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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私心

作者:遂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眼见金乌渐炽,榻上的人愈发神色不安起来,楚暄猜想他是怕误了差事,才想起来把告假的事告诉他,果然见他神情一松,看他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感激,“多谢殿下。”


    楚暄看了他一眼,有些亏心地移开目光:“歇着吧,用过早膳让闻筝送你回去。”


    鸣琴闻筝,一听就是同一个主子身边的人。


    徐青弦有些顾忌,“会不会不好……要是叫人看见了……”


    宫里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人认出来。


    “无妨,”楚暄道,“闻筝不常进宫,不是熟脸。”


    徐青弦才放下心,“谢殿下。”


    他有些羞耻,实在是清宁宫和未央宫不算近,他现在这幅样子,靠自己走回去怕是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楚暄垂着眼看他,似乎要将他那层皮囊看穿一般,忽然问道:“昨夜的事,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他倒不是想怀疑徐青弦,只是当时他应当在万象宫随侍才是。


    徐青弦低声回道,“当时奴婢正好见殿下醉得厉害,且当日您因奴婢与西海王起了争执,带走您的又不是殿下身边的人,奴婢怕生事端,便借口跟上去了。论起来,您与西海王有怨是起于当日,是奴婢牵累了殿下。”


    其实是当时他余光一直落在楚暄身上,一见那两个内侍带走他就下意识觉得不好,他是真心觉得楚暄是因为庇护过他才会被西海王记恨,说到底,这件事是因他而起,广陵王不过是一时善心给自己惹了麻烦罢了。


    “不必多想,”楚暄倒不意外他能猜出这一场龌龊算计的始作俑者,他看了一眼眼前过于晃眼的脸,“只是他觊觎你,恐怕更不会善罢甘休。”


    楚暄脱身不会让他收手,只会让他转而先折腾起徐青弦,叫这么个人盯上了,以后还能有太平日子么?


    他眼里藏着冷意,垂眸若有所思,楚旰贪欢好色又度量狭小,偏偏手段又不高明,他是个蠢货,却是个有权位的蠢货,这种人做事是不计后果,一发起疯来反倒防不胜防,譬如昨夜。


    徐青弦仿佛猜度到他的想法,语速有些快地解释道,“奴婢行走御前,容貌不能有损,曾试过脂粉遮掩,但是一上脸便发红起疹,故而为难。”


    他下意识地不想让楚暄误会他有想凭借容貌媚上邀宠的心思。


    楚暄眉心微蹙,“罢了,”遮起来也可惜。


    他正要说什么,外面却传来鸣琴的声音,“殿下,夫人传召。”


    楚暄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取下了腰间的玉佩递给徐青弦,“藩王无传召不会常出入宫中,他要寻找你麻烦也不敢太张扬,你自个当心些,若有实在不能时,便去寻昭阳宫的人。”


    这玉佩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但是李夫人身边的人都认得,算是一个信物。


    徐青弦一怔,伸手接住了玉佩。


    楚暄离去,他看着手里刻着麒麟纹的玉佩,轻轻摩挲了一下。


    幸好昨夜虽然荒唐,但徐青弦外头那身宦官服制的衣袍还是完好的,只是有些皱。


    他身上不适,闻筝奉命掩人耳目地送了他一程,他比鸣琴性格更沉稳些,缄默寡言却十分细致,一路没有说半句不该说的。


    徐青弦回了自己的住所,看屋里面没什么人来过的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不用去上值,他褪了外衣卧进被褥里时才卸下一身身骨,忍着疼在在身上酸胀的地方揉着,昨晚楚暄弄得太狠了,他当时只隐隐感觉到今日要不好过了,到了后面实在被弄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徐青弦有些恍惚地想着,幸好他帮忙周全了,否则这副模样在御前站一天下来恐怕路都走不了。


    他看着手里的玉佩,五指慢慢合拢,心脏渐渐的,越跳越快,说不清是不知前路忐忑还是得偿所愿的欣喜,又或者两者都有。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昨晚他不过是担心楚暄不省人事下被算计才跟随过去,谁知一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宫人身份卑下,禁宫的日子如履薄冰,一日复一日,长的仿佛没有尽头,宦官又身体残缺,


    出路屈指可数,楚暄于他有恩,他铭记于心。


    再次见到楚暄后,他所想的,不过是攀附上他为自己找一个庇护,一条出路。


    广陵王人物端方,待人以厚。连一个记不清脸的宫人也愿意施恩,攀上这样的人,不会被轻易舍弃,那圣贤书里的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大约如此。


    而现在,楚暄在他身上的两次善心和一桩不该有的情事,已经足以让他们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一起。


    徐青弦把手心的玉佩贴在自己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什么。


    他十来年的人生不算长,但宫里的日子太难过了,打骂和忍饥挨饿、拜高踩低都是寻常,底下的人为一点利益用尽手段百般算计才让人胆寒。


    为人奴婢,是没有尊严的,一切属于自己的情感和心思,都只能被上位者操控,一旦权势不管不顾地压下,所有的周旋和话术都只不过是纸糊的盾牌,不堪一击的。


    往上爬才是最要紧,爬得越高,踩在身上的脚才越少,才有资格谈那一点体面。而他有没有在孤寒的深夜回首过往,反复想起那一点弥足珍贵的温暖而深深思念一个陌生的背影,并不重要。


    因为徐青弦本身就是不重要的,他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只是一个奴婢,或许是一个普通的奴婢,或许是一个天子的近侍,不管是什么,终究他叫徐青弦还是叫什么别的,都不重要。


    他的命仿佛从被送进蚕室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在这深宫里一辈子为奴为婢,年轻的时候用尽手段敛赚钱财,要是运道不好得罪了贵人,一条命也就到头了。


    便是运道好,也不过是等到老了被主子厌弃的时候,守着一生的积蓄过日子,或老或病,卑如尘埃一样无足轻重地死去。


    可是,他不想这样,他不想认这样的命。从很久之前,他就一直痛恨自己的无力,他想要做徐青弦,不能被随意更改名字,不能任人随口决定生死,不能被随意轻贱侮辱。


    他想要,选择和拥有的权力。


    现在,这一点渺茫的希望,都寄托在手心的玉佩里。


    *


    李夫人一夜忧心如焚,直到天将亮时清宁宫有人来禀报才松下一口气,被宫女劝着去歇息,她睡得不安稳,一醒来便让人去召楚暄。


    楚暄没有瞒着母亲,和盘托出,只是含糊了徐青弦如何救了他,李夫人听罢脸色苍白,惊怒交加,她气得发抖,保养得宜的玉手重重落在桌面上,“竖子竟敢!”


    正好此时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卯时时分,那座后殿里歇的是一位少使,昨夜不胜酒力便暂时在那里休憩。


    少使位分不高,但也是皇帝的嫔妃,西海王的胆子,比他想的更大,不过也是,既然要对他下手,寻常宫人的份量怎么够,最合适的自然是让他背上染指君父妃嫔的罪名。


    李夫人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若不是楚暄运道好,恐怕今日便是大祸临头。


    “你不能常住宫中,此事交给母妃,先把将你带走的那两个内侍找出来,那些痕迹必定还没扫干净,”她更忧心楚暄的身子,“回头要招太医看过,别让那些腌臜东西损了你的身子。”


    楚暄并不乐观:“他既然下手,必定不会留下把柄,此事大概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了。”


    李夫人不甘心,“难道便这样放过?”


    一夜未眠,楚暄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眉心,“母妃且宽怀,儿臣会从长计议。”


    李夫人心疼他,“你先回去好好歇息,下午再出宫去。”她沉吟片刻,“救了你的是哪个宫的人,当厚赏才是。”


    楚暄动作一顿,应下了,“是,应当的,儿臣会安排的。”


    楚暄离开昭阳宫后回去便见闻筝已经回来了,他思索了片刻,让他再去太医院走一趟,讨了几瓶药并其他东西避人耳目再去送一趟。


    他多吩咐了一句,多封些金银。


    徐青弦身份特殊,宫里其他东西多有规制,唯有金银之物,对他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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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倒用处最多。


    楚暄回到王府后,过了一日,他修书去往广陵。


    像西海王这种又蠢又毒的,他不欲费时间去周旋,可他终究是条不能按常理去想的疯狗,与其同他浪费时间,还不如一劳永逸,让他永远滚出京城。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很公平。


    万寿节后,楚暄也不得空闲,年关将近,二十一日恰是李夫人的生辰。


    李夫人不算盛宠,可伴驾多年,生有皇子,她的生辰又离年关近,以往,皇后在的时候,多会设个小宴热闹一番,今年时局特殊,皇后自缢而死,过了这么些时日,始终有些沉沉闷闷的样子。


    久别的儿子陪伴在旁,李夫人不在意那些虚礼,在万寿节后皇帝还未说什么,她便以边疆战事要紧当节俭开支的借口,主动向皇帝请免去生辰宴,皇帝果然很快允了,为表弥补赐了厚赏,又让人将此次各藩国献上来的贡品送去昭阳宫让李夫人挑。


    不管办不办,母亲生辰,楚暄必然是要去请安的,李夫人的生辰礼他在出发前往京城时就备好了,是跟着皇帝的万寿礼一并送过来的,丝绸和胭脂自不必说,


    最夺目的当是一套羊脂玉打的首饰,巴掌大的一块色泽温润毫无瑕疵,触手升温,时人爱玉,可谓价值连城,楚暄请了老工匠小心雕琢了数月,并黄金,宝石,玛瑙,青玉制成一整套头面来,置于日光下,莹莹有光,耀眼非常。


    李夫人不缺首饰,但收到儿子送来的这样一份华贵又美丽的生辰礼,还是让她大为欢悦,冬节这一日,楚暄晨起进宫去给李夫人请安,从未央宫出来经过花苑时多瞧了一眼。


    那日徐青弦说他救过他,细想起来,他倒还有一些印象,那日是大寒节气刚过,格外冷,还下了场雪。


    冬日少有人会出来走动的,但花苑侍弄花草的宫人不敢不尽心,特意挑了在冬日也能葱郁绽放的花木,白雪点点缀在绿叶红花上,倒也有几分趣致。


    偏偏有个人奄奄一息地蜷缩在一丛长寿花旁,身旁落着触目惊心的血迹,落雪就那样融在他身上,若是视若无睹,恐怕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只是没想到这偶然一救的人,跟他会有这样的交集。


    李夫人生辰这一日,虽说没有设宴席,但是送礼来祝贺的也不少,她特意妆扮一番,佩上那一套华贵的首饰,容光葳蕤,端坐在宫殿华堂之上,神采奕奕仪态万方。


    比楚暄来得更早的是两个舅母和她们的女儿,楚暄一进去便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亲近地依偎在李夫人身旁,皆是伶俐又讨喜地跟李夫人说话。


    大的是大舅舅家的女儿李芩,年十六,小的是小舅舅的女儿李苒,才八岁,三年不见,两个女孩子又出落了几分,他倒是还认识这两个表妹,对李芩要更熟悉些,毕竟李芩从十一二岁起便常常进宫来陪伴李夫人。


    李夫人一见到儿子来,顿时便笑开了,朝楚暄招手,“还不快过来,你两个表妹可是早早便来了。”


    她虽嘴上嗔道,旁边的人却自然不会去傻到附和这话,楚暄也笑着告罪,“是儿子来晚了,母妃恕罪。”


    几位亲戚见到楚暄,也忙起来给他见礼,楚暄同他们寒暄过几句后便在李夫人身边落座。李芩让出位置坐到妹妹身边,安静听着李夫人和楚暄说话,悄然抬眼瞧了他一眼,手指有些用力拧了一下帕子。


    楚暄给母亲祝贺过后便又和舅母表妹陪着李夫人用膳,算是家宴,用过膳后他又陪着母亲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告退,晚间圣驾要来,他们不便留许久。


    正要离开,却听见有宫人进来禀报皇帝赏了十二道糕点下来,都是叫尚食局精心做出来给李夫人庆生的,取的都是榴花献瑞,金玉满堂,庆衍萱畴这样吉利的名字。


    吉利意头总归是讨喜的,李夫人欢颜一展,出去谢过恩,又低声吩咐侍女记得给御前的宫人送赏。


    楚暄也一同出去,一抬眼便见为首站着的徐青弦,得体穿着青色袍服,腰间束着深色绶带,他请过安后又同李夫人祝贺,楚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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