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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血沃唤晶生

作者:周末慢生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姑婆的怒骂似还灼在背上。


    陈谷雨抱着那柄沉甸甸的锄头,深一脚浅一脚,再次陷进那片吞尽她气力的荒田。昨日磋磨下的身子骨处处哀鸣,虎口破皮处被糙木柄一硌,便是钻心的疼。腹中更是空空——晨起那场惊变,连半碗薄粥都未及咽下。


    饥火如冰藤,悄无声息地缠绞上来。


    日头很快毒辣,汗珠成串地从额角鬓边滚落,砸在焦干土块上,“滋”地一声轻响,便洇开一小点深色,转瞬蒸发殆尽。


    眼前金星乱迸,视野边缘模糊发虚。


    她狠命甩头,想驱散那慑人的晕眩。


    身子却沉得像是灌足了泥浆,每扬起一次锄头,都耗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


    “腰塌下去!腿绷上劲!吃劲!吃劲啊!”


    三姑婆的吼声如鞭子抽在耳根,焦躁如火,“清早起来连口热乎气都灌不进?脚底下能不飘?没出息的东西!这点罪都受不住,趁早……”


    话音未落,陈谷雨只觉天旋地转,脚下猛地一软,整个人便往前踉跄扑去。


    她死命攥住锄柄,才险险撑住没倒。


    急促的喘气和额角疯涌的冷汗,却掩不住力竭的狼狈。


    恰在此时,田埂那头转出一道清瘦身影。


    是谢晚舟。


    他提着个旧布裹好的小瓦罐,步履匆匆,眉宇间凝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色。远远瞧见陈谷雨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脚步更快了几分。


    “三姑母。”


    他近前,停在田埂处,先朝三姑婆行了一礼,姿态仍是恭顺的,声气里却褪了晨间那股死寂。他将瓦罐轻放在田埂干处,低声道:“家里…熬了点稠粥,妻主晨起未食…怕撑不住。”


    三姑婆目光扫过瓦罐,又落回陈谷雨惨白的脸上,那股火气竟奇迹般消减几分,转而成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复杂神情。她重重一哼,嗓门却低了些:“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见!知道疼惜自家妻主!不像某些人,自家身子骨不争气,倒累得夫郎操心!”


    明是骂陈谷雨,暗里已是夸谢晚舟周全。


    谢晚舟垂着眼,不接话,只默默掀了罐盖。


    一股混着兔肉香的浓郁米粥气味瞬间弥散开来。


    看来那只兔子他基本没吃,都省给了自己。


    陈谷雨几乎是被那香气勾着魂,蹒跚挪到田埂边,也顾不得烫,接过他递来的木勺,舀起滚烫稠粥便往嘴里送。


    热烫的米粒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刺痛,却也似一股暖流迅速熨帖了痉挛的胃袋,驱散部分晕眩。她吃得急,额间冷汗混着泥灰往下淌。


    谢晚舟静立一旁看她狼吞虎咽,眼神复杂,忧色、审视,兼有一丝…终归做了点有用之事的微光。


    一碗热粥落肚,陈谷雨觉出四肢百骸总算找回些气力。


    虽仍酸痛难当,眼前黑雾却散了。


    她抹了把嘴,将瓦罐递还,哑声道:“…多谢。”


    谢晚舟接过,并不看她,低低“嗯”了一声,便快手收拾好,转身离去。


    似多留一刻,都会惊扰什么。


    添了些许底气,陈谷雨再次投身与荒草荆棘的血战。


    三姑婆的催促未绝,口气却似缓了丝缕。


    她咬紧牙关,凭那点粥力支撑,机械地挥动锄头。


    痛、乏、燥热…诸般感知皆麻木,只余手臂重复的酸沉与脚下这片硬土。


    日头愈毒,汗水腌得眼睛生疼。


    就在她再次铆足全力,将锄头高高抡起,狠命刨向一丛虬结黑根的老草团时——


    脚下被暗藏藤蔓猛地一绊!


    身子登时失衡!


    “啊!”短促一惊呼。


    那沉甸甸携着全身力道的锄头,在半空倏然失控改道,锋利锄刃未中草根,却裹挟千钧之势,狠狠砸向她自家裸露的左足脚背!


    “噗嗤!”


    一声闷钝得令人牙酸的响动!


    鲜血如决堤,自破旧草鞋鞋面下汹涌而出!瞬间染红灰黄土块与锈钝锄刃!


    剧痛!


    如烧红烙铁烫穿神经!


    陈谷雨眼前猛地一黑,身子剧震,连惨呼都发不出,直挺挺向后倒去!


    “天爷啊——!”三姑婆惊骇尖叫炸响!


    就在陈谷雨神智涣散、即将堕入黑暗的刹那——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暖流,猛地自她鲜血淋漓的足背伤口处炸开!


    绝非错觉!


    此次那感觉清晰无比、强烈无匹!


    不再是米粒微光,而是一道温润柔和、却沛然着磅礴生机的乳白光晕,自染血泥土中骤升!瞬即包裹她整个左足!


    那光晕如活泉,带着令灵魂颤栗的暖意,顺足背伤口汹涌钻入她冰冷刺骨、疲惫欲死的四肢百骸!


    痛!钻心剧痛仍在!


    可在这无可言喻的暖流冲刷下,那深入骨髓的酸楚、几欲崩断的筋骨哀鸣、虎口磨破的灼烫…竟似被无形之力抚平、疏浚!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通畅”感,随暖流奔涌,沿着被暖流冲刷的路径蔓延。


    如淤塞百年的河床被洪流冲开,冻僵枯枝内里涌动着春浆。


    在她几被榨干的身躯深处悄然延展。


    濒临溃散的神智,亦如注清冽山泉,瞬息涤净厚重黑雾,带来一线劫后余生的清明。


    “地…地晶!是地晶!!!”


    三姑婆惊骇尖叫变了调,掺入狂喜哭腔!她“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倒血泥旁,双手高举复又猛扑于地,额首死死抵住那片浸透陈谷雨鲜血、正散发柔和白光的土地!


    她颤着手欲触那片白光,却将碰未碰时急缩回,似恐亵渎神迹,只将沾满泥污与泪水的掌心死死按在剧跳的心口。


    “地母娘娘显灵了!显灵了啊!!”


    她涕泪横流,声因激动嘶哑剧颤,盈满最原始的敬畏与狂喜,“血沃荒土…晶生沃野…”她反反复复喃喃,浑浊老眼死死盯住白光,似要将这神谕刻进骨血。“地母娘娘慈悲!开眼了!真开眼了!老陈家…祖坟冒青烟了哇!”


    她叩首不止,语无伦次,如见神迹临世!


    谢晚舟送粥未远,闻得三姑婆骇叫,忧心折返。


    入目便是那骤升腾起、包裹妻主染血足背的乳白光晕。那光…竟如此昭彰!


    如此…暖?!


    他下意识抢前一步,伸出手——欲扶她?念及那不可思议之光,手又缩回,驻足在田埂外。只默然看着三姑母跪地虔拜,须臾,他悄然转身,离去。


    陈谷雨瘫倒冷泥地,剧痛令她蜷缩。


    但那包裹足背、流遍周身的奇异暖流,却似最温柔怀抱,撑住她未彻底昏厥。她睁大眼,看着足上那柔和却不容忽视的白光,感受体内那股被强行“疏浚”的奇通畅意,心头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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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地晶之力?以血为引,以汗为祭…竟真…唤醒了?!


    剧痛犹在,身子依旧残破。


    可她心底深处,那因绝望疲憊冻结的坚冰,似被这温光,悄然融开一角。


    地狱般的次日,以一场血溅荒田的意外与一道暖彻神魂的奇迹,戛然中止。


    暮色四合时,继续劳动了一天的陈谷雨,被三姑婆半搀半背弄回破屋。


    伤足经衣襟草草包扎,每挪一步仍疼得冷汗涔涔。


    然体内那奇异暖流余韵未绝,撑着她未倒。


    推开吱呀厚门,一股混着新木清气与微弱粥香的气息扑面。


    陈谷雨下意识望向昨日角落——近门板那片空地。


    那里,赫然立着一张极简陋、却已成型的木床!


    几块长短参差的板子,经精心削磨边缘,以韧藤与破布条牢牢捆扎榫合,虽粗陋,却异常稳当。木架表面甚至细心刮去毛刺,抚上去虽糙,却不扎手。


    最让陈谷雨喉间发哽的,是木架上铺着的东西——除了干草,家中仅有的,那条还算厚实未完全板结的旧褥子!此刻它平平整整、小心翼翼铺展在那新搭的、冰冷的木板床上,占满整个床面。


    土炕上,小念安身下只余那层薄硬如铁的破絮,谢晚舟自己则只盖着那件脱下的旧棉袍外衫。


    孩子已睡熟,小脸红扑扑。


    谢晚舟正背对门口,于灶台边悄声收拾碗筷。


    昏黄灶火映亮他清瘦侧影,闻得开门声,他动作滞了滞,未立即回身。


    陈谷雨望着那张铺了唯一厚褥的新床,再瞧土炕上单薄铺盖,喉头如塞硬物。


    三姑婆亦看见,眼神复杂于陈谷雨与谢晚舟背影间扫了个来回,终只重重一叹,未置一词,将陈谷雨扶至瘸腿桌旁坐下,摇头离去。


    破屋只剩柴火轻微噼啪。


    陈谷雨拖着痛脚,挪至新床边。伸手,指尖触上那旧褥。


    絮芯板结发硬虽不彻底,依然硌着酸骨,却奇异散着一种干燥的、属“家”的、带皂角淡香的暖意。


    这是他所能予的,最沉默亦最厚重的“请罪”与“容受”。


    她极小心地,一点点躺落下去。


    身子陷进隔绝了地气的棉褥时,一声近乎喟叹的呻吟自干裂唇边逸出。浑身骨头仿佛都在这一刻发出了舒叹。冰冷木板被褥子隔开,周身酸痛奇异地缓解,或是地晶暖流余韵,脚上剧痛似也因这坚实承托变得可忍。


    疲乏如墨潮,瞬即将她淹没。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似见灶边那清瘦身影,终缓缓转过来。


    昏晦中,他目光落在她脚上厚厚渗着暗红的布条处,停留片刻。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后怕,或还有一丝…对那“白光”的敬畏与茫然。


    他默然走至灶膛前,添入两根细柴。


    橘红火苗“噗”得窜高些许,贪婪舔舐新柴,努力将更多一点光热,投往那张简陋却承了太多心意的板床,映亮床上人污汗满布、却难得宁和的睡颜。


    陈谷雨合眼,身体深处那点来自大地的微光似与灶火遥相应和。


    在这冰寒破败的巢穴里,在这染血的剧痛与奇暖交织中,她竟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安稳。


    灶火燃了一夜。


    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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