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重不朝,由丞相与众人商议国事,散席后,楚暄尽人子礼去未央宫以示忧怀。
徐青弦从内殿中出来,行礼道:“殿下关怀之心
陛下已知晓,太医言陛下不宜见风,故不欲见人,圣躬并无大碍,请殿下不必忧心,且自去。”
楚暄站起身,“陛下无大碍便好,暄但求圣躬早愈”,他将手边一个玉匣递了过去,“此为肉灵芝,昔日广陵百姓偶得所献,百姓多奉其为灵药圣物,特献陛下请太医度量,望有益圣躬痊愈。”
徐青弦稍稍惊诧,忍不住抬眼看了他又很快垂下眸,接下了那个匣子。
楚暄便从礼告退,徐青弦后退两步,微俯下身恭送,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渐渐走远的身影,才转身回了内殿。
内殿楹窗紧闭,药味浓郁,混着三足错金螭兽香炉里袅袅而出的香味,人乍一进来便感到有些发闷,皇帝半卧在榻上,右边随侍着宫女和内侍,左边守着太医和两个穿道袍的道士。
徐青弦脚步几近无声,走上前恭敬奉上那个玉匣,声音温缓而清晰道:“陛下,广陵王十分挂念陛下圣体,特献灵药。”
“灵药?”皇帝睁开眼,目光落在了那方玉匣上,声音有些沙哑,喜怒不辨,“什么灵药。”
徐青弦恭敬应道:“说是灵药名为肉灵芝,极为难得,广陵百姓视之为神物,偶得之献与广陵王,因不知药性如何,又念灵药难得,恐殄之,故献来使太医度量,望陛下圣躬康健。”
一旁的一个道士闻言,抚着长须的手一顿,拱手拜道:“陛下,可否让山人一观此灵药。”
“嗯?”皇帝看了他一眼,抬手示意。
徐青弦略侧过身面对着那道士,道士小心地将玉匣打开,便见里面一块色泽如白玉,纹理整齐,如香脂凝固一般的东西,呈白玉匣之中,竟让人有些相分不出,仿若玉雕。
那观虚道士一见,呼吸霎时紧了两分,一旁另一个道士和太医正也忍不住靠近两步。观虚伸出两手便想去捧出,临了又缩了回去,只敢轻轻抚摸着那株肉灵芝表面褶皱的纹路。
观虚年过五十,然童颜鹤发,平日风度从容,颇有高士之范,此时却眼中精光熠熠,长须倏倏抖了抖,面向皇帝拱手道:“陛下,山人早年间游历四方,曾于南地僻野中见此物,当地之人视之为天赐之物,名之‘肉岁’,日夜供奉,其族中每有危急之症,则割之入药使服,不久便愈。
虽色不相同,然其质地光泽却极为相似,此物定是灵药,请陛下允山人将此物细为究研,若能入丹丸中,必能有益于陛下圣体,乃至使陛下有千秋万代之福也!”
他身后半步站着的道士和太医正也正凑在那株肉灵芝前惊疑不定,能侍候皇帝医药之事的,自然都是不会是孤陋寡闻才疏学浅之辈,“肉灵芝”、“肉岁”这种东西,他们倒不曾见过,却在古籍中曾阅过。
譬如有一本散秩的古籍中就有写过“....肉芝状如肉,药性奇然,如赤玉,如白脂,如黑泽,如翠羽,如紫金,质通透也”。
只是记载的少,见过的人就更少,往常都以为就如异志中所记“金树玉草”一般,不过杜撰的神仙怪谈罢了。
另一名道士善真一听观虚所进之言,马上紧随其后出言道:“观虚真人所言甚是,且依山人之见,陛下御宇多年威加海内,此药极罕,必是上天所降福旨,欲陛下寿考长存,君临四方,更施恩泽,我二人且斗胆请陛下赐灵药以细研之。”
太医正眼皮子一跳,一见皇帝神情便知不好,忙亦朝皇帝行礼,缓着声音道:“陛下,此物见之便知非凡药。
只是臣有一言,虽灵药,然记载甚少,所服食者亦不过乡野之民,不知其药性与相克之物。陛下万金之躯,万不可冒险,此药为广陵王尽人子之心也,故使臣等度量,请陛下谨慎用之。”
太医正任位多年,侍奉皇帝一直尽忠职守,只是这几年来,皇帝愈发信奉服食求神仙之道,多用观虚善真等人。
他为医者,一向认为那些丸药不过是饮鸩止渴,长期服食,必定对皇帝有害无益,可是皇帝威重,他亦生怕招来杀身之祸,只能干敲边鼓让皇帝善保自身,现在多了一样药性不明的灵药,谁能料见这东西混在那些丹药里吃下去会怎么样,他不得不出言阻止。
两道士不悦,只是太医正的语气并不强硬,听着也有理,他们只能仍旧恳求皇帝,皇帝示意徐青弦上前,看着匣子里那株形态奇异的肉灵芝,久未说话。
一直侍立在旁的中常侍曹桉微弯下身子,“陛下,太医正与二位真人都言之有理,陛下圣体万不可冒险。方才听闻观虚真人说曾有人割之入药,依奴婢拙见,不若便让太医正与真人各割下一块灵药,若有所成,再呈奉陛下。”
他的嗓音压得很柔和,不急不缓,正正落在皇帝心坎上,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善,便如此吧。”
三人便皆称是。
皇帝看着徐青弦将匣子重新盖好,抬了抬手,“广陵王旧日通琴艺,此番献灵药当赏,将那张绿绮琴赐他罢。”
徐青弦一怔,忙应下,“喏”。
将绿绮琴从库房中登记取出,调弦装裹后已到午后,徐青弦带着两个内侍到了广陵王府。
彼时楚暄正在处理广陵每月送来的政务,济秋进来禀报,“殿下,宫中赏赐。”
楚暄笔下一停。
楚暄换过衣裳,入了中堂,堂中已香案备陈,徐青弦并两个内侍等候在里面,几人见他便行过礼,徐青弦道:“殿下献灵药,陛下感此孝心,特赐下绿绮琴。”
楚暄屈膝跪下,“臣谢赏。”
济秋正要上前接过绿绮琴,徐青弦见状,忽而道:“此琴取出时已调过琴弦,殿下不妨奏之,若有不合意之处,可再遣匠人调理。”
“善。”楚暄侧首吩咐济秋,“使人置饮食待常侍。”
谢过赏,两个内侍将琴小心交给堂中的侍从,徐青弦朝身后两个内侍吩咐,“你们且先过去”。
二人应喏,转身跟着济秋一道出去。
楚暄命侍从把琴放到桌案上,又把人遣了出去。他绕过桌案,跪坐席上,手指轻抚过琴身上錾刻的绿绮二字,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琴音润而匀,清而远,果是名琴。
相别有时,上回见面在宫中,这回是差事,人前都不露声色,现下只剩他们二人,却是寂静无言。
徐青弦摘下那张一贯恭敬沉稳的面具,眼里才泄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他十分自然地走上前,在楚暄身旁跪坐下。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多说那一句就是为了支开其他人。他正有些欣悦想着楚暄刚刚把人遣出去的举动,一旁便斜进来一只修长的手,将他揽了过去。
蓦然被纳进一个怀抱里,还是那种熟悉的杜衡制成的香料气息,顿时密密匝匝地把他包围住,徐青弦只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
“殿下.....”
楚暄揽着他,他靠得很近,说话的时候就贴在他耳边,“没有外人了,怎么不说话。”
徐青弦轻声道:“奴婢今日才知殿下擅琴。”
“母亲爱听,少时便多有习练罢了,这些年都荒疏了。”他随口答道,手指拨挑,弹了一小段阳春白雪。
徐青弦不通琴艺,但是多年来在御前伺候琴音好坏却还是听得出来的,只觉得楚暄弹奏得不比传召的乐师差。
琴音稍止,楚暄低头靠近他颈侧,声音很轻,说话的气息都打在他皮肤上,“抹了什么,好香。”
他的语气很平,不带半点轻佻,仿佛只是一句寻常的询问,徐青弦却一下子感觉脸上发热,像被刺破了一桩隐秘的事。
....是香脂。
他来时还特意洁面净手,看见桌上冬天用的润肤膏脂时,鬼使神差地沾了一些。那瓶东西还是楚暄给的那些里面的一罐,比起其他的多带了点清淡的香气。
徐青弦有些不敢看他,恍惚间觉得他对楚暄的脾性其实还不够了解。
楚暄眼里含了一点笑意,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不再逗他,“陛下为何赐琴?”
徐青弦霎时感觉那一小块地方都发麻了,却松了口气,将上午内殿之事细细说了,包括道士与太医如何话里机锋,陛下和中常侍又是何许反应,说完后他想了想没有遗漏的,便等着楚暄问。
楚暄反而握住他的手放在琴弦上,覆着他的手背拨随意弄勾挑琴弦,徐青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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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感觉两只臂膀像被穿了木偶线。
他手上有薄茧,不怕被琴弦割伤,但是琴这种雅物,却是一窍不通,只能随着楚暄的动作在琴弦上游移,清泠和缓的琴音流泻而出,低沉婉转,幽幽渺渺,仿佛真的是他弹奏而出的一般,这种感觉相当奇妙。
“堂上青弦动,堂前绮席陈。”楚暄贴近他的耳边,“现下改成堂前绿绮陈,好像更好,你说是不是。”
徐青弦忽然就觉得浑身像要冒烟一样热。楚暄曾在得知他的名字时念过这句诗,他在后来特意去寻找过出处,懵懵懂懂地知道了意思,可现在放在这里念出来却平白显得不正经。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广陵王殿下……或许并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君子。
他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只能张口结舌道,“奴婢,奴婢听不懂。”
琴音戛然而止,楚暄离开他的手,揽住了他腰间让他侧身,低头吻他。
徐青弦眼睫剧烈颤了一下,伸手环在他腰上,他一开始总是很温柔,会先亲下嘴唇,然后轻柔又缱绻地厮磨,仿佛有无尽情意,等到把人亲得手脚发软意乱情迷便仿佛露出獠牙一样,叫人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君子会这样亲吻人吗?
被按着后颈只能仰头承受的徐青弦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尾很快氲红,有清泪划下,楚暄睁开眼,吻去那颗眼泪,低头在他颈侧啄吻,仿佛逡巡着哪一块好下手。
徐青弦乍然清醒过来,有些忙乱地推拒他,“殿下...不行...”
那里留下痕迹实在太明显了,外边还有那两个在。
“我知道。”
楚暄抬起头来,将他的衣裳褶皱的地方弄好,用手帕细细擦拭过他的脸庞后,长指抬着他下颌仔细端凝片刻,因他有心克制,嘴唇上没留下什么痕迹,只是比方才红了一些,不会教人看出什么来。
只是,“脸太红了。”
他伸手抚上面前这张色若桃李的脸,一说完,便看见他耳廓霎时红得充血。
徐青弦只感觉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动得飞快,连带着他肺腑里的气息都要挤干了一般,完全由不得他控制,只是觉得有一点羞赧而已,偏偏他要说破出来。
楚暄不是行为浪荡的人,但徐青弦却觉得窥见了他的另一面,他并不因此失望恐惧,反而有些羞耻的颤栗。
此时他连辩驳都不敢,所幸他不能耽搁太久,该走了。楚暄知道轻重,帮他理了一下冠帽,“回去吧。”
徐青弦从他怀里退开,一时又有些失落,他们单独见面必定要掩人耳目,这样的机会总是少的,距上一回在弘文馆便有四五月之久,得知西海王被监禁的消息时他是难以置信的,而后,便很想很想见楚暄一面。
他当然厌恶西海王,但是地位的差距让他除了忍让别无他路,但是他没有想到,几个月之后,这个人就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了,他几乎便断定里面有楚暄的手笔,哪怕并不完全是为了他,可是这件事,是因他而起。
这个消息就像对他所做选择的肯定和鼓舞,那一天晚上,徐青弦辗转无眠了一夜,脑中思绪格外繁杂,又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再后来又是太子平冤的事,他们偶尔能在御前见到,却只能不露声色,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今日。下回,更不知是何时了。
楚暄察觉到他的情绪,“怎么了?”
徐青弦看了他一眼,重新偎进他怀里抱住他,“殿下不想时常见到奴婢吗?”
伏进怀里的姿势愈发显得他瘦削,楚暄忽然想起来,他年纪还小呢,才十七。
楚暄抚着他的肩膀,故意道,“宫里人多眼杂,让人看见了不好。”
他看着徐青弦眉眼肉眼可见黯暗淡下去,却又抿了抿唇,“奴婢知道,可奴婢思念殿下,却总是不得见。”
他眼里郁郁之色很是明显,说到最后,又微微垂下头去,羞赧一样。
楚暄盯着他低垂的眼,手滑落到他背上,沉吟道:“如意坊常青巷最里边有一处宅子.....”
他便抬起头来眼里流露出几分欢喜,“....那奴婢且先回宫复命。”
“时候不早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