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咬着牙。 到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便咬着被子无声地流泪。 “莫要哭了。” 崔邕坐过来,温柔地为纪明樱擦去眼泪。 “方才是朕不好,逼着你吃药,忘记你身上还有伤,朕应该喂你吃药的,不该对你这么凶。” 因失血过多,纪明樱的一双樱唇已经毫无血色。 她蚊子哼哼一般喊了一声皇上,委屈和疼痛就涌上心头,眼泪糊住她的视线,叫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了好了,樱儿莫要哭,都是朕的不是。” 她越是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崔邕就越是心疼。 不就是不愿意吃药么? 耐着性子哄一哄就是了,何必要板着脸吓唬她? 这下子好了,吓得她都不敢喊疼了。 严子陵那里倒是有止疼的药,可严子陵这小子的药可都是毒物,碰不得。 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樱儿,你再忍耐一些时日,等伤口结痂了,就好了。” 纪明樱委屈巴巴地流着眼泪,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小声哼唧着:“皇上,臣妾嘴巴里好苦啊。” 崔邕后知后觉,立马叫卫嬷嬷拿蜜饯来。 卫嬷嬷却端来了一杯蜜枣茶。 “皇上,娘娘都两日没吃过饭了,怎能一开口就吃蜜饯呢?那东西伤脾胃,吃多了可不好,还是先让娘娘喝一杯蜜枣茶去去嘴里的苦味儿。” 喝过蜜枣茶,纪明樱嘴里的恶心味道,总算消散了大半。 崔邕已经在外间问两个太医了。 “淑妃何时能用膳?” 许太医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眼下就可以用,只是如今只能先吃一些小米油,等明日再吃些小米粥,如此两三日,才可以喝一些清淡的汤汤水水。” 要饿她这么多天? 崔邕回身望着里屋的纪明樱,眉心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淑妃身体弱,又流了这么多血,光喝小米粥,能顶什么用?” 许太医面有难色:“皇上,若是眼下就让娘娘吃些大油大腻大滋补的东西,怕是不利于娘娘的伤口恢复,拖的时间太长了,娘娘的身子会更加虚弱,而且还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崔邕叹了一口气:“罢了,就饿淑妃几日吧。” 第九十五章 探病 纪明樱一连吃了三天的小米粥,淡得她嘴里都没味儿了。 光吃小米粥,身上也提不起劲儿。 她再也没精力,说要给良美人制作花冠。 只能叫卫嬷嬷亲自跑一趟,去跟良美人说明。 良美人如今搬到了钟粹宫中,跟惠昭仪和张昭仪住在一起,她倒是个性子贞静不爱说话的,跟着惠昭仪和张昭仪来过一次景仁宫探病。 顺道就说起了花冠的事情。 “娘娘且安心养着,莫要再惦记为妾身制作花冠了,这样的活计本来就劳心费神,娘娘如今还有伤,若是因为替妾身制作花冠再病着,妾身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她生得柔媚,说话轻声细语,俨然是第二个婉嫔。 纪明樱倒是很喜欢她的性子。 “良美人快别这么说,我喜欢做这些小东西,更喜欢给美人做,你生的这样好看,配得上我给你做花冠,只是这几日实在是不得空儿,等我略好一点,就赶紧做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累着自己的,每日里我就串那么一两片花瓣,只是怕你嫌弃我做得慢。” 良美人忙笑了笑,脸颊边的酒窝甚是甜美:“娘娘折煞臣妾了,臣妾怎么会嫌弃娘娘做得慢,只是怕娘娘累着自己了。” “你快别这么说了,”张昭仪大大咧咧地笑了两声,“你没听见淑妃娘娘说什么吗?她说她愿意给美人做花冠,你是个难得的美人,她才忍着伤痛,拼着这一条命,也要给你做花冠。” “我们姿色平平,最是可恶,娘娘才不会给我们做花冠呢。” 自从和张昭仪来往多了之后,纪明樱才发现,张昭仪实在是个妙人。 性子大大咧咧,对自己人不藏着掖着,还懂分寸,也看得通透。 这样的人才,燕逢春偏生给逼走了,活该燕逢春如今倒霉。 她笑着乜斜了张昭仪一眼:“张姐姐又打趣我,张姐姐哪里是姿色平平了?即便张姐姐承认自己姿色平平,惠姐姐可是个大美人呢。” 惠昭仪捂着嘴笑:“你们两个打嘴仗,可别把我牵扯进去。” 她是有女万事足,二公主回到她身边之后,她便成日笑眯眯的,与张昭仪一同照顾两个公主,无事绝不踏出钟粹宫一步。 等钟粹宫里添了良美人,更是谨言慎行。 今日能出来看纪明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二月十二花朝节,几个公主便要取名字上玉谍了。” 张昭仪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按照大丰朝的规矩,无论男女,都要过了九岁才能取名字,入玉谍,在这之前,都是按照序齿叫着的。 大公主过了这个年就是九岁了,可二公主才五岁,四公主更小,才四岁。 这么小的孩子就要上玉谍了?这可不符合规矩啊。 张昭仪看了一眼惠昭仪,才淡淡地说了下去。 “皇上的意思是,公主们都大了,是时候有个乳名了,先前找了国师算了一下,几个公主的生辰八字都不大好,得早些起名字镇住才不会有事,先前三公主就是没被镇得住,唉……” 什么没镇得住,纪明樱不信这个话。 她想起伺候三公主的那几个乳母和宫女,心里便一阵痛。 那可都是无辜的人啊。 犹记得几个人都一口咬定,说是大公主把三公主抱着扔下了湖。 当时怕是许多人都信了。 没有人会在临死之前还在说谎话。 那几个宫人都指天指地地发誓,说绝没有撒谎,做这种事情的人就是大公主。 这可信度就很高了。 可是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手足做出这种事情呢? 纪明樱还记得,冬日湖水结冰,有人提前在冰面上凿好了一个洞,三公主就是正好掉进了这个洞里。 这也太巧合了,巧合得就像是有人抱着三公主,把三公主硬生生地塞进这个洞里一样。 仔细一看张昭仪和惠昭仪的神色,两个人眉宇之间都透露着一股惋惜。 “我如今养着四公主,最怕的就是四公主离开我的双眼,一小会儿工夫看不见她,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生怕她去水池子边上玩儿,幸亏有二公主在,她们姊妹两个自小一起长大,一向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这个要去哪里玩儿,另外一个必定跟着,可入了玉谍,两位公主就要进学了,我这心里真的好怕,怕她们每日去进学,在路上遇见什么事……” 张昭仪没说下去,但几个人都心知肚明,她是怕四公主跟三公主一样。 此时屋里还有一个良美人,许多话不方便说,纪明樱不好跟张昭仪细说,便竭力安慰张昭仪。 “张姐姐别担心,事情没有这么巧的,二公主沉稳,四公主乖巧,两个公主都不是闯祸的性子,等她们进了学,多派些人跟着就是了。” 惠昭仪接口道:“我已经想好了,我每日晨起先去把二公主送到学里,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等到了下学的时候,我再亲自去接二公主。” 她这样一个与世无争、深居简出的性子,居然能为了二公主每日跑那么远,可见她的一番慈母心了。 张昭仪也忙道:“我也跟惠昭仪一样,每日接送四公主上下学,我想着,有我们两个人在,两位公主总不至于会碰到危险。” 纪明樱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有心算无心,只要有人想害两位公主,无论惠昭仪和张昭仪防备得如何严谨,总会被人找到空子的。 “妹妹这几日病着,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 张昭仪笑着朝纪明樱眨了眨眼睛,眼底闪烁着讥讽的光。 一看她这幸灾乐祸的样子,纪明樱就知道,准是毓德宫的那一位又出了什么差错。 她就爱看燕逢春倒霉,便立即支撑着坐起来,问张昭仪:“怎么了?张姐姐可别吊我胃口了,快些说吧,宫里这些日子都发生什么大事了?” 张昭仪抿了抿嘴:“要说大事,那可真是不少,不过我要说的事,你一定喜欢听,皇上又得了一个佳人。” 第九十六章 秦美人 崔邕是皇上,九五之尊再添佳人,没什么稀奇的。 他便是一天得了十来个佳人,纪明樱也不觉得是个稀罕事。 她才不会吃醋呢。 纪明樱进宫的目的就是振兴纪家。 纪明远是不行了,可纪明远总能留下后代。 她在宫中的位置越稳,纪家的后代就会过得越安稳。 “张姐姐,别逗我了,这算什么大事?后宫中的新人会越来越多的,要是每多一个姊妹,都当成大事来说,那宫中岂不是经常有大事发生了?” 张昭仪和惠昭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你倒是豁达,可有人却气得不轻。” 张昭仪抿了抿嘴唇。 “皇上新得了一个秦美人,连着宠幸了两个晚上!” 纪明樱正在养病中,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本来想让江淮去打听,可江淮不肯去,说什么要守在景仁宫,直到她伤好了才去。 气得她差点厥过去。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皇上下了旨意,不许景仁宫的奴才把外头的事情传到纪明樱耳朵里,违者拖出去打一百板子,再撵出宫去。 打一百板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有的奴才身子弱,抗不过三十板,人就不行了。 之所以刑罚这么重,也是因为那几日,纪明樱的伤口总是崩裂,她身上发了高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崔邕怕她听了外头的这些事,又去凑热闹,妨碍养伤,才不许人说给她听的。 这会儿她退了高热,皇上就没那么严格了。 可纪明樱忙着给良美人制作花冠,早就忘记打听宫里的事,要不是张昭仪等人来看她,她都想不起来这一回事。 “张姐姐,你可别再吊我胃口了,这秦美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 能叫崔邕连着宠幸两个晚上,可见这秦美人本事不小。 纪明樱说着话,还用余光瞥了一眼良美人,见良美人脸上有些落寞,却并无嫉妒的神色,就放下了心。 宫中的女人日子过得苦,要是天天嫉妒这个,嫉妒那个,会把自己逼疯了的。 知道怎么宽慰自己,才能把日子过好。 “这个秦美人,妹妹也认识的,就是燕婕妤身边的翡翠姑娘。” “什么?” 纪明樱这一激动,差点又扯着伤口。 惠昭仪赶紧把她按下去。 “你激动什么?可别再扯着伤口了,你这伤口不轻,老是反反复复的,什么时候能好?你乖乖躺着,平心静气地听我们说话,不然的话,我们以后可就再也不来了。” 纪明樱前世在后宫中没什么朋友,这辈子,眼前的惠昭仪和张昭仪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她可不想连这几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连忙保证会好好躺着。 张昭仪这才继续道:“我们知道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谁能想得到,皇上会看中翡翠呢?论姿色,那翡翠生得还不如珍珠好看,可皇上硬是把翡翠升为了美人,叫翡翠住在毓德宫的西偏殿……” 纪明樱连忙打断她。 “坏了坏了,秦美人住在西偏殿,燕婕妤那脾气,怕是不会让她太好过。” 惠昭仪看了一眼良美人。 良美人似有所觉,忽然轻笑一声:“可不是么?先前我去交好的姐妹钱选侍那里走动,我们私底下说起这件事,还都以为是燕婕妤为了固宠,主动把秦美人送到皇上床上的呢,谁知道居然不是。” 后宫嫔妃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 将自己身边的奴才送到龙榻上,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皇上才宠幸了秦美人,第二日去翊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我们就瞧见秦美人的额头上有伤,皇后娘娘问了一句,秦美人也不替旧主子遮掩,说是燕婕妤嫉妒她得宠,用杯子砸了她。” “皇后娘娘很生气,狠狠斥责了燕婕妤,罚燕婕妤回去抄写女戒呢。” 良美人说着说着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燕婕妤的性子可不好惹,秦美人和燕婕妤住在一个宫里,往后少不得要受欺负。” 她主动说起燕逢春的事情,惠昭仪便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要是良美人一句话都不说,那就证明良美人最起码和她们不是一个道上的。 当着良美人的面议论后宫是非,说不定良美人会把这件事四处散播。 如今良美人也嚼了舌根子,彼此都有把柄在手,也不怕良美人会乱说了。 纪明樱实在是记不起翡翠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叫崔邕如此宠爱。 难道崔邕换了口味? 还是说,翡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过,正如良美人所言,翡翠跟燕逢春同住毓德宫,以后毓德宫可就有热闹看了。 “这第二件大事,就是先前住在景仁宫的王选侍没了。” 纪明樱对此倒并不稀奇。 王选侍迟早得死,此次除夕家宴上戏子行凶,只是加速了王选侍的死罢了。 见纪明樱反应平平,张昭仪又叹了一口气。 “王选侍死的日子不好,居然死在大年初一这一日,太后嫌晦气,叫人把王选侍用一口薄棺装殓了,送出宫去丢了。” 这回纪明樱撑不住了。 孟太后居然这么狠心? 王选侍好歹也是宫中嫔妃,即便做了诛杀九族的祸事,但明面上,众人可都不知道啊。 孟太后对外用的借口是嫌弃王选侍晦气,就把王选侍给曝尸荒野,这多少叫人寒心。 “皇上呢?皇上就没说什么吗?” 要是皇上也默许了,那诸位嫔妃就会更加寒心的。 好在惠昭仪道:“皇上知道了,叫人把王选侍寻了回来,封王选侍为美人,好生安葬了。” 纪明樱又有些可怜崔邕了。 明明王选侍给崔邕戴了绿帽子,崔邕还得硬着头皮擢升王选侍,给她死后的荣耀,这心里怕是得憋出毛病来。 “倒是还有一件事,要说给妹妹听,”张昭仪一下子就忧心忡忡,“燕大将军三日后会回京城,燕婕妤怕是又要抖起威风了。” 纪明樱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会的!” 室内齐齐响起三个人的声音。 “妹妹怎知道不会?” “娘娘为何这么说?” 第九十七章 燕逢春的恐惧 纪明樱很得意地勾了勾唇:“自然是因为我能掐会算啊。” 气得张昭仪动手掐了她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嘴皮子?” 又怕伤了纪明樱的伤口,张昭仪只得收住手。 “认真地问你话呢,你怎么知道燕婕妤不会又得意起来?” 纪明樱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倚着大引枕坐了起来。 “姐姐忒小瞧皇上了,皇上才不会被人威胁呢,燕大将军是燕大将军,燕婕妤是燕婕妤,皇上可不会因为燕大将军就对燕婕妤另眼相待。” 还真叫纪明樱说中了。 三日后,燕归来班师回朝,崔邕龙颜大悦,在宫中举办盛典为燕大将军接风,燕婕妤也出席了宴会。 可席间,崔邕并没有因为燕大将军屡建奇功,而擢升燕婕妤的位份,只是赏了燕婕妤一些金银珠宝。 江淮这回肯出去打听了,回来就事无巨细地告诉纪明樱。 “燕婕妤气坏了,还没回到毓德宫,在甬道上呢,就叫人把一个宫女的脸给打肿了,据说是因为那个宫女说错了话。” 纪明樱眼珠子转了转:“哪个宫女?是珍珠么?” 燕逢春身边的奴才换得勤快,珍珠和翡翠是待的时间最久的两个掌事宫女了。 如今翡翠成了秦美人,还有一个珍珠,留在燕逢春身边,可不就成了出气筒? 江淮讨好地笑道:“怎么会是珍珠姑娘呢?娘娘,那秦美人受宠后的第二日,就把珍珠姑娘要到身边,做掌事宫女了。” 怪不得燕逢春会这么生气,这是两个最信任的人都背叛她了呀,她不生气才怪呢。 “罢了罢了,不说她了,没得晦气,”纪明樱叹了一口气,在石榴的搀扶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皇上要怎么处置那个戏子?” 提到戏子,江淮的眸色就阴狠许多:“自然是把他碎尸万段了!这样该死的人,还留着做什么?皇上说了,就把行刑的地方设在宫内,届时,每个宫里都要抽人去观刑,奴才是一定会去的。” “奴才不仅要去,还要亲自动手,从他身上挖下几块肉,为娘娘出了这一口气!” 听到会把戏子碎尸万段,纪明樱就想到前世自己被一点一点分割的痛苦。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石榴还以为她怕冷:“娘娘,奴婢再叫人生个暖炉吧?” 纪明樱摇了摇头。 她捂着胸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瞪着江淮。 “宫中行刑,自有人动手,与你何干?你要去观刑那就去,可不许你动手,你也不害怕!” 景仁宫的奴才亲自动手剮肉,外人必定要猜测她这个景仁宫的主子心狠手辣。 纪明樱才不会给任何人诋毁她的机会。 “罢了罢了,观刑那一日,你们都不许去,上头怪罪下来,就说我不舒服,离不得人,不许你们出去凑热闹。” 燕归来在京城只待了不到十日,就又被派往边关了。 这回换了个地方,不是去西北,而是改成西南。 这也是朝中官员的正常调动。 武将决不能待在一个地方超过五年,否则的话,很容易形成自己的势力。 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落在燕逢春耳朵里,却叫她诚惶诚恐。 毓德宫主殿内,每日都会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那是燕逢春在砸东西。 “狗奴才!你瞎了吗!端这么烫的茶给我,你是想烫死我啊!” 新来的宫女琥珀一声不吭,立马跪在地上磕头,熟练得叫人心疼。 燕逢春踹了她一脚,心里这口气还没有咽下去。 皇上为什么要把她哥哥调到西南去? 是不是皇上已经不信任哥哥了? 燕逢春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正是因为皇上不信任哥哥了,所以哪怕哥哥屡建奇功,皇上依旧没有恢复她的位份。 真是好笑。 堂堂武安侯的亲妹妹,居然还只是一个婕妤。 皇上不仅没有恢复她贵妃的位份,甚至还宠幸了她的宫女,把她的宫女擢升为美人,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燕逢春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又是惶恐,简直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了。 从前遇到这样的事,她心情不顺了,就会找许选侍发泄一通,若是想找人商量,就可以去找张昭仪。 有时候惶恐不安,自有珍珠在一旁安抚她。 如今她成了宫中的笑话,那些曾经依附她的嫔妃们都转投他处,只有苗美人这种不入流的,还时常来巴结她。 可燕逢春根本就瞧不上苗美人。 遇到事情了,下意识地还是会想起珍珠和翡翠。 她怔怔地坐在屋中,望着西偏殿的方向,恨得牙根痒痒,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两个小蹄子,背叛了她,成日跟她作对,害她被沈月容那个贱人惩罚。 偏偏翡翠如今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就连除夕得宠的良美人都要退避三舍,她眼下这个处境,自然更不能得罪翡翠了。 可叫她巴结翡翠,她又拉不下脸。 何况她是婕妤,翡翠那个贱婢,不过是个美人罢了,她凭什么要去巴结翡翠? 天色渐渐暗下来,燕逢春越想越不安,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人去喊了翡翠珍珠来。 小丫头坠儿跑来请人时,翡翠正拉着珍珠坐在暖炉旁,细细地给珍珠的脸上上药。 “太医院的玉容膏果然是个好东西,你看看你脸上的伤疤,这不就快好了?再坚持涂抹上几个月,这伤疤就能淡得看不出来了。” 珍珠忙欠了欠身子:“小主,这玉容膏很是珍贵,小主还是别再为了奴婢跟太医院要这个东西了。” 翡翠不高兴了:“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在外人跟前,你喊我小主,自称奴婢,这都没什么,宫规嘛,该遵守还是要遵守的,可是私底下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别总自称奴婢了。” “珍珠,你我是姐妹,如果没有你给我指路,我怎么会做上美人呢?” 珍珠低垂双眸,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当初奴婢明明嘱咐小主,等奴婢给小主消息,小主再去投靠太后,可小主为什么不肯听奴婢的话呢?为什么一定要提早去投靠太后?” 第九十八章 新的主仆 翡翠的脸色就有些不耐烦。 她甩开珍珠的手,白了珍珠一眼。 “你呀,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不去投靠太后,怎么会这么快就成为皇上的宠妃?又怎么能及时把你要到我的身边?” “幸亏我去得早,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燕逢春那个毒妇要你在除夕夜去烧了景仁宫呢,如果我那一晚没有去找太后的话,你岂不是要酿成大错?” 除夕的前一晚,翡翠冒死去了一趟坤宁宫,把燕逢春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孟太后。 起初,看到孟太后叫人召了燕逢春去坤宁宫,翡翠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怕孟太后会把她告密的事情告诉燕逢春,那样一来,她可就活不过这个年了。 谁知道燕逢春回来之后,却什么都没说。 再后来,除夕家宴上,孟太后那么明显地帮着燕逢春,又让翡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为什么知道了燕逢春的种种恶行,孟太后却没有惩罚燕逢春,反而要扶持燕逢春呢? 难道孟太后并不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 那些日子,翡翠过得很是煎熬。 可珍珠却没有去烧景仁宫,她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前几日,孟太后忽然找了她去,说她的好日子要到了,叫她回去以后好生打扮。 翡翠一头雾水,但却什么都不敢问,只能按照孟太后所言,将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 谁知那一日,许久未曾踏足毓德宫的皇上忽然来了,一来就盯着她看,说她生得年轻貌美,提她为美人,还恢复了她的本性。 并且一连宠幸了她两日。 翡翠心花怒放,得宠后,立马将珍珠要到自己的身边,还敢在沈皇后跟前跟燕逢春针锋相对。 珍珠到底是珍珠,聪明谨慎得很,私底下问她是不是早就投靠了孟太后。 她对珍珠可不敢隐瞒什么,便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哪里想得到,珍珠居然埋怨她不该不听话,提早去找孟太后。 翡翠苦恼极了。 难道她去找孟太后帮忙还找错了吗? 不找孟太后,她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怕是早就被燕逢春折磨死了。 “好了好了,小主莫要生气了,”珍珠站起身,给翡翠行了一礼,“是奴婢的不是,不该指责小主,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往后奴婢再也不会多嘴说这件事,只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请小主也不要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听着珍珠口口声声地喊她小主,翡翠心里居然觉得很舒坦。 她没有再纠正珍珠,昂着下巴点点头:“你知道就好,起来吧,你一向聪明,说说吧,燕逢春叫我去,我到底去不去。” 珍珠垂下头,思索了一阵子,便道:“小主还是去比较好。” “为什么?”翡翠很是厌恶地撇撇嘴,“我和她都闹成这样了,她请我去准没有好事,我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去遭罪?我不去。” 珍珠耐心地劝着翡翠。 “小主听奴婢一句劝,还是快去吧,这一来,她如今是婕妤,小主是美人,从位份上来说,她可大小主两级呢,她召唤小主,小主若是不去,正好叫她抓住小主的把柄,说小主目无尊卑。” “明日去坤宁宫请安,她把此事往皇后跟前一捅,皇后公正严明,必定会罚小主的,小主难道想受罚吗?” 翡翠面有犹豫之色,珍珠看在眼里,便趁热打铁。 “这第二嘛,如今小主算是孟太后的人,燕婕妤也是孟太后那一边的,小主和她都是一条船上的,她叫小主,小主要是不去,她在孟太后跟前告状,小主岂不是要被太后斥责?” 翡翠气呼呼地扯着帕子:“可不是么!珍珠,这一点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娘娘会扶持她?她就是个毒妇!合该下地狱,怎么太后不仅要留着她,还要帮她呢?” 珍珠没说话。 孟太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是看中了燕逢春身后的燕大将军。 翡翠有什么?一个出身贱籍的奴才罢了,宫中多的是,这个不听话,那就换下一个。 翡翠就是太傻了,不听她的话,提早去找孟太后,被孟太后给哄住了。 如今成了秦美人,这辈子就只能困在后宫之中,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很难说呢,拿什么跟燕逢春斗? 珍珠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枉费她殚精竭虑,为翡翠谋划出路,指望着翡翠能顺利出宫,莫要继续生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翡翠却愣是一头栽进来。 珍珠倒是有法子能出去,但她割舍不下翡翠,只能继续陪着翡翠在宫里挣扎了。 “小主,”她又温声地劝着翡翠,“还有第三个理由,小主一定得去见她,小主和她都住在毓德宫,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召唤小主,小主若是不去,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一定会认为小主恃宠而骄。” “万一惹得皇上不喜,小主失宠了可怎么好?” 一句话让翡翠吓得脸都变白了。 “真的吗?珍珠,你可不要吓唬我,皇上真的会生气吗?我真的会因此失宠吗?” 珍珠叹气道:“小主,这后宫之中,没有不失宠的人,小主且想一想,当初她是贵妃的时候,多么风光啊,皇上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一个月有一多半的时日在毓德宫过夜。” “即便不在毓德宫过夜,也必定会来毓德宫陪着她用膳,那几年,她的风头可盖过了皇后娘娘,咱们不都以为,只要她生下皇子,或者膝下养了个皇子,皇上一定会废了皇后娘娘,立她为后么?” “谁知道半路里杀出了个程咬金,宫里忽然来了个淑妃娘娘,皇上一颗心都扑在了景仁宫,她就被比了下去,你再看那淑妃娘娘,盛宠之时,就连当初的燕婕妤也比不得。” “后来生了一场病,不也被贬为纪美人么?燕婕妤就更不用说了,从堂堂的贵妃降为小小的婕妤,这难道还不算是失宠吗?” “小主如今还觉得,小主永远不会失宠么?” 第九十九章 一日为奴,终生下贱 翡翠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嗫嚅着双唇,好半天才哼唧道:“去就去吧,我才不怕她呢,她要是敢打我,我就去跟皇后娘娘告状,不不不,我去跟皇上和太后娘娘告状,如今我的靠山多着呢,我可不怕她。” 珍珠无奈地笑了。 “小主可不能一味地告状,告状这种事情,告第一次也就罢了,告的多了,难免会惹人厌烦,有什么事情,还是咱们自己解决。” 翡翠刚想点头,又吓得直哆嗦。 “燕逢春的性子,你我都知道,她下手阴狠,心思毒辣,我如果不靠着靠山的话,根本就斗不过她,哪一日就被她害死了。” 翡翠一下子就想起了许选侍。 燕逢春害人是不择手段的,也不管这个人跟着她的时日多长,对她还有没有用处,只要惹着她了,她想动手就动手。 “别怕,小主,你还有奴婢呢,小主和奴婢先前都在她身边伺候的时候,她那么阴狠,咱们还不是挺过来了?如今小主是主子了,难道还怕她?” “一会儿小主只管放心大胆地过去,有什么事情,奴婢顶上,万不会让小主有任何闪失的。” 翡翠总算安心了一些,她握住珍珠的手,含泪点头。 “珍珠,有你真好,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出宫去,你放心,只要我扳倒了燕逢春,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成为嫔位以上的娘娘,我就一定放你出去。” “我不仅会放你出去,我还会为你考虑好养老的事情,你想嫁人,那我就给你挑一户家底厚实的老实人家,你不想嫁人,那我就给你挑一户富贵人家荣养,好不好?” 成为嫔位以上的娘娘? 那得是多遥远的事情啊。 可珍珠不愿意说出来,打破翡翠的幻想,便笑着点头道:“好,奴婢会一直陪着小主,看着小主从美人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直成为皇上的宠妃。” “直到这后宫之中,再也没有人敢动小主,奴婢才敢放心离去。” 她帮翡翠好生打扮了一番,才陪着翡翠去见燕逢春。 一进屋,燕逢春瞅见翡翠这个模样,便冷哼了一声。 “生的猪头猪脑的,以为好生打扮,皇上就能多宠幸你几次?哼,若不是我,你怎么会入得皇上的眼?翡翠,你得多多感谢我才是啊。” 翡翠刚想说话,身后的珍珠便轻轻掐了她一把。 她只得忍了又忍,俯身给燕逢春行了一礼。 “妾身多谢婕妤。” 燕逢春瞅了翡翠一眼,漫不经心地道:“罢了,往后都是伺候皇上的,坐吧。” 琥珀搬来了凳子,翡翠转头看了一眼琥珀,见她额角有伤,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 当初在燕逢春身边伺候的时候,她哪一日身上没有伤? 幸好从燕逢春身边离开了,不然的话,她迟早得死在燕逢春手上。 “翡翠,你是从我身边出去的,如今又住在毓德宫,在外人看来,你我就是一体的,即便再怎么闹别扭,外人也只以为是我们俩在做戏。” 翡翠挑了挑眉。 她才不会跟燕逢春站在一条线上呢。 如今燕逢春也不知道她早已经投靠了孟太后,并且把燕逢春的所作所为如实告诉了孟太后。 如果燕逢春知道了的话,说不定会杀了她。 既然燕逢春不知道,那她就假装并非是太后的人,来糊弄燕逢春。 倘若太后要除掉燕逢春,她会毫不犹豫做太后手中的一把刀。 燕逢春没得到回应,扭头看见翡翠的眼神,就不高兴了。 “你这死奴才,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一日为奴,终生下贱,你从前是我的奴才,成了美人之后,依旧是我的奴才,哪怕有一日,你成为了皇上身边的宠妃,也照旧是我的奴才!” 翡翠脸颊上的肉都忍不住在抖动,若不是身后的珍珠一直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她早就忍不住,想要掐死燕逢春了。 “怎么不说话了?哼,奴才就是奴才,小家子气,你听着,你和珍珠伺候我的时日最长,我使唤你们使唤得顺手了,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你们。” “往后你们要每日到我屋里来,还像从前一样,供我差使,听明白了吗?” 这一回,翡翠再也忍不住了。 “燕婕妤,你我同是皇上嫔妃,我为何要听你差使?凡事都有度,你莫要做得太过分了!” “放肆!” 燕逢春捡起桌子上的茶杯,冲着翡翠丢了过去。 幸亏珍珠反应快,挡在翡翠身前,不然,翡翠就得被这只茶杯砸个正着。 “死奴才,你以为你成了秦美人,就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做梦吧!你一日住在毓德宫,就一日是我的奴才,我想怎么磋磨你,就怎么磋磨你!” “你也不要想着去告状,皇后娘娘知道了,顶多是斥责我几句,过后,我照旧会打你,还会打得更加凶狠,你不信的话,那就试试看!” “你也别指望着皇上会为你撑腰,这后宫之中的美人多了,皇上不过是宠幸了你两日,你就以为你能成为宠妃了?哼,你可别忘了,我的哥哥是大将军。” “皇上即便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你,只是一个贱籍的奴才,皇上喜欢了,就宠幸你,赏赐你一点东西。” “不喜欢了,你就跟那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 翡翠气的浑身直发抖。 那杯热茶是滚烫的,就这么全浇到珍珠身上了,想想就知道,珍珠得有多疼。 她眼里滚着泪珠,抓着珍珠就要走,被珍珠硬是按下了。 “燕婕妤,”珍珠转过身,不卑不亢地朝着燕逢春行了礼,“我们小主已经是皇上的枕边人了,婕妤再这么对我家小主,就不怕皇上知道了,会更加恼怒婕妤吗?” “闭嘴!大胆奴才,你居然敢这么跟本宫说话,你是嫌弃命太长了吗?我不过是惩罚昔日的奴才罢了,皇上怎么会恼怒!” 珍珠抿着嘴唇,冷笑了两声:“如果婕妤真的不怕皇上会恼怒的话,又为何会把我们小主叫来呢?” 第一百章 爱屋及乌 燕逢春愣住了。 “你这狗奴才在说什么浑话呢?” 脸上的慌张却出卖了她真实的内心。 珍珠看在眼底,却并没有戳破燕逢春的慌张。 “燕婕妤,你方才还说,外人看来,我们小主还是婕妤自己人,可如今婕妤就这么糟蹋我们小主,这叫我们小主如何肯心甘情愿为婕妤办事?婕妤不会以为,婕妤还是从前的贵妃娘娘吧?” 燕逢春越发恼怒:“珍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是,我要翡翠这奴才帮我干活儿,替我干活儿,她该感到荣耀才是,你们俩在我身边做奴才做了这么久,早该知道,后宫中有多少人想要帮我干活儿都不成呢!” “如今我找到你们,你们还不肯帮我干活儿?这就是不知好歹!” 翡翠又想站起来,但珍珠就是死死地按着她,不许她冲动行事。 “燕婕妤,那些个主动巴结你,想要成为你狗腿的人,已经另投他处了!醒醒吧,如今你只是一个婕妤,可不是贵妃了!放眼宫中,还有谁肯替你卖命?” “先前的许选侍和张昭仪,倒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呢,可燕婕妤是怎么对待她们的?许选侍不过是办事不力,被皇上斥责,贬了位份而已。” “她还有个三公主,也不一定就不能东山再起了,你却对她弃如敝履,甚至还叫人划伤了她的脸,折磨羞辱她,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这才自缢而亡。” “还有张昭仪,她那会儿好歹是个婕妤,你却在毓德宫门口羞辱她,究竟是多大的事呢?她只是受了牵连,被皇上斥责两句,皇上可并没有贬她的位份,燕婕妤,你怎么就不能帮她一把?” “就算你不帮,那安抚两句,总能做到吧?可你不仅不安抚,甚至还叫她滚出去,燕婕妤,你这不是寒了她的心吗?张昭仪从前可没少为婕妤出谋划策啊!” “当初你还是贵妃,把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赶出去,可照旧有苗美人之流,前赴后继地赶着来巴结你,如今不一样了,你只是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婕妤,即便苗美人依旧巴结着你,终究大不如从前。” “你这才着急了,想起我们小主,你口口声声说,皇上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宠幸我们小主,还说我们小主家世不如你,样貌不如你,把我们小主贬得一文不值。” “实际上,你害怕了!你知道皇上一连两个晚上都宠幸一个美人,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盛宠如淑妃娘娘,刚承宠时,也没有连着两个晚上承宠的。” “你深知皇上看重我们小主,所以急着拉拢我们小主,想让我们小主为你办事,却又拉不下脸来好好对待我们小主,所以才要贬低羞辱我们小主。” “可是你大错特错了!你还想用做贵妃时候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醒醒吧!燕婕妤,你要是还想让我们小主为你办事,为你卖命,那就对我们小主以礼相待。” “否则的话,我们小主不仅不会为你办事,甚至还会与你为敌,就如同今日的张昭仪一样!” 燕逢春的身子一震,徒劳地瘫在椅子里。 她怔怔地想了半日,忽然冷笑起来:“是啊,我如今落寞了,我人老色衰,又不曾生下一儿半女,皇上厌弃我,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我不服气!” “谢妙云那个贱人,比我还大两岁,她不也是无儿无女么?她相貌不如我,家世更是不如我,一个臭卖豆腐的,凭什么能做贵妃?而我是燕大将军的妹妹,却只能做一个被人笑话的婕妤!凭什么!” 翡翠冷笑了几声:“就凭谢贵妃温和端方,体恤怜下,只这两点,便不知道要比燕婕妤你高出多少!” 这一回,珍珠没再拦着翡翠。 也正是这两句,叫燕逢春回过神来。 她想了半晌,才勾着唇角冷笑。 “那又如何?她体恤怜下,温和大方,是因为她没有靠山,她知道自己家里是卖豆腐的,可我不一样,我有靠山呀,我哥哥是燕大将军……” 珍珠打断了她:“燕婕妤既然觉得自己有靠山,那还怕什么呢?为什么又要我们小主为你办事?你随便找个人来,比如新晋的良美人,再比如苗美人之流的,不行吗?怎么非得找我们小主?” 不等燕逢春开口答话,珍珠又笑了。 “恐怕燕婕妤是请不动良美人吧?奴婢听说,良美人这两日天天跟着惠昭仪和张昭仪去景仁宫看望淑妃娘娘呢,想来良美人是已经投靠了淑妃娘娘这一边。” “不止是良美人,就连燕婕妤昔日看不上的惠昭仪和张昭仪,也都时不时地往景仁宫跑,因为此事,皇上这几日还常常去钟粹宫,看望惠昭仪几人。” “哦,对了,燕婕妤想必也听说过,惠昭仪这个生下二公主之后就不曾承宠的人,居然被皇上翻了牌子了,燕婕妤,你说这稀奇不稀奇?” 珍珠挑着眉眼,淡然地笑着。 “燕婕妤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了,想必知道惠昭仪忽然承宠的缘故吧?这就叫做爱屋及乌,皇上宠爱淑妃,才会怜惜那些个对淑妃好的人,跟着淑妃,就能得到好处。” “跟着婕妤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是被婕妤成日打骂羞辱,还是被婕妤打杀了性命?这叫做好处吗?” 燕逢春毫无反驳的能力。 她神色仓皇,却又很不甘心。 “你这个死奴才,从前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如今离了我身边,就能说会道了?” “怎的,当初跟着我的人,没有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吗?许选侍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因为的话,如何能做到才人的位置?张元玉那个贱人就更不用提了,要不是跟着我,她还是个选侍呢。” “这就不叫好处了?死奴才,你也莫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珍珠当即冷笑着反驳她。 “张昭仪为了从你这里得到一点好处,不知道给你跪着当奴才当了多久!请婕妤睁大眼睛去看看,人家如今跟淑妃娘娘称姐道妹,可不用再跪着了!” 第一百零一章 是她安排的行刺 好半天,屋内没什么动静。 端茶倒水的琥珀快要吓死了,却一脸崇拜地盯着珍珠。 心里琢磨着,这珍珠姑娘真是胆子好大,居然敢这么跟燕婕妤说话,还把燕婕妤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把珍珠跟旁边的翡翠比较了一下,琥珀又好生为珍珠可惜。 珍珠生得比翡翠好看多了,即便脸颊上有一道伤疤,那也要比翡翠好看。 不仅比翡翠好看,气度也比翡翠大气。 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眼神,怎么会看上翡翠,而没看上珍珠。 好半晌,燕逢春才缓过神来。 “死奴才,你倒是看得通透,当初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劝我?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好?” 珍珠摇头叹息:“婕妤瞧瞧,就婕妤这个脾气,谁还敢跟婕妤说实话呢?实话不好听,婕妤就大发脾气,连宫中的小主,婕妤都敢逼死,更何况一个奴才?奴婢原先也不是没劝过婕妤,是婕妤不肯听。” “奴婢说的多了,婕妤便要打人,奴婢又怎么敢再跟婕妤说掏心窝子的话呢?可笑的是,因为婕妤的缘故,奴婢不敢说,婕妤如今还怪奴婢,这可真是逼死人了。” 燕逢春被怼得无话可说,终于败下阵。 “罢了罢了,就当你说的都有道理吧,那你来说,我该如何解除眼下的困境?” 珍珠淡淡道:“敢问婕妤,婕妤眼下的困境是什么?” “死奴才,你是在耍我吗?” 燕逢春猛地拍了拍桌子。 “你不知道我的困境是什么?谢妙云那个臭卖豆腐的,都能当成贵妃,我却只能做婕妤!更可恨的是,纪明樱这个贱人,只因为救了皇上,便被皇上封为淑妃,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她好好的,我却从贵妃变成了婕妤!” “你还要问我眼下的困境是什么!你这不是存心耍我,又是在做什么!” 从前燕逢春每逢暴怒的时候,必定会找身边的宫女出气,翡翠被吓破了胆子,一见到燕逢春这怒发冲冠的样子,就直哆嗦。 珍珠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翡翠的前面,没叫燕逢春看到翡翠的窘迫。 “叫奴婢来看,婕妤眼下的困境可多着呢,奴婢哪里知道婕妤想要破的是哪一种困境,如今婕妤亲口说出来想要破的困境,奴婢也好对症下药啊。” 燕逢春怔住了:“我还有别的困境?是什么?” “婕妤自己不知道吗?皇上已经不喜欢婕妤了,这就是婕妤目前为止,最大的困境,其余的困境,不过是从这个最大的困境衍生出来的罢了。” 燕逢春一下子就怒了:“死奴才,你敢胡说!皇上怎会不喜欢我!只是我一时犯了糊涂,惹了皇上不高兴罢了。” “你看那纪明樱,先前她不也是惹了皇上不高兴,从淑妃变成美人的吗?才过了几个月,她又成了淑妃。” “她都能如此,我为何不能?” 珍珠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燕婕妤,你还是没有看清楚,皇上愿意抬举淑妃娘娘,那是因为皇上喜欢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那会儿得了癔症,被禁足景仁宫,可皇上专程下令,不许内务府的人苛待淑妃。” “婕妤之前几次想通过内务府对淑妃下手,不也是发现内务府根本就插不进手吗?皇上也从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斥责过淑妃。” “婕妤,你再好生想一想,淑妃当时癔症犯了,大闹景仁宫,皇上可曾斥责过她?不仅没有,反而还训斥了带头闹事的许选侍,甚至还连带着斥责了婕妤。” “婕妤若是不蠢的话,就应该能看出来区别,奴婢劝婕妤,真想破了眼前的困境,就得认清现实,不要总觉得还是从前那个贵妃,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可以为所欲为。” 燕逢春很想发脾气,却发现珍珠没说错。 她如今就是不如纪明樱那个贱人。 “那你觉得,我还能翻身吗?” 珍珠目光怜悯,想了想,还是不忍心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怕是很难了,但是想回到贵妃的位置上,还是有可能的。” 燕逢春猛然抬起头:“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真的能重新成为贵妃?” “当然能,只要婕妤先收敛自己的脾气,莫要动不动就打骂奴婢,奴婢就会帮婕妤一步一步回到贵妃的位置上。” 翡翠在珍珠身后,轻轻地拽了拽珍珠的衣袖。 珍珠只当不知道,一手背在身后,朝着翡翠摆了摆手,示意翡翠稍安勿躁。 “好,我就信你这一回,你说,这头一步棋,我该怎么走?” 珍珠抿嘴笑了笑:“请婕妤明日就去景仁宫,看望淑妃娘娘。” “什么?叫我去看纪明樱那个贱人?” 燕逢春猛地拍了拍桌子。 “我为何要去看那个贱人!我巴不得她死了!一个得了癔症的贱人还要出来争宠,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那刺客手中那么长的刀子,谁看了不害怕?偏生她就逞能,冲上去抱住刺客,我不信她是真的不怕,又是真的想救皇上,哼,说不定,这场行刺就是她安排的。” 燕逢春越说越笃定,大有一副立马去找崔邕告状的架势。 珍珠冷笑两声,就这样还想跟淑妃娘娘比呢。 淑妃娘娘就算再愚蠢,再嚣张,有一点却是真的,淑妃娘娘对皇上的真心是真的。 那天晚上在场的人那么多,离皇上最近的嫔妃有好几个,离刺客最近的嫔妃也有好几个,可偏生就是淑妃娘娘第一个冲了出去。 这份对皇上的情意,满后宫找不出一个来。 皇上不宠爱淑妃娘娘,又宠爱谁? 出了这件事之后,宫中好多嫔妃都认命了,绝不会再想着跟淑妃娘娘斗,有一些聪明的,甚至还想着如何投其所好,巴结淑妃娘娘。 偏生燕婕妤这个蠢货,还想着在皇上跟前告状呢,这是生怕皇上太喜欢她了吧。 “婕妤尽管去告,奴婢就先陪着我家小主回去了,等婕妤回来,怕是就要跟我家小主平起平坐了。” 第一百零二章 疑心暗生 燕逢春蹙起双眉:“跟翡翠平起平坐?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被贬?” 珍珠淡笑着颔首:“婕妤今日若是真的去告状了,必定会被皇上斥责,皇上以后再也不会想起婕妤,即便是看在燕大将军的面子上,不会动婕妤,往后婕妤也别再想着能回到贵妃的位置上了。” 燕逢春脸色骤变:“死丫头,你敢诅咒我?还是说,你早就投向了纪明樱那个贱人?” 翡翠的身子一僵。 珍珠会已经投向淑妃娘娘了吗? 她之所以不肯放火烧了景仁宫,又筹谋了这么多出路,会不会就是因为她是淑妃娘娘的人? 她才刚起了个念头,就听到珍珠冷笑。 “婕妤不用白费心思,挑唆奴婢和我家小主的关系,奴婢如今之所以还愿意为婕妤出谋划策,就是为了我家小主,只希望婕妤达成所愿之后,放过我家小主。” 翡翠的心安定下来。 她怎么这么糊涂,她怀疑谁也不能怀疑珍珠啊。 从前在燕逢春身边伺候的时候,燕逢春每次朝她发泄火气,可都是珍珠在前头挡着。 要不是珍珠,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她和珍珠,那是过命的交情。 她要是疑心珍珠,那可真就不是个人了。 燕逢春眯着眼,仔细审视了珍珠半天,才冷哼一声。 “翡翠这个小蹄子,命倒是不错,在宫中交了你这么一个小姐妹,说吧,为何本宫去看纪明樱那个贱人,皇上就一定会高兴?” 珍珠又暗自摇摇头。 燕逢春真的是蠢到家了,这都不明白吗? 如今淑妃娘娘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又立下大功,救下了皇上,就连太后和皇后都连番嘉赏。 淑妃的娘家,可是不知得了多少赏赐。 那景仁宫如今就如同热火烹油,是真正的福地。 多少嫔妃扎着堆儿地往景仁宫钻,期望着能在景仁宫遇到皇上,见了皇上的面,再把淑妃夸一通,哄得皇上高兴了,自己也能有几分体面。 难得的是,淑妃娘娘虽然娇气,却不曾在这上头小心眼,拦着人不让人争宠。 因此,嫔妃们便都爱往景仁宫跑。 众人都去景仁宫,就燕逢春不去,便显得燕逢春特殊。 好似燕逢春压根不想让皇上脱险似的。 皇上能高兴吗? 珍珠把这其中的道理掰开揉碎了跟燕逢春这么一说,燕逢春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 “贱人!真是便宜她了!” 任凭燕逢春怎么不甘心,又如何咬牙切齿,她最终还是同意,后日去看看纪明樱。 走出主殿,回到西偏殿,翡翠就冷着脸对珍珠发脾气。 “你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把燕逢春给扳倒吗?你为什么还要帮着燕逢春得宠?珍珠,你是不是嫌弃跟着我窝囊,所以要回到燕逢春身边去?” 珍珠连忙捂住了翡翠的嘴。 “小主,咱们如今还住在毓德宫呢,小主可千万要注意,以防隔墙有耳。” 这么多年,两个人在毓德宫就没大声说过话,怕的就是私底下说的话,被燕逢春听了去,惹下大麻烦。 即便是做了皇上的枕边人之后,翡翠被珍珠这么一提醒,也迅速调整好状态,轻声责问珍珠:“你说呀,你为什么要帮燕逢春?” 珍珠抿着嘴笑了笑:“谁说我帮她了?我虽然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可是按照她那个性子,她是做不成大事的,也绝不会按照我的路子乖乖地走。” 翡翠闪烁着一双大眼睛:“真的吗?珍珠,你不是说,只要她收敛脾气,就能一步一步,重回爬回到贵妃的位置上吗?如果她又变成了贵妃,怎么可能放过我呢?” 翡翠眼睛一红,哭着往炕上趴。 “珍珠,我真的好害怕,我在这宫里谁都不怕,就怕燕逢春,好不容易成了皇上的枕边人,我就是想摆脱她,可没想到,我还是没能摆脱得了。” 她越说,哭的声音就越大,哭声里还夹杂着嘲讽。 “人家做嫔妃,都是希望光宗耀祖,亦或者想要夺得圣心,拿到赏赐,可我不是,我想做嫔妃,想一步一步往上爬,就只有一个缘故,我想摆脱燕逢春,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怕她。” “这是不是很可笑?” 珍珠很是心疼。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翡翠抱进了怀中。 “这没什么可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小主,你听奴婢说,奴婢的命和小主是绑在一起的,奴婢和小主一样,也恨不得燕逢春早些死了,所以奴婢是绝对不会帮着燕逢春复宠的。” “小主,你再想一想,燕逢春那个性子,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她怎么可能会改性子呢?淑妃娘娘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人,这两个人碰到一起,想不吵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除非有一个人肯让步,这个让步的人,绝对不会是燕逢春,以往淑妃兴许还会让一让,但如今淑妃可是皇上的心尖宠,就算是淑妃让了,淑妃身边的人也绝不会答应。” “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燕逢春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翡翠止住哭声,半信半疑。 “可是,燕逢春一定会去找太后求助的,太后若是帮她,即便是淑妃,怕是也治不住燕逢春。” 珍珠为翡翠擦干眼泪,笑着安抚她。 “不会的,太后不会在这个时候帮燕逢春,小主,如今在宫里头,除却皇后之外,皇上的这些嫔妃当中,小主觉得谁的地位最高?” 翡翠仔细想了想,才道:“自然是谢贵妃了,其次便是怀着身孕的丽妃,第三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顺妃,往下排,才能轮得到淑妃娘娘。” 她掰起手指头,居然还在往下数。 “淑妃娘娘之下,就是怀着身孕的婉嫔,然后便是惠昭仪和张昭仪,再有,就是怀着身孕的玉婕妤,接着就轮到燕逢春了。” 珍珠笑着摇摇头:“小主猜错了。” “猜错了?哪里错了?你说来我听听。” 珍珠拉起翡翠的手,轻轻点了点:“这头一个,小主就说错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不速之客 翡翠不解:“哪里错了?谢贵妃是贵妃娘娘,这也错了么?” 按照位份高低来排,皇后之下,那就是谢贵妃了。 珍珠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小主要是这么想,那就错了,宫中地位的高低,从来都不是按照位份来排的,小主再寻思寻思,先前燕逢春是贵妃,淑妃才进宫,从昭仪开始坐起,一路往上,盛宠在身,谁敢动她?” “就连燕逢春,也避其锋芒,不敢与她硬碰硬,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皇上宠着淑妃?如今也是这样。” “小主不要看谢贵妃是贵妃,真要问如今谁说话管用,那还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在皇上跟前说一句话,谢贵妃便是磨上半年,还不一定能比淑妃娘娘有用呢。” “至于丽妃娘娘,那就得看丽妃娘娘肚子里这一胎是男是女了,便是个皇子,眼下丽妃娘娘说话也不如淑妃娘娘管用,顺妃娘娘就更不用说了,她跟庄婕妤一样,都不曾承宠过。” “这二位如今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那个位置上,完全是因为家里人的缘故,一旦她们家里人不管她们了,亦或者她们自己稍微出点差错,那她们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翡翠似懂非懂:“所以说往上爬,其实不如抓住皇上的心最重要。” “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抓住了皇上的心,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小主眼下可不是要跟燕逢春比,而是跟良美人比,现如今,良美人和小主,算是宫中风头最强盛的两位小主了。” “良美人聪明,不显山不露水的,跟在惠昭仪和张昭仪身边,见天儿地往景仁宫里跑,小主,你也千万莫要落后,歇了晌,咱们就去景仁宫,给淑妃娘娘请安。” 翡翠惊了一跳:“我也要去景仁宫?我原先是伺候燕逢春的,如今又跟燕逢春住在一个宫里,外头的人都还以为我是燕逢春的人,叫我去给淑妃请安,淑妃必定不会待见我的,我可不去。” 珍珠无奈地笑了。 “小主,连燕逢春都能拉下面子,去景仁宫给淑妃请安,小主又有什么抹不开的呢?一会儿就去吧,否则,若是明日跟着燕逢春一块去,淑妃怕是更会想歪了。” 翡翠只好答应。 景仁宫内。 纪明樱这些日子终于好了许多。 她坐的时间越来越久,也能稍微下床活动一二。 要她说,她伤的地方是肩膀,根本就不妨碍下地走。 可卫嬷嬷和江淮等人,愣是不许她下来。 有时候她要是任性,传到崔邕耳朵里,必定会惹来一番训斥。 她也只得乖乖听话。 好在这一阵子来景仁宫的人多,每日都有人来陪她说话解闷,她才不那么无聊。 和这群宫里的人精说话,纪明樱得时时刻刻地提起精神。 说话都得转上一百八十个弯儿,还得琢磨着对方说的话里,是不是也藏着九曲十八弯。 这些个人里,倒也有几个说话有意思的,不需要纪明樱去瞎琢磨。 譬如婉嫔,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也不多说,只问问纪明樱今日可好,吃过什么不曾,再说说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储秀宫中养的鸟儿等。 说的都是轻松惬意的事,就好像真的在跟纪明樱闲话家常一样,说出口的话就让人觉得舒服。 最叫纪明樱意外的是,孟秋居然也来看过她两次。 不过孟秋爱说些诗词书画,纪明樱不感兴趣。 后来孟秋也就不说了,来时带上一卷书,纪明樱绘制花冠图,她就在一旁看书,偶尔看一眼那花冠的图,指指点点说哪个地方不好。 纪明樱按照她指点的地方改了,果真要更好看一些。 她上辈子把一颗心都扑在了崔邕身上,原以为只要有了崔邕的宠爱,这些个后宫嫔妃,她可以不用搭理的。 谁能想得到后来出了事。 重活一辈子,纪明樱才明白,在宫里生存,帝王的宠爱固然重要,但其他嫔妃的友善也必不可少。 即便不能找到以性命相托的真心姐妹,最起码可以像谢贵妃一样,做个老好人,跟宫里的嫔妃都搞好关系。 将来真的出了事,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因此,这些日子,宫中有些嫔妃来看望纪明樱,纪明樱都来者不拒。 只要她有精神,便会跟这些个嫔妃说说笑笑。 那些个选侍美人们,都觉得淑妃不像宫中传说的那样嚣张跋扈,一个个感恩戴德。 她们也都很有眼色,毕竟纪明樱还在病中,只要见到纪明樱精神不济,便都会纷纷提出告辞。 一段时日下来,纪明樱在宫中的口碑倒是好了不少。 歇息过晌午觉,想着惠昭仪她们都是上午来过了,下午应该没什么来,纪明樱便让石榴和荔枝扶着自己,在庭院中走一小会。 已经是二月份了。 京城的天气稍微有了一点暖意,过了花朝节,各色的花儿便都要陆陆续续开了。 纪明樱一边走,一边和卫嬷嬷说着话。 “给几位公主可都备下礼了?” 卫嬷嬷笑道:“早就备好了,只等着花朝节那日送出去了。” 纪明樱哀叹了一声:“可惜我花朝节那日去不得,不然,我就能亲眼看看公主入玉谍的盛典了。” 她原也想去的,是崔邕不许她去,说她身子没好,叫她在景仁宫中待着养病。 纪明樱百般抗议过。 怎么就能叫还没好呢? 她是伤了臂膀,又不是伤了腿,如今臂膀处的伤口已经结痂了,那两道比较深的,的确还很痛,其中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并没有养好。 但这并不妨碍她走动啊。 崔邕偏要将她关在景仁宫内,这跟禁足她有什么区别。 抱怨归抱怨,纪明樱还是很爱惜自己的。 平常能不动自己的胳膊,就坚决不动。 卫嬷嬷劝她好生养着,她也能把卫嬷嬷的话听进去。 这会儿只是抱怨两句罢了。 走了两圈,身上出了汗,纪明樱就说要回屋歇着去,才回到屋内,小园子就来报,说是秦美人来了。 纪明樱愣住了:“秦美人?” 第一百零四章 高度夸赞 卫嬷嬷笑道:“娘娘,秦美人就是皇上这几日宠幸的那一位。” 纪明樱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是燕逢春身边的大宫女翡翠。 她记得这个翡翠的容貌并不出色,看着也不大机灵,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看上她的。 纪明樱忙叫人快将秦美人请进内室。 她受了伤,起居都在内室的大炕上,这些日子来看她的人,无论亲近,一律都请进内室说话。 有些心思单纯的小宫娥,还以为淑妃娘娘平易近人,愿意请她们进内室说话,便对纪明樱越发亲近。 翡翠也是这么想的。 她跟在引路的荔枝身后进了内室,一来就先给纪明樱跪地行礼。 把纪明樱吓了一大跳:“秦美人快快起来,咱们都是姊妹,千万别给本宫行这样大的礼,这可是折煞本宫了。” 翡翠脸色讪讪的。 她忘了,自己如今也是皇上的枕边人,虽说位份比纪明樱低不少,可见了纪明樱,也不用行这样大的礼。 都是因为先前跟在燕逢春身边伺候,多多少少踩过纪明樱几次。 如今再见到纪明樱,心里难免忐忑,生怕纪明樱为难她。 若不是有珍珠跟着,她肯定打死都不会来景仁宫的。 “请淑妃娘娘的安,妾身早就想来看淑妃娘娘了,可这几日忙着,又恐淑妃娘娘在病中,不耐烦见妾身,就没敢过来。” 才被封为了美人,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纪明樱表示理解。 “秦美人别这么客套,我在病中,成日出不了景仁宫,待着怪憋闷的,你能来陪我说说话,我心里就很高兴了。” 两个人哪有什么话要说,客套话说完了,就都没什么动静了。 这么下去也不行,纪明樱就咳嗽了两声。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秦美人这么一打扮,倒真是有几分光鲜夺目的意思了,石榴,我记得我有一只底下坠了金锁的金项圈,拿来送给秦美人吧。” 翡翠连忙站起身道谢,纪明樱笑着摆摆手。 “你不用谢我,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着玩吧,你也别嫌弃简陋,这东西原有一对,另外一只,我送给我娘家的嫂嫂了。” 说这个话的时候,纪明樱心里都在滴血。 哪有什么一对的金项圈。 送给萧蘅的那只璎珞金项圈,可比送给翡翠的好多了。 萧蘅年纪小,生得水灵,纪明樱看着就喜欢,就叫人翻箱倒柜,把皇上赐给她的那只镶嵌八宝的璎珞金项圈送给萧蘅。 送给翡翠的这一只,虽然不如那一只贵重,但因为是纯金打造,分量很足,工艺精美,也是难得的珍品。 纪明樱先前还想着,等婉嫔的孩子生下来,把这个金项圈送给婉嫔的孩子呢,如今倒是便宜了翡翠。 拿了纪明樱的东西,翡翠心里就踏实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她不懂诗词歌赋,说话也不婉转,大大咧咧的,倒有几分张昭仪的性子。 跟她说话不算太累,纪明樱心里也觉得舒坦。 这不知不觉,就消磨了一下午的辰光,眨眼就要用晚膳了。 纪明樱干脆就留下翡翠用膳。 翡翠本想推辞,站在她身边的珍珠掐了她一把,她只得厚着脸皮谢纪明樱赐膳。 经过这么多事,纪明樱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 她这一下午跟翡翠说话,其实眼睛一直在瞟着旁边的珍珠。 不大一会儿,她便能确定,虽说翡翠是美人,珍珠只是一个宫女,但在这对主仆中间,拿主意的,还是珍珠。 说来也巧,晚膳才摆上桌,崔邕居然来了。 纪明樱和翡翠忙出去迎接。 “爱妃出来做什么?” 崔邕忙扶起纪明樱,他眼里只有纪明樱,根本没察觉,翡翠还在纪明樱身后行礼呢。 纪明樱便笑道:“听闻皇上来了,臣妾便和秦妹妹一块出来迎接皇上了,皇上可曾用过晚膳?” 崔邕这才注意到翡翠。 他眉心一皱,沉下声问翡翠:“你怎么在这里?淑妃还在病中,你难道不知道?非要扰着淑妃养病,淑妃若是有个好歹,朕唯你是问!” 吓得翡翠直打哆嗦。 她先前还以为她在皇上心目中已经是足够特别的那一个了。 哪里想得到,皇上私下对她的宠爱,到了淑妃娘娘面前,就好似成了个笑话。 珍珠果然没说错,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淑妃便是第一人。 “皇上别这么凶,看把秦妹妹吓得,”纪明樱嗔了崔邕一眼,“秦妹妹下晌便过来陪臣妾说话了,她行事大方,说话娇憨风趣,有些像张姐姐的品格,又有些像玉妹妹的性情,臣妾很是喜欢。” 纪明樱养病期间,玉婕妤来过两次。 她们二人之前同住景仁宫,相处得并不算多么愉快。 上辈子,有人陷害纪明樱,下药给玉婕妤,导致玉婕妤小产,玉婕妤还曾去冷宫折磨羞辱过纪明樱。 按理说,这辈子纪明樱应该与玉婕妤势如水火才是。 但缘分就是这么奇怪。 先是纪明樱查清楚内鬼是谁,后来玉婕妤又提醒了纪明樱戏子一事。 再后来,便是玉婕妤借了纪明樱的便利,家宴上唱了战歌,被封为婕妤。 玉婕妤有心想来巴结感激纪明樱,纪明樱自然不会将人往外推。 上辈子的事情,站在玉婕妤的角度上来说,的确是她不是。 不知者无罪,如果玉婕妤这辈子不犯蠢,不与她为敌,她是不会再跟玉婕妤计较的。 两个人都有心靠拢,渐渐的,居然也能相处得不错。 虽说还达不到跟张昭仪那般亲密,但也算得上是能说得来的了。 就连崔邕也知道,还私底下跟鸿宝感叹,说淑妃经此一事,性子也变得比从前要大度多了,玉婕妤即将为人母,性子倒也宽容一些。 如今纪明樱拿玉婕妤跟翡翠比,说翡翠有些像玉婕妤的性情,又说翡翠很有些张昭仪的品格,这个夸赞可不得了。 崔邕便挑了挑眉,没再黑着脸,反而温声叫翡翠起来。 “罢了,淑妃都夸你,可见你为人的确很机灵,你们两个都吃些什么呢?朕有些饿了,过来蹭个饭,可好?” 第一百零五章 承宠 “不好。” 纪明樱眨着眼睛,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崔邕。 宫中有规矩,初一十五,皇上是得到皇后那里用膳的。 今儿个是初一,崔邕得去翊坤宫,不去翊坤宫,跑来景仁宫用膳,这不是给她招恨么? 她跟沈皇后之间的关系刚缓和下来,才不想因为崔邕,又起波澜。 翡翠在一旁看着,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淑妃居然敢拒绝皇上! 从前在燕逢春身边伺候的时候,燕逢春巴不得皇上陪她用膳,从来不拒绝皇上。 哪怕在皇上跟前耍小性子,也从来不敢这么直截了当地赶皇上走。 淑妃娘娘是怎么敢的啊? 她就不怕皇上会生气吗? 崔邕点了点纪明樱的鼻子:“你呀,就是恃宠而骄,朕真不该这么惯着你,叫你跟朕说话没上没下的。” 纪明樱笑着挽住了崔邕的胳膊。 “皇上,臣妾这也是为皇上好呀,今日是初一,按照宫规,皇上是要去翊坤宫,陪皇后娘娘用膳的,皇上却来了臣妾这里,叫那些个嫔妃和外头的大臣们怎么想啊?” “尤其是那些个御史言官,最是可恶,他们会说皇上是个昏君,还会说臣妾是个妖妃,勾搭着皇上,不许皇上去皇后那里,皇上是九五之尊,不怕御史言官的嘴,臣妾只是一个小女子,可斗不过那些个御史言官。” “皇上也知道,臣妾的哥哥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臣妾躲在深宫中,御史言官抓不住臣妾的毛病,他们就只能去攻击臣妾的哥哥,臣妾的哥哥浑身上下都是毛病,那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臣妾的祖父岁数大了,受不了气,再被这么一气,说不好就这么去了呢……” 纪明樱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皇上由着性子,跑到景仁宫来用膳,皇上是高兴了,可臣妾就得背着家破人亡的风险,皇上,臣妾这心里好怕啊。” 美人垂泪,分外惹人怜惜。 崔邕的心立马就软下来。 “朕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是吃一顿饭,你就能蹦出这么多说辞来,罢了罢了,朕不难为你了,朕过来看看你,一会儿就去翊坤宫,好不好?” 纪明樱展颜而笑:“臣妾就知道,皇上一直是个明君,不会因为臣妾而坏了宫中的规矩。” 崔邕携着纪明樱的手,走入内室,看了看炕桌上摆的饭菜,心里倒满意几分。 转头再瞧瞧翡翠,便沉声道:“你今日做得很好,鸿宝,记着明日往秦美人那里送两盆水仙花去。” 鸿宝忙笑着答应。 翡翠不由得心花怒放。 暖房里培育的水仙花,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她只听说,太后和皇后那里各有两盆,再就是庄婕妤和赵才人那里各有一盆,如今她竟然一下子得了两盆,这怎么能叫她不高兴呢? 翡翠忍不住佩服起珍珠。 幸亏今日听了珍珠的话,跑来景仁宫陪了淑妃一下午,不仅得见天颜,甚至还得到了赏赐,以后可得经常来看望淑妃。 说不定就能沾淑妃的光,被皇上再次宠幸呢。 等她有了身孕,再生下一个一儿半女,燕逢春还拿什么跟她比? 崔邕离开景仁宫,转头去了翊坤宫。 他在景仁宫盘桓的时间稍微有点长,去翊坤宫就迟了一些。 进去时,不仅看到了沈皇后,还看到了顺妃沈华容。 崔邕便蹙起了眉头:“顺妃也在这里?” 沈皇后起身笑道:“是臣妾叫华儿来的,上回家宴上,华儿醉酒,大闹了一场,醒酒后便好生懊悔,皇上也知道华儿年纪小,脸皮儿薄,很多时候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就是拉不下脸来赔不是。” “臣妾就好生说了她一回,想着今日皇上会来翊坤宫用膳,便把华儿叫了来,让华儿当面给皇上赔不是。” 沈华容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身上穿着新作的宫装,头上插满金银珠宝,在烛光映衬下,熠熠生辉。 她和沈皇后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她生得像沈夫人,很是柔美。 再加上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便更加楚楚可怜。 “皇上,”沈华容微微下拜,一双眼里隐隐含着泪光,“臣妾知错了,求皇上责罚。” 崔邕何尝不知,她们姊妹二人今日唱这一出戏是为的什么。 他之前跟沈皇后商议好了,要给沈皇后一个孩子的。 既然沈皇后生不出,那就让沈皇后的胞妹生,回头抱在沈皇后膝下养,也是一样的。 既然早就商议好了,便无需再惺惺作态。 崔邕顺势扶起沈华容:“爱妃不必如此,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你也是性情所致,朕不怪你。” 他一手拽着沈皇后,一手扶着沈华容,一同坐到榻上。 “今日皇后准备的菜肴着实丰盛,华儿既然来了,那就陪朕和皇后吃几杯酒。” 沈华容一张脸红彤彤的:“华儿酒量不好,怕吃多了酒,又胡言乱语,惹皇上不高兴。” 崔邕亲自为沈华容倒了一杯酒,递到沈华容的手中:“怎么会呢?有朕在,华儿醉不了!” 吃了两杯酒,沈皇后便笑着站起来:“方才贵妃那里传话来,说是廖才人有些不好,请臣妾去瞧瞧,要不,皇上和华儿先吃着,臣妾去延禧宫瞧一眼?” 崔邕心知沈皇后这是要把地方让给他和沈华容,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便笑着点头,叫沈皇后快去快回。 第二日一早,顺妃侍寝后获封赏的消息便传遍六宫。 与之相比,秦美人获得两盆水仙花的赏赐,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得到这一消息,最生气的,当属燕逢春。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将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 沈月容那个贱人,趁着她势弱,就接二连三地扶持自己人上位。 先是把谢妙云抬成了贵妃,又撺掇着皇上抬举玉婕妤,还把玉婕妤安排进永和宫,叫玉婕妤成了一宫主位。 如今又把自己的亲妹妹顺妃给送到了皇上的龙榻上。 等顺妃有了身孕,这后宫之中,岂不就是沈月容这个贱人说了算了? 第一百零六章 求太后怜惜 燕逢春把自己关在屋中生闷气,却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喧哗。 她推开窗户一看,发现是鸿宝来了。 燕逢春连忙对着镜子重新梳妆,换上衣裳,兴冲冲地出了屋子。 “鸿宝公公怎么来了?可是皇上想起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叫鸿宝公公送来的?” 鸿宝客客气气地笑着:“给小主请安,皇上是想起秦美人,说秦美人屋子里空荡荡的,不大好,就叫奴才过来,送两盆水仙花,放在秦美人屋中摆着,添点生气。” 燕逢春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她狠狠地瞪了翡翠一眼,看到宫女手中的水仙花,就咬着牙道:“秦美人粗粗笨笨,这水仙花摆在她的屋子里,怕是会糟蹋了,不如给我吧。” 燕逢春伸手就要去抢,鸿宝挪动了脚步,不动声色地挡在燕逢春前面。 “小主,这是皇上特地吩咐了,要摆在秦美人屋中的,若是被小主拿走了,怕是会惹得皇上生气,小主若是想要水仙花,不如去跟皇上说一声?今年暖房中倒养了不少水仙花呢。” 暖房今年的确养了不少水仙花,崔邕赐给了一些大臣,还剩下的水仙花,放在太后和皇后宫中两盆,赏赐给庄婕妤和赵才人各一盆,摆在养心殿两盆,如今又赏赐给翡翠两盆,剩下的便没几盆了。 “小主放心,今年宫中好多地方都不要水仙花,贵妃娘娘不喜欢水仙花的香气,更喜欢瓜果香,便没要,顺妃娘娘喜欢百合,丽妃娘娘怀着身孕,屋中不宜摆放这些带香味的东西。” “淑妃娘娘在养伤,况且淑妃娘娘也不喜欢水仙花,婉嫔和玉婕妤都怀着身孕,惠昭仪和张昭仪屋里养着公主,两位昭仪都说不想要这样带香气的摆设,庄婕妤和赵才人那里有了一盆,小主如今去要,暖房里怕是还有许多呢。” 听鸿宝这么一数,燕逢春才发现,婕妤之上的位份中,各个嫔妃除了已经有的,都各自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想要水仙花。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她没怀孕,也没受伤,殿里也没养着小孩,她也不讨厌水仙花,可皇上却愣是没想过,赏赐一盆水仙花给她。 明知道翡翠跟她一块住在毓德宫,却偏偏赏赐了两盆水仙花给翡翠。 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燕逢春瞬间就想到昨日珍珠对她说的话,皇上已经不喜欢她了。 皇上不给,她去要,多丢人啊。 燕逢春便落寞地笑了两声:“我也没那么喜欢水仙花。” 鸿宝打了一声哈哈,便告辞而去。 他一走,燕逢春瞬间就变了脸色。 “皇上除了赏赐你两盆水仙花之外,还赏赐了你什么东西?” 随着水仙花送来的,还有几匹湖绿色的绸缎。 翡翠红着脸道:“皇上说,我穿着绿色的衣裳最好看,就赏了我一些绸缎,叫我拿去做衣裳穿。” 燕逢春瞥了那几匹绸缎一眼,气得浑身乱颤。 “听说你昨日背着我去了景仁宫,在那里撞见了皇上?说!你是不是早已投靠了纪明樱那个贱人,这些东西,是不是因为你巴结纪明樱,纪明樱帮你争取来的?” 翡翠得了赏赐,有了依仗,便有些不把燕逢春放在眼中。 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屑地冷哼了几声,斜着眼瞟着燕逢春。 “淑妃娘娘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也无所谓投靠谁,我看,淑妃娘娘也不需要我这样的人投靠她,我只是运气好,正陪着淑妃娘娘说话呢,恰巧皇上去了,瞧见我,皇上就很高兴,说要赏我东西。” 翡翠说话避重就轻,掐头去尾,在燕逢春听来,就是皇上看到翡翠便要赏赐翡翠东西。 她越发生气,抬手便要打翡翠,珍珠连忙护住翡翠,燕逢春这一巴掌就落了空。 “贱婢,你居然敢躲!” “婕妤是疯了吗!” 珍珠大吼一声,怒气冲冲地瞪着燕逢春。 “奴婢昨儿个才苦口婆心地劝着婕妤,凡事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这样才能一步一步赢得皇上的心,重新回到贵妃的位置上去,婕妤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睡了一觉,就变了卦?” “奴婢知道,必定是顺妃承宠的消息,把婕妤气坏了,婕妤有气,那就朝着顺妃撒去,何苦要为难我们小主?婕妤难道忘了,我们小主如今也算是婕妤这边的人。” “如果我们小主有什么不好,皇上第一个会找婕妤算账,婕妤不要以为,还跟从前一样可以为所欲为,如今不一样了,我们小主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而婕妤,是被皇上所遗忘的人。” “婕妤也不想变成谢美人吧?” 珍珠一提起谢婉茹,燕逢春便冷静下来。 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我怎么会和那个贱人一样?你少糟蹋我!” 她忍着妒忌,瞥了一眼那些赏赐,语气中难掩酸意:“不就是两盆花,几匹绸缎么?我屋里又不是没有,谁稀罕这些东西!” 回到屋中,燕逢春终究还是忍不住,用剪子把枕头都剪开了。 听着外头翡翠的笑声,她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拿剪子剪开翡翠的嘴。 在屋里闷了半晌,燕逢春赶在午膳时分,去了坤宁宫。 孟太后正在看医书,见到燕逢春,便面带薄怒:“你怎么来了?哀家不是告诉过你,没有哀家的召唤,不许你来坤宁宫么?” 燕逢春跪在地上,眼圈儿都红了。 “太后娘娘,您曾经答应过臣妾,只要臣妾听您的话,您就帮着臣妾复宠,可臣妾听了您的意思,没有再为难纪明樱,也乖乖地在家宴上唱了折子戏,为何皇上还是不肯搭理臣妾?” “皇上还特地宠幸了臣妾的婢女,这不是在打臣妾的脸吗?臣妾实在是坐不住了,这才来找太后娘娘,求太后怜惜臣妾,帮臣妾一把吧!” 孟太后合上医书,漫不经心地看着才染好的指甲,鲜红的蔻丹像是沾染了人血一般,散着诡异的光芒。 “你还想哀家如何帮你?哀家不是帮过你了么?是你自己不争气呀。” 第一百零七章 帮哀家办一件事 燕逢春有些不知所措。 “太后娘娘,臣妾如何不争气了?臣妾都按照太后娘娘说的做了,可是皇上……皇上依然不肯回头,臣妾还能有什么法子?求太后娘娘再帮臣妾一把!” 孟太后盯着燕逢春,狭长凤眼中露出的光,让燕逢春冷得直打寒战。 “燕婕妤,你口口声声跟哀家说,你的一颗心都是皇上的,愿意为了皇上去死,可那晚刺客行刺皇上,你为何无动于衷?” 燕婕妤张了张嘴:“那晚……那晚臣妾离得远,没能反应过来……” “燕婕妤,你以为哀家是瞎子吗?” 孟太后扫了燕逢春一眼。 “哀家看得真真的,你不仅没想着上前去救皇上,甚至还往后跑,拽着一个银甲卫,叫那银甲卫抽出十几个人来护着你,这就是你所谓的把皇上放在心上?” “哀家都能看见的事情,皇上能没看见吗?燕婕妤,皇上的心已经被你伤着了,一时半会儿是暖不过来了,你还想着这个时候复宠?呵呵,莫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好啊。” 燕逢春顿觉身上绵软无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原来皇上已经寒心了吗? 怪不得皇上要把哥哥调到西南去。 是因为对她寒心了,所以对哥哥也起了防备之心吧? 不成!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才是最爱皇上的那一个! 她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一步一步往上爬,叫皇上知道她的真心与痴情。 “太后娘娘,求你再帮帮臣妾!只要臣妾能复宠,太后娘娘叫臣妾做什么都成!” 孟太后无动于衷,又捡起那本医书看,对燕逢春的哭声置若罔闻。 燕逢春自己哭了一阵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渐渐地爬起来,收住了哭声。 孟太后这才放下书。 “光会哭有什么用?后宫之中那么多女人,人人都像你这样,遇到事情就哭,那这宫里早就被淹成什么样了。” “后宫嫔妃的眼泪,是拿来对付皇上用的,你在哀家跟前哭,根本没有任何用,往后也别在皇上跟前哭,年轻貌美的时候哭,皇上还会怜惜一二,如今你年岁大了,再这么哭,就叫人生厌了。” 燕逢春一愣。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老了吗? 怎么会,她比沈月容还要小一岁呢,她怎么就老了? 可她不敢反驳孟太后,只能乖乖地听着。 孟太后似乎很满意燕逢春的表现。 “你知道听话就好,哀家早就说了,只要你肯乖乖听话,哀家是一定会帮你的,燕逢春,你应当知道,如今宫里最炙手可热的人是谁吧?” 燕逢春点点头,嗫嚅着双唇道:“是纪明樱。” 孟太后立马蹙起眉头呵斥燕逢春:“没规矩!她是淑妃娘娘,你是一个小小的婕妤,怎么能直呼她的姓名?燕逢春,你想重新讨得皇上的欢心,就要琢磨皇上的喜好。” “皇上如今最心疼的便是淑妃,你往后见了淑妃,最好放尊重一点,你敢直呼淑妃的姓名,若是叫皇上听见了,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燕逢春一下子就想到珍珠的话。 珍珠劝她去巴结纪明樱,在纪明樱跟前做小伏低。 这不是跟太后的话是一个意思吗? “太后娘娘是叫臣妾去巴结讨好淑妃吗?” 孟太后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把燕逢春笑得莫名其妙。 甚至笑得身上都起了一层白毛汗。 好大一会儿功夫,孟太后才停下来。 她笑得满面通红,鬓发散乱,瞅着燕逢春那傻呆呆的模样,便又忍不住笑。 “哀家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傲骨铮铮的人,没想到,这会儿为了复宠,居然肯向自己一直看不惯的人低头了。” 燕逢春心里惴惴不安,但还是强行挤出一个笑脸来。 “是太后娘娘教得好,太后娘娘说过刚易折,还说能屈能伸才能走得更长远,臣妾这也是遵照太后娘娘的旨意行事啊。” 孟太后乜斜着她,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罢了,看在你这么懂事听话的份上,哀家就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做成了,横在你面前的一座大山,便能彻底移开。” 燕逢春忙问道:“是什么事?太后娘娘尽管吩咐,臣妾定然会将这件事情办好。” 孟太后收起了笑容,眼底一片肃杀。 “哀家觉得淑妃如今荣宠太过了,怕她恃宠而骄,闯下大祸来,你去替哀家教训她一二,叫她知道宫中的规矩。” 燕逢春犹豫了:“太后娘娘方才不是说,她是淑妃,臣妾是婕妤,臣妾应当敬重她吗?既如此,臣妾还怎么敢去教训她?” 孟太后的眼神越发冰冷,冷得燕逢春犹如掉进了冰窟窿里。 “怎么,你不愿意做这件事?” 燕逢春硬着头皮讪笑道:“当然不是,臣妾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教训淑妃。” “杀了她。” “什么?” 燕逢春惊了一跳,身子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太后娘娘,这……这怎么成啊!” “怎么,你怕了?” 孟太后轻蔑地瞪着她。 “先前你不是还想放一把火,烧了景仁宫,烧死淑妃么?怎么今日胆子这样小?” 燕逢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太后娘娘,臣妾实在是不敢啊!” 先前她敢,那是因为她哥哥还未曾归来。 她心里寻思着,她哥哥是威风赫赫的大将军,皇上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即便事情查出来,查到她的头上去,有她哥哥保着,皇上大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不一样了。 皇上似乎根本不在乎她哥哥的面子,甚至……甚至还有些不信任她哥哥了。 燕逢春便不敢再冒这个风险。 更何况,纪明樱如今救了皇上,功劳显赫,她若是在这个时候杀了纪明樱,便是朝中罪人,她哥哥也要受牵连。 “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孟太后站起身,忽然走到了燕逢春身前,抓住了燕逢春的下巴。 “胆子这么小,还能成什么事!” 第一百零八章 除掉她腹中的胎儿 燕逢春忍不住,眼泪又糊了满脸。 “太后娘娘,除了这件事之外,你叫臣妾做什么都行呀!” 孟太后盯着燕逢春看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她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手,把每一条手指缝都擦得很干净,好像燕逢春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很嫌弃地将帕子扔在了燕逢春的脚底下。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哀家还能指望你办什么事?不过幸好,你是个胆小无用的家伙,不然的话,哀家还要颇费一番功夫呢。” 孟太后捂着嘴低声笑了笑。 她轻快地走回宝座上,斜倚着大引枕,一脸嘲讽地盯着跪在底下的燕逢春。 这么没用的东西,也配跟她争? 等她把宫里这些个看着碍眼的妖艳贱货全处置了,留下来的,都是燕逢春这等没用的东西,崔邕的眼中便只剩下一个她了吧? 今日试探了燕逢春一番,燕逢春这贱婢,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嘛。 她大可以放心了。 “起来吧,你放心,本宫只是吓唬吓唬你,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罢了,这种事情,本宫怎么会叫你这种没用的东西去做。” 燕逢春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连忙爬起来,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强行镇定精神,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来。 “还是太后娘娘疼臣妾,除了这个,太后娘娘想叫臣妾做什么,臣妾都绝不会推辞的。” 孟太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还能有什么好为哀家做的?哦,哀家想起来了,如今宫中有三个嫔妃都怀了身孕,丽妃是哀家的人,那个玉婕妤是皇后的人,剩下一个婉嫔……” 她斜着眼,冷笑着看燕逢春。 “剩下一个婉嫔,你去替哀家拉拢她,和她好好处着,成为好姐妹,倘若发现她有投靠皇后的意思,便动手除掉她腹中的胎儿,这你总能做得到吧?” 燕逢春咬了咬牙,她如果再推辞的话,那就是彻底得罪了孟太后。 “太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办好这件事。” “那还等什么,快去吧。” 从坤宁宫出来,被冷风一吹,燕逢春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守在外头的琥珀连忙将一件狐裘披在燕逢春身上:“小主多穿点,莫要着凉了。” 燕逢春心里烦躁,顺手就打了琥珀一巴掌:“要你管!” 正赶上谢婉茹来给孟太后请安。 “臣妾见过燕婕妤。” 谢婉茹的规矩一丝不错,但燕逢春今日心里不爽快,急需找一个人发泄,谢婉茹恰巧就在此时撞了上来。 “谢美人这是去看望大公主?” 谢婉茹淡淡地笑道:“臣妾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看望大公主。” “听闻二月十二花朝节,大公主就要上玉谍了,”燕逢春斜着眼打量谢婉茹,“大公主上了玉谍,可是一件好事,上了玉谍,便能有自己的封号,可以领俸禄。” “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又养在太后身边,想必皇上一定会给大公主选一个好封号。” 谢婉茹脸上并没有几分喜悦。 她当初选择投靠孟太后,是自己鬼迷了心窍。 寻思着为女儿找一个好出路,背靠孟太后,也能与皇上更为亲密,哪里想得到这一步棋居然走错了。 皇上和孟太后表面看着关系不错,实则水火不容。 她投靠了孟太后,便是自绝于皇上的恩宠。 连带着大公主,往后也别想再从皇上这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父爱。 既然走错了路,谢婉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往后紧紧跟着孟太后,以求孟太后给大公主找一个好出路。 至于什么封号俸禄之类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都是皇上的事,得了好封号,是大公主的造化,没有好封号,那也没关系,大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无论如何,将来的日子总不会太差。” 燕逢春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个做娘的,倒是很想得开,也对,大公主都不认你了,有你这样身份低贱的娘,大公主在几个妹妹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啊。” 谢婉茹脸上一白。 她强行镇定精神,淡淡地道:“是臣妾给大公主丢脸了。” “你既然知道丢脸,那还不赶紧死去?你看看人家惠昭仪和张昭仪,哪一个不比你强?枉你还生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是个美人呢,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白绫上吊死了。” 燕逢春噼里啪啦一顿说,越说心里越舒畅。 她的性子就是这么暴躁,一有不如意了,便必须要发泄出来。 找身边的宫女发泄,还不够爽,最好是欺负欺负那些个位份不如她的嫔妃。 从前围着她转的那几个嫔妃,她没有不欺负的。 她越是欺负,那些个嫔妃就越害怕,越听她的话。 燕逢春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 这些日子起起伏伏,身边也没有人可以给她伺候了,她心里头怪难受的。 今日好不容易逮着谢婉茹,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可她却忘记了,谢婉茹可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 “燕婕妤也好意思说嫔妾?”谢婉茹冷笑了两声,“臣妾自知资质愚笨,入不了皇上的青眼,可燕婕妤拥有姣好的面容,上好的家世,怎么也落寞到这般境地?” “谢贵妃家中是卖豆腐的,都能压燕婕妤一头,燕婕妤活着还有什么用,不如趁早吃药死了算了。” 燕婕妤气得身子都发抖:“谢婉茹,你敢奚落我!你是不是找死!” 谢婉茹压根不搭理她,径直进入坤宁宫:“坤宁宫外也敢大声喧哗,燕婕妤果真是要找死了。” 燕婕妤本来要追进去大骂谢婉茹,又害怕得罪了孟太后,只得悻悻地走了。 “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大殿中,孟太后高高在上,一脸不耐烦地盯着跪在底下的谢婉茹。 “哀家说过了,哀家留着燕逢春有用,叫你凡事多让着她一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她性子暴躁,位份又在你之上,你跟她撞在一起,吃亏的地方多着呢,多让一让她吧。” “太后娘娘!”谢婉茹猛然太后,“臣妾到底要让到什么时候去!” 第一百零九章 你就是哀家的一条狗 “谢婉茹,你在哀家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孟太后将手中的医书重重地砸在谢婉茹的脸上。 “你当初既然求到哀家眼前来,就该知道,你的这条命是哀家的,哀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便是哀家的一条狗,哀家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谢婉茹的脸被厚重的医书砸得通红。 她垂下双眸,很快便镇定下来。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狂妄了。” 孟太后很不耐烦:“严子陵何时回来?” 她没指望谢婉茹答话,在殿中伺候的景嬷嬷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严神医怕是要三月份才能回宫。” “三月份?” 孟太后登时便提高了嗓门。 “怎么要那么久?” 景嬷嬷道:“听说小纪大人伤势不轻,严神医要为小纪大人诊治,便耽搁了这么久。” 孟太后抿了抿嘴角,眼底迸射出一道寒光。 “纪明远那个废物,死了便死了,怎的非要严子陵去给他医治?白白耽搁这么长时间。” 她心里烦躁,看谁都不顺眼,一转头,看见还跪在底下的谢婉茹,就越发烦躁。 “你回去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医书去,你闲着没事,便翻翻医书,给本宫找一套能生孩子的方子来。” 谢婉茹不疑有他,想着方才从坤宁宫出去的燕逢春,心里便酸溜溜的。 太后为什么要找生子的方子? 怕不是给燕逢春找的吧? “太后娘娘,臣妾今日来,还想看一看大公主……” “大公主正在读书呢,你去看她有什么用?她心里不待见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一回见着你,大公主都要跟哀家闹别扭,你往后少见她几次。” 谢婉茹的心好似被谁挖去了一块,空荡荡的。 她可是大公主的生身母亲啊,大公主怎么可能会不待见她? 她心里明白,大公主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都是孟太后教的。 是孟太后告诉大公主,她这个生身母亲是个窝囊废,叫大公主疏远她。 明明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却成了孟太后的人,谢婉茹心里能不疼么? “太后娘娘,臣妾不见大公主了,可有一件事,臣妾想求太后娘娘。” 她膝行几步,重重地给孟太后磕了个头。 “过几日,大公主便要上玉谍得封号了,太后娘娘心里清楚,皇上一直不待见大公主,臣妾是怕到时候大公主得的封号不好,不如两个妹妹,心里会难过。” “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臣妾怕他们会因此事而嘲笑大公主……” 孟太后猛然拍了拍身边的茶几。 “住嘴!谢婉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宫这个坤宁宫里的人,都长着一双势利眼,都会瞧不上大公主?” 谢婉茹一惊,忙极力否认:“太后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想让大公主有一个好封号而已!” 方才当着燕逢春的面,谢婉茹满嘴上说着自己不在乎。 实则,一个当亲娘的,怎么能不在乎自己女儿的前程呢? 她只是不想在燕逢春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而已。 如今当着孟太后的面,谢婉茹就将自己的担忧全说了出来,就是为了能激起孟太后的同情,给大公主求一个好封号。 谁知孟太后会发怒。 “什么封号不封号的,那都是虚的!她一个女儿家,有了好封号又如何?还能去封地么?还不是要住在京城?你也不要瞎操心了,不管大公主有没有封号,封号是好是坏,她始终是养在哀家身边的第一人。” “宫里头的那些个小人,瞧不上谁,也不敢瞧不起大公主,倘若叫哀家知道他们敢嘲讽大公主,哀家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谢婉茹,这下子你总该满意了吧?” 得到了孟太后的口头保证,谢婉茹却并没有轻松多少。 孟太后的保证是做不得数的。 大公主养在孟太后身边,孟太后一开始还是蛮喜欢,指望着大公主能引来皇上。 等二公主出生之后,孟太后就再也引不来皇上了。 自那之后,大公主便失宠了。 孟太后对大公主不闻不问,大公主生病了,也不管,还是她去给孟太后请安,发现大公主神情萎靡不振,才察觉出来的。 她也曾经想过把大公主抱到自己身边去养,可每次才提起来一个话头,便被孟太后大声斥责回去。 谢婉茹生怕孟太后会因此对大公主更加不好,渐渐地,就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 孟太后对大公主是好一阵坏一阵。 对大公主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大公主。 对大公主不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大公主掐死。 她也从不教导大公主道理,大公主的刁蛮性子,也就是这么养出来的。 谢婉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什么都不能做。 从坤宁宫走回咸福宫,这不算长的一段路,谢婉茹几乎把眼泪都流干了。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大公主呢? 回到咸福宫,顺妃沈华容已经从沈皇后那里回来了。 谢婉茹忙擦干眼泪,去给顺妃请安。 “臣妾恭喜娘娘!” 沈华容抬抬手,叫谢婉茹站起来回话。 她一张小脸上带着羞涩,红彤彤,羞答答,像是枝头含苞欲放的海棠花,分外好看。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按理说,本宫入宫那一年,就应该承宠了,可那会儿本宫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呢,侍寝时闹出了不少笑话,如今本宫到了年纪,自然该承宠的。” 沈华容形容懒懒的,她吩咐丫头,抓一把子金叶子赏给谢婉茹。 “你是第一个来恭喜本宫的,这把金叶子,你可一定要收下,就当是沾沾本宫的喜气。” 谢婉茹苦笑一声,她有什么喜气好沾的? 即便是浑身沾满了喜气,那又能如何? 皇上不会再宠幸她,大公主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 “谢姐姐是怎么了?”沈华容很好奇地盯着谢婉茹的眼睛看,“本宫瞧着,姐姐这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该不会是哭了吧?” 第一百一十章 珠宝匠人 谢婉茹连忙垂下双眸,企图遮掩脸上的神色。 “娘娘说笑了,臣妾没什么烦心事,怎么会哭呢?是方才外头的风太大,吹迷了臣妾的眼睛,臣妾揉了揉,把眼睛揉红了而已。” 沈华容没有追问。 “本宫要歇晌了,晌午过后会去景仁宫看望淑妃,谢姐姐会跟着本宫一起过去吗?” 谢婉茹本来想拒绝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一般,居然点了点头。 …… 景仁宫内,纪明樱歇过晌午觉,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她这次受的伤不轻,身子发虚,总是容易犯困,中午这一觉便极其重要。 往往睡醒了,再醒一回神,精神就能振奋许多。 若是这个时候没人来找她说闲话,她便抓紧时间拿出画的花冠图,试着挑选珠子,对比颜色,再分一分珠子的大小,务必叫每一颗珠子都大小颜色形状统一,这样制作出来的花冠才好看。 卫嬷嬷劝她不必这么紧着制作花冠。 “皇上和良美人可都没催娘娘,娘娘何必要苦着自己?娘娘的身子要紧啊,太医说了多少次了,娘娘的肩膀伤得太严重,得好生养着,不然会落下病根,娘娘怎么总不听劝呢?” 纪明樱朝着卫嬷嬷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来。 “嬷嬷放心,我有分寸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重新坐上淑妃的位置之后,纪明樱心底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她,要往上爬得更高。 一个淑妃的位置,已经满足不了纪明樱了。 她要做贵妃,皇贵妃,甚至于……那个位置。 抓紧时间拉拢身边可拉拢的人,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机会,便迫在眉睫。 可惜她受伤太严重,一时不能承宠,不然的话,她非要去争宠不可。 先前纪明樱怕与崔邕同房,崔邕会像上辈子一样猝死。 可这些日子,崔邕先后宠幸了良美人、秦美人、赵才人、谨选侍,昨儿个夜里,又宠幸了顺妃。 这么一圈儿转下来,也没听说崔邕有什么不适,纪明樱就放下了心。 看来严子陵给皇上调理得不错。 既然如此,那等着她伤愈之后,就可以使唤出种种手段,把崔邕留在她身边了。 在养伤期间,纪明樱不仅要调理好外伤,还要调理好内伤。 凭什么那些个嫔妃怀孕那么轻松,她怀个孩子却这么艰难? 她不服气。 总得趁着这个功夫把身子调理好了,早些怀上一男半女才行。 纪明樱便放下了珠子,叫来了石榴和荔枝等人:“交给你们了,按照我写好的分,务必叫每一堆珠子都是大小形状和颜色都一样的,可不能出差错。” 石榴等宫女连声答应。 卫嬷嬷这才舒了一口气。 “娘娘这就对了,有什么事情交给旁人去干,娘娘只管坐着享清闲,等她们干完了,娘娘再仔细检查,有不对的地方,指出来,叫她们再改就是了。” “皇上说,叫娘娘为良美人制作一顶花冠,可也没说叫娘娘亲力亲为,娘娘可不是匠人,用不着亲力亲为。” 纪明樱心知肚明,卫嬷嬷是皇上挑好的人,有时候难免会把景仁宫的事情往养心殿里捅。 卫嬷嬷说的话,也是皇上的意思。 她的确不用亲力亲为,给花冠画个图,稍微意思意思就是了。 但她偏要凡事都自己上手,如此一来,皇上更能看出她的仔细,良美人也会越发感激。 正说着话,小园子来报,说是顺妃和谢美人来了。 纪明樱忙叫快快请进来,心里却在疑惑,这些日子怎么不见江淮往她身边凑,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沈华容和谢婉茹之前随沈皇后等来过一次。 那次是沈皇后带着宫中的众位嫔妃一起来看望才清醒的纪明樱。 除此之外,这还是沈华容和谢婉茹单独来的第一次。 纪明樱倚在大引枕上,对着两个人虚弱地笑了笑。 “顺妃姐姐和谢姐姐可千万莫要怪罪我,我如今身子不大好,坐的时间长了,便会浑身不舒服,便只能倚在大引枕上跟你们说话了。” 沈华容和谢婉茹自然不会跟一个病人计较。 “淑妃妹妹说笑了,”沈华容捂着嘴轻笑了两声,“本来早想着过来看你,但听闻你身子虚弱,怕过来跟你说话,打扰你养伤,便一直拖延至今,淑妃妹妹不会生我的气吧?” 谢婉茹也忙附和:“臣妾身份低微,更不敢来打扰淑妃娘娘了,今儿个还是听说顺妃娘娘也过来看望淑妃娘娘,这才敢跟着顺妃娘娘一道来的。” 宫里人说话,说的都是客套话,不能当真。 纪明樱素来跟这两个人没什么交情。 出了锦织的事情,她对沈华容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见到这两个人联袂而来,早就提高了警惕。 因此,纪明樱就捂着嘴笑道:“两位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没那么小心眼,我知道两位姐姐是怕打扰我,才不过来看我的,实话跟两位姐姐说,其实我如今确实时常精神不济。” “歇了晌午觉起来,抓紧时间,给良美人制作花冠,不过是小半个时辰,我便累得只想躺着了。” 炕前的大桌子上,的确摆放着好些个盛着各色珠子的笸箩,可见方才纪明樱正忙着给良美人制作花冠呢。 言下之意,她制作花冠已经有好一阵时辰了,这会儿累了,不想再说话。 这是逐客的意思啊。 谢婉茹已经听明白了,正想告辞,可沈华容却好似根本没听出纪明樱的弦外之音,稳坐如山。 “呀,淑妃妹妹这里这么多珠子啊,我瞧着怪好看的,我从前还从不知道淑妃妹妹会制作珠宝首饰呢,今日见了,可真是稀奇,唉,也就是妹妹如今受了伤,不然的话,我还要厚着脸皮请妹妹为我制作一件首饰呢。” 纪明樱扬了扬眉。 沈华容居然叫她制作首饰,这是真的把她当成匠人来使唤了啊。 脸怎么这么大呢? 纪明樱便淡淡地笑了笑:“我在闺中不喜欢读书,也就这么点兴趣爱好了,权当闹着玩儿了,可不敢说会做珠宝首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曝其短 沈华容捂着嘴娇笑。 她本就长相娇媚,笑起来更显媚态。 “淑妃妹妹可别骗我了,连皇上都知道淑妃妹妹制作珠宝首饰的工艺有多么好,不然,皇上怎么会叫淑妃妹妹为良美人制作花冠呢?要知道,宫中的匠人那么多,哪一个不是手艺精湛?” “皇上之所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淑妃妹妹,一定是知道,淑妃妹妹的手艺胜过那些匠人。” 她瞟了一眼桌子,忽然见到纪明樱绘制的花冠草图,就摆在桌子上,便立马拿起来看。 “哎呀,淑妃妹妹的手可真是巧,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光是图上的花冠就这么好看了,这若是把东西做出来,岂不是要叫人眼红得发狂?” 谢婉茹就着沈华容的手看了一眼那张图,心中也大为震撼。 真没想到,纪明樱居然还有这一手呢。 转念又想,便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没想到的地方可多着呢。 谁能想得到,深居闺阁中的女儿家会击鼓,击的鼓声还那般有气势。 又有谁能想得到,传闻中骄横做作,矫情刁蛮,娇气任性的纪明樱,会舍出性命,去救皇上? 纪明樱不大喜欢沈华容。 她总觉得沈华容这个人阴沉沉的。 同样是不争不抢,淡然处事,宫中像沈华容这样的,可有好几个。 就拿婉嫔来说,性子和沈华容一样,都是温温柔柔不骄不躁的,但与婉嫔说话,就舒服许多。 再有一个惠昭仪,也是这样的性子,但惠昭仪比婉嫔要多了一丝活泼。 庄婕妤也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甚至比起沈华容来,庄婕妤说话更加不客气,就连皇上和太后、沈皇后的面子,庄婕妤也不给。 可越是这样说话硬邦邦的人,反倒会叫人安心。 比这种一句话里带好几个弯儿的人更好相处。 一看沈华容拿着那张图看来看去,纪明樱心里就很不舒服。 她讪笑了几声:“哪有这么厉害,顺妃姐姐莫要夸我了,把我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沈华容笑道:“淑妃妹妹不必过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唉,只可惜淑妃妹妹身子没好,不然的话,我真想求淑妃妹妹帮我做个首饰。” 这是第二次提起此事了。 纪明樱心中微微有些不高兴,沈华容这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匠人使唤了吧。 谢婉茹都看出纪明樱神色不对劲了,沈华容却还跟没事人一样,吃了一杯茶,又吃第二杯。 “我往常很少来淑妃妹妹这里,一来我自己懒怠走动,我入宫以来,接连出了两件丢脸的事,躲着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出来惹人笑话,这第二么,我听闻淑妃妹妹不好相处,就不敢来了。” 谢婉茹在一旁听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真是后悔,怎么今日非要跟着沈华容来景仁宫。 她要是想来景仁宫,自己来不就行了? 如今可倒好,非要坐在这里听着沈华容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回头淑妃娘娘要是生气了,兴许会迁怒于她。 谁叫她是太后的一条狗呢? 宫中人人都很厌恶,谁都想在她身上踩一脚。 出了事情,第一个推到她头上来。 即便不是她的错,譬如今日这种场合,但过后还是会把错怪在她的头上。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就不应该投靠孟太后。 谢婉茹在心底碎碎念,那边的纪明樱就越发不解了。 今儿个沈华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自曝其短么? 宫里人谁不知道沈华容做了什么丢脸的事,第一件事就是侍寝当晚,被皇上送回来了。 第二件事就是造成亲姐姐小产。 若不是沈皇后一力保着她,她还能稳稳当当地坐顺妃的位置坐到今日? 这两件事如此丢人,换了别人的话,才不会提呢。 可沈华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丢人一样,一直说个不停,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待在宫中,只能是用来赎罪,再也没有翻身之日,谁能想得到,昨晚居然承宠了……” 纪明樱的眼珠子瞬间就瞪大了。 沈华容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说得出口,这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弄得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沈华容好似压根没打算让她跟谢婉茹接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皇上说我年轻,很好生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纪明樱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沈华容这是被夺舍了吗? 这根本就不像是沈华容的性格啊。 纪明樱也只能附和着笑了笑:“是啊,顺妃姐姐年轻,身子好,放宽心,很快就能怀上孩子的。” 沈华容笑得越发开怀,她就一直坐在炕前,无视纪明樱多次捂着嘴打哈欠,一直东拉西扯。 直到谢婉茹站起身,说要回去了,沈华容还不想走呢。 “谢美人先回去吧,我今日跟淑妃妹妹聊得很投缘,想着跟淑妃妹妹再多聊一会儿。” 纪明樱一脸黑线。 谁跟沈华容聊得投缘了! 这么大半天的功夫,一直是沈华容在说,她在不耐烦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声,这就叫聊得投缘? 沈华容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 沈华容不肯走,谢婉茹只得一个人去了。 纪明樱趁机道:“顺妃姐姐,不是我不留你,我今日精神不济,想着多睡一会儿,姐姐明日再来吧。” 沈华容故作惊讶:“淑妃妹妹哪里不舒服?是伤口还疼吗?叫我瞧瞧?亦或者,我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就是不说自己要走的事。 纪明樱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明着说了:“顺妃姐姐,我不是伤口疼,我是想睡觉了,顺妃姐姐改日再来吧,我要歇息了。” 沈华容叹气道:“原来妹妹是嫌弃我烦,要赶我走了呢。” 她低垂着头,眼泪说来就来,好似忽然下起了暴雨,眨眼间,那张娇媚的脸上就布满泪水。 “宫中人人都嫌弃我,我原以为淑妃妹妹是个好说话的,不会嫌弃我做过丢脸的事情,哪里想得到,我还是被淑妃妹妹嫌弃了。” “我……我大概这辈子是没人疼的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求淑妃娘娘放过臣妾 沈华容哭得越发厉害了。 纪明樱便心生烦躁。 大老远的,从咸福宫跑到景仁宫来,就为了哭哭啼啼给别人找晦气么? 打量着宫里的嫔妃们都好面子,讲究规矩和体面,说话行事虽然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但都能维持表面客气,沈华容就肆无忌惮地哭起来了? 这要是遇上燕逢春那种性子,早就大耳刮子上去抽沈华容一顿了。 说来也是巧,纪明樱心里才念叨着燕逢春,燕逢春就来了。 日头真是打西边出来了,燕逢春居然也有到景仁宫探病的这一日。 跟从前不一样,燕逢春成为婕妤后,穿的衣裳都很素净淡雅。 不像从前,每日打扮得金碧辉煌,华丽异常。 进门见了纪明樱和沈华容,她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行礼。 纪明樱随手指了指一张凳子,让燕逢春坐。 她不喜欢沈华容,但她更厌恶燕逢春。 一个个的,从前不见她们来景仁宫看病,得知这些日子在她这里坐着碰到皇上,都会得到赏赐,便都掐着点过来了。 等等,掐着点? 纪明樱登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沈华容要各种装疯卖傻,留在景仁宫,原来是想在这里碰见皇上呀。 这燕逢春也是一个德行,来了景仁宫,一声不吭,就这么干坐着。 这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打坐的? 纪明樱登时便拉下脸:“多谢燕婕妤还记得本宫,本宫身子已经大好了,就不耽搁燕婕妤了,请燕婕妤回去吧。” 想在她这里碰见崔邕? 做梦去吧。 崔邕又不是天天来景仁宫。 即便今日崔邕来了,碰见了燕逢春,也只会觉得晦气。 至于崔邕会对沈华容如何,纪明樱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 崔邕才宠幸了沈华容,必定会新鲜上一阵子,除非沈华容自己作死,否则,接下来,崔邕有好一阵子会常常去咸福宫的。 燕逢春坐直了身子,抿着嘴笑了笑:“臣妾平日里在宫中无所事事,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跑来跟娘娘说话,给娘娘解闷儿,可臣妾今日才来,刚坐下,娘娘就要赶臣妾走,娘娘是不喜欢臣妾吗?” 她一口一个臣妾,态度极其谦卑。 可不知道为什么,纪明樱就是觉得她的眼神好似在嘲讽什么。 纪明樱一点脸面都不想给燕逢春,她想也没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我就是不喜欢你!想必你也不喜欢我,咱们两个相看两相厌,往后就不必常来往了,你快走吧。” 都不是善茬,心里都恨不得对方赶紧死了,又何必惺惺作态,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纪明樱一想到要跟燕逢春称姐道妹,她就觉得恶心。 “淑妃娘娘的心眼原来这么小?” 燕逢春收起笑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臣妾承认,从前是跟淑妃娘娘过不去,可臣妾并没有害过淑妃娘娘,臣妾只是因为太爱皇上了,见不得皇上对淑妃这么好,所以才看淑妃不顺眼,如今臣妾已经想明白了。” “臣妾骄横跋扈,把皇上推得越来越远,皇上疏远臣妾,是臣妾的缘故,与娘娘无关,可惜臣妾明白得太迟了,如今臣妾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娘娘还是不肯放过臣妾么?” 纪明樱很是诧异。 燕逢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避重就轻这一套? 从前燕逢春多次给纪明樱下套,若不是崔邕实在是宠着纪明樱,纪明樱又从来不出景仁宫,不给燕逢春可乘之机,纪明樱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眼下燕逢春却好意思说什么从前不曾害过纪明樱。 怎么,这才过了多久,燕逢春就不记得怂恿许选侍大闹景仁宫的事了? 纪明樱这还没算上辈子被燕逢春活活折磨的痛苦呢。 “燕婕妤说话要凭良心,什么叫本宫不肯放过你?本宫何曾为难过你?是燕婕妤一直在为难本宫,从前是,如今也是,希望将来燕婕妤不要再为难本宫了。” 燕逢春眨了眨眼睛,面色有些凄苦。 “娘娘这么说,可就错怪臣妾了,臣妾何曾为难过娘娘,是娘娘厌恶臣妾,即便臣妾做什么,说什么,娘娘也总是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臣妾。” “如今宫中,谁不知道娘娘才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都抢着来巴结娘娘。” 她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沈华容,叹了一口气。 “就连才承宠过的顺妃娘娘,承宠第二日,便要来拜见淑妃娘娘,这不足以说明娘娘在宫中的地位么?” “娘娘的地位如此之高,喜好什么,厌恶什么,宫中人都会追捧,娘娘今日说厌恶臣妾,明日,毓德宫就会挤满朝着臣妾吐口水的人,届时,臣妾即便是想安安稳稳地活着,怕也活不成了。” 燕逢春说着说着,眼里居然闪烁着泪光,惊得纪明樱差点从炕上掉下去。 燕逢春居然也有服软的一天! “娘娘,您就不能放过臣妾吗?给臣妾一条活路吧!” 这是把纪明樱架在了火堆上。 纪明樱倚着大引枕,冷冷地盯着燕逢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初你怎么对我的,我如今就怎么对你,昔日你领着一群人闯进景仁宫,对付还发着癔症的我,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放过我呢?” “如今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你便有这么多大道理要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真的对你做了什么,燕逢春,你的心思可真是深沉呢。” “你快走吧,本宫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你若是再不走,本宫就要叫人撵你出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燕逢春性子一向倔强霸道,忽然软下来,必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纪明樱懒得琢磨这些。 她跟这群心眼子能有一百八十个的人站在一起,稍不留神,就会被吃了,她如今身上有伤,精神不济,不想再动心眼子了。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利落,先把人撵走了再说。 “卫嬷嬷,送客!” “淑妃娘娘!”燕逢春忽然跪在了地上,“求娘娘发发慈悲,不要把臣妾逼到绝路上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纪明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燕逢春居然越演越较真了。 好似撷芳殿就是个大戏台子,她燕逢春就是唱戏的名角。 这是要唱戏给谁看啊。 纪明樱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 今日燕逢春和沈华容来景仁宫的唯一目的,便是想要在这里碰见皇上。 两个人都走的一样的套路。 沈华容哭哭啼啼,说纪明樱讨厌她。 燕逢春直接来了个全武行,跪下来求纪明樱给她一条出路。 两个人一文一武,把纪明樱逼到了陷阱边上。 纪明樱冷冷地笑了两声。 她若是被逼急了,像从前一样,大呼小叫,霸道任性,反而是中了她们的圈套。 可惜,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纪明樱了。 一旁的卫嬷嬷十分着急,生怕纪明樱控制不住情绪,跟沈华容和燕逢春吵起来。 好在纪明樱很快便长叹一口气。 “罢了,燕婕妤非要这么想,那本宫也没有办法,卫嬷嬷,你叫小园子去养心殿问一声,今日皇上过不过来,要是皇上不过来了,就再去请了皇后来。” 她仰面躺在大引枕上。 这一下午要提起精神对付这两个人,纪明樱都累坏了。 躺着倒是能舒服不少。 “跟皇后娘娘说,本宫太累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顺妃和燕婕妤,叫这二人在景仁宫哭哭啼啼,一个非要逼着我承认讨厌她,一个非要逼着我承认把她逼上绝路。” “我一个受了重伤的嫔妃,这一个月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从来没出过景仁宫,我要怎么才能将她们害成这个模样?我实在是不明白,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为我答疑解惑。” 沈华容和燕逢春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沈华容倒还好,温温柔柔地朝着燕逢春笑了笑。 燕逢春却最是看不惯沈家的人,冲着沈华容阴森森地冷笑了两声,便从地上爬起来。 “淑妃娘娘也不用抬出皇上和皇后娘娘吓唬嫔妾,嫔妾知道,如今嫔妾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皇上不再待见嫔妾,娘娘请了皇上来,便是想要要了嫔妾的性命。” “嫔妾不劳娘娘动手了,嫔妾自会了结自己。” 说得冠冕堂皇,一副凛然就义的样子。 差点没叫纪明樱笑出声来。 燕逢春这个戏演得也太好了。 是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地说出她会了结自己的话的? 燕逢春要是能了结自己,那必定是天地倒了过来。 纪明樱斜着眼看了她一眼,唇边露出一对梨涡。 “本宫这还是头一次见燕婕妤说话这么掷地有声呢,真是少见,罢了罢了,本宫也不咄咄逼人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本宫知道,你们来景仁宫是为了见皇上的,既然想见皇上,还想让皇上给你们个好脸色,那就乖乖地坐好,老老实实地等着,不要闹出些幺蛾子来!” “你们以为哭几声,表白几句,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来,皇上就会信了你们的话,以为是本宫要把你们逼死吗?你们错了!” “本宫从不在皇上面前说谎,皇上自然对本宫百般信任,遇到纠缠不休的事情,也会愿意先听本宫解释,一会儿本宫就实话实说,你们猜,皇上会作何反应?” 她冲着沈华容笑了两声。 “顺妃姐姐实在是不必向燕婕妤一样这么着急,你昨夜才承宠,皇上这几日定然会接连去你那里,只要你把握住机会,以后不愁会失宠。” “本宫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出此下策,往本宫身上泼脏水呢?是有高人指点?” 沈华容的脸色微微一变,神情已经从方才的可怜无辜,变成了阴森冷漠。 果然是有高人指点啊。 难道是沈皇后? 纪明樱暗自摇了摇头。 沈皇后虽然看她不顺眼,但是沈皇后是个聪明人。 明知道她此时是皇上的心尖宠,就绝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来得罪她。 给顺妃出主意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如果不是想害顺妃的话,那就是愚蠢职级。 “顺妃姐姐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这个人向来追求宫中和睦,不愿意与人争斗,但是倘若别人陷害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顺妃姐姐是想听从沈皇后的话,暂时不与本宫为敌,还是想听你背后那个高人的话,非要以卵击石呢?” 沈华容的神色一变再变,终于不再是那只柔弱可怜的小白兔了。 她擦干净眼泪,起身笑了笑。 “今日叨扰淑妃妹妹多时,淑妃妹妹可千万莫要怪罪我,时辰不早了,妹妹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看妹妹。” 沈华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还坐着的燕婕妤,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昨日皇上说,今儿个陪淑妃妹妹用完晚膳后,要去咸福宫,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妹妹,我这就回去了,不然,我怕皇上到咸福宫时,我晃晃乱乱的,会惹皇上生气。” 真叫纪明樱猜中了,崔邕果然会宠幸沈华容一阵子。 今日沈华容来,还真是不亏呢。 虽则在这里絮絮叨叨半天,惹人厌烦,但纪明樱却试探出沈华容背后另有他人一事。 这宫中能说动沈华容的人可不多啊。 纪明樱低着头想了半天,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抬头,发现燕逢春还在这儿坐着。 她便拧起了眉头:“顺妃都走了,你还要继续等?” 燕逢春冷哼一声:“是你方才说了,只要我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着,就会等来皇上。” 纪明樱忍不住笑了。 她还是更喜欢眼前这个说话硬邦邦的燕逢春。 这就对了嘛,戴着面具唱戏,可不是燕逢春的长处。 “那你就等着吧,要吃茶吗?你若是什么都不想吃,那就在边上坐着去,莫要打扰本宫睡觉。” 燕逢春霎时瞪大了双眼:“你……你居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要不然呢?本宫如今是淑妃,你是什么?燕逢春,本宫劝你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想要本宫在皇上面前为你说好话,那就闭上你的嘴!” 燕逢春猛然站了起来:“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许你踏足景仁宫 纪明樱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燕逢春。 “你省省吧,皇上这个时候不会来的,得再过些时候才能来,你眼下就开始表演,一会儿皇上来了,你还能演出什么戏呢?” “你瞧瞧人家顺妃,多聪明呀,我一说开了,她就走了,燕婕妤,你就应该学学顺妃才是,人啊,不能太好强了,该服软就得服软,你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欺负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纪明樱巴不得自己时时刻刻这么欺负燕逢春,直到把燕逢春欺负死。 她的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 上辈子她傻,直到死,才知道宫中有那么多人,都曾经明里暗里地欺负过她。 这辈子重来一次,她可不会再惯着这些人的毛病了。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你到底是留下来,忍着我的气呢,还是有骨气地抬脚就走?” 燕逢春要是真的很有骨气,抬脚就走,纪明樱倒是会敬重她几分。 可燕逢春居然一声不吭,一屁股坐了下去,摆明了架势是要等崔邕来。 纪明樱呵呵笑了几声:“也罢,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吧,我可没这个闲工夫陪你说话。” 她是真的累着了,卫嬷嬷扶着她躺下,她的头一挨着枕头,便很快就睡过去了。 把燕逢春一个人晾在了炕边。 “燕婕妤,”卫嬷嬷行过礼,客客气气地请燕婕妤去外间坐着,“我们娘娘已经睡下了,婕妤坐在这里多有不便,请婕妤移步,外头预备好了香茶和点心,婕妤可以一边吃茶,一边等着皇上。” 燕逢春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外头走。 她成什么了! 如今她想见皇上,还要厚着脸皮在别人的宫里等,这跟那些个巴结她的选侍美人有什么区别? 燕逢春越想越委屈,想着想着,眼圈儿就红了。 正暗自垂泪,忽然听着鸿宝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她忙擦干净眼泪,起身迎了出去。 “皇上……” 崔邕顿住脚,皱紧了眉头。 “怎么是你?” 这一句话就把燕逢春说得眼泪汪汪。 “皇上不想看见嫔妾吗?嫔妾在这里等了皇上一下午了。” 崔邕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你不在毓德宫里待着,跑到景仁宫打扰淑妃,你还觉得委屈了?快些走吧,淑妃身子不好,看见你,怕是会不高兴。” 燕逢春愣住了,很快又回过神来,换上了一副笑脸。 “皇上说什么呢,臣妾和淑妃交情不错,这一下午,臣妾都陪着淑妃呢,方才淑妃累了,臣妾正准备回宫呢。” 崔邕冷笑了两声。 后宫的女人心思深沉如海,一个个都以为能骗得过他这个皇上。 殊不知,他每天日理万机,跟朝堂上的一群大臣斗智斗勇,那些个大臣,心眼可比这些后宫中的女人深沉多了。 跟大臣们斗完心眼之后,再回到后宫之中,看着这些个嫔妃斗来斗去,就像是在看一群小孩儿演戏似的,可笑得很。 譬如眼前的燕逢春,明明就是赖着不走,却偏要说与纪明樱相谈甚欢,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朕知道了,你也看过朕了,快回去吧。” 燕逢春眼神黯淡。 “皇上,你就这么不待见臣妾吗?臣妾从前的确跋扈嚣张,可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往后再也不敢了,皇上就不能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吗?” 崔邕的脸色猛然阴沉下来:“燕婕妤,你莫要得寸进尺,朕叫你回宫去,你难道是聋了吗?” 燕逢春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皇上好绝情啊!先前对臣妾那么好,这才过了多久,就对臣妾呼来喝去,臣妾在皇上的心目中,到底算什么?” 崔邕抬脚就往撷芳殿而去:“鸿宝,送燕婕妤回宫,叫景仁宫的人记好了,往后莫要再放燕婕妤进景仁宫,倘若叫朕知道,他们放了燕婕妤进来,朕可不会轻饶了他们!” 燕逢春身子猛然一震,居然都忘记了哭。 她踉踉跄跄地走出景仁宫,犹如丢了魂魄一般。 琥珀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瞅着燕逢春这个模样,也不敢说话,只能跟紧了燕逢春,以防燕逢春出岔子。 燕逢春在毓德宫外转了一圈,忽然回过神,往坤宁宫而去。 孟太后正在屋中刺绣,听闻燕逢春来了,便抿着嘴娇笑。 “这个燕逢春,保准是在皇上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跑到哀家这里哭诉来了。” 景嬷嬷笑道:“太后娘娘料事如神,那燕婕妤就是一只孙猴子,凭她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太后娘娘的五指山。” 孟太后冷笑了两声。 这只孙猴子到底有没有用,就得看孙猴子接下来的表现了。 “去把她请进来吧。” 燕逢春一进内室便嚎啕大哭。 “太后救救嫔妾吧!嫔妾按照太后的指示,去了景仁宫,谁知道皇上却不将嫔妾放在眼中,还放话说,往后嫔妾要是再敢去景仁宫,就不会给嫔妾好果子吃!” 孟太后漫不经心地绣着一只鸳鸯鸟,等燕逢春哭够了,才冷哼了一声。 “你真是按照哀家说的去做了吗?燕逢春,你可别想着在哀家跟前撒谎,要是叫哀家知道了,哀家往后可就再也不会帮你了。” 燕逢春一愣,脸色就白了。 “嫔妾……嫔妾是按照太后娘娘说的,故意拱火,可淑妃却不上钩……” “你是等着皇上要去景仁宫的时候才拱火的,还是一去景仁宫就拱火了?” 燕逢春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糊涂东西!” 孟太后将手中的绣花绷子扣在了燕逢春的脑袋上。 “你以为那淑妃真是个傻子不成?你一去就拱火,她能看不出来?既叫她看出来了,她怎会让你如愿?” 燕逢春的脑门上顶着绣花绷子,却不敢伸手拿下来,乖乖地跪在地上听训,犹如一只小狗。 孟太后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捂着嘴笑了。 “罢了罢了,瞧把你吓的,起来吧,这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至于哭成这样吗?” 燕逢春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太后娘娘,皇上……皇上是真的厌恶了嫔妾了!嫔妾往后该怎么办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做她的奴才 “什么该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去不了景仁宫争宠,就不能去养心殿了?何况,你宫里不是还有个新晋得宠的秦美人么?好生巴结着秦美人,叫秦美人在皇上跟前替你美言几句。” “你把秦美人哄好了,秦美人高兴,就会多说你的好话,皇上自然也会对你亲近起来了,先前玉婕妤不是就住在景仁宫么?她原来不过是一个淑女,跟淑妃住在一起,沾着淑妃的光,成了美人。” “你再瞧瞧她如今,不就是因为家宴之上,借着淑妃的手,成了玉婕妤?哀家本来想叫你去巴结淑妃,沾着淑妃的光往上爬,谁知道你这么莽撞,事到如今,你也只能去巴结秦美人了。” 燕逢春不知道何时,已经忘记了哭。 她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手脚却冰冷无力。 叫她去巴结翡翠那个奴才? 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孟太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做不到,是不是?呵呵,哀家就知道,你这种人最是不中用,口口声声说对皇上用情至深,危险来临时,跑得比谁都快。” “心心念念向上爬,却连能屈能伸都做不到,燕逢春啊燕逢春,你还能成什么事?你哥哥有你这样一个不中用的妹妹,真是可惜了那一世英名了。” 燕逢春一怔,那本就已经熄灭了的小火苗,又重新燃起来。 “太后,嫔妾……嫔妾想再试试看……” “试什么试?你都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巴结秦美人,还在这里说试?可别到时候,连这最后一条路,都被你自己堵上了,到时候,哀家可真的帮不了你什么了。” 燕逢春猛地摇头:“不会的!太后娘娘,嫔妾敢保证,嫔妾这回一定会乖乖听太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叫嫔妾做什么,嫔妾就做什么,嫔妾绝对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孟太后冷哼了一声:“好吧,既然都哭着求哀家了,哀家心肠软,少不得再帮你一把,你听好了,回去之后,要诚心诚意地奉承巴结秦美人,把秦美人当成主子一样来侍奉……” 燕逢春的嘴唇哆嗦了起来:“当、当成主子?” 半个月前,翡翠还是她的奴才呢! 怎么眨眼间,就让她侍奉原先的奴才呢? “怎么,做不到?” 孟太后乜斜着燕逢春,眼底全是讥讽。 “燕逢春,你可别跟哀家说你做不到,先前你是什么身份,你不会忘记了吧?地主乡绅家的洗脚婢罢了,伺候人的活儿,你不是打小就干吗?怎么,忘了?用不用哀家指个嬷嬷教教你?” 燕逢春浑身都在打寒战。 坤宁宫内跟景仁宫一样,温暖如春,穿着大衣裳跪在屋里,甚至还有些热。 她不是冷得打寒战,她是吓的。 那些个做洗脚婢的日子,是燕逢春心底永远抹去不了的痛。 她曾经以为,做了皇上的枕边人,就永远不会再想起那些日子了。 可谁知道,十年过去了,她居然还要做个洗脚婢。 真是可笑荒唐啊。 “燕婕妤,哀家奉劝你一句话,忍字头上一把刀,你想成为人上人,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如果你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哀家劝你,还是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做一辈子的婕妤。” “只要你不闹幺蛾子,皇上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至于想成为后宫之主,还是等着下辈子吧。” 燕逢春咬了咬牙,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有了一股子狠戾。 “太后娘娘,嫔妾能忍!” 只要能成为后宫第一人,成为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她什么苦都能吃。 做洗脚婢算什么! 等她翻了身,大可以把翡翠那个贱婢宰了! 一看燕逢春露出这副神情,孟太后便轻轻抿了抿唇。 果然,人不逼一把,是狠不起来的。 …… 景仁宫内,纪明樱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 她还装着不醒。 崔邕进来时,卫嬷嬷就假装把她叫了起来。 崔邕就很不高兴:“淑妃正睡着呢,卫嬷嬷喊她做什么?” 卫嬷嬷赶紧跪下来请罪。 纪明樱也替卫嬷嬷开脱:“皇上别怪卫嬷嬷了,她也是担心臣妾会惹怒皇上。” 她挣扎着坐起来,崔邕忙过去扶住她,纪明樱就顺势依偎进崔邕的怀中。 “咦,燕婕妤走了么?” 崔邕蹙了蹙眉头:“朕叫她走了,以后她也不必来景仁宫,你若是不喜欢她,直接赶她走就是了,为何还要应付她?” 原来皇上知道她们俩不对付啊。 既如此,纪明樱也就没有必要替燕逢春掩饰了。 她很是苦恼地叹息了一声。 “皇上叫臣妾怎么办呢?臣妾虽然跋扈,却还是要一点脸面的,燕婕妤好歹也是宫中姊妹,皇上叫臣妾直接赶她走,臣妾可做不到,回头宫里面要传闲话了,说臣妾目无下尘,自视甚高。” “臣妾可担不起这个名声,臣妾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皇上也很不该不许燕婕妤来景仁宫,知道的,说是皇上体恤臣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臣妾恃宠而骄,撺掇着皇上,不许燕婕妤来呢。” 纪明樱说着说着,就在崔邕的怀中磨蹭,眼圈儿都红了。 “臣妾这个淑妃的位置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可不想因为流言蜚语,就这么丢了。” 她一掉眼泪,崔邕就心疼。 “不许哭了,”崔邕抹掉纪明樱的眼泪,佯作生气,“你要是再掉眼泪,朕可就不高兴了。” 纪明樱大着胆子搂住崔邕的脖子。 “皇上想不让臣妾哭,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道皇上肯不肯为臣妾做呢?” 崔邕点了点纪明樱的小鼻子:“说,你想要什么?是珠宝首饰还是金子银子?只要你不哭,朕都给你。” 纪明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爱财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皇上如今都知道她就爱这些东西了。 罢了罢了,就让皇上误会下去吧。 爱财也没什么不好的。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想要,臣妾只想要皇上陪着臣妾。” 纪明樱扬起小脸,娇笑着眨眼睛。 “皇上,今天晚上就留在景仁宫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上,留下来 纪明樱是故意这么说的,能留得住崔邕,留不住也没关系。 她本来也没想着留下崔邕过夜。 如今她的身子还没完全好,留下崔邕,又什么都做不了,难道夜里两个人同床共枕,大眼瞪小眼? 可纪明樱不高兴。 今日顺妃沈华容故意跑到景仁宫来,在这里等崔邕,她不恼,反正这些日子,有好多个美人才人的,跑到景仁宫来,说是来看她的,实际上就是来等崔邕的。 等就等吧,这些个嫔妃说话好听,一天到晚奉承着她,纪明樱听着心里舒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华容要是跟其他人一样,也是来等崔邕的,纪明樱是真的不会不高兴。 可沈华容偏偏想要设置个陷阱,叫她跳进去,纪明樱就不高兴了。 她心眼小得很,惹她不高兴,她可是会记仇的。 沈华容不是说,崔邕今晚会去咸福宫么? 她偏要叫崔邕去不得,让沈华容欢欢喜喜等来一场空。 也震慑震慑沈华容背后的人,告诉那个人,她纪明樱不是好惹的。 当然也会提醒沈皇后,好好管一管这个不成器的妹妹,不要一天到晚出来惹祸。 纪明樱本来没想着崔邕会答应的,没想到崔邕却笑着拧了拧她的脸颊:“怎么,想朕了?” 他这样意味深长地笑着,纪明樱自然有样学样。 忽地想起严子陵出宫之前,她让严子陵给崔邕捎的那句话,想必严子陵没有带到,纪明樱就笑着趴在崔邕的耳边,娇声道:“皇上痒不痒?” 崔邕瞬间就明白纪明樱在说什么。 噌的一声,他体内的燥热一下子聚成了火。 这火越烧越旺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燃成灰烬。 崔邕的眸色便越来越深沉。 他忍了又忍,才把这股火给压了下去。 “先用晚膳吧。” 纪明樱不肯放过他:“皇上还没说呢,今晚到底会不会留下来?” 崔邕见她这副撒娇的模样,就爱得不行。 可他偏要逗一逗纪明樱:“怎的,朕不留下来,你要怎么样?” 纪明樱顿时就红了眼圈:“皇上欺负臣妾!皇上今晚要是不留下来,那就不许吃景仁宫的饭菜!卫嬷嬷,传令下去,一会儿不许给皇上倒茶端点心,也不许留皇上的饭菜!” 卫嬷嬷心头一震,生怕崔邕会不高兴,冷眼打量着,崔邕居然一脸宠溺,便放下心来。 “娘娘可不能这么耍小性子,”卫嬷嬷笑道,“娘娘盼了皇上一日了,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娘娘又耍小性子,把皇上气走了,回头儿娘娘又要哭鼻子了。” 这番话果然叫崔邕龙颜大悦:“怎么,爱妃还会哭鼻子?” 纪明樱才不会因为崔邕而伤心呢。 她顺着卫嬷嬷的话道:“会哭鼻子又能怎么样?臣妾即便是哭瞎了眼睛,也等不来皇上的怜惜,皇上往后还是不要来景仁宫的好,每次来了,问一句话就走了,也不多坐一会儿……” 纪明樱是个演戏高手了。 她深谙一个道理,在男人跟前,就得演戏。 这演戏还不是随便演一演就行的,要演得真诚,叫男人觉得,眼前的女人天真单纯,眼里全是自己,这就演到位了。 果然,纪明樱一掉眼泪,崔邕就败下阵来。 他心里十分懊恼,明知道纪明樱身上带着伤,还非要在这个时候逗弄纪明樱。 “好了好了,是朕的不是,朕今晚就留在景仁宫,如何?” 纪明樱已经开始抽噎了。 “皇上还是别留在这里了,后宫那么多姐妹都等着皇上呢,皇上今晚能陪臣妾用膳,臣妾已经很知足了,不能再这么贪心,留着皇上,不然,旁人又要说臣妾妖媚惑主。” 一句妖媚惑主,叫崔邕的脸色阴沉下来。 从前朝堂上有一些不长眼的,成天说纪明樱妖媚惑主,自从纪明樱舍身救驾之后,便再也没人敢说这个话了。 难道如今又有人说了? “朕今晚就要留在景仁宫,谁要是不高兴,那就让她来跟朕说!” 纪明樱霎时就乐开了花。 她就喜欢看崔邕这样霸气的时候。 “皇上,臣妾心里真的好欢喜。” 佳人在怀,崔邕纵使再如何不高兴,心里也软了。 “小妖精,你呀,总是能勾住朕的心。” 用过晚膳,崔邕照常批阅折子。 他怕累着纪明樱,赶纪明樱去睡觉。 纪明樱却不肯。 “皇上好不容易留在景仁宫,臣妾却丢下皇上先行去歇息,这怎么行?皇上放心,臣妾不累,臣妾就在这里陪着皇上,要是真的累了,臣妾一定不会亏待自己的。” 崔邕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心里却在感叹,这小妖精总说不会亏待自己,却在刺客行刺之时,忘却生死,一心只想救他。 此生能得这样的佳人,他崔邕也算是值了。 纪明樱可没闲着,崔邕批阅折子,她就在一旁制作花冠。 花冠的底座自然是宫中匠人用银子打出来的,用的是纪明樱送过去的图纸,匠人们不敢马虎,按照纪明樱的要求,仔细打磨,工期最少要一个月。 纪明樱如今做的,是打造花冠底座上的各色花朵。 因良美人喜欢玉兰花,纪明樱就做了许多玉兰花,用的都是各种颜色的珠宝。 此刻,她正在用珍珠串成花瓣。 串了一会儿,实在是累了,纪明樱就倚着美人榻睡过去了。 本想小睡一会儿,便赶紧起来,哪里想得到,这一睡,居然睡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崔邕批完了折子,才发现纪明樱就睡在美人榻上。 他忙抱起纪明樱,纪明樱却嘤咛一声,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痛。 “樱儿说什么呢?” “皇上,臣妾好痛啊……” 崔邕脸色微微一沉,放下纪明樱,就扯开纪明樱的衣襟,想要查看纪明樱的伤口。 谁知道此时纪明樱居然醒了。 “皇上在做什么呢?” 她娇嗔一声,反客为主,将崔邕压在美人榻上。 “臣妾好想皇上啊,皇上想不想臣妾?” 崔邕的眸色越发深沉:“爱妃,这样不好,你身上还有伤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空等了一晚上 纪明樱委屈巴巴地眨着大眼睛:“臣妾身上的伤早就好了,臣妾都不怕,皇上怕什么?难道说,皇上不行?” 崔邕猛然之间,就将纪明樱抱在了怀中。 “小妖精,你敢说朕不行?朕今日就要叫你看看,朕到底行不行!” …… 夜色深沉,咸福宫主殿仍旧灯火通明。 大宫女胡缨低声劝着沈华容。 “娘娘,皇上身边的鸿宝公公不是早就来过了么?娘娘今晚别等了,还是早些睡下吧。” 沈华容紧紧地攥着帕子,脸颊上的泪痕未干,眼底迸发出一股狠戾。 “纪明樱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这么恶心本宫的!” 她忽然将手中的帕子撕扯成碎片,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盆中。 “好一个纪明樱,报复心居然这么重,本宫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她便记恨上了,居然做出将皇上强行留在景仁宫的事情。” “这个仇,本宫记下了。” 沈华容冷笑了两声。 当初没有趁着纪明樱得癔症的时候,将纪明樱杀了,真是失策。 早知纪明樱还能有复宠的这一日,她早就动手了。 转念一想,沈华容又苦笑两声。 这不怪纪明樱,要怪,就怪她有把柄攥在那个人的手中。 那个人嘱咐她这么做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当,本来想拒绝,可那个人怎么能容得她拒绝呢? 果不其然,被纪明樱记恨上了。 难道那个人的目的,就是挑拨她和纪明樱的关系? 这对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娘娘,”胡缨再次劝道,“夜深了,请娘娘歇下吧。” 沈华容微微点头:“帮本宫敷一敷眼睛,本宫方才哭过了,明早必定会红肿,热敷一下消消肿,本宫不想叫旁人看到。” 她才不要在人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宫里的这些个嫔妃,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待她怀上子嗣,生下皇子,这个皇子必定就是当朝太子,沈家也必定会再荣耀几十年。 …… 第二日,纪明樱是日上三竿才醒的。 昨夜太过疯狂,一开始,二人还能克制。 尤其是崔邕,惦记着纪明樱身上有伤,根本就不敢太过孟浪。 后来二人都忘了情,便不知天地为何物,光是要水,就要了四次。 孟浪的后果便是纪明樱的伤口又崩裂了。 二人还都不知道呢。 直到最后一次结束,卫嬷嬷领着人进来收拾残局,才发现纪明樱的伤口裂开了。 彼时崔邕正在里头沐浴。 纪明樱怕惊动崔邕,让崔邕自责,便不许众人声张,让卫嬷嬷悄悄给她换了药。 今早醒来,纪明樱就觉得肩膀处疼得很。 卫嬷嬷一脸担忧:“娘娘,要不,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纪明樱连忙摆手:“嬷嬷可千万别去请太医,如今宫中多少眼睛盯着咱们景仁宫呢,嬷嬷要是这会儿去请太医,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死我?” 她抢了沈华容的恩宠,本就叫人嫉妒了,若是再去请了太医来,那些个人肯定要说闲话。 说她不自量力,本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强行留下皇上,这就叫自作自受。 这还是好听的话呢,肯定还有那不好听的话。 纪明樱可不想成为宫中的谈资,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一些好。 幸亏景仁宫备着伤药,换一换药,仔细包扎,就没什么大事。 用过早膳,纪明樱照常在院子里遛弯,远远瞅见江淮缩在廊子下,就指着江淮道:“这几日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你往我跟前凑?” 她指名道姓叫了江淮,江淮无处可躲,也只好缩着肩膀上前,点头哈腰地笑了两声。 “娘娘受着伤,奴才怎么好往娘娘跟前凑?” “胡说!”纪明樱沉下脸,“往常我病着,你哪一回不是守在床前,赶都赶不走?偏生这一回躲得远远的,说,是不是趁着我病着的时候,你找好了下家?” 景仁宫里的这些个奴才中,纪明樱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淮了。 江淮这个小子太聪明了,一双眼睛灵得很,滴溜溜乱转,一看就知道心眼儿多。 她生怕自己降服不住江淮,让江淮跟樱桃一样,认了别人做主子。 到时候再踩她一脚。 光是想一想,纪明樱就觉得心痛。 “娘娘怎么能这么想奴才!” 江淮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他眨着那一双凤眼,可怜兮兮地盯着纪明樱。 “娘娘,奴才早就说过了,奴才的这条命都是娘娘的,为了娘娘,奴才什么都愿意去做,又怎么会背叛娘娘,另投他人呢?” 纪明樱最受不了的就是江淮用这双眼睛盯着她看。 江淮这厮,最懂得怎么用眼神俘获人心了。 得亏他是个男人,他若是个女人,保准能把天下的男人都迷死。 “好了好了,别做出这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你说,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忙活什么?怎么从来不到我跟前问候一声?” 江淮垂下了双眸。 “奴才倒是想去伺候娘娘,可奴才只要一想到,那日娘娘被刺客刺伤之时,奴才没有救下娘娘,没有替娘娘挡住那十几刀,奴才就恨不得去死,又哪里敢再去娘娘跟前晃悠呢?” 纪明樱抿抿嘴,这小子,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而自责呢。 “行了行了,这根本不怪你,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刺客冲向皇上,我就冲过去了,你离我那么远,反应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江淮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 娘娘什么都没想,一看到刺客刺向崔邕,就冲了上去,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在娘娘的心目中,果然还是崔邕最重要啊。 江淮不免有些伤心。 可这伤心不过是一瞬间,这一瞬间过去了,他便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娘娘不怪罪奴才,奴才这心里就踏实了,娘娘放心,往后奴才一定会每时每刻地都跟在娘娘身边,哪怕娘娘烦了,想赶走奴才,奴才也不会走的。” 纪明樱就笑了:“你怎么跟个烦人精似的,你这么闲,那就去帮我办一件事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背后蛐蛐 江淮忙殷勤地笑着:“娘娘要办什么事,交给奴才,奴才定然好好办。” 纪明樱嗔了他一眼:“怎的忽然又这么殷勤了?你去造办处,瞧瞧良美人那个花冠底座什么样了,也别催人家,就过去瞧瞧,注意着尺寸,莫要把花冠做小了或者做大了。” 江淮很诧异:“娘娘就交代奴才这么点事?” “不然呢?在这宫里头还能有什么大事?快去吧,这花冠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可别办砸了。” 江淮一脸悻悻,转身就出去了。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就想起了家里人。 老祖父是不便进宫的,萧蘅那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进宫来看看她。 萧蘅不主动进宫,纪明樱也不好叫她进来。 她生怕遇到上回那件事,让孟太后把萧蘅叫到坤宁宫去。 说到底,这宫里的人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萧蘅一个小姑娘家,还是别往宫里钻了。 今日翊坤宫内请安的人,来得倒是齐全。 沈皇后还没出来,众嫔妃们就坐在一起说闲话。 新晋得宠的赵才人觑着对面的沈华容,抿着嘴笑。 “听说了吗?”她扭过头跟苗美人说闲话,“昨儿个皇上本来是要去咸福宫的,可惜半路上被景仁宫那一位截了胡,没过去,啧啧,顺妃空等了一晚上呢。” 苗美人也抿着嘴笑:“可不是么,要是我呀,都臊得不敢出来了,姐姐细细数一数,她进宫这两年来,闹出了多少笑话,怎的到如今还敢出来见人呢。” 宫中有个规矩,凡是被皇上宠幸过的嫔妃,才能来翊坤宫请安。 这屋里如今乌压压地坐了好些人,都是崔邕最近宠幸过的。 譬如谨才人、赵才人、苗美人、良美人、秦美人、端选侍,再加上贵妃谢妙云、顺妃沈华容、丽妃薛宁岚、婉嫔、惠昭仪、张昭仪张元玉、玉婕妤、庄婕妤孟秋、燕婕妤燕逢春、廖才人、谢美人谢婉茹,这屋里齐刷刷地挤了好多人。 众人都安安静静等着沈皇后到来,偏生赵才人和苗美人要说笑,旁边的人就听得清清楚楚。 谢妙云觑了一眼沈华容的神色,咳嗽了两声,瞪了赵才人和苗美人一眼:“好了,大早上的,乱嚼什么舌根子!” 她这个人本来就是温吞性子,即便是生气,说起话来也慢慢悠悠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丽妃薛宁岚就捂着嘴笑了起来:“贵妃急什么?赵才人和苗美人又没说错,宫里都知道这件事,这又不是顺妃的错,是淑妃的错,与其遮着掩着,不如将此事捅到皇后娘娘跟前。” 她朝着赵才人使了个眼色,赵才人便立马道:“就是就是,贵妃娘娘,嫔妾们都替顺妃娘娘打抱不平呢,从前淑妃娘娘就霸道,常常霸占了皇上去,这才好了几日,淑妃娘娘又故态复萌,还在养伤呢,就霸着皇上不放。” 她戳了戳身边的苗美人:“苗美人,你说说,这事是不是应该交由皇后娘娘定夺?” 苗美人刚要附和,察觉到有人瞪着她,抬眼望去,便看到燕逢春阴森森要吃人的眼神,吓得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就把这个话吞进肚子里,不敢再说了。 赵才人落了个没趣儿,转头去问身边的廖才人。 廖才人被禁足一个月,才被放出来,如今知道老实了,何况她又跟谢妙云住在一个宫里,自然不好违背谢妙云的意思,便没吭声。 左右两边都不说话,赵才人越发没面子,瞅着对面的良美人正发呆,就把一腔火气冲着良美人发了过去。 “我听闻良美人最近常常往景仁宫跑,跟淑妃走得近一些,别怪我没提醒良美人,淑妃这个人可不好招惹,先前跟淑妃住在景仁宫的玉婕妤和王选侍,不都吃过淑妃的亏?良美人若是不信,问问玉婕妤就是了。” 宫里人都知道,玉婕妤和纪明樱先前不对付,便都看向了玉婕妤。 不料玉婕妤却抚摸着高耸的小腹,淡淡地道:“是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吃过亏?赵才人似乎比我还清楚呢,请赵才人说一说,我吃过什么亏了?” 赵才人被玉婕妤怼了回来,一时便有些上头:“玉婕妤不必如此阴阳怪气,谁不知道你先前被淑妃欺负?哼,不过是家宴上,沾了淑妃的光,被抬成了婕妤,玉婕妤就处处念着淑妃的好了,谁知淑妃看不看得上玉婕妤呢?” “住嘴!”玉婕妤猛地拍了拍桌子,“赵才人以下犯上,背后说淑妃的闲话,若是一会儿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必定要罚你!” 赵才人抿了抿唇,得意洋洋地瞥了玉婕妤一眼。 “这可说不准,顺妃娘娘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疼顺妃娘娘了?如今顺妃娘娘受了委屈,皇后娘娘必定要先罚淑妃,我替顺妃娘娘说了一句公道话,皇后娘娘不仅不会罚我,还会重重地赏赐我呢。” 在座的嫔妃都不吭声了。 赵才人说的也没错,沈皇后十分疼爱沈华容,哪怕沈华容冲撞了沈皇后,致使沈皇后小产,甚至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沈皇后也依旧不舍得罚沈华容,甚至还亲自向皇上求情,保下了沈华容。 如今纪明樱欺负了沈华容,沈皇后定然不会放过纪明樱的。 一片寂静中,婉嫔忽然咳嗽了一声:“皇后娘娘一向公允,必定会公事公办,不会徇私情,贵妃娘娘意下如何?” 谢妙云愣了愣,忙道:“婉嫔说的是,皇上留宿何处,自是由着皇上的心意,什么截胡不截胡的,这话可没有道理,皇后娘娘也定然不会因为私情,就胡乱罚人,赵才人,你可莫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坏了皇后娘娘的名声。” 惠昭仪紧跟着笑道:“可不是么?赵才人这话说的,叫人没头没脑,还以为赵才人是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蛔虫,能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呢。” 婉嫔和惠昭仪这两个平日不管事的一开口,就把局面扭转了过来。 孟秋忽地冷哼了一声:“就是犯贱罢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忽然现身 众人都不知道孟秋说的是谁,便都纷纷看向孟秋。 孟秋冷冷地扫了一眼赵才人:“德行不够,就先去修一修德行,就你这样不知道规矩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做才人?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被选进宫的!” “罢了,皇后娘娘最是仁慈,一会儿怕是训斥你一两句,就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可你这种人,光是训斥一两句怎么能行?去!到翊坤宫外跪上半个时辰反省去!” 赵才人猛然之间就炸了毛。 她怒目圆睁,瞪着孟秋冷笑:“庄婕妤莫不是糊涂了?你凭什么罚我?” “凭我是庄婕妤,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怎么,你不服气?等你位份比我高的时候,再来跟我谈这个吧!” 赵才人无话可说,气得浑身都在乱颤。 正在此时,丽妃薛宁岚忽然娇笑两声:“哟,庄婕妤好大的威风啊,不过只比赵才人大了一级,就这么厉害了,那我这个做妃子的,岂不是也能罚庄婕妤了?赵才人若是要去外头跪着,那庄婕妤也陪着赵才人去吧。” 孟秋岿然不动。 她安安稳稳地坐着,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涟漪。 “嫔妾不明白,嫔妾错在何处,要去殿外跪着?” 薛宁岚冷哼:“这就要问问庄婕妤你自己了,赵才人错在何处?庄婕妤凭什么叫赵才人去宫外跪着?” “赵才人以下犯上,背后诋毁淑妃,这还不叫错吗?” 薛宁岚朝着孟秋投去讥讽的一瞥:“巧了,本宫也觉得庄婕妤对本宫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这算不算错?” “好了好了,”又是婉嫔出来打圆场,“还是听贵妃娘娘的安排吧。” 谢妙云的头都大了。 她不喜欢纪明樱,纪明樱让沈皇后伤心,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纪明樱还敢欺负沈华容,这不是公然跟沈皇后叫板吗? 凡是跟沈皇后作对的人,都不应该有好下场。 谢妙云巴不得宫里的这些嫔妃都跟纪明樱过不去呢。 可孟秋是孟太后的亲侄女,她也得罪不起。 何况薛宁岚对孟秋的处罚毫无道理,她若是站在薛宁岚这一边,婉嫔等人必定不服气,将来她还如何帮助沈皇后打理宫中庶务? 正在左右为难之间,外头的小太监忽然高声唱喏:“淑妃娘娘驾到!” 众人登时就惊了。 纪明樱的伤势很重,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些嫔妃私底下都去太医院打听过,听闻纪明樱的伤要养上半年多呢,若是不好好养着,往后是会落下病根的。 怎么这个时候,纪明樱却来了呢? 正议论纷纷之间,纪明樱就在石榴和荔枝的搀扶下,走进殿中。 大丰的后宫,妃嫔是按照贵妃、淑妃、德妃、贤妃这样排下来的,这便是四妃。 纪明樱的位置就排在谢妙云之下,自然要坐在谢妙云对面,与谢妙云分坐两排的上手。 她没来时,她的位置暂时由薛宁岚占着。 如今她来了,薛宁岚的位置就得往后挪。 旁人都依次往后挪了一个位置,只有薛宁岚还冷着脸,不肯挪动。 小宫女来请了两次,她不仅没有起身,甚至还甩了那小宫女一巴掌。 “狗奴才,你瞎了吗!本宫身怀六甲,不易挪动,你居然敢叫本宫挪动!若是本宫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小宫女慌忙跪在地上磕头:“丽妃娘娘息怒!是奴婢的错!” 纪明樱蹙了蹙眉头。 薛宁岚的性子又变了。 之前在宫中时,薛宁岚一直不争不抢,不显山不露水,纪明樱还以为薛宁岚吃错了药,直到家宴上,薛宁岚抢着出风头,她才发现,薛宁岚一直都是薛宁岚,跟闺阁中那个处处争强好胜的薛宁岚没什么区别。 先前一直蛰伏不出,怕是薛大人在背后指点呢。 但今日一瞧,纪明樱又暗自摇头,薛宁岚好似变得比闺阁中还要暴虐几分。 甚至比燕逢春还要狠戾嚣张。 燕逢春再怎么目中无人,也绝对不会随意打骂沈皇后宫中的宫女,薛宁岚却完全不将沈皇后放在眼中。 难道是怀了身孕,性情大变? 纪明樱听说过,有些怀了身孕的妇人,先前还很温柔,可身怀六甲之后,就好似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十分暴戾。 兴许,薛宁岚就是这样的? 薛宁岚发够了脾气,才笑眯眯地看向纪明樱:“真是不好意思,淑妃娘娘,我怀着皇上的子嗣呢,身子笨重,没法给你让座,你瞧,这可怎么办呢?” 纪明樱很好脾气地笑了笑:“不妨事,你坐你的,我叫人加个座位就是了。” 她俯下身,亲自将那个小宫女扶了起来:“把丽妃身边的空椅子,搬到丽妃前头去,我坐在丽妃前头就是了。” 小宫女眼含热泪,忙按照纪明樱所说的做。 这样一来,对面的那一排人也得跟着挪动,谢妙云的位置自然要与纪明樱的位置看齐,其余几人都分别起身,叫宫女们把椅子往前挪动了一个位置。 丽妃身边的空缺是婉嫔的,婉嫔笑着站了起来,叫宫女将位置往前挪了挪。 她身边是惠昭仪和张昭仪,两个人都有说有笑的,丝毫不曾被这件事影响。 薛宁岚就好似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春浅和春秀互相看了一眼,二人都心道不妙。 纪明樱落座之后,笑着问对面的谢妙云:“方才姊妹们聊什么呢?嫔妾听着怪热闹的。” 谢妙云当然不可能将方才的事情告诉纪明樱,只得干笑了两声:“没什么,就是闲话一些家常,淑妃怎么今日过来了?我听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太医嘱咐不宜走动,你过来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纪明樱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是坐着轿辇来的,不碍事,这些日子在景仁宫闷得厉害,正好今日天气不错,嫔妾也觉得身子没什么大碍了,所以想着出来走一走。” “因许久不曾来翊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就过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淑妃娘娘可不是好久没来了么?” 第一百二十章 不服?那就去对质 纪明樱蹙了蹙眉头。 她如今风头正盛,是这后宫之中,除了沈皇后之外,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是谁这么不长眼,敢给她不自在。 循声望过去,见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人生得倒也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眼梢微微向上跳着,说话之间总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很是撩人。 张昭仪知道纪明樱不认识这个人,就笑着介绍道:“娘娘,这是新晋升上来的赵才人,先前是个淑女,和娘娘一同进宫的,过年时被封了选侍,承宠几次后,皇上就封她为才人了。” 纪明樱微微点头,从淑女到才人,也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这个速度的确很快,也怪不得赵才人会这般傲气,连她也敢招惹。 “赵才人说的是,我的确好久没来了,先前一直病着,病才好,又出了家宴的事情,就一直养到如今……” 赵才人再次打断纪明樱的话:“恐怕生病只是一个借口,淑妃娘娘不敬皇后娘娘才是真的吧?” 这个恶意就很明显了。 纪明樱沉下脸:“赵才人说话要仔细?本宫如何不敬皇后娘娘了?” “淑妃娘娘要是真的敬重皇后娘娘,昨儿个夜里,就不该留下皇上!难道淑妃娘娘不知道,皇上要去咸福宫吗?顺妃娘娘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淑妃欺负顺妃娘娘,就是在欺负皇后娘娘!” 众皆哗然。 每个人神态各异,都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燕逢春低头冷笑了几声。 纪明樱也有今日啊。 先前她宠冠六宫之时,可从来没有一个贱人敢当面斥责她,到底是人心所向,纪明樱这是得罪人太多了。 和纪明樱一道进宫的人可多了,那些人都被纪明樱死死地压着,出不了头,得到机会能出头的时候,自然都要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跟纪明樱算账。 她只要躲在后头看好戏,看看这些纪明樱瞧不上的低位嫔妃们,如何一步一步将纪明樱拉下马。 “原来赵才人是在为顺妃打抱不平啊,本宫居然不知道,这后宫之中,竟有赵才人这般急公好义的人。” 赵才人冷哼一声:“公道自在人心,娘娘做得太过分,这宫中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要帮谁。” 孟秋忽然皱着眉头怒斥道:“你要和淑妃娘娘掰扯,那就只说你自己,别拉扯上旁人!” 张昭仪也赶忙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 纪明樱冷眼看着,有一多半的人都不想和赵才人搭上边,心里就明白了,这赵才人也不知道是被谁给当枪使了。 既然想要出头,那就别怪她狠心。 “赵才人问到此事了,恰好顺妃今日也在场,那我就不妨将话说明白,昨儿个夜里,皇上去景仁宫用晚膳,之后便说累了,要歇在景仁宫,先前顺妃去过景仁宫,跟本宫说过,皇上夜里要去咸福宫。” “本宫怕得罪人,加上身上有伤,便力劝皇上去咸福宫,奈何皇上就是不肯去,本宫有什么法子?难道,叫本宫把皇上绑过去?” 沈华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纪明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皇上不愿意去咸福宫,岂不是在说皇上嫌弃她? 这就是在打她的脸! 纪明樱这是在报复! 都怪赵才人,如果赵才人不提起此事,纪明樱是一定不会说的。 沈华容多少了解一些纪明樱的性子。 纪明樱这个人心眼很小,睚眦必报,但她有个好处,报复过一次,就不会揪着不放。 昨夜把皇上留在景仁宫,就是对沈华容的一次报复。 本来这件事到此结束,沈华容今日当成无事人一样,就是想着早日让这件事过去。 奈何赵才人非要提起来,这是诚心不想让她好过啊。 这个仇,她记下了,往后赵才人可别想有好日子过。 赵才人自然不肯信纪明樱的话:“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仅凭着淑妃娘娘一张嘴胡说罢了。” 纪明樱淡淡笑了笑:“看来赵才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宫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这个也很好办,一会儿你随本宫去养心殿,咱们当面去问问皇上就是了。” 若是其他人,一定不敢跟纪明樱去见崔邕。 谁不知道,淑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即便淑妃说月亮是方的,皇上也会睁着眼说瞎话,哄着淑妃。 跟淑妃去找皇上对质,必输无疑。 可赵才人就不怕。 她和纪明樱是一同进宫的,自诩家世相貌才气都不输纪明樱,可她硬生生地在淑女的位置上待了一年! 要不是纪明樱盛宠,压制住她们这些人的风头,她早就出头了,说不定如今也是个妃位呢。 幸好,皇上宠幸了她,且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从淑女成为了才人,这份荣宠,不输纪明樱。 她可是新宠,纪明樱却是个旧人了。 新欢旧爱当前,男人选择谁,是显而易见的事。 因此,赵才人丝毫不畏惧地答应下来:“去就去!我就不相信了,皇上会包庇你!” 众人都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怕是赵才人往后就不会来翊坤宫请安了。 沈皇后终于姗姗来迟。 她昨儿个夜里累着了,今早便起得迟了一些,出来第一眼看到谢妙云,脸上便飞起两团红晕。 待看到纪明樱时,就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淑妃怎么来了?本宫不是记得你的伤还没好么?” 纪明樱笑道:“多谢皇后娘娘惦记着,嫔妾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日天气又好,便想着来给娘娘请安。” 沈皇后看了沈华容一眼,见沈华容脸色并无异色,便放下心来。 “淑妃有心了,只是你身上有伤,还是不宜走动,往后莫要再来请安了,好生在景仁宫养伤吧,等你伤好了,再来请安也不迟。” 纪明樱很是惊异。 怎么她病了一场,沈皇后对她的态度居然温和了不少? 先前沈皇后见了她,可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的。 “本宫没来之前,你们都在聊什么呢?” 这回,燕逢春忽然笑了,抢着道:“在聊淑妃抢了顺妃荣宠的事情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沈皇后偏袒 谢妙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件事不是都过去了么? 一会儿即便是纪明樱真的拉着赵才人去找皇上对质,那也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与皇后娘娘无关。 可是燕逢春非要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就是在为难皇后娘娘。 她忍不住心疼地看向沈皇后。 沈皇后那般娇柔,每日要为这些事情烦心,真是委屈她了。 纪明樱也很诧异,她还以为燕逢春学乖了呢,原来骨子里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燕逢春啊。 也罢,这件事本来她就没有错,就算做错了,那又如何? 是沈华容先跑到景仁宫耀武扬威,她只不过是给沈华容一点教训罢了。 沈皇后要是真的为沈华容好,就绝对不会偏袒沈华容。 果然,沈皇后只怔了怔,就厉声训斥燕逢春:“这是从哪儿论起来的?皇上想去谁宫里,那就去谁宫里,何来谁抢了谁的?况且从去岁淑妃病着直到如今,这还是皇上第一次留宿在景仁宫。” “先前皇上各宫里都去过,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一个个闲着没事做,非要乱嚼舌头根子!怎么,你们是长街上的泼妇?” 众人都不敢吭声,尤其是赵才人,把头垂得低低的。 薛宁岚却不肯放过纪明樱:“皇后娘娘此言怕是有失偏颇,皇上既然已经说好了要去咸福宫,怎会半道改变心意?定然是淑妃在皇上跟前使了手段,才强行把皇上留在景仁宫的?” “强行?” 沈皇后忽然捂着嘴笑了几声。 “丽妃这个话,把本宫逗笑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谁能强行留住皇上?丽妃,你能么?” 薛宁岚阴沉着脸,死死地瞥了纪明樱一眼。 “嫔妾不能,嫔妾没有这样狐媚的本事。” “大胆!”沈皇后骤然提高了声音,“丽妃的意思是,皇上是昏君,能随意被人所迷惑?” 这个话就严重了,薛宁岚即便再如何想要跟纪明樱斗气,也不敢应下这句话。 她忙起身行礼:“皇后娘娘,嫔妾可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嫔妾只是怕淑妃霸道惯了,往后宫中姊妹们想要再见皇上一面,可就难了。” 沈皇后冷着脸,劈头盖脸地斥责薛宁岚。 “原以为你是个懂事乖巧的,怎知道你这般不懂事!怎么就不能见皇上了?你若是想见皇上,谁还绑着你的腿,不许你去养心殿了?” “呀,丽妃娘娘怎么站起来了呢?” 张昭仪见缝插针,趁着沈皇后的训斥告一段落,捂着嘴故作惊讶。 “方才丽妃娘娘不是说身怀六甲,不能随意挪动,所以不肯给淑妃让位置么?丽妃娘娘快坐下吧,省得动了胎气,啧啧,这回身边可没有小宫女挨巴掌了。” 早有宫女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皇后。 沈皇后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丽妃,你可真是太放肆了!本宫宫里的宫女,也是你能打的?你莫要仗着你怀了身孕,就能胡作非为,这宫中怀着身孕的女人多了,也没有谁像你这般无法无天。” “看来还是本宫平日太过纵容你们了,丽妃和赵才人,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回去罚写女则十卷!” 薛宁岚的脸上刹那间就失去了血色:“皇后娘娘!嫔妾可是在帮顺妃打抱不平啊!” 事情怎么超出她的预料了呢? 沈皇后不是最疼爱自己的亲妹妹了吗? 只要她们帮着沈华容,沈皇后是一定会站在她们这边的。 皇上即便再如何宠爱纪明樱,也要给沈皇后几分面子。 今日有沈皇后牵头,纪明樱这顿处罚,是绝对跑不了的。 可为何沈皇后却要护着纪明樱呢? 难道沈皇后不再心疼自己的亲妹妹了? 没等薛宁岚想明白,沈华容先哭了。 “姊妹们为了我的事情吵成这个样子,这叫我情何以堪?本来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罢了,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的,不知道姊妹们为何这么上心,一直揪着淑妃不放。” “幸亏淑妃是个心胸宽广的,不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然的话,我岂不是要得罪了淑妃?” 她都把纪明樱架到了高台上,纪明樱自然得表现一番。 “顺妃姐姐快别哭了,我这心里也忐忑不安呢,生怕顺妃姐姐误会我,如今可好了,一场误会解开了,往后我和顺妃姐姐还能做好姊妹。” 姊妹情深的戏码,谁不会唱? 若论演戏,纪明樱可不怵沈华容。 当事双方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薛宁岚和赵才人还要争论,便显得有些可笑了。 沈皇后也累了,挥挥手,叫这些人都散了,单单留下沈华容。 “华儿,你实话跟姐姐说,你昨日可曾得罪了淑妃?” 沈华容眼泪汪汪的:“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华儿,你年纪小,性子单纯,看人总是看不透,你别看淑妃张扬跋扈,其实她这个人有个最大的好处,从不主动招惹旁人,她若是出手,必定是这个人先冒犯了她。” “譬如昨日的事,她是很有分寸的,不会强行留住皇上,可若是她想留,皇上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甘愿叫她冒着风险留住皇上的缘故,必定是你得罪了她,你呀,就别瞒着我了。” 沈华容眼圈儿红彤彤的。 她咬了咬嘴唇,差一点就要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了。 思虑再三,还是克制住了。 “姐姐可千万别生我的气,是我糊涂,我昨儿个去了景仁宫,仗着自己才承宠,就说了些话,得罪了淑妃,本来想着等皇上来了,直接请皇上去咸福宫用晚膳,没想到被淑妃识破了。” 她避重就轻,捡了一些能说的话说了,沈皇后听了便长叹了一声。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华儿,我先前曾经叮嘱过你,万万不能得罪淑妃,淑妃有理有据,凡事都能站得住脚,你得罪她,没有好果子吃的。” “更何况,她如今救驾有功,别说是后宫了,前朝的大臣都轻易动她不得,更何况是你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隐忍蛰伏 沈华容眼里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她伏在沈皇后的怀中,双肩微微地颤抖,哭得好不伤心。 “姐姐,难道咱们就要看着那纪明樱在宫中上蹿下跳,夺了咱们姐妹的恩宠,夺了沈家的荣耀吗?” 她哭得这样伤心,叫沈皇后好生心疼。 又好生欣慰。 先前还以为沈华容不懂事,不将沈家的荣宠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这丫头也长大了,知道要为沈家出力了。 “谁说我要放任她上蹿下跳的?” 沈皇后拉着妹妹坐到贵妃榻上,亲自为沈华容擦去眼泪。 “华儿,你听好了,我是皇后,与皇上是少年夫妻,只要我不犯大错,爹爹和兄长又在前朝为皇上出力,皇上是绝对不会动我的,沈家有我在,便能保住这份荣耀。” “华儿,我和家里人对你的期望都很高,你进宫来,首要的任务便是夺得皇上的宠爱,成为后宫宠妃,然后为皇上生下子嗣,只要你生下小皇子,我跟你保证,你的儿子就是太子。” “将来,我便是母后皇太后,你便是圣母皇太后,咱们姊妹二人联手,把持着后宫,咱们沈家,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世家,等再为你的儿子,未来的皇帝选一个沈家女儿做皇后,一个沈家女儿做宠妃,沈家便又可以荣耀几十年了。” “这大丰的皇帝,往后世世代代都有咱们沈家人的血脉,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咱们沈家,便能万世不倒。” 沈华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被沈皇后这番话给鼓舞了。 “姐姐,那我要如何跟淑妃争一争宠妃的位置呢?” 沈皇后眯着眼,细细想了一想,才轻声道:“你只能等。” “等?” “对,等。” 沈皇后十分笃定。 “华儿,我陪伴皇上十多年,从来没见过皇上对一个女子这般深情,就连宠冠六宫七八年的燕逢春,也比不上淑妃,没有救驾一事,皇上对淑妃的真心大概只有七八分,可淑妃舍命救驾,皇上对淑妃的真心,便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 “一个男人的真心,可以护住这个女人一辈子,但也可以要了这个女人的命,华儿,我们能做的只有等,等到这份真心出现缺口的那一口,只要有一丝丝小小的裂缝,便足以能让淑妃沉身谷底,再也无法翻身。” 沈华容似懂非懂,却还是不甘心。 “姐姐,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除了等,我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了吗?” “谁说你做不了别的了?” 沈皇后宠溺地刮了刮沈华容的鼻子。 “你瞧见丽妃了吗?她从一进宫,就被淑妃压得死死的,她倒也聪明,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慢慢地往上爬,因为她太过老实,宫里从来没有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居然叫她爬到了嫔位,还有了身孕。” “倘若不是过年家宴的时候,她糊涂了,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猖狂起来,投靠了太后,恐怕皇上还会继续怜爱她几分,待她生下皇子,即便宠爱依旧不如淑妃,但也是宫中不容小觑的人物了。” “华儿,你就好生跟丽妃学一学,学她前期的隐忍不发,等怀上身孕,你便能压淑妃一头了,后宫之中,皇帝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我就不信,等淑妃老了,皇上的真心还能持久。” 沈华容低垂着头,不吭声,眼里却闪过一丝异样。 沈皇后并没有察觉,还在继续安抚着沈华容。 “华儿,你往后不可对淑妃心生怨怼,也不可与淑妃发生冲突和矛盾,你若是不喜欢她,大可以像贵妃一样,对她敬而远之,不用过多来往,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至于淑妃,自然会有看不惯她的人和她争斗,燕逢春是一个,你看今日的丽妃,不就是第二个吗?往后还有谁,又有谁能说得准。” 沈华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姐姐,华儿明白了,以后绝不会再去招惹淑妃了。” …… 从翊坤宫出来之后,纪明樱特地站在宫门口等着赵才人。 赵才人一见到纪明樱,就想贴着墙根溜走,纪明樱却叫住了她:“赵才人怎么走得这么快?难道赵才人不想随本宫去养心殿,问问皇上昨晚的真相吗?” 赵才人哼了一声:“娘娘得意什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在这宫中,没有谁的宠爱是长盛不衰的,娘娘今日得意,小心登高跌重,他日还不知怎么摔下来的呢!” 翊坤宫门口好多人,赵才人这个话算是得罪了一部分,譬如燕逢春,就不大高兴。 “赵才人这是在给谁上眼药呢?登高跌重,是在说我么?” 赵才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里头,也就只有燕逢春是从贵妃被贬成婕妤的,赵才人这番话,分明就是在讽刺燕逢春嘛。 “燕婕妤息怒!”赵才人慌忙解释,“嫔妾不是在说燕婕妤,是在说……是在说……” 纪明樱挑了挑眉。 真是奇怪,明明她的地位比燕逢春要高出不少,为何这个赵才人怕燕逢春,却不怕她? 她看着格外好欺负一些? “赵才人,你就直接告诉燕婕妤,你是在说本宫,燕婕妤不会与你计较的,不过,本宫却要与你认真计较一二。” 赵才人霎时就有了底气:“是是是,我就是在说淑妃!” 其他嫔妃都自觉地离赵才人远了一些,这么傻的人,可不能跟她走得太近,免得哪一日被她连累了。 “哟,你还很有胆量啊,你觉得燕婕妤不好得罪,本宫就很好得罪了吗?既然如此,那你就跪在长街之上,跪满十二个时辰吧。” 十二个时辰!整整一天一夜! 真要跪上十二个时辰,膝盖都别想要了。 谢妙云看不下去,出言斥责纪明樱:“淑妃也太霸道了一些,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淑妃怎么还当真了?” “玩笑话?”纪明樱挑了挑眉,“贵妃娘娘说是玩笑话,那好啊,本宫也祝贵妃娘娘登高跌重,今日是贵妃,明日就是阶下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