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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羡桃花

作者:闻竹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吴郡顾氏盘踞浙东,比之其他吴地士族,人丁不算兴旺。顾修昀这一支远离本家多年,关系渐疏,却也尽了帮扶族人的道义。从兄顾修平靠着吴郡顾氏和顾修昀的名头,在光禄勋下任御府令。


    顾修平只得顾承启一子,平素多有溺爱,将他养成了建邺城中数一数二的纨绔。可他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只怕这位七叔。


    他本还想寻那朱衣郎君做挡箭牌,好让顾修昀在外人面前给他留点脸面,结果一转头,哪里还能看到对方的身影,空旷的街面上只有檀家兄妹和那布衣女郎。


    顾修昀代他向檀家兄妹道了歉,随后将他和那布衣女郎全部带了回去。


    他那顶宽敞的马车让给了那位女郎,自己则是翻身上马,将顾承启栓在马后,还着人从秦淮河里舀了瓢水,兜头浇了顾承启一身。


    更深露重,这天寒地冻的,顾承启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流进领口,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冻得迈不开步,顾修昀却径自打马向前,一拉一扯,他险些跌个跟头,只得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明明可以乘车回府中给他熬一碗醒酒茶,却偏要使出这招,还要叫他一路被拴着走回去。


    狼狈不堪,奇耻大辱!


    顾修昀将他带到司徒府的书房中,不允许他坐,水也不给喝,见他清醒些了,才慢条斯理地问道。


    “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七叔,这真不怪我。”顾承启不怎么有底气的顶嘴,“是孙小郎要带我去他家铺子吃酪浆,谁承想铺子关业了,他才去砸门的。”


    他小声嘟囔,“孙小郎也是不靠谱,他自家的店铺,是开是关自己都不清楚,平白在我面前失了面子,他倒先跑了……”


    “孙小郎是谁?”顾修昀不比他认识那么多纨绔。


    顾承启惊讶地睁大眼,“七叔你连孙小郎都不认识?他在秦淮河上可是出了名的,他……”


    顾修昀屈指敲了敲桌案,没工夫听他啰嗦。


    顾承启只好解释道:“便是五兵尚书家的独子,他阿父人到中年才有了他,宠得很。”


    顾修昀冷笑一声,“难为你认识这么多人,真该让你去做吏部尚书。”


    顾承启当真思索了一下,“也不必吧,我怕冬日起不来上早朝。”


    岳陆在旁边听得无语,仰天长叹,怎么郎主会有这样愚蠢的侄儿。


    书房里一时陷入沉默,顾承启衣裳还未干透,水珠滴落到地上,啪嗒作响。


    顾修昀沉默着,不知在思索什么,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桌案。


    过了好半晌,他吩咐岳陆,“找身衣裳,带他到厢房安顿。”


    顾承启以为是要让岳陆送他回家,一听说今晚要宿在顾修昀府中,吓得一时愣在原地。


    顾修昀正要起身离开,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讥诮道:“宵禁了,只好劳烦你在我府上将就一晚,明日再去千娇阁罢。”


    顾承启干笑两声,“不敢,不敢。”


    *


    书房被顾承启熏得满屋酒气脂粉气,顾修昀一刻都待不住,推门走了出去,负手立在廊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承启殷勤地和不苟言笑的岳陆攀谈,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这般没眼色,真不知他是怎么在纨绔子弟之间混得风生水起的。


    月色如水,席卷庭院,平娘子踏着月色自厢房而来。


    平娘子是自小便跟在顾修昀之母钟氏身边的心腹,顾修昀父母俱亡后,她便跟在顾修昀身边,替他料理府中事务。


    顾修昀一早入宫,至晚方归,连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下,回来还带了这么两个累赘,平娘子看着心疼不已,也着实替他疲累。


    “郎主,那女郎我已审过了,她只说是进京投奔亲眷却被扫地出门,路遇小郎君险被折辱,旁的便没什么了。”


    顾修昀“嗯”了一声,“留她在府中过一晚,明日一早便放出去吧。”


    平娘子有些迟疑,“她说她在世上再无亲人,问我能不能留她在府中做事。”平娘子替顾修昀料理庶务,采买侍女这等小事原是无需顾修昀过问的,可这小娘子才被顾承启轻薄了,竟还愿意留在顾府,平娘子觉得此事自己做不了主了,于是特来禀报顾修昀。


    顾修昀听了,眸光微沉,沉吟片刻后,竟颔首应允。


    平娘子领命下去,却忽然起了疑心。


    那小娘子生得有几分清秀,莫不是郎主看中了她?


    不怪她这么想,郎主如今这年纪,身边就一个岳陆,连个侍女都没有,岳陆也是个不近女色的,若不是深知两人的交情,平娘子都要怀疑他……


    还对女郎感兴趣,那便是好事!


    不近女色的岳郎君将顾承启安顿好,便折回书房和顾修昀回话。


    “小郎君在后院歇下了,已安排了人明日送他回顾家。”


    “嗯。”


    “前些日子郎主让我遣人跟着许钧的前夫人,这几日有了眉目……”岳陆语调低了下去。


    顾修昀神色未变,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转动着拇指上那只金镶绿松石指环。


    半晌,他吩咐道:“你去安排,莫要打草惊蛇,明日午后我要在廷尉狱看到人。”


    岳陆领了命,正欲离开,又被叫住。


    “厢房里那个女郎,你去查查她的身份。”


    岳陆一愣,“郎主是说方才和小郎君一起捉回来的那个?”


    *


    颜箫自认那日并没被吓到。


    不过就是血罢了,人身上流出来的朱漆而已,堂堂颜氏嫡女,自当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他区区一个舞权弄势的佞臣,有何可惧?


    她真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常被梦魇住。


    她顶着眼下一片乌青到东院,檀氏实在看不下去,用过午食便早早打发她回房休憩。


    屋里燃着安神香,颜箫卧在窗下软塌上,帕子覆着面,两手交叠放在小腹,可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早燕衔春,惊啼惹人,颜箫腾地翻身坐起。


    “备车,我要出门!”


    这几日来天气渐暖,春意愈浓,出行不必乘保暖的马车,犊车才是备受士族追捧的出行工具。


    二门外,老牛步履蹒跚,然而越慢才越能体现名士风度,不徐不疾,不骄不躁。


    还未出竹枝巷,巷尾那座宅院的门口便有顶软轿挡了去路。


    一位丰神俊朗的小郎君翻身下马,立在软轿下,侍女掀起帘子,轿厢内露出一张柔和秀美的面容。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软轿,微微向后退了几步,与那小郎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福身行了一礼。


    小郎君虚扶一把,不知说了什么,眉眼含笑,惹得女郎愈发低下了头,离得老远都能看见她耳后的红晕。


    那小郎君走后,女郎站在门前树下的阴影中,借口风暖气清,又在门口立了好半晌,实则眼神时不时地往巷口瞟去。


    “人家早走远了,阿竽还在看什么?”身后有人笑吟吟的打趣。


    女郎回眸一看,原是叔父家的堂姐十一娘。


    “阿箫何时来的,怎么躲在后面吓人?”她抚了抚心口。


    “我若不静悄悄的,怎好瞧见这一幕?”颜箫伏在车槛上,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笑得促狭。


    “我若没看错的话,那位是豫章侯家的宁三郎?”


    颜竽面上飞红,来到颜箫跟前,低声央求,“好阿姐,你可不许告诉旁人……”


    颜箫歪头示意她上车,“那你陪我上街,我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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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竽是颜焕长女,只比颜箫小几个月,在族中排十二,随了她阿娘陆氏的性子,是个极和善好相与的小娘子。


    她也不问颜箫要去哪儿,便乖乖上了车,犊车缓行,驶出竹枝巷后,才与颜箫娓娓道来。


    原来她今日上街闲逛,行到闹市中时,不知从哪冲出来个贼人将她的佩袋抢了去,幸而宁家三郎打马路过,飞身上前替她夺了回来,完璧归赵。经此一事,颜竽也没了逛街的闲心,宁三郎便顺路护送她回竹枝巷颜府。


    “宁三郎年方弱冠,又尚未娶亲,你若是有意,不妨同叔母提一提。”颜箫认真提议。


    她有些艳羡,怎么旁人的姻缘都是宁三郎这般人品端方的君子,而她的……


    忆起那日檀氏有意无意的暗示,她便觉得头痛。


    两人说话间,犊车已停在南市一家茶肆门口。


    颜竽抬眼看了看门上匾额,好奇道:“六郎不是不准你来茗香居听书的吗?”脚下却听话,亦步亦趋地跟在颜箫身边。


    颜箫领着她熟门熟路地进了二楼一间上好的包房,待下人送上茶果又退下后,才道:“近日在家实在无聊,且先不管阿兄怎么说了。”


    她素来喜爱听这些街边茶肆里说书人口中的趣闻逸事,但却总有小小的担忧,总担心一个抬头就遇见颜笙,然后被颜笙赶回家去。


    颜笙对她一向宠溺,却唯独有一点,那便是不许她常去茗香居听书,偶有几次被颜笙发现,他总是微微蹙眉,好似是在压着怒气,淡声让她回家去。


    颜箫想不明白为何一向豁达温和的阿兄一遇上这事便会生好大的气。


    此时楼下的说书人正讲到六年前改天换地的那一段公案。


    “却说那叛军压境,幸而当时的许钧许太守忠心耿耿,他将城门紧闭,放了顾家父子进城,又在城下生擒一军主帅,可谓是英勇无双……”


    “不对啊,许钧若是忠心耿耿,年前又为何犯那谋逆之罪?”前排有人打断他。


    说书匠但笑不语,一拍竹板,继续道。


    “凉州刺史站在城楼上,怒骂主帅父子通敌叛国,竟被那人一支长箭射下,直坠入城楼下,据说是死无全尸,可怜这一片忠肝义胆,却成了大漠之上的一缕冤魂……而这戕害忠良的罪魁祸首,搅乱天下的元凶,三年之后摇身一变,竟坐在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台下一片惊呼。


    这段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每每讲到此处都会引来一片哗然。


    “可他毕竟只是个武官,若非先帝授意,他敢闯入台城弑君?”


    有年长的看客知晓当年旧事,道:“先帝是个温厚之人,怎会下这样的命令?我看若非顾家父子要挟,先帝恐怕一辈子都会安分守己地待在凉州,再也不回来了!”


    他太过义愤填膺,周围的人也怕引祸上身,忙出言劝阻,劝他谨言慎行。


    颜箫听了一笑,“他们竟敢讨论顾司徒那不甚光彩的旧事,这样猖狂,也不怕顾司徒将这茶楼封了。”


    话音未落,只听楼下传来一片惊叫,颜箫探头望去,只见两队身披盔甲的卫兵急匆匆闯入,直奔那说书匠,将他反剪着双手押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我只是个良民!”


    为首的人拿了副画像,他走到不停扭动的说书匠身前,蹲下身,抓着他的发髻迫使他抬起头来,认了认相貌。


    “抓的就是你,带走!”


    一伙人押着人又匆匆离去,只余满座的看客,不及反应,个个面面相觑。


    颜竽惊讶极了,“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此拿人?”


    颜箫已然看明白了,她收回视线,冷哼一声,“天子脚下,如此大动干戈的捉拿一个说书人,还能是何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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